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来,九芝胡同里发生的这些事,直到罗锦言答应了秦珏一大堆要求之后,他这才原原本本告诉她。当然这些要求都是要等到罗锦言出了月子,才能一一兑现,看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秦珏恨不能找张纸写下来,让她按上手印,免得这东西以后反悔,死不认帐。
两个人打打闹闹,只是当罗锦言听到秦牧竟然是被蒋氏用泄药害死时,她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她是最早怀疑蒋氏的人,但是她并没有深究,一来事不关己,二来秦牧已是拔牙的狼,无论他如何不死心,也无法捍动秦珏分毫,更不会影响到她的儿女。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她自是懒得管了。
可是那蒋氏也真是个狠的,比起当年的吴氏可要狠多了,如果蒋氏嫁的不是秦牧,而是秦瑛,秦家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她问秦珏:“你上次到涿州办的案子,就是汪如水的?”
秦珏点点头:“这事说来也巧,汪如水与良家女私奔,致使那女子自尽,行为虽然龌龊之极,但一般像这样的案子,要么私了,要么在顺天府也就解决了,再由刑部批复便可,可这个案子,却从涿州闹到顺天府,又从顺天府递到刑部,似乎是不闹到御前人尽皆知便不肯罢休。女方是苦主,可你听说过有几个这样的苦主闹上公堂的?更何况还是闹得这么大?”
是啊,这件事初时只觉凑巧,可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了。
“让苦主告状容易,可是要让顺天府把这案子交到刑部去,那这决不会是一个举人能做到的”,罗锦言说到这里,眼睛一亮,她不相信地看着秦珏,“是二叔父?”
秦珏叹了口气:“他虽然致仕几年了,但是想要玩死一个奸夫,玩垮蒋家,也并非难事。蒋氏和汪如水在庄子里偷|情的事,想来他是知道了,可他既要面子,又咽不下这口气,当年吴氏的事情已经令他声名狼籍,他不能再休妻了,可若是让蒋氏悄悄死了,蒋家肯定不会罢休。”
“算算日子,汪如水和蒋氏分开不久,就被那苦主派去的人找到,关进衙门的大牢里,二叔父隐忍不发,想来是准备利用这个案子,把蒋家牵连进来。要知道蒋家看不起汪如水,和他平素里往来不多,而蒋家本身也是世袭千户,二叔父的人脉还伸不进军中,他没有能力把蒋家调到前线送死,就只能想方设法把汪如水的案子和蒋家联系起来,引起民愤,让蒋家吃罪。”
“可他毕竟已经无权无势了,这件事办起来也有难度,因此才会拖了三四个月。蒋氏为了掩饰自己堕胎的事,把自己的陪嫁丫头给了二叔父做通房。蒋氏的乳母已招认,是那个通房暗中告诉蒋氏,说汪如水的事被二叔父发现了,二叔父要对付蒋家。蒋氏慌了,这才要杀人灭口。”
“她也知道,二叔父虽然和九芝胡同这边不睦,可他有儿有女,又是秦家长房的二老爷,就这样忽然死了,秦家一定不会罢休。她这才想到给二叔父用泄药,而不是毒|药。果然,顺天府的仵作看过,也确认二叔父是腹泄而死,并无疑点。”
“二叔父打死也没有想到,他会死在后宅女子手里”,秦珏说到这里,眼神里都是鄙夷,“如果他没有让自己的儿女们全都寒心,走得走躲得躲,蒋氏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即使是大归的秦玲在府里,蒋氏也不能把后宅里的人都换成自己的,前院的人不能进后宅,秦牧躺在炕上奄奄一息时,连一个帮他的人都没有。
罗锦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秦牧有朝一日,惹不起秦珏,会不会对她的儿女下手,如此一看,还是早早地死了好,死了干净。
“乳娘没有把二叔父的安排说给蒋家吧?”罗锦言问道。
秦珏笑了:“我抓住了她的七寸,她不敢,不过这倒是给我提了醒。”
他把蒋家给他投名状的事告诉了罗锦言。
罗锦言张大了嘴,随即朝他的肩膀上打了一拳:“你怎么这么多的鬼点子?蒋家没被二叔父算计,倒是掉到你的坑里了。”
秦珏抓住她的小拳头轻轻咬了一口,笑着说道:“这是不一样的,二叔父想的是毁掉他们,而我是要用他们,如果换做是你,你会选择什么?”
