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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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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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韩德不敢接,垂着脑袋不吭声。

    陈如师站起身来,在大堂里来回踱了三圈,拿着信去找陆毓衍。

    一群神仙打架,却叫他夹在中间,半点好处没捞到,还一步一个坑,吃了一嘴的泥。

    他不伺候了!

    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陈如师进了书房,也不说话,把那封遗书递给了陆毓衍。

    谢筝不知信上写了什么,只瞧见陆毓衍的神色骤然间凝重了。

    将信纸放在桌上,陆毓衍的指尖点着纸面,道:“李三道一家三口死了,服毒自尽。”

    谢筝愕然。

    李三道一家都死了?

    花翘说李三道一直使人盯着陆毓衍,那昨日他们设计诬陷的事情,李三道必然知道。

    哪怕李三道晓得无法脱身,想自尽了结一切,但他绝不会连自己儿子都一并毒杀。

    天大地大,在应天府的人手赶到之前,连夜将儿子送走,这对李三道来说,不是难事。

    可李三道一家都死了,甚至把谢家大火揽在了肩上。

    他们分明就是被灭口了。

    在陆毓衍追查真凶之前,以李三道的死来了结一切。

    谢筝的手攥得紧紧的,掌心一排月牙印,她浑然不觉,下意识问道:“林同知夫人呢?可还活着?”

    同知林固的夫人,是另一位咬定谢筝与秀才卫宣有瓜葛的人。

    陈如师上下打量了谢筝几眼,沉默片刻,与韩德道:“去备好车马,少不得往镇江去一趟。”

    韩德应声去了。

    陈如师顺势关上了门,又将前后窗子都关上,走到谢筝跟前,压着声儿问道:“你是豆蔻,还是谢筝?”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交易(一)

    谢筝怔在了原地,眸子死死盯着陈如师。

    她不知道陈如师是如何猜出来的,且不说她上妆之后与真实模样相去甚远,即便是真面目,陈如师也从未见过她,认不出来的。

    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屋里落针可闻。

    先出声的是陆毓衍,他咳了咳,沉声道:“陈大人……”

    “行了,”陈如师摆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当我没问。哎你说我这张嘴哦,我做什么多问这么一句呢!看破不说破,才是为官之道,谢家的事情我管不了,我多嘴做什么呢!”

    “看破不说破,”陆毓衍睨着陈如师,道,“看来陈大人知道很多事情。”

    陈如师嘿嘿笑了笑:“不敢不敢。”

    陆毓衍的指尖轻轻瞧着榻子,沉思一番,道:“为官之道?陈大人是相当喜欢应天府知府这个位置了?”

    “我这个岁数、背景,爬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再往上,便是我想,也不一定有那个机会,”陈如师自嘲一般,“我不被底下这一个个坑丢了乌纱帽,已经阿弥陀佛了,不敢多想了。”

    如此意有所指的话,让陆毓衍忍不住轻笑出声。

    谢筝都不由多打量了陈如师几眼,此人果真敏锐聪慧。

    “一个金仁生,一个李三道,我如实往上报,陈大人的乌纱的确是戴不住了,”陆毓衍挑眉,道,“陈大人既然如此中意官位,不如与我做个交易?”

    陈如师哈哈大笑。

    看看,这就是聪明人。

    聪明人做聪明事,说起话来就是爽快。

    要是他底下那几个有陆毓衍一半聪明,他还需要来跟陆毓衍做交易?

    陈如师越想越伤心,这趟浑水已然是不也不成了。

    只看陈如师反应,陆毓衍就明白了他的选择,下颚朝谢筝方向抬了抬:“大人为何会那么猜?”

    陈如师道:“原也不会往那处想,正好是金仁生那案子给了我启发。保德庵大火里少了的人活了下来,那镇江大火里失去踪影的豆蔻,又去了哪里?亦或是当时死的就是豆蔻。”

    谢筝和陆毓衍交换了个眼神。

    陈如师也不追问谢筝的真实身份,继续卖了个好:“我是怕麻烦,火速结了案,可话说回来,要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案子压住没继续往下查,小姑娘,你以为你能走出镇江府?”

    谢筝抿唇。

    回忆当日状况,若是陈如师听了章家嬷嬷的话,下令继续往下查,谢筝定然会站到明处自证。

    李三道会和这次一样成为弃子,但背后之人的踪影,未必能有所进展。

    而活下来的谢筝,也许会像陈如师说的,走不出镇江府。

    只是,这一切也就是推断罢了。

    谢筝沉吟道:“陈大人的意思,谢家上下还要感激您了?可话又说回来,当日查下去,死的是李三道,大人给了我走出镇江的机会,我们今日所得,会比当日不走得到的多吗?”

