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做一碗嫩嫩的鸡蛋羹如何?”
路唯新笑起来,“看吧,还说这胡大头不偏心,我刚才问他有吃的没有,就甩给我两个干馒头,到你这儿就有鸡蛋羹了。”
郭文莺没理他,只对胡大头道:“就这几只鸡卵吗?”她是西北大营的军需官,营中物质收发都要经她的手,厨房之地也正好是现管,胡大头巴结她也属正常。
这话正戳中胡大头的神经,他立刻哭丧着一张脸,“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京里户部、兵部那些龟孙子把咱们西北军都当成后娘养的,每回军粮都不给够,能有个五六cd是不错的,里面还掺沙子,咱们西北边寨别的不多,就他娘的石头多,风里刮石子,饭里掺石子,还他娘的不管饱,这次军粮还没运到,好多弟兄已经几天都吃个半饱,要不是路将军吩咐给出营的将士弄点吃的,连馒头都没有呢。”
郭文莺沉默了,营里什么状况她最清楚不过了,算算日子出去了几天,兵部派发的军粮也该运到了,没想到却一点信都没有。这帮京里的龟儿子,一天到晚把自己养的肥头大耳的,拿他们底层的官兵不当人看,真他娘不是东西。
“你先把鸡蛋羹蒸上,回头我去找王爷,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那些人了。”
胡大头应一声,晃着那颗大脑袋颠颠地跑开了,后面听到郭文莺喊:“别忘了加两滴香油。”
胡大头嘿嘿笑着,左手夹着两只鸡蛋在空中摆了摆,那意思就是‘瞧好吧!’。
路唯新看他顶着大脑袋远远跑走的背影,低声问道:“营里缺粮都缺到这份上了?”
“是吧。”郭文莺皱着眉,她这个军需官实在不好当,兵部不仅克扣粮草,兵器盔甲战马物资也常常不给够,害得她常常自毁形象,跳脚骂娘。要是自毁形象能解决问题,她倒也不介意,问题是无论她怎么骂,那帮京里的龟孙子们都听不见。
为什么朝廷对西北军这么刻薄?
虽然封敬亭从没说过,但她也猜到些,多半又是兄弟间的斗争。
老皇帝有六个儿子,虽是立了太子,可底下兄弟们不服,相互之间倾轧踩踏,闹的个乌烟瘴气。封敬亭身为皇帝第四子,不上不下,又不受宠,却偏偏统着二十万大军的兵权,这样的人放着哪个兄弟能放心?不想办法整治他,都对不起从一个亲爹胯下爬出来的缘分。
二皇子掌着兵部和工部,三皇子掌着户部,五皇子掌着礼部,太子掌着吏部和刑部,还监着国,个个拎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
第八章 划拉
当主帅的受欺负,他们这些底层官兵也跟着受苦,这几年为了让士兵吃饱饭,郭文莺可是煞费了苦心,在山谷里种稻子,种麦子,养鸡、养鸭、养猪、养牛,还自制了一个水车磨面台。可他们折腾的再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想让二十万大军都吃饱饭,真他奶奶的难啊!
这会儿功夫鸡蛋羹已经蒸好,胡大头派人来叫,两人喜滋滋的跑饭堂吃去了。
嫩嫩的鸡蛋,滴两滴香油,再浇点醋汁,真是美的让人心醉。
轻轻舀了一勺刚放进嘴里,就听见一阵急促脚步,饭堂大门被大力撞开,露出一张黑的铁饼般的脸。
郭文莺一看见那张脸就觉得头疼,嘴里嚼着的香喷喷的鸡蛋羹,也瞬间没了滋味。
“我说文英,你还有心情吃饭,粮呢?粮呢?弟兄们的口粮呢?”那黑饼脸长着手伸到他面前,每前进一分,惊得郭文莺就退后一分。
她退了几步,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句话,“邓大哥,咱不急啊,不急。”
“谁说我着急了。”邓久成笑眯眯的坐在她身边,一副打算长谈的样子。
他是原先西北军的军需官,郭文莺来了之后,军需官的位置就腾出来给她了,邓久成谋了个偏将之职,也算高升了。虽是偏将却不上战场,照样管着军需物资,倒成了给郭文莺打下手的了。郭文莺这个军需官正五品,属下是从四品,这事也只有那位端郡王爷能干出来。
这邓久成做军需绝对称职,他是有名的“邓划拉”,什么东西都好往家里拉,常带人打扫战场捡些破旧的兵器盔甲拿出来用,一口破锅也当成宝贝似的抱回来,库房里堆满了四处捡的各种破烂。
郭文莺几次让他把破烂扔扔,省得占地,他说什么都不肯,搓着手嘻嘻笑着:“万一有用呢?”