那还用说吗?他想要把蒋家收为己用,肯定也要给蒋家好处,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蒋家若真是有勇无谋的,也不能保住世袭的勋职。
“蒋家的事,你打听清楚了?可用吗?”罗锦言问道。
秦珏点点头:“如果蒋家是一堆烂泥,我连踩一脚都嫌累,又何必费这么大功夫?蒋家几代千户,在军中威望很高,几年前,蒋老二偏袒部下强买民田的事,蒋家被调到京城闲置起来,否则也不会应允了和二叔父的亲事。”
是啊,蒋老二是偏袒部下啊,这并不影响蒋家在军中的威信。
见罗锦言听得认真,秦珏玩心大起,他想考考她。
“惜惜,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利用蒋家?”他问道。
罗锦言想了想,道:“如果是我,我会想办法把蒋家调到保定府,历来保定都是京城的一道屏障,朝廷曾经在保定设了四个前卫、后卫和左右卫,可若是蒋家到了保定,就如同在这道屏障上打开一条裂缝,初时没有什么,可是时间越久,裂缝便越大,就像这屏风一样,一旦裂开,但难以承重,小孩子一拳打上去,说不定就能轰然倒塌,四分五裂。”
秦珏欣赏地看着罗锦言,听她侃侃而谈,看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慢悠悠的,悦耳动听,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怎会想到她说的是这样运筹帷幄,有翻云覆雨之力的一番话。
他伸手把罗锦言笨重的身子抱进怀里:“惜惜,我的运气真好。”
“运气?什么运气?”不是在说蒋家吗?关他运气什么事?
秦珏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和他脸对着脸,这时罗锦言才看到,秦珏笑得傻兮兮的,那样子就是大了几号的三月。
“我运气好娶到你啊,否则我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你这样聪明这样合我心意的女子。”他得意洋洋地说道,罗锦言又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豫哥儿的影子。
“男人不是都喜欢女人笨一点吗?”罗锦言故意逗他。
“嗯,我也喜欢,我喜欢你在床上笨一点,越笨越好,笨得让我为所欲为。。。。。。”
可惜,秦珏的话还没有说完,罗锦言就咬住了他的耳朵,于是屋里又传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夏至去看望叶氏的时候,是带着元姐儿一起去的。
豫哥儿也想跟着,可他好不容易写完的五十个大字,他爹全都不满意,他只能重写,只好眼巴巴看着元姐儿穿上素净却很雅致的小裙子,跟着夏至出了明远堂。
罗锦言为儿子不平,她对秦珏道:“豫哥儿想亲近婆婆而已。”
秦珏道:“他整日在女眷们身边,越来越娘娘腔了?”
罗锦言狠狠瞪他几眼,她的儿子就是爱说话而已,怎么就成了娘娘腔了?
而杨树胡同那边,罗绍也从张氏口中,得知了叶氏的事,他吃惊不小,好一会儿才对张氏说道:“这么说,惜惜上边多出一个婆婆了?你见过叶氏,她为人如何?是不是挑三捡四,爱给儿媳立规矩的?她年纪不小了吧,是不是很爱唠叨,看惜惜不顺眼?她身边有几个婆子几个丫鬟,有没有多嘴多舌挑事生非的?她。。。。。。”
第七九六章 玉蟾蜍
叶氏住的宅子是罗锦言的陪嫁,在比较偏僻的甜井胡同,也只是一进的小宅子,但是有后罩房,还有一架子葡萄。
叶氏是昨天晚上才住下的,没有到院子里细看,今天早上才看到那一串串的葡萄,恰好元姐儿来了,夏至和鸿雁商量着要添置的东西,叶氏便抱着元姐儿摘葡萄。
元姐儿回来时,带了一篮子新鲜葡萄给罗锦言尝鲜儿。
罗锦言每吃一颗,她就笑得眉眼弯弯,罗锦言问了才知道,这些都是她亲手摘的。
晚上,罗锦言抚摸着肚子对秦珏道:“你说这胎是男是女啊?”
