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莺摇摇头,她不是害怕,而是不管经历多少次,她都无法适应战争的惨烈。
她喃喃:“如果永远都不打仗就好了。”
“傻话。”封敬亭轻斥一声,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他的背很暖,手臂坚硬好像有无穷的力量,让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低低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世上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就算有和平也不会持续很多年,生在这样的乱世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用不了多久,恐怕整个南齐,还有瓦剌都会记住你郭文莺的大名。”
郭文莺叹息,什么名声她一点也不稀罕,做军人不是她所愿,上战场不是她所愿,或者她从骨子里就不适合做个军人。
两人在一起搂搂抱抱的实在不雅观,城楼上还有不少士兵,都偷偷摸摸向这边看着,他们也不敢靠近,都缩在一角,那疑惑中带点了然的目光看得人心里很不舒服。怕是不用别人记住她什么大名,过不了今晚,整个军营都会传她和郡王爷真的断了袖了。
狠狠甩开他的胳膊,冷冷道:“王爷,下官不记得什么时候跟王爷这么熟了?”
封敬亭却痞痞一笑,和他平日端重的模样大相径庭,“熟不熟的可以慢慢培养嘛,本王也是担心你,才会过来看看,不过瞧你这会儿精神大好,也放心了。”
郭文莺白了他一眼,冷声道:“王爷慢走,下官还有工作要做,就不陪了。”
封敬亭倒是好脾气的对她一笑,嘱咐她先吃点东西,就迈着优雅的步子下楼去了。
郭文莺没心思管他,打了一天仗,有一门火炮给打哑了,她叫了两个工匠上来跟她一起修,看了半天,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炮筒没有断裂痕迹,连接弹药的拉环也很结实。
毕竟是第一次使用的东西,这么快用于战争还是太急了,看来还有许多缺陷需要改进,只能战争结束后再想办法了。
秋时的雨并不缠绵,雨下得也不大,稀稀拉拉地嘀嗒了几个雨滴,下了一阵就不下了。
下了城楼,在饭堂吃了点东西,就把营里的工匠召集起来去修理弓弩和火铳,断弦的都补上,有磕碰损坏的,也都加了固,挑拣出不能用的丢出去,剩下全部入库,等着明天战场再用。
次日一早,吃早饭的士兵涌上城墙准备开战了。
郭文莺今日上城楼来的很早,昨天她只睡了一个时辰,监督着工匠修理兵器,还让人把大包的火药都分成一个个小份。昨日的大包火药消耗太巨,所剩不多了,再不能放肆挥霍下去。
瓦剌人也在做着准备,远处的关隘处,黑压压一片如涌动的潮水,黑色的盔甲,高大的异族马种,整齐划一的马步,行至关口,四散而开。
那是黑甲军,瓦剌人主力中的主力,真正最精锐的骑兵。这回瓦剌连看家的东西都招呼出来,可真是要打一场殊死搏斗了。
战争,对很多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说只是一种概念,但对于他们这些镇守西北的人来说却是一种生活。从封敬亭把她带上战场上,一个瓦剌人从脖子里飚射出来的一腔热血淋了一头一脸,那一刻温热的鲜血就是她不一样的人生洗礼,那也是封敬亭送给她的及笈礼,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
她对他的恨,怕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所有她经历的残酷与悲壮,也是从那一刻开始。
她被他强拉上来战场,即便心里百般不愿,还是要面对,他说要把她培养成一个心智和身体皆“强大”的人,感谢他的百般努力,她的心智真的强大了,至少这一刻,面对真正的瓦剌主力,她心里没有一丝的怯懦。
或许如果没有那些瓦剌人的存在,自己的人生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舍弃,悲壮与伤感了。
徐海对着黑甲军看得直砸嘴,直觉的今天要坏菜,他捅一捅郭文莺的胳膊,“看来今天不能维持昨天那种打法了。”
郭文莺问他,“那大人说怎么打?”
徐海摸着下巴,一脸为难,“我也不知道啊。”
最精锐的部队,最厉害的战将已经都派出去,留下来的似乎都有点二把刀的趋势,郭文莺有点后悔问了他。
徐海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个老实人,肚子里弯弯绕绕的不多,也不跟她抖机灵,只道:“说实在的,我这两年守城,真没碰上这么硬的茬,真要守不住也不能怪我无能,是不?”
郭文莺脸黑了黑,忙叫陈七去中军帐送信,帐里供着两尊大佛呢,没得叫他们小卒子穷操心吧。
过了一会儿陈七回来,只说王爷交代了,让他们看着办,还说连个关口也守不住,干脆别活着下来了。
郭文莺听着就有气,她一个军需官,只是来帮忙的,怎么把她也给搭进去了?
