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说道。听着就像是在问人讨要糖吃的孩子。
顾妍斜斜睨向他。
这算是在献宝吗?
虽然她确实很好奇……
清咳了两声,她正容一本正经:“你要是乐意说的话,我当然洗耳恭听。”
眼尾斜斜挑起一丝弧度。柳眉便跟着一道弯了起来。
这个样子确实好看极了。
萧沥眸光微闪,多看了两眼。
二人刚好走到台矶下。
他双手各握住她一只胳膊,几乎将她拥在怀里,继而使劲一抬,顾妍的脚尖已经离地。
口中惊叫声尚未落下,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薄荷脑清香,自己已经被轻轻放回。
回身看着迈过去的那三个台阶,顾妍一阵汗颜。
她是被提过来吧?
萧沥理所当然:“这样比较方便。”
“……”
她当然没注意到萧沥悄悄攥了攥手。
分明全身裹得厚实,但依旧能感受到皮毛大氅之下的瘦削,轻得和一片羽毛似的……
屋里烧着火盆,稍待了会儿,便觉燥热地冒汗。
顾妍懒懒倚在真紫色的蝠纹软靠上,捧着热茶慢悠悠地喝。
她似乎格外畏冷……
“不是要说你去哪了吗?”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顾妍挑眉催促了句。
他暗笑两声,避而不谈,说起了别的:“太皇太后的七十寿诞,八方朝贺,十分隆重热闹。”
顾妍很惊讶:“不是……还在国丧期间吗?”
方武帝和成定帝先后驾崩,理所应当要国丧一年,全城缟素,禁止一切喜庆活动的,甚至连过年时,都不能大摇大摆挂起红灯笼……
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在十月,这还在丧期内,怎好大肆操办?
萧沥毫不在意道:“太皇太后一意孤行,成定帝哪能忤逆了她?就当是打起皇家的特权,为太皇太后欢庆整日。”
此举在朝中当然是引发了无数争议。
天寒地冻里,这位古稀老人披上定制的礼服,戴上高高的凤冠,意气风发,红光满面,接受众人贺赞,山呼千岁。
暗中早已有诸多人对太皇太后产生不满了……
顾妍略想了想问道:“福王也从洛阳回京祝寿了?”
太皇太后显然是与郑太妃一伙儿的,操办寿宴是假,传召福王进京才是真。兴许还会想法子将福王留下来,哪怕不谋事,郑太妃能见见儿子,都是高兴的。
萧沥双眸微亮,看了看她,颔首道:“是啊,福王回京了,太皇太后还要福王留宫陪陪她,但被朝臣阻拦,还有人死谏金銮殿上……成定帝装病也没办法了,只好妥协。”
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大约便是西铭党。
顾妍开始有些担忧。
这般大的动静,闹得不可开交,郑氏定将西铭党人恨毒了……那些人只会躲在暗处下黑手,何曾顾及过礼义廉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所以,你回燕京去见证了这么一场盛举?”
太皇太后是萧沥的外祖母,她的七十大寿,萧沥怎么也该到场聊表心意。
但萧沥摇摇头不以为然,“无趣的人做无趣的事,我看这个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轻敲桌案,杯盏中的茶水随着他的节奏圈起道道涟漪。
“我一直在找几个人。”他顿了顿:“你记不记得太虚道长?”
给方武帝炼丹药的老道,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可顾妍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在方武帝驾崩后四海云游去了。
“如伊人所言,太皇太后变化太过明显,主要还是出现在方武帝驾崩后。”
萧沥正色说道:“我去询问过晏仲,也有去拜访一缘大师,他们不能得出准确的定论,有时怪力乱神之事宁可信其有,太虚十分可疑,我着人暗中查过他。”
查过之后的结果,这道士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坊间传得很神。
据说几年前在湘南有一起结阴亲,男方身体孱弱,女方进门冲喜,然而大婚前夜,男方猝逝,女方捧着男方的牌位过门。
太虚刚好经过,说那男子是被女鬼吸了精魄。法器打出,众人听到厉鬼啸叫,新郎官就从棺材里活了过来。
事情本身或许是有所夸大,但太虚的名头很响,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原不过是个四处云游的散道,也没见他如何爱慕名利,却在半年多前去了京郊白云观,又被方武帝请去了炼丹。
顾妍瞠目结舌,“所以太皇太后的变化,和他有关?”
