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停在府门前,从里面跑出十几个伙计,打头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约莫好像是府里的总管似得。
他冷声道:“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迟?王爷都等急了,你们要是今日再不到,估计一个个也不用活了。”
府里开了后门过车马的地方,让他们车队进去,随后开始装卸货物。
郭文莺站在院中,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只不过是个偏远,可依然有几分雅致和气派。
房屋上面都是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如此精工细作,便是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
她看得直咋舌,一个偏院便是如此,这云南王府究竟有多豪华啊?其实这里本来就是南诏国的皇宫,会华丽一些也不足为怪,但房屋院落显然都是新修的,这大笔的银子花下去,比修皇家园林还奢侈呢。
她忽然想起江太平,这位公爷的公侯府似乎也到不了他这程度。
货卸下来,大部分趟子手都退出府去,剩下十几个镖师和杜总镖头一起等着王爷驾临。府里的大总管先验了货,只是这种东西过于金贵,不能有丝毫闪失,总要王爷亲自过了眼才行。
等了一会儿,听到有人高呼一声,“王爷驾到。”
院子里的人都纷纷跪倒,郭文莺不想跪的,只是她一个人站着,未免太显眼,便索性拉着封玉儿蹲在地上。
封玉儿年纪小,却有几分傲气,蹲也不肯蹲,双手掐着腰,直挺挺站着。索性她年纪小,个头不高,他们站的又靠后,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郭文莺对这位段王爷多了几分好奇,不由抬头偷瞧了几眼。
这位段王爷看着似乎二十五六岁,有一张官刀刻般俊美的脸,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俊美的脸上此刻噙着一抹微笑,笑容很是温和,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亲切之感。
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朝靴。这一身应该不是王爷常服,倒像是刚从靶场射箭,或是打猎回来。
郭文莺暗道,光看这张脸,还真是个俊美之人,也难怪就连封敬亭都夸赞这位段王爷,说他若在京城,什么四大公子都比不过他。
段伟晨走到近前,伸手从车上拿了一块木头颠了颠,然后在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这金丝楠木在他手里只过了几眼,便知道材质好坏,真假了。他点点头道:“还不错,这次的木头质地挺好,都留下吧。”
“谢谢,谢谢王爷。”杜总镖头点头哈腰的道了谢。
往常交货的时候都没那么容易脱身,今天这么轻易放了他们,也算是运气超好了。他忙带着人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给郭文莺使了个眼色。郭文莺自然知道要跟着一起走的,她也没想在这里待下去,便拉着封玉儿随后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封玉儿突然挣脱她,向后跑了过去。
郭文莺一把没拉住,见她跑向段伟晨,不由暗叫不好,这会儿很是后悔不该带女儿进来的,,她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也难辞其咎。
封玉儿跑到段伟晨面前就停了下来,抬眼看着他,大眼忽闪忽闪的,突然开口道:“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段伟晨本来想喝骂的,看见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气也消了几分,问道:“这孩子是谁带来的?”
郭文莺走过来,抱了抱拳,“回王爷,这是小儿,小孩子不懂事,还请王爷见谅。”
段伟晨看了她一眼,见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分白净的青年,模样生的极好看,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他哼一声,“看好她,别到处乱跑。”说完,转身就走了。
在郭文莺眼里,这似乎也没什么,可旁边看着的下人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都心里纳闷,平时王爷脾气最为暴躁,可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丝毫没动怒呢?
段伟晨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看见那小孩时,竟丝毫引不起他的怒气,好像脾气瞬间平和了许多。他天生易怒,脾气极为暴虐,稍有不如意就会被他责罚,府里被他打杀的下人不知多少,可今日却对一个小孩子手下留情了。
还有那个青年,很奇怪的,居然看他很觉舒服。尤其是眼睛,长得很像是他母妃。
是啊,他母妃,那个被吊死在城门上的可怜女人。或者他这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力把她救下来吧。
一想到母亲,突然间莫名的烦躁感就涌了上来,他怒吼一声,吓得身后的仆人都后退了几步。
第九百七十二章 特产
从王府出来,郭文莺才轻轻松了口气,张明长一直低着头,刚才他之所以没过去,并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听说这人脾气古怪,所以轻易不敢惹怒他。不过还好,总算出来了。
他低声道:“大人,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大理吧。”
郭文莺点点头,离开是要离开的,只是这会儿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先找个客栈住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去别的地方。
杜总镖头跟他们高了辞就上路去,留下他们打听城里有什么住的地方。
这里是白族人聚居之所,相对白族人数比较多,还好有些客栈也是说汉语的,倒也不难沟通。
他们寻了一家看着还算干净上档次的客栈住了下来,用过晚饭,张明长就过来找郭文莺商量明日的行程。
他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朝廷的平叛的军队在据此一百里的地方。咱们要去有些麻烦。”
郭文莺道:“那路唯新可到了云南了?”
