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皇帝的火气似乎消了一些,虽然还是沉着脸,可气氛没那么压抑了。
刘德海也终于寻到个机会,拉她到僻静之处与她说道:“齐御史快马加鞭令人传来密信,前天夜里后半夜密信方递到陛下手里。信中表明,海宁府旱灾是有,但却是夸大其词,其中另有乾坤。昨儿个早朝陛下便以此事发了一通脾气,陛下是真的气坏了。”
白青亭道:“您是说,海宁府上下官员勾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刘德海点头,“虽不尽然,却也差不多了。”
“陛下这是治洪都统失职之罪?”
“龙骑卫世代相传,从来都是父传子子传孙,无论是皇家还是龙骑卫各代选出来的都统,皆是一代传一代,从未有断。倘若洪都统只是失职之过,尚不至于令陛下如此震怒!”刘德海这两日没少为皇帝龙体忧心,眉心一直拧着。
还有别的事情?
刘德海叹息一声,继续道:“陛下向来最为忌讳党派之争,八支龙骑卫更是半点沾不得,他们直属陛下御令,只听陛下圣谕。天朝历代,我尚未听闻有一支龙骑卫投于任何党派,卷入那皇权之争的璇涡。”
听到此处,白青亭有些明白了。
“接下来的日子,形势恐怕有些变化。”刘德海嘱咐道,“所谓狗急了都能跳墙,你小心些,莫再让同样的人算计上第二次。”
白青亭这回彻底明白了。
倘若皇帝真想来个大清算,他们想要翻盘的头一块拌脚石不就是她么。
她被他们算计于观水榭,即便她不想站出来,皇帝也会头一个把她揪出来,她将是证实皇贵妃与三皇子失德的最有力证据。
想通了,白青亭心里也不禁骇然。
隶属皇帝的耳目,居然背叛了皇帝,投入皇贵妃与三皇子羽翼之下。
这样叛变的大事,皇帝居然只是令司景名带洪定燕回京都押入刑部大牢候审发落,而非直接入大理寺牢狱等候判刑。
终归洪国公嫡次子不是李森皇商之流,终归皇帝还念着洪国公世代为皇族所立之功,即便再恼怒,皇帝不会像斩杀李氏三族那般无足轻重的说杀便杀。
在临出乾龙宫之时,她问了刘德海一句:“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刘德海只回了她两个字:“敛财。”
敛财,他们居然在海宁府敛财。
为了皇位,他们可不就要积累财富么。
求贤才,拢门客,招兵马,造兵器,拉帮结派。
这哪一样不需要钱财?
这哪一样不是挥金如土?
他们越来越急不可耐,手越伸越长。
“姐姐,你这是去哪儿?”吕司记办完差刚回,远远便看到站于乾龙宫外的白青亭独自走着,那神情似是在想着什么,想得入神。
白青亭回过神,“我去御花园采些灵香草,好给陛下泡茶喝安安神。”
“我的差事刚好办完,我随姐姐一起去御花园可好?”吕司记提议道。
白青亭摇首,“不,这会我未在御前侍候,陛下这几日心绪又不稳,你补上我的位置好生替我侍候着。记住,要细心些。”
吕司记自然听白青亭的吩咐,两人再叙了几句家常便分头办差去了。
正值午后哺时,渐渐偏西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也随着暖洋洋的好心情。
白青亭走在通往御花园南边的小径上,嘴角从进入御花园就一直弯着。
御花园南边除了一片各色各样的菊花,还有许多珍贵的奇花异草。
灵香草,现代称之为薰衣草。
在她记忆中,这御花园南边的一个角落里便有那么一大片,就像是一个紫色的海洋,充满了梦幻的气息。
曾经原主是那样向往,往往一待便是好久好久。
久到她自已忘记了。
忘记了这片梦幻的海洋跟她一样,被困于那高高辉煌红墙碧瓦的宫墙里,让她仰望,也让她绝望。
再过这座桥,便到了。
白青亭踏上赏荷桥,一步一步走过桥。
寂静的四周,连她细微的绣履踩踏声都能听到。
没有风,更没有人。
真是个安静美好的午后。
“救命……救命……”
突然响起落水的卟通声,紧接着是求救的喊叫声,白青亭停下步伐,寻声望去。
好像是从赏荷桥下传来的。
她回身重新踏上赏荷桥,往桥下看去,却不见人影。
有细微的咕噜声与挣扎的拍水声传来,她细心辩听方位,终于在桥下不远的芙蕖群中看到一个快末入水中的头顶。
方才的声音听着稚嫩,应是年纪尚小的孩童。
就在白青亭飞身跳下赏荷桥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应该冷静地权衡冷静地分析,而不是不顾一切去冒这个险。
现今是非常时刻,这里又是皇宫大内,危险重重的尘世阎王殿,只要稍一不留神便会踏入鬼门关。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属于她现代白青亭的记忆就像这周遭迅速将她包围的冰冷湖水一样,流入她的脑海重现,不留一丝缝隙。
当年大姐姐救起不慎落河年幼的她时,大姐姐的话语仍响在她耳际:“没事了没事了,等再过些日子,大姐姐便教你游水,那样我们青亭长大了也会游水了……我们青亭这样乖这样好,将来也会像大姐姐救我们青亭一样救落水的小孩……”
她还记得,她在大姐姐用力点着头的模样。
那样的情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承诺,更不会忘记。
风渐起,拂过桥下渐渐平却涟漪水波的湖面。
桥上站着一个男子,他清冷倨傲地凝视着桥下白青亭与孩童消失的湖面,一言不发。
“殿下?”
