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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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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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真实身份浮出水面。

    兵戈一起,青壮年自然要全部披挂上阵,却可怜族中老弱妇孺跟着受难。大家都是大周朝的血脉,绵延百年走到如今,对每一个人总要细心保全。

    出了扬州郡守和江阴太守这档子事,不晓得崇明帝还有没有后手,只怕苍南与正阳也被这股风刮到,族中几个首脑围在案前细细商讨。

    依然要未雨绸缪,老辈人定下打从明日起,由苏暮然先将族中那些老弱妇孺陆续运上玉屏山,藏身山洞之中。

    苏家这一脉多年来几经迁移,五十年前择了玉屏山一代落脚,原本还有意人往姑苏皇城挪动,拓展势力范围,后来受苏睿强力压治,才熄了这个心。

    族中不得以买下百亩菊园谋生,对外权充是归隐田园。也是苏光复几经研制,育出形似雏菊的罂粟,替族中收敛钱财。

    几经颠簸流离,老一辈人都还留有印象,并不贪恋族中安逸的生活,依然愿意为了大周马裹尸还,拼到最后一口气。

    到是年轻的这一代,打从生下来便在苍南落户,仰仗着先辈们打下的根基,并未吃过多少苦楚。尤其那些姑娘媳妇,对大周的感情没有那么深远。

    避去玉屏山腹的消息深夜在苏家老宅传开,一点星火如凰,大有燎原之势。

    大多数人自然遵从族长的安排,早早收拾家中细软。也有像红芙与扶桑这样的年轻女孩子,久居在苏家老宅,瞧不见外头花红柳绿的世界,已然寂寞难捱,更不愿将大好韶华埋在山洞里头。

    不满归不满,族长命令一出,族人们晓得自家身份隐秘,自然只能遵从。

    瞧着自家叔叔与婶婶星夜收拾东西的忙碌身影,红芙怅然轻叹。眸间满溢的忧愁藏也蒇不住,索性收了手中的绣活,从后门溜出去寻扶桑说话。

    苏光复他们几乎整夜未阖眼,一直在分析江阴的局势,众人达成一致意见,未免多年筹划落空,都同意提前举事。

    苏暮然大声说道:“各位叔伯还犹豫什么,自古便是成王败寇。我宁愿像暮严兄那般为大周朝死而后已,也不愿意顶着西霞子民的身份苟且偷生。”

    这番话引得族中几位年轻人随口附和,个个都是热血沸腾。

    苏暮严当日刺杀罗氏兄妹不成,反折在潜龙卫手中,不耐严刑逼供,亲口承认这件事是千禧教和苏家人所为。他被潜龙卫秘密幽禁,如今苟且偷生,族中人却都以为他慷慨赴义。

    苏光复心间一股热浪涌动,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慨然允道:“暮然说得对,咱们不成功便成仁,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惧生死?我即刻联络千禧教人,从云南、胶州还有广西等地赶来接应。”

    为今之计,唯有尽快联络苏暮寒,请他悄悄潜入边城,想法策反一部分苏睿的旧部,与苏家埋在边城的内应一同,带领军队杀回姑苏皇城。

    只有正规军队的参战,苏家人想要成事的机率才会更大。在各处同时谋反,崇明帝仓促之间必然难以应对。若郭尚宫那里侥幸得手,皇太后不死也要脱层皮,她的安危以让楚皇后等人自乱阵脚,形势对自己更加有利。

    苏光复慎重思量,此时胜负约在五五之间。若边城策反有效,便又添了几重保障。他觉得应该一不做二不休,亲自陪苏暮寒共赴边城。

    唯一的不足,便是如今潜龙卫处处设了关口。各地道路不通,苏家空有黄金万两却运不出去,钱财供应不上,粮草装备上便要捉肘见底。

    正议论间,有仆从从外头拿着信鸽走进来,道是苏暮寒刚刚传来的消息。

    苏光复打开看时,面色一扫方才的凝重,如暴雨初霁,露出灿灿的笑容。

    他将消息递到族长手中,忍不住放声大笑:“咱们这位主子当真心有七穴,如今我们在为粮草发愁,他却抓住了一棵摇钱树。”