“兴许吧。”
太虚何止是牵扯了这一条,方武帝的死因还不明呢!
萧沥敛眉沉思,“我去找那老道的下落,他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过我发现,他并不是表面上的清心寡欲,他在外头有个女人,还生了个儿子。”
太虚大概是躲了起来,萧沥只能将他老婆孩子掳来,逼他现身,但若他真就这么狠心,不顾亲缘,萧沥也就没辙了。
“本来查到他女人和孩子在锦州,那晚打算出手的,正好遇上你被女真掳走……过了几天我再回去,已经人去楼空了。”
所以,又是她拖累了人。
顾妍心生愧疚:“那你现在找到了没?”
见他如今的轻快模样,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顾妍淡笑道:“既然抓到了人,也得想法子太虚知道,他们在你手里。”
“正是如此!”萧沥点点头,“他们之间定然有方式联络,只那个女人嘴巴硬得很,如何也撬不开……还有那个孩子,幼年白头,形容枯槁,垂垂老矣。”
阿齐那端了汤药上来,听到最后一句,倏然一顿。
顾妍眼角微斜,瞥见她的动作,扬唇笑道:“齐婆婆,你来了?”
阿齐那复又走上前来,搁下药碗。
顾妍咕噜咕噜全部喝光。
巫医有别于中原传统医道,她并不知道这些药都是什么,但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在缓慢地改变,气短神虚的毛病好了不少。
阿齐那欣慰地笑笑,看向萧沥,轻妙的双眸微闪,咯咯笑道:“那是个受到诅咒的孩子。”(未完待续。。)
第155章 回京
阿齐那其貌不扬,微驮着背,面容昏聩沧桑,看装束也不是大夏人,萧沥很奇怪顾妍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但心里更好奇阿齐那的话中之意。
顾妍问道:“齐婆婆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齐那有些干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嘴里唱念一句。
繁冗的语调听着古老而悠远,她缓缓说道:“那个孩子,是不被祝福的存在,她的母亲背叛了巫神,报应最终降落到了孩子的身上。”
顾妍微微一怔:“婆婆是说,孩子的母亲,是巫女?”
阿齐那点点头,看着顾妍的眸光几经变换。
“小姐不要与她有接触。”
阿齐那最终这么说。
身为巫医,阿齐那十分清楚,这个孩子是无救的。
或者说,在完颜大公主的身份揭露之前,这个孩子都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不被祝福的、衰老枯竭的生命,需要更加新鲜纯正的血液灌溉,才能破茧重生。
那是完颜一族仅有的祝祷和庇佑。
阿齐那说得郑重,顾妍点头应下。
萧沥蹙起眉,忽的想到了一些事。
太皇太后如少女般幼嫩光洁的双手,传说中宁太妃青春靓丽的不老容颜……
他又记起斛律长极那日展开的画卷……与记忆里的那副何其相似!
阿齐那收了药碗慢慢退下,掀开帘子的同时回身望了眼顾妍对面那个英挺的少年。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
若是离得近了,便能听到她极浅淡的笑声:“你关不住他们的……”
帘幕落下,屋外的碎光阻绝,趁机窜进来的冷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什么时候回京?”萧沥蓦地问道。
顾妍心想怎么也得等自己的脚伤差不多痊愈……外祖父书信了一封让亲信随着昆都伦汗的人一道去姑苏,带着柳江氏的牌位走一遭女真完颜部落。
本来应当外祖父亲自去迎的,再不济也可以带着她一起,可现在自己这腿脚,外祖父又不能离开太久……只好在辽东边境处接应。
之后还要去关外的吧。
顾妍便道:“应该要等明年开春……大冷天的赶路回京,浑身不舒坦。”
萧沥只当她还要静养一段时日,并未多想。
也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筹备了。
他站起身来,身形颀长英挺。
顾妍需要仰着头看他,只觉得他表情有些严肃。
他道:“等你回京,我就上门提亲。”
“……”
死一般的沉寂。
顾妍怔住。觉得自己耳朵大概是出了点问题。
她下意识地回身去看青禾和忍冬。二人显然也被这没由来的一句话骇得不轻。俱都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震惊。
鲜少的呆滞出现在她脸上,萧沥原先还有些无措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些。
憋了许久的话吐出口。如释重负,陡然发觉,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
他复又说了遍:“三书六礼一样都不会少,我会把你风光娶进门。”
很奇怪,顾妍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这话串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实在就费解了……
她茫然地看着萧沥,萧沥就皱起了眉。
于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的少年将军,这一刻觉得自己掌心一片汗腻。
他摸不透顾妍是个什么意思。
等了会儿,顾妍回过神。
她先吩咐青禾与忍冬出去,然后就看着脚边火盆里木炭噼里啪啦地燃烧。
于安静中,她淡淡开口:“为什么?”