“全力狙杀!”
“那九皇子……”
“看他自个的造化。”
第四十九章被困
如灵香草一般,九月正是荷花的花期。
此刻已近日沉,湖面上晨开暮闭的荷花仿佛昏昏欲睡。
湖下,荷花根茎肥大多节,横生于水底泥中,叶盾圆形,芙蕖即荷叶则叶柄圆柱形,两者皆密生倒刺。
白青亭游于其中,她扒开密密麻麻的根茎穿插而过,紫色宫装被划破了不少,几次还被勾着停顿,她略使劲摆脱,衣裳便会被勾破。
在水下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皆是水波相击的潺潺声。
她是在这片芙蕖群中看到沉水的头顶,可当她游到这边时,却已不见孩童的身影。
她四下观望,细心查找着。
孩童比她早下水,且丝毫不会游水,虽然身量比她小体重比她轻,可落水的时间比她要早,下沉的程度也许会比她现在游的地方还要深。
想着,白青亭又向下游去。
荷花湖其实并不是很深,她游到水下大概两丈有余的时候,便看到见底的淤泥。
而淤泥上,果然趴着一个孩童。
白青宁游过去将孩童翻过身来,引得水下本就浑浊的水质愈发如深雾弥漫般朦胧,但她还是看清了孩童的面容。
九皇子,龙瑕。
故作沉稳之中不免微露怯意。
她还记得这是在重阳盛宴上她看到他时,他故作小大人的模样。
倘若说下水后,白青亭心中的疑惑还存着侥幸的话,那么现在她内心已不再摇摆,果然有人在算计她。
堂堂九皇子殿下,怎么可能在毫无宫人内侍跟着的情况下落水?还在她途经赏荷桥之时落的水。
无论是想害他还是想害她,这都不是巧合。
龙瑕紧闭着双眼,显然吸了不少湖水入肺引发短暂的窒息。
年仅六岁便要被溺亡了么?
有时候含着金钥匙出世也会是一个绝命的开始。
白青亭抱紧龙瑕,手脚并用迅速地往湖面上游。
据她在现代所看的溺水者生还的几率统计,停止呼吸三分钟内急救可存活率是75%,四分钟50%,五分钟只有25%。
若想他活着,她显然没有太多的时间。
白青亭刚出水面想把龙瑕抱上岸进行急救,但此刻水下的双足突然被两只手抓住,她猝不及防被用力扯下湖里。
她心中大惊,双手的反应快于脑子的思考,在电光火石间,她往上一举使劲地把怀里的龙瑕丢上岸。
尚未来得及看到龙瑕被丢上岸后的模样,她的双眼已被湖水迅速淹没。
回首望去,水下两名黑衣装扮的男子一人一边抓着她的脚踝,黑布巾因在水下会加重阻滞他们的呼吸,故被他们拉下挂在脖子上。
白青亭使劲蹬着,那二人终归是男子,其力气大得很,她怎么也摆脱不了。
似乎只是想将她拉扯至湖底,从扯她入水开始,他们并未立刻要了她的性命。
手术刀迅速从内袖口滑出,她原本笔直挣扎着往上游的身子一弯,反向他们扑了过去。
二人因着心里全当她只是一个弱质女官而轻视,又觉得她被他们抓着双脚不足为惧,心下不免未多防备。
于是当白青亭向他们其中一个扑过去之时,那个人竟还在笑。
可在下一刻,那种带着讽刺意味的嘲笑立刻僵在脸上,同时他迅速放开手整个身躯向后滑开,在湖中带出一串似红线般的血丝。
另一人见状起了防备,当白青亭反转向他攻击之时,他轻易地就避开她已划了同伴颈脖一刀的手术刀。
他惊讶地盯着她手中的利刃,那是什么东西?