可人家是王爷,叫干什么他们都得接着,郭文莺叹了口气,只能吩咐尽力的准备开战了。
第五十四章 死战
百丈外上万的骑兵散开在两山前方,上万的人马,鸦雀无声,感觉到对面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让人看着也觉心境沉沉地。
从内心来说,郭文莺一直对瓦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是个生命力异常顽强的民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似乎永远都无穷无尽的,用武力永远无法让他们彻底屈服,一时打怕了,卷土还会重来。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生存环境艰难的地方,越是能锻炼人的意志,比起人家勇无畏的精神,西北军的将士全靠保家卫国的信念支撑着。
而这个信念一倒,便是一切玩完,说到底封敬亭能把这么多人带着,还有着初时的信念不动摇,也真挺不容易的。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关隘处开始出现大批的军队,骑兵在前,后面是大量扛着云梯手握弯刀,推着撞车的步兵。
在徐海的命令下,西北军的士兵也已经占守城头,所有箭羽全部分配到各处,一水的钢弩和大黄弩代替昨天弓箭手的位置,弓箭手全部站在后面,每个人身上垫块砖,身子比平时高出一块,一来是怕被钢弩挡住,二来也是居高临下,发挥弓箭的作用更有利一些。
旁边盾牌手护卫着,再往右是火铳队,一时全部到位,清冷的风吹的他们的军服猎猎作响,倒增添了几分威武不凡的英姿。让人不禁感叹,西北军的士兵还是满帅的嘛!
城墙上,徐海作为全面督战的主将,站在主城墙的第一道防线前,郭文莺站在他的后方,隔着一道城墙站在第二道防线上,她的身后是四个亲卫,每个人都带着一把刀,一把火铳。
今日里投石机上装填的不是炸药,而是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石头,昨天花了一夜的时间,郭文莺叫工匠把大包炸药做了改动,都制成了一个个小包,叫守城的士兵们都配上一个,看着瓦剌人快上来了,就对着底下扔一下,这么做杀伤力要比整包扔下去大得多。
不过这些已经是营里留的最后一点炸药了,若是用完了就再也没了。
昨天火炮一时乱射,废掉的炮弹也不少,残存的数量也没多少,怕是这一天下来,已不够再多撑一天了。所以再打去,很可能是场肉搏战。
城头上鸦雀无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肃穆,双目紧紧盯着城墙下的动静。
辰时,前方传来“呜呜”的号角。
城头战鼓缓缓擂动,死战终于开始了。
地面上猛然响起了排山倒海的马蹄声,瓦剌人的军队如黑色的潮水,奔涌而来,牛角号“呜呜”的吹响。瓦剌人一改昨日的水波式猛攻,开始使用阵型,弓弩兵和骑射兵相互配合着向前推进。
突击步兵每十人一组,三十人一队,携带八丈长的蹬城梯,每个蹬城梯后面还有二十人的突击小队,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柄圆弯刀,拿着一个盾牌。
“杀!”千人发出巨大的吼声,呼啸着冲向裕仁关。
城头上,钢弩和大黄弩,还有车弩开始万箭齐发,五十台钢弩发出“咔咔”的声响,同时离弦而出巨大的嗡鸣声贯彻耳膜,一丈多长的巨大箭支夹裹着劲风一箭能把人和马一起钉在地上,射在人身上可以连着射穿几个,有巨大的威慑力。
瓦剌军并没有丝毫的滞留,随着军队不断推进,射程不同,弓箭手开始搭弓上箭,一排排弓箭射下去,紧接着上的才是火铳。
天上箭支齐齐飞来飞去,撕裂空气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声,裕仁关这边的火铳阵加箭阵,对敌有压倒性的优势,随着一批批的箭落下,瓦剌人根本护不了全身,有人应身落马,射上来的箭,大多射在了围在墙垛的稻草上,也有的射到盾牌上或者射在城墙上被挡了回去。
城下,瓦剌人还在继续推进,更多的人进入射程范围内,城墙上的弓箭手,两对交替,一刻不停的往下射击。
这些人悍勇之极,前仆后继,关隘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补充过来,他们像蝗虫一般,大面积不知力竭一般向裕仁关扑来。
战场下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黑血渗透地下三尺,这种攻城战其实就是消耗战,敌我差距至少要一比十才能勉强拿下一座城池,完全是靠尸体一层层往上垫的。
瓦剌依然前仆后继,无数的人冲到城下,又被箭阵射杀。
