《九重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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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 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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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她所知,自己那一脉苗人从不与外人打交道,又哪里会认识什么千禧教的贼人。君妃娘娘也是一肚子讶异,只盼能从楚皇后这里解惑。

    楚皇后屏退了众人,将慕容薇自流苏那里得来的剩余琼脂拿在君妃娘娘面前,幽然轻叹道:“扑朔迷离,本宫没有一日不曾揪心,只怕君妃娘娘你心里也一定存着万千疑问。”

    一片琼脂足可毙命,这余下的又会是什么目的?

    上一次的目标已然是毒杀楚皇后,下一个值得千禧教的动手的人自是不言而喻。想着这些毒药祸乱西霞的江山,千禧教才能渔翁得力。

    楚皇后端然握着手中的茶盏,凤目中闪过一丝凌厉:“娘娘远来是客,本不该为着西霞自家的事叫娘娘身处旋涡。只是牵涉到苗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少不得请娘娘出手,查个一清二楚。”

    君妃娘娘一汪美目中含着不易觉察的隐忧与恼怒,却不是对着楚皇后,而是想到自父亲辞世之后的高谷山寨,如今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她重重承诺道:“我们两人其实都晓得彼此的心愿,既然不是敌人,便好好谈一谈。”

    朝着外头招手唤人,君妃娘娘命香复取来自己枕边那枚五彩斑斓的锦囊,拿在手中摩挲半晌,递到楚皇后身旁。

    锦囊的刺绣与汉人不同,大黑大红相间的缎面光滑如绸,上头的花样不是玉堂富贵的四时花卉,反而是毒蛇虫兽和几朵颜色与花纹艳丽到诡异的花朵。

    毒蛇的冠子与毒信鲜红欲滴,瞧得楚皇后一阵战栗,将荷包推还给君妃娘娘。

    君妃娘娘解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白绫包裹的物件。再将白绫打开,一枚苗银打就的火凤凰熠熠生辉,彰显了十足的高贵,到似是身份的象征。

    凤凰一双美目是两粒莲子米大小的红珊瑚,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九根栩栩如真的尾翼不知用什么东西点过,殷红的色泽甚至盖过了如火的珊瑚。

    虽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但看这样的华丽与考究,必是件苗疆圣物。

    那一日君妃娘娘轻易辨毒,不似寻常苗人的行事,楚皇后便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如今见她身旁收藏着如此珍贵的宝物,微微思量间,楚皇后便对君妃娘娘的身份存了深深的探究。

    君妃娘娘捧起火凤凰,遥望西南苗疆的方向深深一礼,这才将火凤凰呈在楚皇后面前,声音泠然动听:“世人都晓得我来自苗疆,却少有人知道先父是上一任的苗疆土司,我曾是整个苗寨受人尊崇的阿黎公主。”

第五百零三章 安宁

    一瞬间,君妃娘娘脸上光华流转,似是回到了最兹意与快乐的少年。

    亘古恒长的记忆里,她赤足攀上一株绯若红云的桃枝,采摘最芳香馥郁的花朵。她散着长发飞扬在风里,腕上的银铃叮咚比山涧的清泉流水更为动人。

    手捧着从未离身的火凤凰,君妃娘娘对楚皇后细诉从前:“这琼脂剧毒,本是我苗寨隐秘之物,自来存在大土司手里。打从我父王故去,下一任的土司理当谨守这个规矩,没有叫它外流的道理。如今见到此物,我的震惊比娘娘更甚。”

    一个千禧教被苏暮寒有机可乘,已然搅动了万千风云。如今又牵涉上苗人,楚皇后无法想像,那苏光复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她抚额叹息,双眉不自觉地蹙在一起。

    君妃娘娘既然选择坦诚,楚皇后也选择了开诚布公。她娓娓说道:“宁王早就与夏钰之结盟,贵国的一片诚意、娘娘的期待之心,本宫没有丝毫怀疑。幸好娘娘亲临,识得这种毒物,若不然只怕中了某些人居心叵测的诡计,更挑起两国无端的猜忌。”

