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有人扶她起来,喂她喝的什么?
舒服多了!她又喝醉了?这是哪里?还是先别说话!言多有失,先看看,说话是最不重要的事……先睡一会儿吧……
李小幺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辰初两刻,一直到紫藤将她叫醒,才勉强爬起来,沐浴洗漱,吃了碗薄粥,就出门上车走了。
她今天要上班了。
吕丰无事一身轻,睡到日上三杆,问清楚李小幺又要到晚上才能回来,百无聊赖的晃了一会儿,干脆跟着张狗子四处看房子去了。
没两天,张狗子就赁齐了房子。
吕丰找不到李小幺,又没有银子出去玩,就是有银子,这几天,他心情不好,也没什么玩的心情,干脆凑过去和张狗子、赵六顺一起,去威胁梁地俘官,中间小露一手,算是给张狗子的话加了道震慑。
三个人将十九名俘官安置好,登记造册,张狗子和赵六顺准备好笔墨花名册,三个人兴奋的等着晚上点头一回名。
晚上点名极其顺利。隔天一早,辰初过了小半刻钟,这一群俘官中品级最高的礼部尚书刘明义,还没来应到。
张狗子拧眉错牙的刚转出大门,就看到刘明义拎着长衫,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过来,走到跟前,张狗子瞪着刘明义,指着他红肿成一片的下巴,愕然问道:“您这是?干什么去了?您这胡子呢?”
第一百十章 贫之艰难
一夜之间,刘明义那把半尺多长的美髯踪影全无。
吕丰急忙凑过来,伸头细看。
刘明义恼怒异常的后退半步,强忍着怒气,拱了拱手:“老夫可是来过了!”
说着转身就走,张狗子一把拉住他,笑容客气:“刘先生慢点,我看您这脸上象是烧伤,伤得还不轻,我进去给您寻点獾油涂涂,您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刘明义猛的扯出自己的衣袖,怒目张狗子骂道:“狗东西!老夫用不着你假惺惺!”
吕丰瞪着眼睛就要骂回去,张狗子一把拉住他,看着刘明义怒气冲冲的走远了,才嘿嘿笑着低声道:“五爷说了,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咱可是识字的人!”
刘明义甩着袖子,怒气冲冲的往回冲,经过一个胡同口,被人一把拉了过去。
张狗子和吕丰站在门口正要进去,目光及处,转眼不见了刘明义,两人对视了一眼,忙轻手轻脚的贴着墙角过去,藏在胡同口,伸长脖子听话。
拉刘明义过去的,是吏部右侍郎安在海,安在海身后,是其余那十来个俘官,众人一个个苦恼着脸,闷声不响的长揖拱手,胡乱见着礼。
礼部堂管赵玉先指着刘明义,惊愕不已,“刘大人,您这胡子?这胡子?”
安在海离刘明义最近,忙伸手去摸刘明义红肿的下巴,刘明义痛的一声闷叫,急忙往后躲闪,“别动!痛死老夫了!”
“刘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您的胡子?”十几个人挤上前,关切的问道。
刘明义悲愤的闭了闭眼睛,低低道:“烧了!火没升起来,胡子竟……烧了!”
十几个人一下子全耷拉下肩膀,无言沉默。
升火烧了胡子!真是太有辱斯文了。
刘明义一阵痛过去,转头打量着众人,目光停在浑身上下沾满白面粉的安在海身上,指着问他:“你这?这身上……这是什么东西?成何体统?”
“面。”安在海垂头丧气的说道:“昨晚隔壁的婆子借给我一瓢面,我想吃碗面。”
“你吃上了?安大人到底年青能干!”赵玉先已经年过五十,一脸羡慕的看着三十出头的安在海,“真是学得快,下官从昨晚忙到今早,火还没升着呢,到现在,连口热水也没喝上。”
“哪里吃上了?你没看这面都在衣服上呢?昨晚天黑,又没灯,胡乱睡了,今天早上……那些事,如厕,那马桶……那……唉!连脸都没来得及洗,看时辰就差不多了,穿了长衫就走,出了院子才看到这长衫……这样了!”安在海满脸晦气。
他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可从小到大,也是丫头婆子小厮捧着长大的。就算被俘以来,一路西行到这开平府,虽说大吃苦头,可也没这样过!茶饭总是有人送现成的过来。
如今就是想喝口井水,都得先去打水,那桶放进井里,就在井面上飘着,他急出一头一身汗,那桶还是安安稳稳的在井面上头飘着……
安在海悲从心来,以袖掩面,眼泪止也止不住。
安在海的悲伤勾得众人一片悲伤,这份苦楚,人人都正在经历中。
刘明义愤恨懊恼的一声长叹,抬手重重的捶着胡同一侧的石头墙,痛心疾首,“你我都是两榜出身的官宦士子,何时操过这等贱务?这是要扫尽我等斯文!折辱我梁国士子!”