这样的人让他管军需绝对是托对了人,当初封敬亭给邓久成升职让她顶上军需官,可能有他的考虑,不过必须承认,从“守财奴”角度看,人家确实比她合适。
跟邓久成共事几年,郭文莺也被坑害的很惨,整个西北大营她没怕过谁,就连封敬亭她也敢对他撂脸子,可对这位邓大人却是打心眼畏惧,看见他就想躲。
这人也不是多凶,不仅不凶还很和善,每天笑眯眯的,跟个老好人似的。他最吓人的是太磨叽也太嗦,每回都用讲道理的方式把人缠住,一讲就是几个时辰,常常把人讲的想揍他,而通常情况下,他最喜欢缠的人就是郭文莺。
“来,文英,你吃,你慢慢吃,听哥哥跟你说说。”
他把鸡蛋碗往郭文莺面前推了推,开始笑眯眯讲起来,“文英啊,这做人要讲诚信,答应别人的事怎么能不办到呢?你邓大哥活了大把年纪做的最好的就是讲诚信……”
郭文莺:“……”
她一脸痛苦的吸着蛋羹,每吃一口都跟咽药一样,看看旁边不为所动,吃的愈发香甜的路唯新,更衬出了她的煎熬。
想到临出营前她跟邓久成许诺要带粮草回来的事,心里后悔之极,碰上这么一个较真的,谁还敢再有什么大话?
等他把诚信大讲了一遍,还没入正题呢,她苦笑道:“邓兄,殿后的是路将军,你要不去找找路将军,没准他能打扫战场,带回来点什么。”
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完全不这么以为,路怀东那是个败家子,他手里有的东西还恨不得都扔了,怎么可能会拣点回来?
邓久成也不信,“文英,这不讲诚信就罢了,骗人就不好了。”
眼看着他又要根据“骗人不好”展开来大说特说,路唯新突然道:“邓大哥,我今天看见我爹拉了几辆车回来,你要不去看看?要是不去,那些好东西备不住就落谁手里了。”
邓久成一听,立刻跳起来,“真的?”
“当然真的。”路唯新眨眨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邓久成顿时坐不住了,“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瞧瞧,别真的让他们捡了宝贝回来私藏了。”说着,已快步走了出去。
郭文莺看着他背影消失,才轻轻舒了口气,转头问路唯新道:“你爹真拉了东西回来?我怎么不知道。”
路唯新笑起来,他长得很好,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个小小的酒窝,看着很有几分少年的可爱。
“我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扔东西就是好的,还指望他捡东西回来?”
“那你跟邓大人那么说,小心他找兴你。”
他眨眼,“我也没骗人啊,前些日子路家的族人刚给我爹送来几车东西,我瞧着有不少肉干,还有风干的火腿,酒坛子也有上百个呢。”
郭文莺望着他,望了许久,笑容一点点在脸上加深,“你就坏吧,那可是人家孝敬你爹的东西。”
“反正他也吃不完。”说得好像爹不是亲的。
郭文莺摇摇头,算计谁不好,算计自己亲爹,这样的儿子还真是不省心,不过这样的兄弟……她喜欢。
多亏他解围啊!
两人吃完蛋羹跑到外面看热闹,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见邓久成指挥人拉着几辆车从面前走过,不远处路怀东在后面跳着脚的骂。
邓久成是谁,“邓划拉”啊,这营里还没他要不到的东西。
两人看着,相视一笑,都点着脚尖悄悄跑走了。
若是让路将军知道自己儿子和义弟这么算计他,骂的就不是“祖宗奶奶”那么简单了。
其实也不怪邓久成这么死乞白赖的算计,他的担忧也是郭文莺的担忧,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前几天两人盘点兵器库,库房里一共还有三千五百具擎张弩,七万弩矢,另还有五十具四石赤具弩,二十具十石大黄弩。
看封敬亭的意思,似要打一场大仗的,大战在即,这点兵器根本不够用,好在还有监造处,加紧时间打造,最多一个月也能凑齐了。
兵器还好说,最难的就是粮草,朝廷迟迟不给派粮,这是真打算让他们吃沙子吗?
郭文莺抻了两日,实在抻不下去了,只能去找封敬亭。
第九章 折腾
大帐里,封敬亭今日穿了身家常衣袍,半旧的月白直身,用青丝绦松松结着,正立于书案前低首看着什么。
“王爷?”郭文莺试探地叫着。
“等等。”封敬亭连眼都未抬一下,专心致志盯着案上。
郭文莺今日是有求于人,不敢放肆,只得收了口,乖乖等着。心里暗自琢磨着那天的虫子,他不会再报复回来吧?越琢磨越没底,头垂更低,更谨小慎微了。
屋内静悄悄的,仅能听见封敬亭手指在纸张上摩挲声,她循声细看,他正看的似是一张地图,绘的正是西北边境的地形。心里稍定,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要准备开战了。不过即便如此,想要他答应她的要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等了好半晌,也不见他抬眼,干站着倒也不觉得腿酸,就是脸上堆的笑容有点撑不住了。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封敬亭才抬起头,瞥了她一眼,郭文莺忙以笑脸迎上。
“有何事?”他问着,复又低下头。
“王爷,军中粮草供给跟不上,士兵们快要没粮可吃了,你看看能有什么办法?”郭文莺笑眯眯道。
“不是有你这个军需官呢,来问本王做什么?”