    “嘿!”陈如师一股气堵在了胸口,“你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啊!我卖你个好,你笑呵呵接着就行,非要说穿了。这么顶真,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筝眨了眨眼睛,既然是交易,陈如师势必要拿出些有用的饵料来,亏本的生意,陈如师不做,她和陆毓衍一样是不做的。

    陈如师给自己倒了盏茶,一口饮尽,道:“你是谢筝也好,豆蔻也罢,我不关心。做人不能太顶真,顶真要是有用,谢慕锦就不会死了,这世道啊,就是如此,难得糊涂!”

    谢筝捏紧了指尖,努力让声音不颤抖:“陈大人知道谢大人因何而死?”

    陈如师自嘲一般笑了:“我如何不知?我在官场起伏二十余年,谢慕锦外放镇江,不如说是因为我这个上峰万事不管。

    我管个屁!

    这旧都城,多少世家盘根,谁家没有养坏了的公子哥?

    哪怕不是杀人放火,可我能管得了谁?

    连圣上都不敢轻易动的旧都世家,我一个父母官,哈哈,的确是父母官,儿女都是债!

    没有人不想当一个好官,曾经,我也想。”

    陆毓衍沉沉打量陈如师。

    江南士族、旧都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向来共进退,搁到历朝历代,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陆毓衍自己就是世家出身,很清楚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别说陈如师就是个应天知府,哪怕是没迁都之前,作为皇都,内里也有世家与寻常官宦的分歧。

    陈如师做官,哪怕称不上一个好官,起码也不是个昏官。

    “谢慕锦在查的东西,本不该他碰,以卵击石。”陈如师摇了摇头,“他想知道绍方庭的事情。”

    陆毓衍敛眉,陈如师能说出绍方庭来,可见他是真的知情,而非投机取巧,想谋些好处。

    思及之前与谢筝说到的旧事,陆毓衍问道:“陈大人与绍侍郎相熟吧?同时衡州府出身,又是永正八年的同科进士。”

    陈如师点头又摇头,叹道:“你说得对,也不对。我与绍方庭,不仅是同乡、同科,我们还是同窗。

    说得再简单些,我们住一条街,跟着街头书馆的先生开了蒙,又一道师从郑敬致先生。

    后来,他被柳大儒收作关门弟子到了旧都,我去了岳麓书院。

    头几年还书信多些,后来因着些变故,联系少了,直到永正八年在京城重遇。

    柳大儒名气太盛,他又是关门弟子,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与他自幼相识。”

    谢筝算了算时间。

    柳大儒收绍方庭时,是先帝爷的康安十八年,那年秋末,先帝爷驾崩,圣上登基,次年改年号为永正。

    头几年书信来往,后几年的所谓变故……

    “永正三年,后宫选妃,齐妃娘娘正是这一年进宫的,”谢筝问道,“陈大人说的变故,应当是这一桩吧。”

    陈如师笑了:“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娘娘呀,小时候看起来平平,谁想到她在几年后会入宫封妃?

    绍方庭那个傻子,从小就喜欢她,还说等高中了要娶她。

    结果呢,还没等绍方庭金榜题名,人家就进宫了,绍方庭最后娶的那个是他家里挑的,我也见过,论模样论举止,也没比齐妃娘娘差啊,可绍方庭就是对那一位念念不忘。

    这不就出事了吗?被人挑着挑着,妒恨杀妾。”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交易(二)

    闻言,谢筝又问:“陈大人知道那爱妾的身份吗?”

    陈如师有一说一,直言道:“我再无聊,也不会去问绍方庭从哪儿收来的妾室,又姓甚名谁。

    我只晓得,绍方庭的案子绝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为爱妾杀妻?笑话!

    绍方庭那个人,对她的妻子的确只有敬重没有爱意,但他也不会迷恋妾室,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他放不下的永远都是齐妃娘娘。

    谢慕锦知道我和绍方庭的自幼相熟,他来问我的时候,我才晓得那所谓的爱妾是宫女出身,绍方庭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才丢了性命。

    谢慕锦敢告诉我,就是晓得我不参与,不多嘴,不搅和,只进不出。

    我让他莫要管了,他偏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浑水,一身泥呐。

    绍方庭是,谢慕锦也是。

    我周周全全了二十几年,没踩过一个泥坑,这回好了,损在你们这里了,一脚下去,全是坑!”

    陆毓衍勾了勾唇角,道:“陈大人是明白人。”

    陈如师嘴角抽了抽,这话说得可真糟心。

    他是明白人,所以被坑惨了,这要是换作个不明白的,摔个满嘴泥都只当是自己脚滑了,不晓得是地不平。

    谢筝深吸了一口气:“陈大人以为,李三道是死在谁的手上?”

