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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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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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陆毓衍坏了他的计划!

    易仕源咬牙切齿,再看沉稳如松的陆毓衍,恨不得手上有两把斧子,劈过去砍成柴烧成灰。

    “是、是我们东家爷,匕首是他给我的!”

    一声嘶哑惨叫在耳边炸开,惊得易仕源几乎跳了起来。

    被带到大堂上,挨了一通板子,一直咬着牙没把他供出去的姚小六突然屈服了。

    “混……”易仕源还没骂出声,惊堂木啪的一下,又把他的话都拍回了嗓子里。

    杨府尹瞪着圆眼睛,隔着整个大堂落在易仕源身上,冷冰冰道:“易监生,姚小六指证的东家爷,不会就是你吧?”

    夜风袭来,如冬日一般。

    冯四“畏罪自杀”一案,已经清清楚楚了,姚小六认下了他教唆郭从的罪名,冯王氏与郭从押入大牢。

    易仕源被“请”上了大堂,这一出才是今夜真正要审明白的案子。

    杨府尹不怕易主簿生事,但他多少要给段家一个交代,早使人请了苦主段立钧的几位叔伯到后堂,现在戏台开唱了,便把人都请到了大堂上。

    那一个个与段立钧有七八分相像的脸,让易仕源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慌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他没有怕,反而镇定极了,但被带上大堂,被姚小六指认,易仕源是真慌了。

    姚小六两眼无光,结结巴巴说着经过,易仕源几次想打断,都被杨府尹止住了。

    依姚小六的说法,他老早就看出了易仕源对段立钧是表面奉承,背后不满,段立钧死在河边,易仕源没半点伤心,反倒是挺高兴的。

    今日上午,易仕源回到铺子里时却很反常,拉长着脸,一进书房就关上了门。

    后窗开着一条缝,姚小六正好从窗外过,一眼瞧见易仕源立在桌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眼神可怖。

    易仕源发现了他,叫了他进去。

    姚小六嘴巴快,问了一句:“这匕首怎么没刀鞘啊?不会是捅了段公子的那一把吧?”

    话一出口,就知道遭了。

    易仕源阴沉沉说要找个替罪呀,牢里的楚昱杰不顶用了。

    姚小六一心为东家解难,就把郭从推了出来,他这个绿油油的表姐夫,正和那更夫家的娘子打得火热。

    世上正是有这般巧合之事,姚小六奉命带着匕首去蛊惑了郭从,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了更夫冯四身上。

    易仕源堵不住姚小六的嘴,只能应着头皮替自己开脱:“这个刁奴胡说八道!他自己杀人,还妄图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杨大人,这样的刁奴,留他何用?”

    谢筝站在堂外听着,突然就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她转眸看身边的楚昱缈,后者水一样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悲伤。

    似是察觉到了谢筝的目光,楚昱缈垂着眼帘,道:“快三年了,我认识他快三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

    凶狠的、暴戾的,哪里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读书郎?

    一霎那间,留在脑海里的那些印象都碎了,仿若这三年的相识都是假的一般。

    于她是真,而于易仕源,一开始就是假的。

    易仕源还想狡辩,想寻一丝生机,他急切地想要把自身罪名洗刷干净,至于段家信不信、他老子能不能在官场混下去,那都是之后再考虑的事情了。

    “我没有要害段兄的意思,我跟他素来和睦,我做什么要杀他!”易仕源念着,似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又重重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不用害他!”

    话音一落,易仕源看到了站在堂外的陆毓衍,那双桃花眼上挑,落在高悬着的匾额上,神色肃穆。

    易仕源怔住了。

    他没有机会了啊,从姚小六开口时起,就没机会了。

    不,从最初被陆毓衍看穿时,就已经输了。

    再不认,还能如何?

第八十四章 认罪

    等楚昱缈跟他对薄公堂?等那几个去抓楚昱缈的人再把他的罪状陈述一遍?等秦骏院子里养的瘦马家丁指认那夜杀人的是他?

    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易仕源双唇动了动,整个身子瘫了下去,坐到在青石板地砖上:“是我,是我杀了段立钧,妄图嫁祸给楚昱杰,都是我做的……”

    突如其来的改口让谢筝格外讶异,易仕源是局势不利,但只凭姚小六的供词,要治他杀人之罪还是不够充分的,谢筝原以为易仕源会坚持到杨府尹提审那三人歹人,不料,易仕源自己先认输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陆毓衍边上,低声道:“怎么他一看你就认罪了?来顺天府时,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陆毓衍看了眼谢筝,望着大堂道:“我告诉他,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凶手是他,让他别挣扎了,赶在姚小六供出他之前早些认罪,也算是投案自首。可惜,他不听我的,这会儿认罪,迟了。”