秦珏道:“是男是女无所谓,只要不是孪生就好。”
罗锦言哈哈大笑,还有嫌弃孪生子的?又不是让他带孩子。
两天后,张氏便和常四娘到甜井胡同登门拜访。常四娘调养了两年,终于又有身孕,这次小心翼翼,把酒楼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大掌柜,她在家里足足养到五个月才敢出门。
又两天,张氏回请叶氏,在杨树胡同请了女说书的,她还想请徐老夫人和自己的姐姐、嫂子过来一起热闹热闹,想到秦家对外宣称叶氏已死,担心叶氏心里别扭,便只叫了叶氏过来,和常四娘一起听说书。
这些年来,叶氏都是一个人,身边虽然有个鸿雁,可毕竟是主仆,罗锦言和赵明华又是晚辈,张氏爽朗明快,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难得的是没有酸腐之气,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很是投契。
转眼便进了七月,天气越发炎热,两个稳婆已经住进明远堂,江三太太也推了其他应酬,每天都由秦家的轿子接过来,给罗锦言把脉。
果然如罗锦言所说,沈砚在天津正式安顿下来,便派人来接赵明华和依依,昭福县主很不高兴,让母女俩过了重阳再走,可赵明华哪里肯依,执拗着现在就要走。
昭福县主气得肝疼,冲着儿子骁勇侯哭诉,骁勇侯却是巴不得把儿媳和孙女全都送走,他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即使京城失守,沈家也不至于断根。
昭福县主毕竟不是市井老太太,小事上虽然斤斤计较,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不情不愿还是答应让赵明华提前去天津。
赵明华反而不急了,让丫鬟们把要带去的箱笼收拾得七七八八,她便带着依依整日往明远堂跑,她要等到罗锦言生下来,办完洗三礼再离京。
三月很喜欢依依,超过喜欢五叔父家的小弟弟,三月嘴笨,但是依依两个字却是叫得很清楚,听到赵明华来了,他立刻欢快地喊依依。
赵明华对罗锦言道:“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恐怕到那时,你肚子是城的这个已经会走会跳了。”
声音中带着伤感,如今天下大乱,真若是骁勇侯府保不住了,她和沈砚还不一定能回京城,如果是那样,此次一别,可能就是再难相见。
罗锦言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慰:“赵宥仓促出兵,如螳臂挡车,有骁勇侯在,他打不进京城,你不要想太多。”
赵明华叹了口气:“西北有赵宥,南边还有赵奕呢,我听说赵奕的实力远胜于赵宥。”
罗锦言微笑:“吉人自有天相,庆王爷和庆王妃都是积善之人,一定会福泽子孙。”
赵明华没有听懂罗锦言话中深意,她勉强笑道:“祖父年纪大了,如今也只有个空名而已,今上尚不把庆王府放在眼里,更别说赵奕了,如果他真是皇太孙,恐怕恨死庆王府了。”
当年庆王府支持窦太后垂帘听政,也因此在赵极亲政后,庆王府自请降爵,由亲王降为郡王。
当年厉太子赵植贵为储君,赵极只是无权无势的皇子,若是没有窦太后暗中支持,他难动赵植分毫。
如此看来,赵奕身为厉太子之子,自是恨极了支持窦太后的庆王府。
这也难怪赵明华会担心。
又十日,张氏拉着叶氏去逛机巧馆,还带了元姐儿、小语儿和宝意。这机巧馆是工部的一个致仕官员开的,卖的都是极致精致的机巧之物,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因此开张一个月,依然门可罗雀。
罗绍在国子监听人说起这家店,回来告诉了张氏,因此,今天一大早,张氏就让人去请了叶氏,又接上元姐儿,浩浩荡荡去了机巧馆。
见来的是女客,伙计便请她们上了二楼单独的一个房间,有穿着体面的婆子招待她们。
各式的机巧物件用托盘端上来,元姐儿摸摸这个,弄弄那个,每一件都是爱不释手。
那婆子见张氏和叶氏并没有阻止,便猜到八成就是给这孩子买东西来的,又拿出关才会动的木娃娃、能自己原地转圈的小推车,见元姐儿独独拿起一只木头盒子,婆子笑着道:“这盒子有趣得紧,除了我们东家,小号没人打得开。”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盒子便在元姐儿手里打开了。
盒子里是一只雕功精致的玉蟾蜍。
婆子大吃一惊,直夸元姐儿聪明伶俐。
正在这时,杨树胡同的人找了过来,来的是个粗壮媳妇。
那媳妇急匆匆地赶过来,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了。
“太太,明远堂来报信,大姑奶奶发作了。”
张氏和叶氏又惊又喜,也没有心思再买东西了,随便指了几件,让那婆子派人送到杨树胡同,便带着孩子们离开。
那婆子把这几位送出去,正要把余下的物件儿收起来,一眼看到那只打开了的木匣子,心中一动,拿了木匣子进了里间。
“东家,这匣子被打开了。”婆子说道。
“是什么人打开的?”说话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婆子恭敬地说道:“说出来您可能都不信,打开这匣子的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奴婢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把这匣子打开了。”
老者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婆子出去,可婆子刚刚迈出门槛,身后却又响起老者的声音:“去仔细问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对了,这只匣子既然打开了,就送给她吧。”
婆子应声而去,这并不难查,刚才那两位太太让把挑中的物件儿送到杨树胡同罗家,想来这就是罗家的小姐。
第七九七章 新生儿
傍晚时分,罗锦言生下一个男孩,白白胖胖。
距离九芝胡同不远的茶楼里,叶氏一直在等着。
她知道小孩子出生以后,是要两三个时辰后才会对外报喜,以免生辰八字被人拿去,对孩子不好。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大夏天生孩子,当娘的最是辛苦,惜惜被养得娇滴滴花朵一样,不知能不能撑住。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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