众人默然看着刘明义,半晌,赵玉先声音里带着眼泪,“刘大人,没有梁国了。”
刘明义嘴唇抖动了片刻,老泪纵横。
“刘大人……且留青山。”赵玉先底气不足的小声劝道。
刘明义痛苦万分的以头抵墙,连撞了两下,就被众人抱着拉离石头墙,连声劝道:“大人,保重贵体,国事为重。”
刘明义拭了拭眼泪,转头看向大家:“不过一死!谁能不死?死又何妨?!”
“可千万死不得!”张狗子赶紧摆着手从墙角转出来。
刘明义等人愕然看着摆着手、一脸着急的张狗子,和张狗子身后,摇着折扇,满眼鄙夷的打量着众人的吕丰。
“可死不得!我们五爷说了,谁要是敢私自抹了脖子,那纸上的人也是一个不留,全部杀头!杀头!可死不得,我们五爷还说了,要是谁想抹脖子,先要想想,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想好这个,还是定下来非死不可,唉!那就到我这儿说句话,我禀了我们五爷,我们五爷好给安排个死法。”
“比如马上风什么的。”吕丰摇着折扇,慢吞吞的接了一句。
张狗子满脸笑容:“那也成,多风流!我们五爷有味药,吃了就能马上风,想怎么死都成,你看看,我们五爷这话说的,这事做的,多在理!大家说是不是?”
张狗子看了眼瞪目错牙,恨不能咬他一口的刘明义,以扫了眼众人,打了个呵呵接着道:“好了好了,这会儿时候不早了,几位,赶早不赶晚,赶紧到东市看看,找点活干,好歹把今天的饭钱挣出来不是?几位不但认字还会写字,都厉害,挣钱必定容易,赶紧去吧,别光在这里说话。
还有,我们五爷说了,各位要是实在没地方没法子挣口饭吃,就到我们家里来,别客气!我们五爷说啥也得给你安个差使,让你有口饭吃,我们五爷最心善不过,好了,各位赶紧挣钱去吧,挣钱吃饭是大事!”
张狗子嗦得仿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刘明义气的浑身颤抖,手指抖抖的指着张狗子。
张狗子眯着眼睛,笑容灿烂的看着他,不等他开口,抢先关切道:“刘先生,我看您这下巴伤得厉害,厉害得很,我去给您寻点獾油去?”
刘明义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猛转身,也不分东西南北,怒气冲冲大步猛往前冲。
赵玉先踌躇了下,拎着长衫跟在刘明义身后追了上去,安在海叹了口气,垂着头、有气无力的甩着沾满面粉的衣袖跟了两步,转个方向,又往东市去。
其余十来个人,互相看了看,叹着气、垂着头各奔东西,一哄而散。
张狗子看着各人走远走散了,往地上’呸’了一口,笼着双手,悠悠哉哉的回去了。
南宁接了李小幺到王府外书房,看着她进了东厢房,转身进了正屋,禀报一声,掀帘进去。
苏子诚端坐在宽大的出奇的书案后,正写着什么,南宁长揖见了礼,恭声禀报道:“回爷,没别的动静,还是一早一晚签个到。”
苏子诚‘嗯’了一声,写完最后几个字,放下手里的笔,往后靠到椅背上,一时想不明白李小幺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思忖了片刻,看着南宁问道:“这些人怎么样?动什么念头没有?”
“回爷,动没动念头还看不出来,都不大好,都是生火、打水诸小事。
礼部尚书刘明义昨晚上生火把自己那把胡子烧了,下巴烧的一片火泡;
吏部侍郎安在海打水把桶掉井里了,得了邻居送的一碗生面粉,不知道想做什么,一碗面粉全扑在衣服上;
礼部堂管赵玉先便后把马桶放在院子里,被隔壁婆子破口大骂;
刑部堂管钱谦得邻居相助,倒生好了火,没往锅里放水,把锅烧裂了。
还有,除了户部堂管俞远山,其余的人都不知道黎明倒马桶的规矩,这会儿马桶还都在屋里放着呢,张狗子给他们把锅碗被褥也算备齐了,就是马桶没给马桶盖,有碗没筷子,有被褥没枕头。”
苏子诚听的有些怔神,直直的看着南宁,南宁扯了扯嘴角,低低嘟嚷了句:“有其主必有其仆。”
苏子诚想了片刻,揉着眉间,看着南宁问道:“生火做什么?”
南宁立时明白过来,忙躬身解释:“爷,市井贫家,用不起炭,一日两餐都烧木柴,要生火才能做饭。”
“那茶水呢?”