    “反正不是你也不是我,”陈如师嘿嘿笑了笑,“看看李三道的遗书。”

    谢筝一怔,依言拿过了遗书。

    字,的确是李三道的字,但这封遗书笔迹相当潦草,书写得也极其不顺,有许多墨点。

    “李三道是被逼着写的。”谢筝拧眉,道。

    “你要是李三道,被逼着写下这封遗书,你会做什么,或者说,你不会做什么?”陈如师笑着问道。

    谢筝垂眸,从头到尾把事情理了一遍。

    花翘说过,李三道是在陆毓衍到应天之后就盯着他了,猜测他身边的姑娘是谢筝。

    也就是说,在陆毓衍定下巡按应天、镇江之前,李三道恐怕没有关心过陆毓衍的举动,他怀疑谢筝未死,也是在这几天之间。

    放火的卫宣已经死了,在此之前,李三道也以为谢筝死了,那买通他的背后之人,只怕更不晓得谢筝还活着。

    这几日间,李三道看出了端倪,他想自保,也想弥补错误,想先下手为强,但以他的心性,恐怕不会去幕后之人那里报信。

    毕竟,银子已经收了,时隔几个月,去告诉人家事情办砸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陆毓衍设计,诬了李三道。

    跟着陆毓衍的人手肯定回报了,李三道知道事情败露,他会选择逃,而绝不是以死谢罪。

    只可惜,李三道妻儿一个都没走成。

    幕后之人选择弃车保帅,自知脱身无望的李三道被逼着写遗书。

    他不会做的,是吐露谢筝还活着的事实。

    灭门之仇,李三道可不会以德报怨,他会闭紧嘴巴。

    只看谢筝神色,陈如师就晓得她想明白了。

    他转着眼珠子笑了笑,道:“去镇江城,也许能找到真凶的线索,也许什么都找不到。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不要让自己站在明处。

    有线索就顺着线索查,没有线索,他们不知道你活着,就会放松警惕。

    真相与后宫有关,外头的人再查,也是雾里看花。”

    这个建议,倒是很有陈如师的风范。

    陈如师为人做事就是如此,看得比谁都清楚,表面上又比谁都糊涂,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站到最前头去。

    谢筝不置可否,只是弯着眼睛笑了笑:“多谢陈大人提点。”

    陈如师端着茶,突然就有些喝不进去了。

    虽然,的确是他说的,他若是卖个好,就乐呵呵接着,莫要说穿了。

    可谢筝真的乐呵呵接了,陈如师又觉得不是那么个滋味。

    他的目光在陆毓衍和谢筝身上来回转了转,这两个年轻人呐,都是坑人的主,突然不坑他了,他反倒是得慌。

    陈如师一把按住了茶盏,气闷极了。

    这才几日,他莫非就已经被坑习惯了?

    这日子可真是太难过了。

    清了清嗓子,陈如师道:“马车都安排妥当了,这就出发去镇江,估摸着能在天黑前进城。陆巡按,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陆毓衍笑容淡淡:“陈大人的乌纱帽丢不了,至于这官服胸前的补子是孔雀、云雁,还是黄鹂、鹌鹑,我就说不好了。”

    陈如师一怔,复又笑了,被气笑的。

    笑过了,想到金仁生和李三道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又无奈地叹了一声气。

    罢了,摊上这两个蠢货,降职就降职吧,总比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强些。

    再说了,他要是没半点起伏,在旁人眼里,大抵会以为他给了陆家多大的好处,才让陆培元和陆毓衍保住了他的应天知府。

    陈如师平顺惯了,从不掺合党派之争,更不愿意继续浑水。

    陆家看起来是要把谢慕锦的死追查到底了,他可不想一并被牵连。

    “也罢,”陈如师想透彻了,道,“我就盼着陆巡按官途锦绣,到时候一切水落石出,陆巡按还能记得我在某个旮沓窝里当芝麻官,顺手提我一把。”

    陆毓衍笑意浓了。

    这个陈如师,果真是个有意思的。

    陈如师起身,先一步离开。

    谢筝低声与陆毓衍道:“他这回吃亏吃大了。”

    陆毓衍拍了拍谢筝的手,笑道:“他没得选。”

    一边牵连了后宫,一边牵扯着陆家这种旧都世家,陈如师若是没有把柄在陆毓衍手上,还能不偏不倚混日子,可偏偏,他自己都被连累下了水,自然要挑一个最稳当的路子走。

    况且,陈如师最怕的是丢了乌纱帽,彻底远离官场,那会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只要还在做官,哪怕是个芝麻官,便是陆家不拉扯他,以他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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