“好像没听说过换防的事。”
他们一路磨磨蹭蹭的这都到了,也不知路唯新在做什么,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到呢。
不过路唯新不来,这军中他们是去不了了,只能先在大理城里住上几日。
张明长道:“现在哪儿都不怎么安全,咱们连护卫都没带,四处走着更不行,倒不如等两天再说吧。”
郭文莺只得点点头,其实这会儿她有些后悔不该带女儿出宫了。她自己倒没什么,封玉儿才六岁,怎么能带着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天生是喜欢往危险的地方钻的,可是孩子无辜啊,还是想办法把她送回京里的好。
只是封玉儿的性子野的很,说让她回去,立马哭给她看,弄得郭文莺也没办法了。
反正也是在大理住几日,那就见识一下这里的风光和美食吧。
第二日他们上街买了三套白族的服饰,都换上了,虽然一开口就知道不是白族人,不过好歹走到街上也没那么明显了。
其实在大理汉族人也不是很少,只是这里有些排外,对于汉族人表现的不是特别友好。
他们找了一家汉族人开的饭馆子吃饭,这家经营的都是当地特产的美食,像是海菜芋头汤、砂锅鱼,白族特色菜生皮,宾川县海稍鱼、附子炖猪脚、黑皮等。
他们点了其中最有特色的几样,一边吃着一边跟老板打听一些有关大理城的事。
那老板叹口气道:“咱们也是祖上就来这里了,在这儿也住了三十几年了,想离开可又舍不得,不离开,也就勉强糊口罢了。”
郭文莺问道:“在这边做生意这么麻烦吗?”
“麻烦倒不是,只是这里经常有战事,一打起仗来,这里的白族人都喜欢拿汉族人开刀。虽不至于烧杀抢掠,却也尝尝被欺负罢了。”他说着又轻轻一叹,“我们也不过是勉强糊口度日而已。”
郭文莺问道:“那云南王也不为汉族人做主吗?”
那老板叹口气,“这位王爷又不是汉人,怎么可能管汉人的死活?不横征暴敛,把杀咱们取乐已经够不错了。”他说着又道:“你们是不知道,为了修陵寝,征了许多各族的民工,咱们还算好的,没有被抓了去,否则连回都回不来了。”
郭文莺知道这些古代人信天命,在世之时所享的荣华富贵,便是等到了阴曹地府也要继续享用。所以他们选的陵寝之地必然是风水宝地,而且陵寝的设置构造都有一定讲究,让他们可以死后成仙,福荫子孙。
她是唯物论者,从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过古代人对轮回之说深信不疑,这位云南王年纪轻轻的就开始给自己修陵墓,也可见是想死后登仙,免受轮回之苦了。
他们跟老板说起想去玉龙山的事,那老板道:“此刻怕是不好去的,现在正在打仗,去玉龙山的路都封路了。咱们老百姓是过不去的。”
郭文莺道:“那就没别的路可走吗?”
自来蛇有蛇道,人有人道,这些百姓不可能没有别的路可走的。
那老板道:“路倒是有一条,只不过是水路,坐竹筏过去,要穿过一个洞穴。”
张明长道:“那条路你们可走过,可有危险吗?”