“回爷,讲究点的人家备个暖窠,穷些的人家,就喝井水。”南宁抬头看了苏子诚一眼,垂下头,接着回道:“市井人家,五更要起来倒空洗刷马桶,照咱们开平府的规矩,夜香车要赶在天亮前从西门出城,一天只这一趟。
一条街或几个院子合用一口井,若要洗衣服菜疏,都要去井边,井边修有下水的地方,要是吃水,都要从井里挑水回家。
咱们开平府的井深,井上一般架着轱辘,把水桶挂在绳头的钩子上垂下去打水,这桶都是木制,下去自然是浮在水面上,要抖动绳子把桶装满水,这里头有讲究,没用过的,很容易把桶抖落在井里,这生火做饭上头,还要难些。”
南宁一口气解释了不少。
苏子诚微蹙着眉头,凝神听着,渐渐有些明白。
如今这些人,就算要喝一口水,也要先拿了桶,出了院子,到井边打了水回来,这桶放到井里,是桶落井里还是水装桶里还在两可,打了水提回来,还要生火烧水。
第一百一一章 恶妒之恶
苏子诚轻轻呼了口气,拧眉想了想,又问道:“那些候考的贫穷学子,日常茶饭也是这样?这哪还有读书的功夫?”
“回爷,那些学子境况略好些的,一天五十文钱,汤水茶点,浆洗衣物,就都能找人代送代役,要是那极贫的,一是可以借居于寺院,二是各个书舍也能住一住。一日两餐一点、茶水什么的,都是尽供的,倒不必如此。”南宁仔细答道。
苏子诚舒了口气,靠到椅背上,猜测着李小幺的用意,隐约有些明白,却又不甚明白。
三餐无继,诸事亲为的苦楚,他哪里能够明白体会呢。
东厢最外面一间,李小幺盘膝坐在榻上,专心的翻看着手里的折子,她如今帮苏子诚处置那些半公半私、半明半暗的事务,看好一份,就取张薄竹纸过来,歪歪扭扭的批好,夹在折子里放到一边。
一笔好字,是要花大功夫的,她能用那软乎乎的毛笔把字写写整齐,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小幺正专心看折子,只听到游廊上脚步声渐行渐近,又渐远,停在了正屋门口,小厮恭敬的禀报声响起:“爷,水二爷请见。”
水岩进去没多大会儿,就晦气着脸掀帘出来。
南宁紧跟在他后面送出来,往旁边走了两步,轻轻拉了拉水岩的衣袖,冲着东厢使了个眼色。
水岩顺着南宁的目光看向东厢最外面那间半掩的屋门,他知道那是苏子诚安排给那个丫头五爷的屋子,南宁冲着那屋子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南宁冲着东厢又用力挤了挤眼睛,往后退了半步,看着水岩,又往后退了两步,见水岩还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再次冲着东厢,用力努了努嘴,这才转身回正屋侍候去了。
水岩用折扇轻轻敲着额头,看南宁这意思,是让他到那屋子里去一趟?
难不成他这事,那个丫头五爷能有什么好法子?嗯,一定是这样,可这事找一个外人,好象不大合适,王爷做事极**度,御下极严……御下极严!水岩眼睛里亮光闪过。
王爷身边的小厮,什么时候敢自作主张过?
水岩猛转身看了眼正屋那肃静低垂的靛蓝织锦缎门帘,眉梢飞起又落下,转身几步走到东厢最外间门口,重重咳了一声,带笑问道:“五爷可在屋里?”
李小幺正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水岩的招呼,忙跳下榻,亲自过去开了门,客气拱手,“原来是水二爷,请进。”
水岩进了屋,转头打量着四周,夸赞不停:“五爷这屋里清爽宜人,这几品菊花神形皆佳,真是难得。”
“这都是南宁拿过来的,我看着也好,水爷请坐。”李小幺客气的让着水岩落了坐,侍立在屋角的丫头捧了茶上来,轻手轻脚的退到后面茶水间等着听传唤。
李小幺让着水岩喝了两口茶,一时猜不出他的来意。
水岩抿了口茶,将杯子放下,踌躇了片刻,下了决心般,先叹了口气,才为难的说道:“要是没有事,也不敢过来打扰五爷,想请五爷帮着开解件苦恼事。”
李小幺惊讶的看着水岩,他找她开解苦恼事?
“水爷客气了,这话可当不起,水爷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李小幺笑着客气道。
水岩又重重叹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这事,实在是我水家家教不严所致。我有个没出五服的堂姐,叫水桐,自小跟着父亲辗转任上,也没进过族学,直到十六七岁,才随父职回到开平府,隔年嫁给了那一年的新科进士陈忠实,刚成亲那半年,两夫妻倒也相得,年底陈忠实选了德州府推官。”
新科进士能选到德州府推官可不容易,李小幺笑着扫了水岩一眼。
水岩敏感的看了眼李小幺,带着丝尴尬多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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