而被白青亭攻击成功的那个黑衣人则用同被划破的黑布巾重重捂住正在渗血的颈脖,他也是同一个表情,只是诧异之中更多了几分愤怒。
若非他身为杀手的本能多少有些警戒,若非当他注意到她扑过来时眼中凶光大盛,那一刻心中顿觉不对劲继而快速放手后退,此刻他的喉咙已全然被她割断而殒命。
她手中执着的到底是怎样的利刃!
白青亭趁着他们轻视的心理而打了个措手不及,却没有一击击中,她很是懊恼。
二人已起了防备,她再想一击击中怕是难了。
方才从被她头一个下手的人反应来看,这两人定然不会是普通的打手亲卫之类,他们自身本能的自保意识与反应要比打手亲卫之流更深更快。
看来,她遇到对她来说的高手了,且还是杀手一类。
她被这两个杀手缠住,岸上的龙瑕除非被人发现,否则凶多吉少。
三人各自的思绪虽然闪过许多,实际只在眨眼之间。
瞬间二对一,频频过招。
而显然白表亭本就不是两个专业杀手的对手,何况是二对一。
不到片刻,她已落下乘。
她边打边退,他们紧追其后,因着身形高大壮实,并不如她在繁复密集的根茎倒刺中四处穿梭要来得灵巧迅速。
水下纠缠许久,却丝毫不见二人气短,可见也是闭气高手来着,说不定比她还要厉害。
明白多做纠缠无益,白青亭觉得她应该上岸去。
当她刚趁着二人的疏漏空隙如鱼般滑溜地钻出芙蕖群,而迅速往上游之际,那二人反应也够快,她还未将头窜出水面换下气,那二人再次将她拖入水中,直接往水下最底处拉。
懊恼愤怒的同时,白青亭突然意识到的一个异常。
杀手不可能没有随身的武器!
她的手术刀一早便出手,还伤了其中一人,可他们却未出任何利器,只是一味地不让她出水面,不是太过有恃无恐当她必死无疑,那便是另有所图。
经一人差些被她了结喉咙,她想他们能成为杀手应该不会太蠢,差些被杀后还会一味地认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那么,他们图的是什么?
白青亭思索他们的意图时,两名黑衣人也在最初的惊讶到此时此刻的心惊。
他们得到的信息表明白代诏只是一个毫无身手的弱质女流,可事实证明她隐藏得很深,深到让谁也未曾察觉出她有身手,且还不错。
虽然不至于让他们对付不了,但她奇特的身手无疑加重了他们完成狙杀令的难度。
二人想方设法不让白青亭探出水面之外,还要时时刻刻小心着她手中刀,虽被她连续一击击杀的极真空手道打得有些狼狈,可他们却始终不亮出什么刀剑来杀她,只是一味地将她困在水中。
第五十章耳风
白青亭一连串的手刀、脚刀、直拳、扫踢、膝撞、肘击等招招狠厉,虽然招式简单却也是最容易一击击杀的效果。
可惜这两名黑衣人不是现代的上班族,又是在水下,她的招术不免又弱了几分,力量不达标,自然也丝毫达不到以此摆脱杀手的目的。
他们显然对白青亭使出的招式十分纳闷,虽要不了他们的命,可每每被扫到或直接打到,都能在他们身体上造成一定的伤害。
要不是他们得到的狙杀令,是要他们将白代诏活活溺死在此荷花湖中,不然以他们的身手亮出随身武器,不过三招便能将这白代诏杀了沉在这湖底!
最重要的是,这白代诏竟然也会闭气功夫,这么久了竟还不见溺毙!
被扫踢到的一名黑衣人冷哼一声,再次挡到白青亭想往上游的面前。
另一名黑衣人却是被白青亭直接一个拳头重重击在胸口上,一刹间令他的闭气功夫一个岔气,口鼻入了些湖水呛得他差些缓不过气来。
调过气来后,他双目露出恶光,向白青亭猛扑过去。
被这么前后夹攻,她右手手腕被那个伤了喉咙的黑衣人从背后突袭一个狠踢,手术刀直线掉入湖底的淤泥。
一个伏身侧仰,再一个跃起翻滚,白青亭避过两个黑衣人的手劈脚踢,几招下来,她再寻机滑出二人的攻击范围内。
她仓惶逃入湖底,快速往手术刀落入之地游去。
黑衣人一个对眼,暗中已达成要将白青亭强按在淤泥中窒息速战速决的共识。
白青亭手刚伸向手术刀刀柄,一条长腿横插而入把手术刀直接将刀柄全部踏入淤泥里,同时一边一双手企图将她手臂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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