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郭文莺心里这个气啊,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是军需官不错,他还是西北大军元帅呢。
有意顶两句,又想到上回他为了征粮,被老皇帝拎回去骂了个狗血淋头,杖责一百棍的事,满肚子骂人的话也不好意思骂出口了。
说实在的,能不能找到粮,真不是他这个郡王能管得了的。裕仁关关口附近全是山,只靠宋城一地有几千亩地种庄稼,那点土地根本不可能养活这二十万人。又不能打家劫舍,找瓦剌抢又摸不着人,不想点歪主意怎么能过去这个坎?
心里郁闷着,脸上笑容却更盛,“王爷您看,这马上要打仗了,总不能让士兵们都饿着肚子上战场吧?咱得想点办法啊!”
封敬亭哼哼两声,上次进京他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把户部、兵部都得罪了一个遍,对着六部官员大声喝骂,“你们这些在朝当官的,一天到晚的喝酒吃肉泡娘们,可知前方士兵难以果腹,是饿着肚子上战场吗?他们饥饿难耐,只能喝瓦剌的血,吃瓦剌的肉,一刀捅过去,拖的肠子都出来了也不肯松口,这是何等的惨烈。你们这般作为也不怕做噩梦,几千几万没了头颅,肠流满地的士兵寻你报仇吗?”
他这话当然是胡编的,士兵们再饿也没到喝人血的地步,不过南齐人最信鬼神,他说的太过凶狠,终于把那帮唧唧歪歪的朝臣们镇住了。后来还是老皇帝‘仗义’,让他挨了一百棍子,才总算把粮要回来。虽然那一百棍最后是找了二十个人平摊的,但到底有几棍子打在他身上了不是?
要粮?那不是要粮,那是要命,要他的命。
郭文莺看他那深情款款,恨意重重的样子,真怕他说出来“要粮没有,要命一条”的话。期期艾艾道:“王爷,这满营的士兵都是您的属下,您要打仗,总不能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吧?”
这话彻底把封敬亭惹毛了,他咬牙道:“是本王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妈了个巴子的,他还想问是谁把他往死路上逼呢?
郭文莺见他怒了,慌忙跪下,“王爷,我错了,一时情急,口没遮拦,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回吧。”
“口没遮拦?”他略略挑眉。
“不不,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丧心病狂,王爷爱兵如子,怎么可能做轻贱士兵的事,王爷一定会结果缺粮的问题,让南齐二十万将士生生世世念你的好。”这是妥妥的拍马屁啊。
封敬亭不理会她,又拿起桌上一本看,不小心碰了砚台,手上沾了点子墨汁。
他皱眉,“去给我打盆水来。”
郭文莺忙应了出去,端了一盆山泉水回来给他净手。
他素有洁癖,洗了一遍不觉干净,又道:“再打盆水来。”
如此三四次才算作罢,拿了条白手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然后看郭文莺,“你是不是不满意本王让你多跑几趟?”
“怎么可能!”郭文莺瞪大眼睛,反驳道:“我像那么不懂事的人吗?您这样位高权重的,肯定得有些派头呀,别说多打几盆水净手,您就是再多洗几次脚,再上个茅厕熏个香,或者连澡一块洗了,也是应当应分的。下官对您就剩下崇敬了,怎么可能有怨言?”
封敬亭不太舒服的噎了一下,她总有本事好话都能让人听出膈应来。何况还不是什么好话。
心里有些恼意,手指似不经意拂过房中的攒接十字栏杆架格,自言自语道:“还有点灰……”
郭文莺微微一怔,随即忙接口:“我来,我来,我来帮您打扫。”
“不妥当吧?”他状似心疼属下,心里却想着那天满帐的虫子,真是吓得他小心肝乱跳,这会儿就想怎么折磨人了。
郭文莺此时乖巧的不要不要的,连声说:“妥当,妥当,王爷住的舒服,心情好,下官也跟着沾光。”
封敬亭再不说话,返身回到书案前,继续看他的地图,抬眼举止间似乎只当没她这个人。
这是默认的意思,郭文莺心领神会,立刻出去取了水和抹布来,挽起袖子开始上上下下擦洗起来。她虽是大小/姐,却从未享过大小/姐的福,这些日常粗活她自幼也是做惯的,顺手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