    相较于运不出去的黄金和不能变现的罂粟,梁家便是上天来的散才童子。

    族长与众人瞧着信,个个欣喜万分,苏光复更是精神奕奕。

    事不宜迟,苏光复命族人草草替自己准备行装,不顾一路行来的劳累与凶险,准备天一亮便起程,立刻赶往无锡。

    临走之前,苏光复独自一个人去了趟祠堂。他扳动机关,让那些深藏地底不见天日的牌位缓缓出现在自己面前。

    瞧着那上头古迹斑斓的龙纹图案,眼前如同闪过大周朝由金碧辉煌而到美人迟暮的断瓦残垣,苏光复热泪盈眶,静静跪了下来。

    几排整齐肃穆的牌位,被窗外寒风吹过,声声呜咽如寒鸦泣血,似是诉说着几百年的悲凉与苦痛。

    苏光复重重叩下头去,慨然说道:“光复此去,必当赴汤蹈火。若蒙各位先主垂怜,主子能一举夺取天下,自会回来恭迎各位先帝牌位重回宫中。若光复一败涂地,也算求仁得仁,自此侍奉各位先帝于地下,依然鞠躬尽瘁。”

第五百六十四章 悲秋

    离开苏家老宅之前,苏光复向族长与众人坦露了自己身上最后一个秘密。

    他展开整幅的大周舆图,手指头落在东北方的位置,眼望族长郑重说道:“这里有座靖唐关,城主是我们自己人。若咱们旗开得胜,自然用不着这处地方。若不幸兵败,各位也不必颓废,咱们便从这里东山再起。”

    族中几人瞅着苏光复手指的位置,深深觉得不可思议。族长目光深邃复杂,喃喃唤了一声“光复”,竟然红了双目。

    苏光复收起地图,将日后与靖唐关城主会面的暗语细说与众人,便将身上青色袍袖一抚,大笑说道:“走了,我与主子在无锡的事情一了,自会尽快赶回族中。你们分头行头,莫要贻误先机。”

    兵分两路,苏氏族中另精锐暗卫护送苏光复启程,携带着钱唯真提供的帐册,去无锡与苏暮寒会面。

    族长与苏暮然则负责安排族中老弱妇孺先往玉屏山腹中撤退,顺带联络就近的千禧教人,等着一同举事。

    苏光复出得老宅,回来身来凝目深深一望。

    苏家老宅青石雕刻的门楣、薄雾掩映的瓦房、鸡犬相闻的柴扉、黄发垂髫的族人,还有远处阡陌纵横、百亩菊园宁静而幽远,一切都是如此亲切。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如同苏暮寒不晓得自己当日那一转身,便与安国王府形同陌路。此时的苏光复也不晓得,自己与苏家老宅的这一次分别便是永远。

    萧萧朔风起,易水冷又寒。苏光复纤长的身影被晨曦笼罩,是那样单薄而又萧瑟,很快便湮没在薄薄的晨雾里。

    伴随着皇太后寿宴将近,最忙碌的依然是尚宫局,郭尚宫每日穿花蝴蝶一般,往返于六局二十四司,依然忙到脚不点地。

    宫内一挂挂朱红的灯笼依然高悬,自太子册封大典便没有收起。所有的花木修整一新,御花园里望月小筑、湖心看雪、白浪闻笛几处,都搭起了高高的花塔。

    杜鹃、山茶花、素心腊梅,各种冬日时令花卉次第纷争,将整个皇宫点缀得如临仙境。几处宴客的宫殿更加用心,福正殿和慈安宫内各自撤换了原先雾松迎客的影壁浮雕,如今都改成麻姑献寿的大幅紫檀落地屏风。

