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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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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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我听到你定亲的事了。”崔景钰道,“义云还亲自来告诉了我。恭喜你。”

    丹菲五味杂陈,僵硬地笑了笑,“时机有些不凑巧,你偏偏不在京中了。说起来,你这么急着走,婚事怎么办?”

    “兴许去泉州办吧。”崔景钰敷衍着。答应了孔家暂时保守秘密,他便要遵守承诺。况且眼前的少女一脸正为定亲而欢喜娇羞的模样,也让他觉得无从说起。即便说了,又有什么用?

    小鹿从崔景钰手里啃着果子,顺着叼起他的狐裘也啃了起来。崔景钰觉得不对,啼笑皆非,急忙去扯。小鹿哪里啃松口,同他僵持了起来。

    “放手!不——松口!”崔景钰脑门冒青筋。

    丹菲忍不住噗哧笑起来。之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她捏着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小鹿耳朵一竖,终于张口松开了崔景钰的狐裘。

    “走。”崔景钰轻轻拍了它一下。小鹿终于叼着果子跑走了。

    丹菲望着小鹿的背影,不禁道:“一下雪,我就忍不住想起我们在沙鸣过的最后一个冬天。那年初次遇见你,为了一声道歉,我让你在雪里跌了个倒栽葱。”

    崔景钰也不禁莞尔,“还记得火把节里同你比箭,险胜了你。”

    “那是平局!”丹菲立刻纠正。

    “是,是!”崔景钰嘴角轻扬,近乎宠溺而纵容地顺着她的话。

    丹菲侧头想了想,又笑道:“一切真的都是缘分。那夜我一直想射最顶上的那盏白鹿灯,就是因为你出来搅局,我最后都没有射到。后来是义云把灯射了下来,专程送来给我的。我那日拿着灯就想,他这人这么好,谁能做他妻子,定极其幸运。没想经历了一番生生死死,这等好事,竟然真的落到了我的头上。”

    丹菲一边说着,笑着朝崔景钰望去。崔景钰正一脸错愕震惊。

    “怎么了?”

    几乎只是一瞬,崔景钰神色就恢复如常。

    “没什么。”崔景钰僵硬道,顿了顿,忽而又自嘲一笑,“明明不过是两年前的事,却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是啊。”丹菲喉咙干涩,沙哑地应了一声。

    崔景钰低下头,踩了踩脚边的雪,道:“阿菲,这样的生活,你会快乐吗?”

    丹菲被这么突兀一问,一脸茫然。

    “我是说你将来的生活。”崔景钰道,“你同义云的事……”

    丹菲想了想,道:“我一直敬仰他,甚至恋慕他,这点我不瞒着你。当初以为他死了,心如刀割。后来……后来虽然发生了很多的事,也许感情不像以往那样炽热了。但是正如他所说的,我们两人,总归是特别的。”

    “特别的……”崔景钰呢喃,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自嘲的笑,“我明白了。”

    丹菲觉得他那笑容极其刺眼,忍不住又解释道:“我所追求的,除了公道外,也无非就是安定的日子罢了。我从不奢想过多的东西,只想有一个家,有一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相依相伴,白头到老。景钰你不也一样么?”

    她极少称呼他姓名,要不就是喂,要不就是连名带姓地叫,从未亲切地唤他一声钰郎或者四郎,这也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字。这两个字脱口而出,连丹菲自己都没意识到,却像一记重捶砸在崔景钰的心头上。

    他仿佛饮了一杯苦酒,五脏六腑都酸楚疼痛,却又觉得一阵迷醉**,令人无法自拔。

    自己所求,不过为了不负初心。他想要眼前这个女人快乐,也不想让自己的婚姻将就凑合。所以哪怕她没有选择他,他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场面又不自觉地陷入寂静之中。厚重积雪压断了树枝,在清脆咔嚓声中噗地落在地上,惊动了觅食的寒鸟。鸟儿惊慌地飞起,翅膀扑扇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

    崔景钰认真地看着丹菲,目光清澈而单纯,雪光在他黑眸中凝聚成了日月星辉。丹菲觉得他的双眼犹如漩涡,将她的神智席卷进去,令人无法自拔。

    刹那间,山林、天地,统统消失,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俊朗而削瘦的男人。两人身上似乎系着无数条无形的线,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我该走了。”崔景钰转折分明的嘴唇轻启,温和平静地说,“离京前估计都不能再见你,今日就当是辞别了。阿菲,你多保重。”

    他的脚动了动,往后退了一小步。丹菲的心肺跟着被扯动,一阵难言的痛处自身体最深处弥漫开来。

    她嘴唇无力地张开,半晌方道:“好……好的。你也多保重。”