辰时三刻,终于有瓦剌士兵扑到城下,第一架蹬城梯架上了城头。
郭文莺看看下面布满兵勇,黑压压的,到处都是,高呼一声,“扔炸药。”
无数个炸药点着火捻扔了下去,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显示出巨大的威力。一个个星星点点的炸药包在他们脚下、头顶、身上炸开来,血肉模糊一片。
这些炸包并不容易掌控,一个点不好,还没扔下去就在城楼炸开了,一时炸伤几个,平白给瓦剌人开了道口子,虽然后面的人顶上弥补了,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郭文莺强忍着不去看那些炸伤炸死的西北兵,让张强带人去把火筒抱上来,对着下面一通喷射,大火燃烧下去,烧着瓦剌人的衣服,犹如烤猪一样。顿时许多人滚倒在地,发出阵阵惨呼声。
第一批冲上来的终于退了下去,郭文莺抬首望天,昨日下过雨的天气,天空湛蓝湛蓝的,透着那么股子新鲜气。
她忍不住嘘口气,这边守城打得艰难,想必路怀东那边攻城也很吃力。
……
荆州一战,路怀东确实打得很艰难,经过两天两夜的急行军,以骑兵见长的右军十万大军终于到达荆州城。
瓦剌集结十五万攻裕仁关,南齐十万大军兵临荆州,这次也是都下了大本的。
两军交锋,既是打智也是打勇,端看谁手段强,先打下谁了。
整个荆州,唯有东城门最宽阔,一条笔直宽广的大道直通城门口可容下大批骑兵整队冲击而出,当初建这座城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它的军事用途,所以毫无悬念的东城门将是这场战役的主战场。
此刻,荆州城墙上显然布满了重兵,守城的器具,檑木滚石也都堆砌在其上,显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第五十五章 攻城
这一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天气,偶尔吹过一阵风来也并不十分寒凉。与这美好的天气对比,路怀东心里却是有着巨大压力,他心里明白,若是荆州久攻不下,一旦攻打裕仁关的瓦剌人反过劲来,带兵回撤,一前一后,他们就被包了饺子了。所以荆州必破,还必须得尽快攻破。
路怀东目视前方,他的视线并不宽阔,前方是列队整齐的步兵方阵,队队人影望不到尽头,隆隆的喊杀声充斥着这天地间。
路唯新见他爹一脸凝重的表情,拍马过来,“爹,怎么样?进攻吗?”
“嗯。”路怀东点点头,脸上表情愈发凝重了。
城门前早已摆放了十门火炮,装填弹药的士兵站在两旁,胳膊上都系着一根红绸子,这是火铳营和火炮营特有的标识。
路怀东扫了一眼后面准备停当的一应火器手,心里稍定了定。郭文莺是个天才,有了她造的家伙式,何愁城不破?
他挥了挥手,小旗兵举着令旗向后跑过去,“传令,开火,攻城”
鼓声响起,十门火炮带着极大的冲击力向城墙上射去,轰轰隆隆的响声,夹杂着巨大的爆炸声在城楼上炸开来,原本城墙上严阵以待的瓦剌兵顿时被轰的血肉模糊,整齐的战队霎时四散奔去。
守城的瓦剌将领一脸呆滞,混没想到那是什么玩意,怎会如此大的威力?
路怀东顿时哈哈大笑,有了这几声炮响,真真是鼓舞士气。
“冲锋”
随着他一声断喝,一队步兵架着云梯冲上去。
身后火炮声轰鸣,巨大的投石机也发出“咔咔”机关转动的声响。
步兵在前,骑兵在后,一队队的前仆后继的冲上去,用的最原始也最有效的人肉方式,展开了猛攻。
城墙上投石机也“咔咔”作响,万箭齐发,如飞蝗般的箭矢射出来,即便扛着盾牌也抵御不过,第一队步兵倒地,第二队补上,随后骑兵冲上来,被强大武力压下去,没有人退缩,紧接着又冲了上去。
路怀东看着一队队前仆后继倒下的士兵,并不如何着急,对身后紧贴着他站着的路唯新道:“准备好了吗?”
路唯新点点头,紧了紧身上的宽腰带,此时的他心里没有多少汹涌的激情,反而有种血脉将要用尽了一样,死灰般的沉寂。
越是大战前越要沉静,想着自己已经死了就好,这是郭文莺教他的。此刻他担心荆州城能不能攻下来,也担心郭文莺,以她的性子定然要守城门的,可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真叫人不放心啊。
“那就去吧。”路怀东摆摆手,眼看着儿子带着二十几个手持盾牌的人冲了上去。
这是郭文莺定的计划,她知道荆州城门厚大,城池必然难破,所以提前预备好了几包加了料的炸药,只要士兵背着炸药的士兵混在攻城士兵中,悄悄把炸药埋在城门底下,一旦点燃火捻,就算炸不破城门,也必然大为受损,再也经不起第二轮攻城木的大力撞击。
冷兵器在面对热兵器时根本难挡其巨大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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