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禄四年三月初,苏鸣丞带领的大顺军抵达燕京城外,开始攻城,一时火炮齐发,震耳欲聋。大顺军早已准备好了云梯,呐喊声中蜂拥而上。
同日,大夏皇宫内一阵人仰马翻,平禄帝夏侯毅爬上了景山,在一棵老槐树上自缢而死,太监鲁淳大开宫门投降。
后世对平禄帝的褒贬不一,有人说他刚愎自用,急躁多疑,前怕狼后怕虎,优柔寡断,死要面子。也有人说他爱民勤政,自强不息,勤勉俭朴,忧国忧民。
然而最终的最终,都归结为一句话:非亡国之君,当亡国之运。
且说苏鸣丞攻占了燕京城,当即称帝,平禄帝身死之事传去金陵,百官哀痛不已,而太子夏侯朗不知所踪无处可寻,无奈之下,只得立方武帝兄长潞王之子为帝,建立南夏政权。
苏鸣丞起义军的本质都是农民,进了京便烧杀抢掠不断,京城一片乌烟瘴气。
后苏鸣丞又在山海关与大夏西平伯打了一仗,西平伯不敌,转而归顺大金,金王朝秦王斛律成瑾出兵大挫苏鸣丞。
斛律成瑾生擒敌寇,认出对方是当年和顾妍萧沥一起关在窖洞里的少年,顾念旧情放了一马,苏鸣丞由此退回燕京,却已经元气大伤。
大金、大顺、南夏,三足局面持续了几年,到底是大金笑到了最后。
斛律长极在两年前病逝,庙号太宗。斛律成瑾以太宗嫡长子谋逆为由将其赐死,立斛律长极六岁的嫡幼子为帝,斛律成瑾则晋升皇叔父摄政王。
燕京城从往日的战乱里渐渐恢复繁华,从前的镇国公府的门前这时站了两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斛律成瑾看了看眼前焕然一新的门楣府邸,转过头去看萧沥,“苏鸣丞进京的时候,手下军队到处强夺金银,国公府也没能幸免于难。当时萧泓带着母亲妻子和妹子卷了钱财跑了,后来就再没音信,下落不明,估计也死了,我让人按着从前的样子把国公府整修了一遍,你看看可还满意?”
萧沥眸中神情沉浮了一阵,低下头轻笑,“这算是我这几年给你效命的奖励?”
“怎么样,挺好的吧?”斛律成瑾挑起眉,“我将国公府还给你,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既是国公府,意思便是说,斛律成瑾要给萧沥封公爵。
盛名之下,兔死狗烹这些年见得也不少了。
萧沥淡笑道:“是挺好的。”
他转了个身便走,斛律成瑾傻眼了,皱皱眉快步跟上,“喂,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上还是怎么的?”
“摄政王赏赐的东西,哪里敢看不上,只不过我觉得,公主府挺好的。”萧沥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他一眼。
斛律成瑾不由抽了抽嘴角。
顾妍既是完颜族氏的后人,斛律长极便认了她做义妹,册封了荣焉公主,萧沥便理所当然成了驸马爷,这些年都是待在公主府。
他们现在有一儿一女,姐姐今年七岁,叫萧长宁,弟弟四岁,名长安,萧沥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够了,他不需要再有其他的虚名。
“萧令先,你的出息呢?”斛律成瑾翻了个白眼。
他笑笑,“摄政王,萧沥已经死了,八年前就死了,现在有的只是荣焉公主的驸马。”
到这儿便停了脚步,斜睨他一眼,“摄政王,你有这么多机会登基称帝,何必只屈居一个王爷?”
斛律成瑾脸色微变,过了会儿又笑出声,“算了算了,国公府就留着供奉萧家历代先祖的牌位吧……你父亲的牌位呢,要放进去吗?”