    崔景钰微笑着,深深看了看她。这一眼犹如万年,又似乎只是一瞬。随后,他转身离去。

    丹菲呼吸随之一窒,像个木头人一般束手无策,僵硬地站着。

    崔景钰走出数步,突然停了下来,而后转过身又朝丹菲大步走了回来。

    丹菲的心又猛地跳动起来。

    “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崔景钰将一个长盒递了过来,“你也算做我表妹一场。你成亲,我当给你添妆。”

    匣子里是一对嵌蜜蜡的玉钗,嫩黄的蜜蜡打磨成花瓣状,拼成几朵错落有致的腊梅,花朵中间还缀着针尖大的白玉珠子,充作花蕊。这对玉钗论材料,并不是多名贵,却是胜在工艺极好,每片花瓣都形状不同,舒展摇曳,栩栩如生。显然,崔景钰在这礼物上花了一番心思。

    两年前的雪地里,丹菲为了折一枝腊梅,跌在了崔景钰的身上。

    两年后,他赠自己一对腊梅玉簪,同她告别。

    “我反而没有什么可赠你的。”丹菲不免苦笑。她想了想,弯下腰去,从靴梆子里抽出一柄巴掌大的匕首。

    “我耶耶的匕首。”丹菲递给崔景钰,“我一直偷偷贴身带着。你出门在外容易遇到风险,这匕首削铁如泥,给你防身吧。”

    崔景钰有些犹豫,“这是令尊的遗物。”

    “我今后的日子,不是在深宫,就是在深宅,其实也用不上它。”丹菲淡淡笑道,“与其让它蒙尘,不如让它在你身边派上些用场。”

    崔景钰将匕首接了过去,揣进了怀里,“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丹菲鼻子发酸,微笑着点了点头。

皇后赐婚

    崔景钰走后,严冬正式来临了。接连数日,山里都下着雪。早晨起来,宫人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房顶的积雪和冰凌,以免雪落下来砸着贵人。

    韦皇后终日足不出户,除了泡汤池,就是同圣人一道打牌看戏。

    圣上老了,冬天对于他来说,一年比一年难熬。因为有温泉地热滋养着,他还不至于生病,可精力已大不如从前。他时常打盹,迷迷糊糊的,有时候还认错人。韦皇后和安乐公主看他的眼神,也渐渐在变。

    丹菲有时候看着圣上老态龙钟的样子,觉得他似乎活不了几年了。韦皇后显然想得和她一样。于是温王时常被召进宫来陪韦皇后说话。韦皇后其实也并不想和他培养什么母子之情,见他也无非是想确认他依旧温顺听话罢了。而温王也确实不负自己的封号,虽然年纪见长,性子却依旧温吞老实。

    也不知道是否和崔景钰的离去有关,整个宫廷在这个冬天都显得有些消沉。名媛们在宫宴上无精打采,宫婢们也总显得很疲惫。丹菲情绪也不高,想到明年开春就能出宫了,心情才会轻松些。

    于是,冬日越发显得阴沉又漫长,就像一条走不到尽头的泥泞路。丹菲赤足跋涉,孤身一人。

    她偶尔也会梦到崔景钰。

    梦里,她站在高高的城门上,俯瞰大地。天地间一片雪白,崔景钰单人单骑,披着猩红的狐裘披风,背对着城楼,渐行渐远。

    丹菲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

    崔景钰似乎是听到了,勒马回首眺望。

    就这一瞬间,风雪大起,吹散了她的呼声,也掩盖住了他的身影。

    丹菲惊醒过来,一身汗,胸口仿佛压着巨石,喘不过气来。

    她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是舍不得崔景钰走的。

    两年的相处,已经让她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虽然不是朝夕相处,他却总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那个挺拔高大的身影就仿佛一堵坚实可靠的墙,支撑着她,替她遮风挡雨。她知道不论自己承认与否,内心已对这个男人有了一份难以估量的依赖之情。

    那份感情甜美而充满诱惑,却也让她自己都琢磨不透。她天不怕地不怕,却在情之一事上拘束住了手脚,怯生生的不敢往前。因为她没经验,也因为她输不起。

    崔景钰是那么遥不可及。世家豪门,公子如玉,大姓名门闺秀的深闺梦中人,好比水中月,梦中花。只是就算是水镜花月,也已有了主。丹菲有她的底线和自尊,不会低到那一步。

    于是,所有失落和遗憾,也只有压抑在心底了。

    腊月中旬的时候,帝后才启程返回大明宫,准备过年。也是这个时候,丹菲听说孔华珍也离开了长安,返回山东老家了。

    关于崔孔两家退亲的消息甚嚣尘上,宫人们都在议论,是崔景钰之前受伤,伤了根本,孔家才退亲的。又有说是崔景钰失宠,孔家就悔了婚。各种流言都充满了恶意的暧昧,十分不堪。

    段义云进宫看丹菲的时候,给她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这门亲事确实是作废了。”段义云带了消息进宫,“景钰走得匆忙,走前也没留下只言片语,我们也才知道。听崔家大郎的意思,景钰似乎心中另有所属,退亲就是为了娶那个女子。我同他这么熟,却也不知道他何时有了心上人了。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绝色女子,竟然能让他退了孔家的亲事。这下孔氏一派的人对他印象更坏,那些学生文士这些日子里可没少编排他的闲话。”

    丹菲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位神秘的薛意如。薛氏艳名远播,必然是个惊才绝艳的女子。而她身份卑微,当然不能嫁进崔家为妻。估计崔景钰也舍得不让她做妾。

    到底怎样一个美人,能得崔景钰这样清高孤傲的人的专注的爱情?