    谢筝摸了摸鼻尖。

    投案自首,陆毓衍还真敢说。

    这一步步走来,果真就像陆毓衍最初说的那样,吓唬吓唬易仕源。

    易仕源被陆毓衍真真假假的话弄得晕头转向,出了昏招,把姚小六牵扯进了这案子之中。

    若不是姚小六指证他,易仕源连堂审都不用来。

    他是自个儿将自个儿架在了全然不利的位置上。

    易仕源要是知道了实情,血都要怄出来了。

    话说回来,衙门里问话,向来都是虚虚实实,易仕源这等不经事的脾气,妄想蒙混过关,也是痴人说梦了。

    易仕源说着犯案的过程,主簿奋笔疾书,一一记录。

    事情原委,与陆毓衍和谢筝之前猜测得差不多。

    易仕源对段立钧早已心生不满。

    段立钧因着出身,以及与林驸马交好的关系,在监生之中独树一帜。

    易仕源一心想通过段立钧和林驸马、秦骏两人搭上线,他明里暗里试探了段立钧几次,段立钧都装糊涂。

    “他不是与林驸马情同手足吗?不是和秦骏兄弟相称吗?连替我引荐都不肯,可见其心思!”易仕源忿忿,话说到了这儿,就跟破罐子破摔了一样,他哼道,“青石胡同那宅子,是他用来讨好驸马爷和秦骏的,我想跟着去,几次三番被他挡回来,他压根没把我当自己人看!”

    段立钧的推诿让他恼怒,楚昱缈又迟迟不肯叫他如意,易仕源便想了个一石二鸟的办法。

    从楚昱缈那儿骗了诗作,又故意叫段立钧看见,怂恿他在清闲居里高声念诵,留在白墙之上。

    那天夜里,趁着贾祯和柳言翰半醉半醒,他说出了诗作来源。

    原本,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哪知道他悄悄跟着段立钧到青石胡同时,正好遇见了楚昱杰。

    那两人大打出手,易仕源以为,此乃天赐良机,等段立钧进了院子,他匆忙寻了把匕首来,一直在外头等着。

    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成了他计策里的一处缺陷。

    子初,段立钧撑着伞出来,雨势太大,连灯笼都点不了,黑漆漆一片,易仕源一刀子捅进段立钧胸口时,对方都不晓得动手的是谁。

    易仕源听见了吱呀一声,他不确定是风吹动了树枝,还是那院门开关,屋檐底下的灯笼晃得厉害。

    他怕被人瞧见,匆忙就走,离开时带走了段立钧的伞,却把刀鞘遗失了。

    段立钧的几位叔伯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因为自家侄儿不肯引荐,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简直就莫名其妙!

    那位是谁?是长安公主的驸马、是林翰林的孙儿!

    易仕源以为那是街口卖货的,谁想认得就认得,谁想唠嗑就唠嗑?

    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出身!

    堂外,谢筝都不禁替段立钧叹息了。

    段立钧就损在了一张嘴巴上,他与林驸马、秦骏的关系的确不错,但那宅子并非是他讨好那两位的,而是汪如海送给秦骏的。

    他打肿了脸充胖子,自然不能答应易仕源的请求,却最终被记恨。

    易仕源认罪画押,杨府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今夜能睡踏实了。

    明日里把卷宗送到五殿下手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人证有物证,他即便不是个首功,那也是办案得力。

    如此一想,杨府尹越发高兴,若不是还没退堂,他一定要好好向陆毓衍道谢。

    小小年纪,如此通透,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楚昱杰无罪获释,易仕源关进了大牢,待事情都妥当了,陆毓衍才寻杨府尹说了那三个歹人的事情。

    杨府尹门清,允道:“几个贼子,又是抓了现行,无需多审问,贤侄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胡乱说话的。”

    谢筝送走了楚家兄妹,站在顺天府外等陆毓衍。

    案子尘埃落定,白天没有说完的话,也该说说清楚。

    陆毓衍出来时,一眼瞧见了垂头站在石狮子旁的谢筝。

    她个头并不矮,在姑娘之中,反倒是高挑的,可在陆毓衍眼中,她还是个纤弱的小丫头,抱着她的时候,只到他的胸前。

    “不早了,”陆毓衍走到谢筝边上,柔声道,“回去吧。”

    谢筝歪着脑袋看他,指尖捏紧了:“不想听我说镇江的事情吗?”