萧祺早年投降了大金,大金待他也是宽厚的,只不过没过两年在战场上受了伤,后来去世了。
萧沥淡淡道:“他终究也是姓萧。”
斛律成瑾便知道了,又一路跟着他。
“摄政王,我要是没记错,王府的方向不在这。”
斛律成瑾抵唇轻咳一声:“好久没见长宁了,宁儿最喜欢她舅舅,我还给她带了礼物。”
萧沥脸都黑了,咬牙切齿:“有劳摄政王费心,宁儿最喜欢她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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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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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萧沥
方武四十年,太后病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萧沥便扔下塞北的琐事,火速地赶回了燕京城。
富丽堂皇的皇城依旧,充斥着那股沉重的死气,他奔去慈宁宫,却见太后正笑眯眯的斜倚在美人榻上,面容平静,还招手唤他过去喝茶,他一瞬就怔在了原地。
太后确实病了,人老了,年纪大了,小病小痛总是免不了的,太后也只是个普通人,又岂能免俗,但她断不至于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萧沥一时间有些生气。
倒不是因为太后捉弄他,毕竟他心里并不希望这位看着他长大的外祖母有个什么闪失,他只是单单不喜欢这个地方而已……
那件事兜兜转转过了一年多了,京城中再难听到镇国公世子残害幼弟这种话了。他本就是什么都不在意的,名声而已,何足为惧?可萧澈那个将才五岁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到底是让他唏嘘不已。
总算,那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小郑氏心狠手辣,他百口莫辩,后宅的阴私他一向不屑,却终究难逃人言可畏。
他想,比起这处处掣肘束缚的燕京城,其实塞北更适合他的。
战场上抛头颅撒热血,终了化作一抔黄土长埋地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萧沥叹了口气,坐下与太后说了几句话。
这一年来,他的性子愈发淡了,哪怕面对太后。他也不能如何热络,太后瞧得出来,关切了他几句,让他留下来多待些时日,至少等过完她的七十大寿再走。
他同意了。
出了慈宁宫,遇上了阿毅。
快两年没见,那小子似乎长高了不少,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总是窜得特别快,一下子都到他肩头了。
阿毅看到他,很是高兴。拉着他说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抵也不过是他离开的日子里,太后和皇上的事,再有就是他自己的事。
阿毅在刻意避开提及与镇国公府有关的一切。萧沥只是笑了笑。
比起皇长孙。其实五皇孙在各方面都更胜一筹的。不过可惜,他不是长子……
这些想法只过了一瞬大脑,萧沥就尽数抛却脑后了。他不想管燕京城里所有的一切。
阿毅非要拉着自己去他老师那里,据说是内阁新进的阁老柳大人。
萧沥不想去的,他算是偷偷摸摸地回来,随便找个落脚点便算了,哪里还要去结识什么重臣?
不过是抵不过阿毅的软磨硬泡罢了。
对这个表侄,他出奇地宽容。大抵是因为……那时候他被陷害,阿毅能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里。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不是多么高尚伟大的人,但最基本做人的道理,他明白。
阿毅的老师柳大人十分清俊儒雅,与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也比一般阁臣要年轻多了,他总是笑眯眯的,目光如炬,像极了漠北狡黠的沙狐,这是萧沥的第一感觉。
不过,那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
他们手谈一局,阿毅就说要出去采雪泡茶,他知道这小子好这些风雅事,索性就没放在心上。
鏖战正酣,又有人进来了,他以为是阿毅,也没管,直到那人走近,他闻到一阵极淡极好闻的清香时,才鬼使神差地抬头看过去。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一年多以前,萧澈溺毙,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各种弹劾折子雪花般飞到龙案上,皇上虽执意留中不发,但其实已经压不住了。
无奈之下,皇上只好撤了他的世子之位,交还给父亲,让他暂离京都转去漠北避避风头。
父亲恨不得他早点走,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祖父对他也有些失望,没有人在意他未来会如何,也就阿毅,送了他一程,至城外十里长亭处,沉默告别。
那时候是夏日里,很闷热的天,像是南方夏季,汗积在身上蒸不干,衣服贴合皮肤,难受得很。
燕京很少有这样的天气的。
他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一片,就快要下雨了。这个时候出发,其实并不是个好主意,他却无所谓了,正欲翻身上马,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停了下来,很快,从上头扔下来一个素衣少女。
那少女被丢下,沿着小路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他看到她掌心被砾石蹭破了,有鲜红的血流出来。
哪家的人这么无礼,如此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
萧沥当时就皱了眉。
但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他自己身上就一堆的烂账,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的?可是当看到那个少女的脸时,他顿了顿。
小时候的事萧沥七七八八都还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一次,他看到母亲欣荣长公主在修补一副丹青,他钻到母亲的怀里,看到画上那个明艳美丽的女孩子。
他还指着画说,这个姑娘很漂亮。
母亲跟他讲,这是宁太妃,是舅舅方武帝的养母,也是舅舅最重要的人,他不能无礼。
萧沥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尊敬。
这个女孩子的五官轮廓和宁太妃竟有七八分相像!
