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父亲,皇上确实不曾亏待我,至少我是在这宫里被养活的,吃的喝的都是您的”,简离声音冷冷的,这话听在庆帝耳里更像是埋怨,“但是”。
一个但是,引起了庆帝的关注,他正目看着简离,简离前一刻还是毫无所谓,下一刻就是犹如尖针麦芒,“但是作为一个帝王,皇上你确实亏待了我,简离以命相搏,保全了您的圣体,救命之恩,简离不求得到太多,只是想接一个人出宫,难道这也不行”。说出这样的话,简离早已不打算和庆帝再讲什么父子之情,一点点愧疚根本不能让庆帝做些什么,他早该认清这个现实。如今他要的,是最实际的利益。
“朕已经给了你给了你权势”,庆帝拍案起身,“你还想要什么”。
“权势呵可笑”,简离直起腰杆,“这么些年,为了保护自己,我真的很疲惫,且不说还在宫里的时候我不喝的药浇死了多少株花草,就说宫外开府第一个月,一个月,只是一个月就来了四批刺客,往后的一年里,刺客,大火,下毒,我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次,而我明知道是哪一些人,却不能声张,因为你不会管不能管不愿管,你要的就是我自求多福,假若我死了,你也只会叹一句我没能力保护自己”。压低自己的声音,他留了一点余地给庆帝和自己。
“你可以向朕提请,你去了封地,能害你的人就不会,不会有太多机会”,这个时候,庆帝早就没了刚刚的气势,简离说得不错,他确实都知道,他也确实都没有介入。
“封地只怕我会死的更快吧”,一声冷笑,简离的眼睛像一根又尖又利的刺,直刺进庆帝的心里,“若是没有强硬的母家势力,谁能轻松掌控一片地域,天高皇帝远,谁会真的把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放在眼里,更何况,淮地的总兵早几年前就已经不受控制,我去了要么是被传回来说是“病死”,要么是被宫里的那些人吹风说我造反,不管怎样,稍有不慎,就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简离时常会想,受封淮王,究竟是天意,还是有心”。
看着庆帝的表情,简离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庆帝也是知道的,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封自己为淮王,心里一阵恶寒,他又道,“捧起一个人,打压一个人,这就是平衡,为了巩固一个人,放权给另外两个人,您这真是用心良苦”。
庆帝一下子瘫坐在软垫上,他直愣愣的看着简离,当年他一举赐封简离为淮王有许多原因,不只是因为简离当年以身试毒,还因为他要巩固朝中的势力格局,至于淮地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封简离为淮王正是因为他对于简离没有太多的父子之情,他可以硬下心肠。给了他一个名分,可以压制淮地,可以巩固朝局,可以打压明家,他日简离前往封地,若是可以平复动荡还好,若是不能,反倒出了什么“闪失”的话,他也可以“天子一怒为亲儿”,直接举兵镇压,在这一步棋里,他从未想过简离会怎样,因为他早已经编排好了他的结局。
“你是朕的儿子,朕不会”,庆帝说不下去,他挥挥手,“你先起来,你起来,过来说话,坐着说话”。
简离咬牙起身,“皇上不会皇上当初也曾说过一句话,你说我是你的儿子,你要护着我,没人能害我,你要我活着,好好的活着,可是可是最后我还是要已经保护自己,倾尽全力也只能让自己如履薄冰的活着”。跪了太久,腿早就麻了,每走一步都是如千万根针刺入肌理,紧紧咬牙,面部绷紧,简离走到庆帝面前,“皇上若真能对我像儿子般,那该多好,可惜你只是当我是一颗棋子,有用即用,无用即抛”。
“你放肆,简离站在庆帝面前,如同一座高山压近,让庆帝有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拍了拍桌子起身,试图逼退简离,可是刚刚就起身就对上了简离的眼睛,这双眼,他对不起。
沉寂了片刻,庆帝再次瘫坐在软垫上,简离闭眼,他知道快要结束了,当年以身试毒他赢了,今天唇枪舌剑他也赢了,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输,所以只会是赢。
“你昨夜出宫了,朕封锁了消息,你如今,只要将”,最终还是松口,庆帝也没想过要处死简离,他要的是面子,一个帝王的尊严。
“不可能,我不会把母亲交给宫里的太监”,简离目光坚定,“皇上的底线我知道,所以从未正面触及,简离的底线,皇上也该知道”。
“皇上你如今连一句父皇都叫不出来了”,庆帝佯装怒意,而后又觉得可笑,他知道简离根本就不怕自己生气。
“简离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身份,所以叫皇上才最为稳妥”,他挑眼瞥了庆帝一眼,随后别过头去,“我相信皇上经过一夜也该看清楚了昨夜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如今的局面似乎又不受掌控了,所以,皇上还要用我对不对,棋子有用便该留下”。