    康南既然心心念念与西霞联姻,断然不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以康南皇帝对君妃娘娘的维护,能替她隐瞒身份二十年,更不会委屈她拿些许的毒物出手。

    更何况,两国交好之际,挑起西霞的内争对他们没有丝毫好处。

    如今这两家最应该彻查的便是这毒物如何从苗疆跋山涉水,一路流入了宫内。或许更应如君妃娘娘所说,命顾晨箫远赴一次苗疆,亲口听听新任大土司的说辞。

    千禧教固然是西霞的大敌,焉知便没有渗透到康南的皇宫。瞧着摊在案上那几片洁白的琼脂,如何能想到这是杀人的利器。

    想起那些个对顾晨箫虎视眈眈的兄弟,想起太子顾正诺那猥琐的嘴脸,君妃娘娘心间再无法淡定,一根弦绷得紧紧。她向楚皇后说道:“待晨箫在此间大事一了,我想叫他亲自去苗疆瞧瞧。只怕族人单纯,不经意间着了旁人的道。”

    想开口提一提朱果的事情,君妃娘娘权衡再三,终究没有开口。

    如今双方虽说互相信任,到底少了些许的幕默契。此时开口相求,到似是挟恩以图回报。

    君妃娘娘想明白了此节,便只与楚皇后聊些风花雪月,提起自己汨罗福地的盛景。楚皇后貌似无意,却也适时提起,太子顾正诺的几位兄弟都已成人,康南帝君如何不将他们放到各自的封地。

    晓得慕容薇已对顾晨箫存了爱慕之心,楚皇后如何能不替她殚精竭虑。早听得顾正诺与顾晨箫这对兄弟不和,康南帝一力偏袒小儿子,却又废不了太子之位,这两人已然势同水火。

    若是女儿远嫁,无人替她遮风挡雨,反要每日经受煎熬,叫她这做母亲的一颗心如何能够安逸?

    君妃娘娘晓得楚皇后的顾忌,从容地理着垂落胸前的一缕长发,轻轻笑道:“天子门庭,自然有些说不出口的辛秘。旁的皇子离不离京,我不晓得陛下的决定。但是晨箫留在我的身旁,却是他父皇一力安排。”

    言语间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康南帝自始至终都是支持心爱的小儿子上位,如今只是时机不到。若得了西霞的助力,顾晨箫在光明坦途上一路走来,必定事半功倍。

    得了君妃娘娘的承诺,楚皇后心间一块石头落地,雍容地立起身来,两人招手道别。楚皇后笑道:“与娘娘说话,当真十分有趣,明日大事已了,本宫做个东道,请娘娘好生瞧一瞧西霞的风土人情。”

    既然琼脂剧毒与苗人无关,君妃娘娘便是自己有利的后援。楚皇后已然将眼前局势理得极为清晰,必是苏光复不晓得如何蛊惑了那苗疆新任的土司,骗来这种十分难得的东西。

    顾晨箫能去一趟苗疆,即能寻到事情的踪迹,又能赢得苗人的心意。凭着阿黎公主的嫡子这一项,十万大山的苗疆便是他强有力的后盾。

    楚皇后已然瞧见了曙光。女儿的眼光独到,顾晨箫始终有能力问鼎最高的位子。不久的将来,她的女儿亦会成为康南母仪天下的皇后。

    相较于建安国内的步步荆棘,秦恒那温润如水的样子委实难替慕容薇撑住一方晴空,楚皇后本就属意顾晨箫的一颗心,那天平又往康南倾斜了几分。

    若与女儿的幸福相比,楚皇后并不是十分在意一国皇后的光环有多显贵,而是她想到这两个孩子一定会延续上一代的情谊。几十年内,两国百姓又可安宁,战事依然不兴,她与丈夫向往的太平盛世终将可求。

