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礼,许薇姝忽然闻到一股异香,浓郁至极,她来不及提醒,便眼前发黑。
她的神智是清醒的,但整个精神,仿佛一下子被**给弹开了一刹那。
一刹那间,许薇姝被扑面而来的阴郁和黑暗给挤得简直恶心欲呕。
她仿佛是回到穿越之初,不过,看到积攒了一世怨气的那位原主。
原主就睁着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瞪着铜镜里的女子。
眨眼间风云变幻,她失去一切,就连她以为会保护她一生的君卓,连见她一面也不肯。
作为定亲信物的玉钗没被退回,居然折换成了银子!
一箱银子,好大的手笔。
许薇姝冷笑,多好笑,宝琴还说,等到孝期过去,要拣些宝石,加上金子,给她打几套头面,再把二婶送的那些头面重新拿去炸一炸,正好当嫁妆。
她是谁?
千年世家,礼乐书香的许家嫡长女,她从小到大首饰上如果让别人碰过,哪怕雕刻的再精细,工匠修复的手艺再高,她也嫌恶心,就是她的大丫头,也不会佩戴旧物。
何况,还是金银等俗物打造的首饰。
现在,父母皆亡,叔父成了许家的当家人,她的未婚夫也莫名其妙就丢了。
她怎能容忍从前必须仰视她的那些人,用同情怜悯的目光注视她。
父母死去才两个多月,她还在热孝里,那些人,包括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个,再加上叔叔、婶婶两个血脉亲人,就堂而皇之地告诉她,她青梅竹马的爱人君卓,再也不属于她。
她又能怎样,陛下说,她的未婚夫不是君卓,是,也只能不是了。
谁让当年父亲疼她,不肯早早订下,谁让现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她的叔父,谁让她再骄傲,也只是个女儿身?
以前父母俱在的许薇姝,在皇帝面前,也得低头,何况是如今?
少女认命了。
她不再现身人前,由着婶婶磋磨,甚至老老实实地嫁给了她最讨厌的一个男人,君卓的弟弟,一个君家庶出的孩子,日子每一天都像在地狱里煎熬。
在这个‘家’里,她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独自幽居深宅,眼睁睁看着她曾经为之骄傲的国公府,树倒猢狲散,她应该幸灾乐祸的,可她却笑不出来。
唯有眼泪千行,流也流不尽。
好像连寻死的勇气都没有,她要是寻死,岂不是说,这近二十年的光阴是白熬下去的,要是死的话,还不如死在她最美好的年月,她的少年时光。
挨了不知道多久,度日如年之下,她甚至连时间观念都快消失了,终于,她的生命走到尽头,再向前走一步,就是解脱,永远的解脱,可是她恨,恨好人没有好下场,恶人自在逍遥,恨这老天不公!
“思绪真是乱七八糟的。”
许薇姝伸手一挥,眼前的黑暗在她碰触的一瞬间,逐渐消失无踪,睁开眼,她完全不受影响,可一转头,却发现刚才中招的不只是自己——周围所有进香的居士,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面孔狰狞,显然都神志不清。
连宝琴都开始不对劲,木愣愣连动也不会动,许薇姝吓了一跳,要不是她不是真正的原主,神魂凝练,刚才就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了点儿原主的记忆,恐怕这会儿同样清醒不了。
第六十三章 勉力
整个白云观一团乱。
许薇姝一抬头,正好看到后土娘娘坐像前的一根小儿臂粗的长香,大概是刚刚开始燃烧,只烧了一点儿。
隐约有一股草木的清香,赶紧走过去把蜡烛给吹熄了,烛火一灭,偏殿里的气氛顿时好转了些许。
没过片刻,所有人都晕晕乎乎倒在地上。
一群道士法师,还有外面守着的,不少客人身旁跟的下人们,老的少的一哄而入,都傻了眼,许薇姝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宝琴身上的穴道,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别出声!”
许薇姝目光一转,拉着自家丫头也趴在一旁做昏倒状。
白云观的人行动还算迅速果决,没一会儿,所有昏倒的,迷糊的客人都被送到知客斋,请来观内懂医术的道士来看诊。
也许是迷药消失,香客也有几个迷迷糊糊地清醒了片刻,可没说几句话,转眼又脸色发青,脉息也变得似有若无,十分危险。
只是这些道士的医术,实在有限的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三二一来。
那些下人们都慌了手脚,有的哭着喊着要把自家主子们送回家诊治,又怕路上出事,也有的赶紧回去报信。
乱糟糟地闹了半晌,许薇姝闭着眼睛,就感觉到有人凑到她的耳朵边,低声呢喃:“圣旨在哪儿?”