“即便如今王位不再,你也是朕的第五个儿子,是南国的五皇子,该有的还会有,该在的也还在”,庆帝仰头看着简离,此刻就像一个输家,可明明他什么也没输,简离才是失去一切的那个。简离的话,庆帝只当他说的气话,全然不往心里留。
“事情还没完,皇上决定如何处置我”,简离末了又加上一句,“我母亲的尸体,谁都不许动”。
“行,朕会抹掉你母亲在宫内所有的痕迹,昨夜的事情不会再有人提起,但是你”,庆帝停顿,“朕没办法再给你一个王位,你只能是五皇子,这半年内,你要幽禁在你的府邸”。
“两年,我要幽禁两年,两年内我的府邸不准进不准出,即便是死人也得埋在府里,所有生活用品皆又人门口传递”。简离决然的说完这么一段话,他退后一步,堂堂正正的跪下,响响亮亮的给庆帝磕了三个头。
“好”。
“还有,我要从宫内带走几个人”。
庆帝略显迟疑,片刻后问道,“是松云里的那几个”。
“是”,掷地有声,简离相信庆帝会答应,毕竟他说过他要抹掉简离母亲在宫里所有的痕迹,杀了或是交给简离带出去都是一种手段,把无关紧要的人送给简离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
“可以”。
划地为牢不失为一种自保,昨夜的风雨半年时间不足以淡忘,简离要两年时间,给自己两年,给知情人两年,两年后他会回来,到了那个时候,他要的就不会再是自保了。
庆帝答应了简离,谕令很快下达,在旁人眼中,这是庆帝对简离的惩罚,这个五皇子算是完了,可是简离知道,这是自己的又一次赌局,很庆幸,他没输。
。。。
第二百二十章 君在何方
蓝天白云,朗月繁星,从此于我无关。
庆帝的旨意没有那么快下达,简离也就没有立刻回府,他的行动暂且还算是自如,他出宫前去了一趟几多年都不曾回的“家”,松云一切如旧,只是人都不在了,悠悠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脸部绷紧,慢慢走到里屋,看到那幅杜若刺绣床帏,他的脸再也绷不住,背部不住的抖动,重重的跪下,“母亲,儿子说到做到,一定会让你入皇陵,生前无份,死后有名是哪些人逼死了你,我把他们的名字一笔一划刻在心里,终有一日我要让他们全都跪在你跟前,一生一世”。
亲手换上松云的门,简离与过去作别。
庆帝的旨意传达到淮王府的时候,简离刚刚到府,他亲眼见着淮王府这个三字匾额被人给摘下来,嘴角轻蔑,这三个字如今他已不屑,内监给简离让路,简离堂堂正正走到正堂,他让传旨内监延后宣读圣旨,又让程理将王府里的人都给召集过来。
人陆陆续续的聚集过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王府的人都排排队站好了,人这个时候扶晞站在一个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的地方,幸得她的个头比同龄人都要高上一些,所以微微踮起脚,她可以看到简离,一夜之间,简离似乎又变了一个人,扶晞只觉得他越发陌生了,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她甚至不能分辨出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她连他看着的是那个方向都不知道。
除了几位试婚女不用来,王府的人都这样聚集起来,扶晞想来也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她找寻着程理的身影,希望他可以透露一些东西,她也好随机做出一些应变。
想是这样想,简离却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他扫了一眼台阶下的一众人,“门前的匾额被拆下来了,想来你们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必知道,本殿如今给你们每个人一条路,每个到库房领两年的俸银,带着你们的身契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天高地远,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这段话放出来,底下立时就像炸开了锅,有的人明显不太相信简离说的话,有的人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也有的人迟疑了片刻便争着说不愿离开,也有的人闷不作声,扶晞就是那不说话的,任凭旁边的几个人怎么和她说话,怎么和她抒发心中的痛快
扶晞只是看着简离的脸,简离的眼,她第一次这样狠狠的盯着一个人看,她第一次这样大胆的狠盯着他。
简离目光流转,看似随意的扫了地下的众人,不经意间就对上了扶晞,他看着她,停留了两秒,随后继续说道,“本殿没有说笑话,愿意离开的可以立刻跟随程理一起去库房,拿好自己的东西就可以走,愿意留下的,那便再也别想离开,即便是死,也得埋在这里,本殿不强迫人”,他说着就看向程理,“你也一样”。