    遥望宁辉殿的方向,楚皇后微微驻足。那里头除却顾晨箫,还住着晚到几日的秦恒。若成全了女儿与顾晨箫,如何答复建安帝代子求娶的国书便变得十分微妙。

    楚皇后轻抚着有些沉重的额头,打算躺上卧榻上再好生理一理思绪。她搭着秦瑶的手,默默走过沿湖的木栈道,留下了清浅的叹息。

    相较于整个皇宫的火树银花,今夜的寿康宫内大抵是最安宁的地方。

    安静的寝宫里唯有过道上还点着灯笼,靠窗的金丝楠木花架上摆着几盆风神凛冽的白百合,吐着金黄的花蕊。

    皇太后倚坐在罗汉榻上,饮完了最后一口加了红枣的小米粥,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向白嬷嬷说道:“阿蕙这孩子如今十分有心,怕我睡不安宁,每日想着替我送碗安神补脑的粥来。”

    白嬷嬷命宫人将碗碟撤下,服侍皇太后漱口,又拧了帕子替她净手,柔婉地笑道:“二公主虽然年轻,行事与大公主一样,如今都多了沉稳。您老人家听说她今日说的,这米本是汤阁老夫人老家里送来的孝敬,拿豆饼与花生喂出来的粮食。若放在从前,二公主哪里晓得这些?”

    皇太后把玩着搁在案上的那柄羊脂玉如意,闻言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阿蕙如今这样,与那汤伽儿脱不开关系。身为天家娇女,也该晓得些民间疾苦。”

第五四零四章 无量

    夜色浓重,大约已敲过了二更。

    寿康宫内那几盏昏黄的绢纱灯笼摇曳,庭院里参天的松柏遮住了琼华的光亮,越发衬出一地的静谧。

    白嬷嬷顺着皇太后奉迎了两句,便替她铺好了床。又勾下架子床上挂着的蟠桃献寿瑞云金钩,放下豆绿色飞银覆彩的床幔,回头体贴地说道:“您老人家明日还要等着太子殿下、两位娘娘过来叩头,有的好忙,这便歇了吧?”

    皇太后意犹未尽,又盘膝坐了片刻,将手里的玉如意搁回原处,这才揉揉自己的脊背懒懒应道:“人老了,不敢睡得太早。若不然,半夜里醒来,只能闭着眼睛等到天亮,好在有这碗红枣小米粥,少受了许多煎熬。”

    若在往常,白嬷嬷早提起燃香助眠,如今却觉得十分气短。

    寿康宫内,连从前皇太后惯用的掐丝珐琅八宝香炉都被她搁进了库房。

    素日制香的香坊里收拾的十分干净,连冰片、朱砂这些简单常用的东西都没有留下半分,白嬷嬷好些日子没去亲手制香。更确切地说,她如今心内十分抵触,真心不愿踏入香坊一步。

    想起今日是十五,皇太后瞅着外头稀落落从树梢间筛落的那缕月光,由着白嬷嬷替自己更换寝衣,问了一句:“你稍后还要去小佛堂添香?”

    白嬷嬷手下不缓,应声答道:“奴婢去添柱香,再添些灯油。几十年这么过来,若是初一十五不去走一趟,这一夜只怕都不能安稳。”

    皇太后缓缓躺下身来,略显疲惫的阖上双目,似是自语,又似是与白嬷嬷说话:“屈指一算,果真几十年的时光已然过去。人老了总是容易念旧,哀家心里真有些舍不得你。”