那老板笑道:“危险倒是算不上,也有白族人从那里运货,只是洞穴里水道太窄,船过不去,只能过小筏子,一次也运不了多少东西,所以很少有人从那边走就是了。”
既然陆路走不得,就只能走水路了,他们跟老板说好,几日之后带他们走水路。
从饭馆离开,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大理城吃的用的东西都很多,有果脯(话梅,雕梅之类)、乳扇、漾濞核桃、黄焖鸡、生皮、卷粉、米线、饵丝、喜洲粑粑等等,还有兰花、茶花、木雕、银器、扎染等。
封玉儿贪嘴,看见街上有卖油粉的,就要了一碗。这里最有特色的还有凉虾,用米粉和石灰做成,配上玫瑰糖稀,即玫瑰凉虾。另外还有卷粉,也是米粉做的,夏天吃起来凉兮兮的。
郭文莺想着既然来了,索性每一样都买了一点,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只是这些东西名气虽大,吃起来却并不怎么合他们的胃口。她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倒是封玉儿胃口不错,吃了一碗油粉,又吃了碗卷粉。
郭文莺看她吃的香甜,又买了一些梅子和乳扇,这乳扇可以油煎、烤吃,还可以沾白糖生吃,味道似乎不错。后来干脆又带了一些卷蹄和蜜饯,留着这几天给她当零嘴吃。
他们买完东西往回走,路过云南王府的时候,忽然瞧见府门大开,一队队兵丁从里面跑出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三人忙退到一边,瞧着那兵丁过后,又从里面抬出一顶大轿来。
郭文莺皱皱眉,看那轿子的规格,应该是云南王的轿子,这么抬着是要去哪儿啊?
这位王爷的气派极大,前面是三十六道铜锣开道,后面两队兵丁护卫,十六人抬的大轿,各回避牌,旗幡招招,真是好大的排场。
第九百七十二章 竹筏
听说这位王爷平时生活非常奢华,每日里吃喝都是极尽精致,比之皇帝的排场还大。
要维持王府这么庞大的开销,这位段王爷竟然没有横征暴敛,也没引起民变,倒也是奇怪的。却不知他那庞大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
要知道上次那些金丝楠木就是上百万两,他这个陵墓修下来所花费的肯定是个巨资的。
张明长也是好奇心盛,问旁边的百姓,“这位兄弟,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人白了他一眼,“我们哪儿知道去哪儿啊,要不你去问问去?”
张明长皱皱眉,这还真如那饭馆老板所说的,这里人对汉族人并不算太友善。
不过瞧这人说话和穿着,应该不像是正统的白族人,该是通婚所生的,却不知为何对汉人也这般不善?
他愣神的功夫,那轿子已经从眼前走了过去,远远的尘嚣四起,过了许久才去得远了。
既然没什么事了,他们也不敢在外多留,便回到客栈休息去了。
如此过了几日,眼看也到了约定的时间。
这几天张明长一直在打听玉龙山的消息,得知新军已经换防,也就是玉龙山的军队已在路唯新的掌控之中。
他们心中欢喜,一大早带了行李去找饭馆老板。
这家的老板也是个热情好客的,一早就让老板娘给他们准备了不少干粮,还有防虫的草药,又嘱咐自己老伴一定要给他们带路。
这老伴姓曾,人家都叫他曾老三,为人看着也算老实,很守约,他领他们前往玉龙山下的洞口,那里有片不小的竹林,可以伐几根大竹扎个竹排。
这附近的林子主要树种以毛叶坡垒居多,其次是香果树和大杜鹃,也有少量银叶桂,只有一块比平地低的凹坑生长了一片翠色沁人的大竹,进入玉龙山的水路也离这里不远。
一入了林子,曾老三说道:“天上的云越来越厚,怕是要变天了,咱们快动手扎排吧,争取赶在下雨前进山。”
当下他们再不多耽,他和张明长拎着砍刀,各去找肥大的竹子砍伐,郭文莺则负责用刀把竹子的枝干削掉,三人分工合作,进展得极快。
这里条件简陋,没有宽敞的道路,竹子伐下来都是一根根放进河里顺流送到下游。在福建有些水路纵横、交通不便的地方,也有放排的,所以这些活对他们来讲并不陌生。
尤其是郭文莺,她本来就木工活做的很好,不一会儿就上手了。
如果竹排需要长年累月地使用,做起来会相当麻烦,需要把竹子用热油先烫过才可以作为原料,另外还有一些别的附加工艺,而他们只需要临时使用一两次,所以完全免去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曾老三到山洞中探了一下水路的深浅和流量,估计运载他们几人加上行李,只需要六根人腿粗细的大竹便够。
经过这一番忙碌,终于扎成了一个不大的竹排,用绳索拖进山洞,前脚进去,后脚外边就雷声隆隆下起了阵雨。
这是个石灰岩山洞,一进洞往斜下方走上十几步,就可以看到脚下是条河流,不过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深溪更合适,比地面低了将近一米,水深约有三米多,水流很缓,可能是澜沧江的一条支流,前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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