    楚皇后偶尔亲自探看,瞧着各处妥帖,很是将郭尚宫褒奖了一番。

    郭尚宫愈加用心,每日都精心挑选四时花卉点缀寿康宫的喜气,今日瞧着皇太后的吉服制好,自然不肯放过装巧卖乖的机会。

    她命凌司正随行,几个宫人捧着吉服,郭尚宫亲自去寿康宫觐见太后娘娘。

    别处霜叶梁醉,唯有寿康宫前依旧松涛阵阵、绿荫浓浓。郭尚宫长长的深紫色宫裙抚过地面,毫无意外地与从里头出来的罗讷言和刘院判打个照面。

    两人都是神色凝重,罗讷言面上更带着丝慌张。他们行走间步履匆匆,还似是小声议论着什么。

    假山遮路,罗讷言没留意拐脚处站立有人,一个不查险些撞进到郭尚宫身上。慌得郭尚宫赶紧避让,唤了声:“罗大夫小心。”

    刘院判已然伸手扶住了罗讷言,他这才回过神来。双方彼此见了礼,便立在甬道上寒暄了几句。

    郭尚宫见刘院判面色凝重,心里明知有异,却故做安娴地问道:“有日子不见罗大夫,今日两位杏林高手竟联袂在此,是为太后娘娘请平安脉么?”

    罗讷言刚要开口,便被刘院判接过了话题。他谦和地一笑,与郭尚宫说道:“岂敢,尚宫大人有所不知,太后娘娘昨夜里受了些风寒,,刚好今日罗大夫来太医院,便与下官一同过来看看。如今太后娘娘服了药,已无大碍”。

    “您这么说我便放心了,如今天气转凉,老人家更该好生将养。太后娘娘吉人天相,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郭尚宫双手合十遥遥一拜,显得诚心诚意。

    刘院判腰间的青色丝绦被风吹起,在稀薄的晨风里添了丝丝冷意,他微笑说道:“正是这个道理,不知尚宫娘娘一大清早来此又所为何事?”

    郭尚宫眉头轻轻一皱,伸手指向身畔宫人手里的托盘,说道:“这几日忙到昏天黑地,没有片刻得闲。后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这是宴席上要穿的吉服,特来送与她老人家过目”。

    “既是有公务在身,下官便不打扰尚宫大人,这便与罗大夫告退。“刘院判和颜悦色,脸上不见了方才的凝重,显得十分自然。

    他轻轻一拽罗讷言,罗讷言似是大梦方醒,忙不迭地应一声是,便随着刘院判往外头走去。

    郭尚宫只是宛尔轻笑,向两人浅浅一瞥,便带着凌司等人正往里头走去。

    眼角的余光窥到罗讷言行走间张张惶惶,被刘院判拉得一个趔趄。

    初冬的天气寒冷,一张口都是白气萦面,罗讷言方才却急得额上竟冒了汗,想要开口又被刘院判截住,分明怕他言语不慎。

    不是正经宫里头出身,遇事便显得见识缺短,总缺少了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城府。郭尚宫心知肚明,小小的风寒哪里会需要请动罗讷言出面,分明是白嬷嬷手中的龙胆草开始发挥作用,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不得以才搬动外援。

    郭尚宫依旧笑容晏晏,进得寿康宫来,命守门的小宫婢前去通传。

    略等了片刻,便有宫人迎了进去,请她们在西暖阁落座。

    再等片刻,却白嬷嬷出来待客。她吩咐宫人上了茶水,满是皱纹的脸上浅浅印着几丝笑容,难掩神色间的疲惫:“尚宫来得不巧,太后娘娘方才服了些安神的药,如今刚刚睡下。那些个衣裳,待晚间我拿给她老人家过目。”

    郭尚宫含笑点头,仪态高贵而又端庄,轻轻欠身道:“有劳干娘费心。”