    这般的唏嘘,白嬷嬷接不上话。她只是安静地立在床榻一旁,等着瞧皇太后还没有别的吩咐。等了片刻,却见皇太后缓缓翻了个身,面朝里头,已然发出均匀的鼾声。

    朦胧的灯烛下,皇太后那一头银发散落在墨绿的碧云春水枕席上,平添了几分萧瑟,更显得有些凌乱。白嬷嬷怜惜地抚下身去,轻手轻脚替她理顺了一下,再将床幔小心掖好。

    有那么一瞬间,白嬷嬷回想起眼前这垂垂老矣的妇人那青丝如瀑的时刻。

    她曾鲜衣怒马,纵情驰骋在关外的草原,任年少的岁月心情挥洒;她也曾杀伐决断,谈笑间指点乾坤,与先帝谱写过江山美人的神话;更难得的是,她与她还曾月下泛舟,彼此撇开身份的差别,许下过做一世好姐妹的承诺。

    白嬷嬷恍恍惚惚往外走去,一个不留神,险些被寝宫高高的门槛绊个趔趄。她轻轻掩上殿门,跌跌撞撞扶住一旁的花墙,慢慢蹲下身来。

    若是仔细看,有两行浑浊的老泪缓缓溢出白嬷嬷的眼眶,重重砸在她脚下四季常青的那株松柏树下,又钻入泥土倏地不见。

    回房里沐浴更衣,白嬷嬷换了件鸦青色绘绣缠枝葡萄纹的素服,将有些蓬松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挽个油光水滑的发髻,插了根素银暗纹的长簪,便取了灯油、香烛之类的东西往小佛堂去。

    小佛堂里点着长明灯,远远便透出昏黄的光晕。白嬷嬷熟门熟路进到里头,见佛前海碗里供的长明灯仍有大半碗灯油,依旧细心地拿油壶往里头添满,再虔诚拜了几拜。

    烛光下的三圣像泛起柔和的色泽,每一尊都如此的慈眉善目,悲悯又慈祥的目光俯视着白嬷嬷,似要替她化尽苦难。

    白嬷嬷擦拭完了供桌与香案,重新摆了供品,又在香炉里上了香,将三圣像前的蒲团拍打干净,便跪在右侧的蒲团上开始默默诵经,心里一片安宁。

    方才皇太后面前说过的那句“若是不来看看只怕一夜无眠的话”,并不是白嬷嬷奉迎之辞。早些时候是不得不来,到了后来习以为常,她果真爱上了这份佛前难得的清静无染。

    早年的白嬷嬷只为生计奔波,并不曾信佛。随在皇太后身边之后,一直打理这小佛堂,打从年轻的时候跟随皇太后念《无量寿经》,已然念了几十年。

    虽未读过经文,白嬷嬷却把一本《无量寿经》字字句句都记在了心里。逢着皇太后得闲,还曾替她讲过几回佛法,那浅显易懂的佛经故事从皇太后口中说出,白嬷嬷越听越觉得亮堂,每每感动到热泪盈眶。

    白嬷嬷默诵着经文,丝毫不理会夜色流逝,三更的梆子远远响起。

    正是心无旁骛,佛像后头微不可闻的咔嚓声却又想起。白嬷嬷喟然起身,发出无声的叹息,往佛像后头走去。

    果见影影绰绰,从阿弥陀佛的金身像后头转出一人,俨然还是上次那位宫装打扮的女子。

    这女子披着一件深紫色带兜帽的披风,拿青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冷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嬷嬷,说话间十分嚣张。

    “白芷,教主当年是听从了你的建议,没有毒杀乔浣霞这死老太婆,而是让她一直用着福寿糕稀里糊涂液度日。教中从未短过你的供应,教主他老人家让我问问,常年吃着这些东西,她的病怎会大好?”

    白嬷嬷行了个奇怪的礼节,便俯身跪在这个女子面前,语气平淡得不似为自己分辨:“属下上次便对右使大人提过,如今罗讷言每月两次入宫替太后娘娘把把脉,太医院里也全换了血,那福寿膏毕竟有迹可寻,属下不敢多用。”

    佛堂里灯光黯淡,宫装女子语气愈加森冷,更听得叫人胆寒:“白芷,你莫非已然起了异心?可别忘了你兄弟这些年一直留在教内养病,教主当年又是怎样对你和你兄弟施以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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