娶她这种话,萧沥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头回若是震惊,这回便觉无奈。
她以为外祖父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她的脚伤与他无关,所谓的女子名声她也不在意,何况这儿是辽东,与燕京城差的远,那些有的没的还不至于影响到那处,他大可不必如此。
萧沥默了默却说:“我想娶你。”
这只是他单纯的意愿,无关其他。
明亮如秋水的眸子深沉,有某些光点一闪而过,他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顾妍不由愕然。
不说她从未考虑过嫁人的事,单凭这种话从萧沥嘴里说出来,已然匪夷所思。
前世的萧沥,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孑然一身,唯一的花边传闻,便是他与弟妹顾妤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有传言他强辱顾妤,也有传他是顾妤孩子的生父,更有传他和顾妤是两情相许……
可这些谣传者,悉数被他斩于利剑之下。
都道他恼羞成怒,他却连顾妤都杀……
而在眼前的少年身上,顾妍还看不到那种血腥暴虐。
现在的他就是一块美玉,沉敛温润,价值连城。
可偏偏这样子的萧沥,现在说着想要娶她的话……
顾妍还不至于自恋到以为萧沥是看上她了。
这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前世让多少名门闺秀对他倾心?他勾勾手指,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可他不屑一顾,没有教他动心愿意娶进门的姑娘。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顾妤,还偏偏死在他的手里……
而自己又究竟是哪点好,让他说得出“想娶”这两个字?
顾妍垂眸摇了摇头。
他面色微变,不由脱口而出:“你不愿意?”
愿意吗?
顾妍说不清楚。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以前羡慕舅舅舅母伉俪情深,舅母总说她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年少的姑娘有一颗懵懂稚嫩的心,却在夏侯毅身上摔得粉碎。
母亲和父亲不幸的婚姻,本就脆弱的感情根本经不起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或许她潜意识地便不想面对这种事吧,所以宁愿缩进龟壳里逃避现实。
顾妍抬头看向他。
面容昳丽精致的少年正凝视着自己,一双眸子波澜不兴。大概是室内太热了,额角鼻尖沁出了些许汗珠,他的表情却是从未见过的专注。
上世有关萧沥的记忆又浅又淡,她也从没想过这辈子会和他有纠缠。
而以后的路,谁也说不清楚……
顾妍不由失笑:“萧世子。这么说似乎有点奇怪。”
她还真没当面拒绝过这种事。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何要既拂了他的意,又不伤了彼此情面,真是个难题……
萧沥静静等着她的下文。眸光一错不错。
顾妍拧着眉想了许久。觉得屋内确实有些燥热。
“你看。过了年我才十三,这个时候说这事,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模样十分无辜。
“不说我前头还有个姐姐待字闺中。娘亲身边也只有我们几个孩子,姐姐迟早是要出嫁的,衡之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私心自是想着多陪娘亲几年,承欢膝下,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急。”
顾妍一口气将话说完,咕噜噜就灌了杯茶,没好意思去看他。
萧沥想了想,只从话中听出来一个意思:她没有不愿意!
只是,还不到时候。
眸光陡然大亮,晃得人眼花。
萧沥点点头道:“应该的……是我太心急了。”
他的兴奋来得好没道理,顾妍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奇怪,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晕晕乎乎地看着他似乎很高兴,迷迷糊糊地又听他说要先回燕京,接着恍恍惚惚就送了他出门。
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顾妍还是懵的。
她开始回忆,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人会错了意?
站在风口吹了会儿风,仍旧不得而知。
不由就回到方才那个问题。
愿意吗?
若换了任意一个人,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的……
冷风吹得人面颊生疼,顾妍赶忙戴上了帽子。
有些事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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