许薇姝一怔,没有说话。
“圣旨在哪儿?圣旨……”
那个声音很低沉,却带了一种特殊的韵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很有催眠效果。
“不知道。”
本能地,许薇姝开口应了一句,事实上宝琴也给吓坏了,刚才那人一开口,要不是她家小姐一把抓住她的手,估计她都能蹦起来,也幸亏那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许薇姝的身上,又对自己下的药,似乎十分有信心,否则非要穿帮不可。
果然,许薇姝这么一应,耳边就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一瞬间,她背脊上渗出一层冷汗,宝琴吓得哆哆嗦嗦,刚想开口,就让许薇姝给阻止了,她也没敢动,就在刚才那人靠近的一刻,她甚至都没有敢睁开眼睛看上一眼,实在是浓郁的血腥气和杀气,让人毛骨悚然。
她要是自己的话,或许还没那么害怕,这具身体随着在这个时代的时间增加,随着她体内玉璧的功德渐长,到越发完美,渐渐和九微仙子的身体趋于一致,别的先不说,至少她真想反抗的话,就算力不能敌,逃也能逃得掉。
但这会儿身边带了一连串小丫头,她总得为自家人着想。
回去就让宝琴她们都给扎马步习武去,别想偷懒!
至于圣旨什么的,许薇姝也没有多想,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除了工作时,平日生活中就有点儿马大哈,还有些拖延症的症状,什么事儿不临头,就很少太过纠结。
如今,这毛病到也没丢。
她根本不知道对方说的圣旨是什么玩意,干脆就一动不如一静,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事情到了一定要她知道的时候,她总能明白因果。
如此幸运地来到这个世间,还拥有宝贵的自由,她有很多有趣儿的事儿想要尝试一下,绝没精力卷入无谓的皇权中去。
涉及到圣旨,想说和皇权无关,她也说不出口。
白云观正一片混乱,连白云观的苍冥法师也被惊动,要知道,苍冥法师虽然不比他师弟苍青法师,在大殷朝名声响亮,却也久不见客,连皇帝想请他进宫讲道,也要商量着来的。
他老人家一到,确实能镇得住场面,至少大家心里都有了主心骨,就连担惊受怕,情绪崩溃的那些下人,状态也变得平和。
许薇姝隐约觉得,苍冥法师盯着她看了几眼,那目光宛如实质,到没什么侵略性,只有些好奇罢了。
她正奇怪,想着原主是不是真认识这位法师,外面就忽然有一小道士连滚带爬地滚进偏殿,苍冥法师一拂袖子,就把他扶着站好。
“究竟何事?”
“有,有人说,若要解诸位居士所中的毒,就要咱们白云观,把后土娘娘的坐像扔下山去!”
一句话,白云观所有道士都傻了眼。
别看后土坐像是泥塑的,但他的来历并不简单,那是先皇御赐的坐像。
这里面还有个典故,据说二十年前,先皇协同当时的英国公许静岚,在白云观论道,许静岚一人折服苍冥和苍青两位**师,还把苍青法师给说的要闭关修行,先皇大喜,就说要赏赐英国公,那会儿英国公见白云观内,后土娘娘的坐像有些残旧,便特意请皇上下旨,要宫中的巧匠,为娘娘重塑金身。
这事儿说来也仅仅是君臣之间随意玩笑,民间虽然传为佳话,却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对白云观来说,这座坐像却意义非凡,此时真把它抛下山,可不是一般的道士能够决定。
苍冥法师皱了皱眉,低声问了几句,那些精通医术的道士都摇头,他自己也看了看,实在看不出香客们都是中了什么毒,眼见外面围观的香客指指点点,那群下人越发着急,他便点头,高声道:“也罢,只是,你总要证明,你的确有心赠药,如果你肯送我解药一颗,验看验看,我便应你。”
他话音落下,没片刻,不知道从哪儿射进来一支箭,箭头上红绸缠绕,里面包裹着两枚黑漆漆的药丸,还有一张字条——一两枚同服即可。
小道士拿着药,看了苍冥法师一眼,法师便让他就近找了个香客喂了药,果然特别管用,刚一服下,那个香客就清醒过来,摸着脑袋疑惑四顾:“怎么回事儿?”