这段话说出口,底下就有人叫唤着,“我,我要离开,我要走”,一个声音起来,就有更多人跟随着。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即便此前在这个王府里待着再安逸舒服,终究是伺候人的活计,终究是被奴役的日子,谁不想拥有自己的身契,谁不想随着自己的心走,谁又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程理,你领路吧你现在就带着他们去库房”,简离转头看向来传旨的几人,“几位公公,在还未宣读圣旨前,他们的去留应该还是可以交由本殿做主的,现下想来可能还要耽搁一会儿,劳烦你们了,不如你们一同去库房,看中哪件东西,只管拿下”。
庆帝将旨意交给传旨太监的时候就吩咐过,简离有什么意思,他们只管满足照做,此刻简离的要求根本不算大,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虽然不知道简离为什么突然被废黜,但是不管怎样,他还是个皇子,如今恩施下来,他们心里只会是欢喜,哪里会有什么怨言,于是也就笑呵呵的承受了,领头的传旨太监说道,“殿下折煞奴才了,原本殿下的东西奴才们是受不起的,但想殿下此刻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们,我们也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了”,言毕就欠了个身,带着身后的众人一同随着程理离去。
先是一大波的人离去,而后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至后就有几人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还没呆住就又离开了,倒是有三两个人去而复返到简离跟前,“殿下,奴才对殿下是忠心的,但殿下刚刚给的一条路太过诱人,请原谅奴才不义”。简离不作言语,只是点点头,他好好记住那几个人的脸,这几个人倒是说了心里话。
扶晞身边的几个人也一样,谁都没有要留下来的心思,能够离开,终究是离开的好,拿着两年的俸银,手头宽裕做什么不可以,她们也是有家的人,能够回到亲人的身边,自然是最好的。一开始她们都劝服扶晞一同离开,而后实在劝不动,又眼看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她们担心剩下的人越少,倒时候没有“掩护”,她们也就走得不自在,毕竟在王府的生活向来不错,于是就歉疚的看了扶晞最后一眼,携手离开。
简离看了看剩下的人,除了由作和平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人,底下站着的不过十一个,“你们如今都不离开,日后最好也别后悔,本殿方才说了,今日不走,他日就是死了也不能离开”,他这样说简直就是在胁迫他人离去。
“不离开,不,不走,奴才愿意留在王府”。
“奴才王府外也没亲人也没家,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还是留下的好”。
“我从来就做惯了伺候人的活,在这府里几年,也习惯了”。
“奴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落叶归根,是哪儿就哪儿了”。
“我只会烧菜做饭,我和老家伙都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我不会后悔的,殿下让我留下吧”。
一声声一句句,充斥在简离的耳朵里,唯独没有一个人的声音,“好,你们都回去歇着吧以前如何,现在照旧”。
众人离去,唯独扶晞留下。
简离走到扶晞身侧,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留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留下”。
“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我无处可去”,扶晞回答得很快,她直接忽略了如今的留下,回答了为什么要留在王府。
“程理素来疼你,你若要走,他岂会真的只给你两年俸银,有了钱财,哪里不能去哪里不是家”,简离狠狠心,他方才看到扶晞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此刻他只想给扶晞最后一次机会,让她离开,他便不把她放在那个计划中。
“可是没有你,那些地方都没有你”,扶晞脱口而出,顾不得此刻在什么地方,旁边站着什么人,她又是怎样的境遇。
简离皱眉,他附身到扶晞耳朵边上,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可本殿昨夜差点杀了你,你若不走,早晚死在本殿手里”。
“那年雪堆里没死,昨夜也没死,想想我还是赚了,所以即便现在就死了,也没亏什么”,扶晞执意留下,谁都不能改她心意。
“好,你最好记住你今时今日的话,日后别说后悔”,简离转身走开,回到原来的位置,从这一刻一直到传旨太监回来,简离不言不语,更不再看扶晞一眼。
传旨太监各自都收了好处,特意晚一些过来,多给简离一些时间,可是给的时间再多,还是要来的,简离对着领头的太监点点头,传旨太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