    吩咐人将一溜六只托盘的衣裳首饰都摆在临窗的大炕上,白嬷嬷敷衍地瞧了一回,赞了句费心,便吩咐宫人将东西收起。

第五百六十五章 流言

    寿康宫内燃着熏笼,新涪的松枝焦香扑鼻,几盆盛绽的白山茶如火如荼,错落有致地摆在花架上,依旧是往日素净又典雅的气息。

    落地的紫檀掐丝珐琅大自鸣钟声音缓缓,如同沙漏的流逝,一切宛然岁月静好的模样。只是并不与这岁月静好的从容相称,白嬷嬷与几位宫人都有些神不守舍的意思,无非强做镇定。

    郭尚宫心里更加笃定,她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便娴雅地立起身子说道:“不敢打扰太后娘娘清静,我还要打点御膳房里后日的宴席,这便告辞。若太后娘娘瞧了这些东西哪里不合适,便叫她们即刻去改。”

    “老奴省得,尚宫有心了”,白嬷嬷立起身来,拿眼示意一旁的宫人奉上荷包。郭尚宫尚未移步,便见里头的帘子一挑,一位宫婢匆匆走了出来,在白嬷嬷耳边轻语几句。白嬷嬷顾不上与郭尚宫再打招呼,自己掀了帘子就往里走。

    一对名义上的干亲,无论何时何地,总感觉多了些客气,少了几分亲近。

    郭尚宫方才随口唤一声干娘,话中却听不出多少尊敬,如今白嬷嬷弃她而去,亦不见得有几分在意。

    外头风好似刮得更猛。就着宫婢打起的帘子,郭尚宫一出暖阁,便被外头冷风吹得突突打个寒噤,不由将身上那件深紫色绘绣丝银大丽菊的披风裹得紧紧。

    身上虽冷,一颗心却热血涌动。大约不过这几日,整个皇城又是满目缟素。

    一想到如此完美地配合了主子行动,郭尚宫嘴角那丝笑意便渐渐蔓延,渗透在初冬薄凉的风中,又飘飘然萦绕在她的心间。

    从晚间起,宫内便气氛诡异。一缕流言不知从何处悄悄吹起,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吹遍了整个皇宫。

    宫里头都在传是皇太后并非偶染风寒,而是忽然病势沉沉,来得极为凶猛,如今已然昏迷不醒。

    消息传入凤鸾殿,楚皇后正怡然地用着晚膳,抬眼吩咐半夏道:“往外头传话,只说凤鸾内殿,本宫急得彻夜不眠。再传罗讷言进来说话,记着,要遮遮掩掩,一不留神落恰好落在了旁人眼中。”

    半夏恭身答应,悄无声息地往外走去。秦瑶绞了帕子,递到楚皇后手上,轻轻笑道:“白嬷嬷这一招借力打力当真极好,苏光复绝想不到她竟会临阵倒戈。”

    楚皇后掩唇轻叹,纤长的凤目皎皎,宛如冰魄透明。

    她沉声说道:“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她素日原本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说到底,太后娘娘当日也幸亏有她保全。”

    流言如风,自然愈演愈烈。不独后宫里人心惶惶,半夏刻意安排,太医院里灯火通明,罗讷言从凤鸾殿拜见了楚皇后,又直接被送入寿康宫,依旧住在他当日替皇太后医病的那间客房之中。

    二更时分,郭尚宫的丫头缀儿悄悄溜进郭尚宫房中,带着一脸得意的笑意:“尚宫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奴婢不过在御膳房露了个口风,如今各个宫里都在议论纷纷。连皇后娘娘都沉不住气,命罗讷言这些日子都不许出宫。”

    郭尚宫畏寒,一入冬就抱上了小手炉。此时将手炉搭在膝上,一面感受着紫铜鎏金手炉里银丝霜炭的暖意,另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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