大家也松了口气。
这下白云观的人不再犹豫,居然还真把坐像给扔下了山,却没想到,苍冥法师左等右等,对方居然没了声息,无论这边怎么呼喊,又早早派了道士四下寻找,结果根本找不到对方。
众人:“……”
许薇姝:“……”
没办法,眼看法师们急得满头是汗,好些中招香客的亲属下属们都快疯了,她只好从地上爬起来,假作虚弱地倚着墙叹道:“诸位,奴家粗通医理,刚才服了我家秘制的解**丸,好像有一点儿作用,只是没有解药,也辨不出解药的成分,不敢轻易动手,还请大师将包裹解药的红绸给姝娘一看。”
苍冥一点头,小道士就乖乖递了红绸过去,许薇姝装模作样地闻了下,就点头道:“那姝娘便勉力一试,诸位放心,姝娘必会先解自己体内之毒。”
第六十四章 书册
一群居士转头看她。
许薇姝翻了翻袖子里的荷包,掏出一只镶嵌了‘银’字的小药瓶,笑道:“这里可是白云观,苍月观主乃当今难得的大国手,医术高明,奴家就曾经有幸,在观主座下受教数月,如今他老人家纵然云游去了,可观内留下的药材,也足够奴家使用……若是没有七八分的把握,奴家可不敢揽下这份差事。”
众人一下子回过神,大家几乎忘了,白云观是以医术出名,才开始香火鼎盛。
等再看许薇姝,果然多了几分信任。
有一部分居士甚至不说要走的话,想直接呆在白云观内等解药,省得还要拖延。
苍冥法师笑了下,客客气气地把自己一间炼丹房给让出来,请许薇姝过去。
又简单安排了几句,这才带人下山。
估计是去寻找后土娘娘的坐像去了。
药房里面各类名贵的草药果然很多,许薇姝很容易挑挑拣拣地,收集齐了大部分要用到的东西,剩下几样寻常的,反而没见,她干脆拜托道士们下山去采买。
说起来,许薇姝在洞箫山上住了三年,和白云观好几个真人还算熟悉,只是就在她除服前一年,观主苍月借口要四处云游,锤炼医术,一个人跑走。
其实谁看不出来,那家伙就是见自己赚钱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连皇帝都跑到他这儿来追问长生不老之术,偏偏那什么忠王啊,义王啊一干王爷,又想拿他去献媚讨好,又不想他真找出什么能让皇帝长命百岁的方法。
他不胜其扰,又担心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受到牵连,干脆一走了之,潇洒自在。
许薇姝只带了宝琴帮忙,其他人用不着她打发,就自行退避,白云观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再落下觊觎人家炼药手段的名声,越是苍冥法师那样鼎鼎大名的天教大人物,他的弟子们越注重维护自家师父的名声。
这到方面。
许薇姝打开窗子,轻轻吹了两声口哨,一只到人小腿那么高的金毛猴子,就连蹦带跳地,跳到她身边,把嘴里叼着的一本有些泛黄的书册扔下。
书册用的纸张,大概是用特别的药水泡制过,韧性十足,很是结实,明显让猴子给拖拖蹭蹭,又咬又抓,居然没损坏的迹象。
宝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鼓着脸继续切药,顺便盯着门口。
许薇姝先是安抚地拍拍小猴子的脑袋,从荷包里取出两颗香瓜子犒劳小家伙,才转身拿起书册看了一眼,脸色登时一变。
这书上的东西也不知道真假,但若是真的,那可是捅破天的玩意儿——它上面居然记录的都是朝野秘闻,连哪个官员,哪天在某个酒席上说了什么话,都清清楚楚。
一时间,许薇姝的脸色略有些纠结,她究竟是该看还是不该看!
早知道,她那会儿就不该让小猴儿去拿这要命的东西。
还是因为这里是洞箫山,许薇姝总觉得这是自己的地盘,山上那些小动物们就在旁边,差不多都是她的眼线帮手,这才她疏忽大意,精神放松,动了好奇心。
可如今都到她手里了,那她看不看还有什么区别。
万一有一天有人知道,她手里曾经有过这么个东西,她要是看了,说不得还有点儿周旋资本,她要是没看……该倒霉的,一样还是得倒霉。
许薇姝的性子本也说得上果决,一咬牙,迅速翻阅,就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儿地变得苍白如纸,别人看不到,她自己却看得到,体内玉璧的荧光,一丝丝消失,翻完全部,她的身体就一软,要不是宝琴手疾,一把扶住,她说不得便倒在地上了。
大口大口地喘了半天,许薇姝自己抖着手倒了杯水,顺便把积攒的吉水全部倒进去一口喝光。
即便如此,她的气色还是不好,不过,到底多了点儿力气,随手抓过一个本来装药丸用的铜盆,把书扔进去,拿火折子点着,这东西居然烧得特别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只剩下一点儿灰烬,灰烬仔细收到荷包里面,许薇姝揉了揉脸,把脸上僵硬的肌肉都给揉开,这才继续制药。
这本册子里的东西太惊世骇俗,还有一张她都有些看不懂的地图,据上面的记载,那是齐王当年给自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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