可是她很瘦,瘦得连脸颊都凹陷下去,也不见得有多好看了,左脸颊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甚至耳根都有血流下来,恐怕她的耳朵也伤了……
他想过去看看,谁知那少女自己就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去追那辆马车,哭着喊着,让她回去,让她去见见母亲,哭的很惨很狼狈。
前面的车终于停下了,那个车夫一脸嫌恶地看着她。满是不屑。
少女的手指死死扣着车辕,指甲都嵌进去,说什么也不放。
她求着人将她带回去,她想见她母亲最后一面。
说着就要往车上爬,马车夫却重重地一脚踹在她的胸口,她身子都跌出去了,倒在地上又吐了口血。
车夫冷哼声,雄赳赳气昂昂地驾车走了。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半坐起身,一双很好看的眸子里。灰白灰白的。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伏在地上哭得绝望,就像是一只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小兽,孤立无依。
萧沥那时心弦扯了扯。
当全世界都以为。是他杀了他幼弟的时候。他也是这种心情的。愤恨麻木,像是短短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
瞧瞧,现在的她和他多么的像啊!
萧沥想上前。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他们相距短短数丈,却又像隔得那么远。
他大约是无措吧。
这女孩身上的一切都在提醒他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可他能做什么呢?
滚滚烟土从城门处翻腾起,一匹枣红马绝尘而来,马上的少年飞快翻身而下,抱住了那个女孩,他听到她叫那个少年二哥……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只看到少年一脸疼惜,而她却好像找到了避风港,力竭地晕厥过去,少年抱着她就走了。
萧沥的脚扎根在原地,定定地一动不动。
终于有一点清凉落在嘴边,下雨了。
冰凉的雨水冲刷掉炎热,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化作一声苦笑。
哪里像了?
她和他才不一样,她还有亲人朋友,她才没有被放弃呢!
一点也不一样的……
萧沥上了马,顶着瓢泼的大雨,踏上了漠北的漫漫长途。
这一年多来,再没想起过她,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个人了,不过就是一个过客,他根本没放心上。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她,更没想到,自己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她比那时要胖些了,可还是很瘦,脸上有了肉,五官就显得精致而漂亮,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也更加像宁太妃了。
柳大人叫她阿妍,他也不知道阿妍是哪个妍,但挺好听的。
她安安静静坐在边上,看着他们下棋。
萧沥突然有些局促,脑子里原来清晰的路数乱了,眼前黑白棋子交错,他都不知道要落在哪里。
好不容易又能够下起来,速度却比方才慢了许多,余光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
她好像根本不在看他们下棋。
藏在裙摆下的脚交叠,来来回回地晃着,她葱白如玉的手指也在绕着丝绢,自己一个人玩得高兴,好像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突然觉得很好笑,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直到柳大人吃了他一大片棋子,他输了之后,他都是高兴的。
后来又一次应了柳大人的邀请去下棋,路过园圃的时候,就见她一个人在费力地在挖土,她虽然高挑,但单薄纤瘦,手臂那么细,他都觉得她可能稍稍用点力气就要断了。
他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有些累了,席地坐在雪里,靠着树,好像随时要睡着过去。
终于忍不住上去问她在做什么。
“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萧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记得他……也是,就在书房见过这么一次,她忘了也很正常。
他自我介绍了一下,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心里暗暗苦笑。
无论过了多久,谋害幼弟这种名声,他得背一辈子。
她以为他不认得路,给他指引,萧沥哭笑不得,走了两步后回头看她,她还在倔强地跟那小铁锹作对,腮帮子鼓起来气呼呼的。
他莞尔,去而复返帮她把雪水挖了出来。
留在燕京城,三五不时就会和阿毅一起去找柳大人。
他知道她是柳大人的外甥女,叫顾妍,本来该是长宁侯府五小姐的,却被赶出了家门。
萧沥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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