    陆毓衍浅浅笑了,眼中浮着淡淡的光,如清澈水面,映出她有些忐忑的模样:“你想说,我就听。”

    他自然是想听的,可这些日子都等下来了,委实不愿迫她。

    “七夕那夜,我溜出城去了,并不在府里……”谢筝沉声道。

    一面走,她一面说,脚步不快,她也说得很慢,当时情景依旧历历在目,鼻息之间,甚至能闻到府衙后院屋子的焦味。

    进京之路,若非遇见萧娴,她大概已经倒在了官道上。

    谢筝顿住了步子,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再睁开时,她沉沉看着陆毓衍:“正恩大师告诉我,父母之死可能与五年前的邵侍郎绍方庭杀妻案有关,主审是你父亲,复审监斩是我父亲,那是一桩冤案。

    父亲这些年似是未曾放弃追寻真相,你父亲呢?

    陆家与我谢家,到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是想继续掩盖真相?

    那些旧事,你知情吗?”

第八十五章 真相

    夜风习习,吹得脖颈凉飕飕的。

    饶是努力克制,谢筝的声音还是带了几分颤声,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旁的缘由。

    收在袖口里的手紧紧捏着,谢筝清楚,她这样问,就是在赌。

    赌陆培元当年亦是被迫无奈,赌陆家不是想置她父母于死地的凶手。

    她想相信陆毓衍,不仅仅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而是陆家是她能握住的替父母翻案最得力的仰仗了。

    若陆培元站在谢家的对立面上,她即便是扭头就去顺天府里找杨府尹说出真相,改明儿,整个镇江能把府衙后院的火情归到匪徒流寇头上,再问一个谢慕锦治理不力的罪名。

    人走茶凉,谢慕锦夫妇死了,地方上的官员,哪个愿意用自个儿的乌纱帽,与陆培元和其姻亲萧家为敌?

    铮铮如谢慕锦,当年不也是无可奈何、监斩了蒙冤的绍方庭吗?

    想要调案卷,想要真正弄明白府衙里的大火,必须要有陆培元出面。

    她唯有赌一把。

    陆毓衍垂着眼帘,桃花眼一瞬不瞬望着谢筝。

    他看出她的紧张,带着股豁出去的勇气。

    坚韧如竹,像极了她的父亲谢慕锦。

    这般一想,笑意凝在眼底,越来越浓,连唇角都微微扬了起来,陆毓衍没有直接回答谢筝的问题,而是道:“两年前,我见过你父亲,在我父亲的书房里。”

    谢筝一怔,很快就明白了陆毓衍的意思,她下意识地,隔着衣料,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君子如玉”。

    这是绍方庭与正恩大师说的。

    两年前,谢慕锦进京,从宁国寺中带回了这枚玉佩。

    原来那时候,谢慕锦不仅见了正恩大师,还见过陆培元。

    陆毓衍左右看了看,夜色浓了,街上没什么人,但他们两人要说的事情并不寻常,他示意谢筝跟上来,寻个处幽静胡同,让松烟守着入口,免得叫人打搅。

    胡同静悄悄的,陆毓衍的声音压得极低,谢筝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绍侍郎一案,我是两年前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的,”陆毓衍道,“当日我被叫去书房的时候,父亲他们已经说完要事了。”

    那天情景,陆毓衍记得很清楚,倒不是因为女婿见岳丈,心里不踏实,而是谢慕锦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谢慕锦说,培元兄,等丹娘及笄就让她过门吧,有陆家在,即便我死了,你们也能护她性命。

    陆毓衍诧异不已,谢慕锦牵扯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要为生死担忧,为女儿性命担忧?

    隔天他向陆培元询问因由,陆培元起先一个字都不肯说,只叫他往后善待谢筝,许是被陆毓衍问得多了,陆培元终是松了口,说谢慕锦查的事情与绍方庭有关。

    陆毓衍稍稍上前一步,半弯着身子,附耳与谢筝道:“都说绍侍郎是为妾杀妻,他那位被嫡妻害死的爱妾的身份,你知道吗?”

    谢筝摇了摇头,正恩大师并没有告诉她,或者说,正恩大师也不知情。

    陆毓衍叹道:“她是宫中逃婢,她死前曾告诉绍侍郎,齐妃娘娘并非病故。”

    谢筝愕然。

    永正十八年,圣上南巡途中,随驾的齐妃病故于行宫之中,这是满天下都知道的。

    若齐妃娘娘的死有内情,那是谁动的手?

    陆毓衍似是看出了谢筝的疑惑,缓缓摇了摇头,道:“后宫倾轧,不晓得谁是真凶,绍侍郎为此被污杀妻,不是父亲要断成冤案,而是当真没有办法。

    绍侍郎坦然赴死,他与齐妃娘娘青梅竹马,当年若执意要把齐妃的死因摊开来,损得是五殿下。

    没有人知道,齐妃的死,是后宫里哪一位出的手,也没人知道,七年过去了,圣上即便明白齐妃死于非命,又会如何选择。

    你父亲真正在查的,不是绍方庭杀妻,而是齐妃娘娘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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