    定亲后,段义云进宫的次数就明显增多了。他如今领着右龙武军将军一职,出入宫掖十分自由。

    丹菲同段义云认识数年,以前一直因为身份有别,交往不多。直到现在,他们才算是认真地亲密相处,了解彼此。

    “你怕鹅?”丹菲噗哧笑,“堂堂忠武将军,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汉子,竟然怕鸭子?”

    “别笑。”段义云努力严肃道,“若你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被两只鹅追着跑,你也吓破胆。你看我额角这里,就是当时被鹅啄出来的伤,现在还留着痕迹呢。”

    “也是。”丹菲道,“农家都养鹅看家护院呢。”

    段义云面孔俊朗,有着刀锋磨砺的坚毅,额角发际线处,一道泛白的伤疤隐藏在头发里。

    “伤口不小呢。”丹菲抬手轻轻摸了摸。

    随后,她的手被温暖的大手握住。

    段义云低下头,轻柔地吻了吻她冰凉的指尖。

    “冷吗?”

    丹菲摇了摇头。

    他们两人并肩坐在烧着地龙的屋檐下,十指相扣。丹菲感觉到难得的宁静和放松,她今年似乎特别怕冷,总是有点惶惶不安。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段义云在她身边,像是如旭日一般的存在。

    也许他们会这样依偎着到老吧,丹菲心想。就像爹娘一样,恩爱不离,一双两好。

    风雪中的身影又隐去了几分,她心中渐渐又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等成亲后,我带你回沙鸣。”

    丹菲一愣,望向他。

    段义云认真道:“我知道你惦记着你爹娘。我带你回去,给你爹娘和我爹迁坟。张将军筑了三座受降城后,北边现在已经很安定了。我们又能去草原上纵马,还可以进山林里打猎。”

    丹菲眼眶发热,哽咽地嗯了一声。

    年关将近,游子归家。薛崇简和刘玉锦私奔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了消息。

    薛崇简孤身一人返回了长安。

    “薛二郎回来了?”丹菲近乎痉挛地掐着段义云的手,“那阿锦呢?阿锦在哪里?他把阿锦丢下了,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吗?这个天杀的……”

    “你冷静些。”段义云沉声道,“他没有丢下阿锦。薛二郎不知怎么得了肺病,已病得不省人事。是阿锦将他送回来的。郭驸马派人将阿锦接回去了。她现在很安全。”

    丹菲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薛崇简如今还昏迷不醒,救不救得回来还两说。太平公主一提起刘玉锦就破口大骂。宜国公主夫妇已是被刘玉锦的胡闹弄得筋疲力尽,将她接回来后,就把她拘在院中,命仆妇们紧盯着她。

    刘玉锦却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看书绣花,不吵也不闹。最初公主夫妇还防着她自寻短见,可仔细观察了数日,见她确实是想开了,才稍微放心了些。

    李碧苒已是不愿意再管刘玉锦,可郭驸马却没法将她丢开。郭驸马便打算再寻一户清白体面的人家,将刘玉锦嫁了。如今体面一点的诗礼之家怕是不愿娶刘玉锦的,可是富户乡绅却还是乐意和公主做亲。更何况刘玉锦本身妆奁也不薄,娶了她就等于凭空赚了一大注财。于是这消息一放出去,顿时就有不少人家上门求亲。

    给刘玉锦寻夫家这事,郭驸马叮嘱过家奴不可告诉刘玉锦的。可是公主府人口杂多,总有点蛛丝马迹泄露到刘玉锦跟前。刘玉锦经历了一场私奔,人也似乎聪明了不少。她心里弄明白了,一个字都不说,扭头回了房,就将一条白绫挂在了房梁上。

    刘玉锦院子里的仆妇婢女们吓得魂不附体,将她抢了下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李碧苒铁了心不肯管这事,只有郭舅父苦着脸来见外甥女。

    刘玉锦脸色雪白,眼里一滴泪都没有,见了舅父只砰砰磕头。

    “外甥女不孝不贞,玷污了公主府门楣,自认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舅父若是不让我死,那就将我送去佛寺里吧。外甥女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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