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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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途-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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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罚酒,罚酒!”众人跟着起哄,“光罚酒不行,还得作诗一首。”

    高启推辞不过,一手提壶,一手握杯,畅言道:“凿渠深,一十寻;凿渠广,八十丈。凿渠未苦莫嗟吁,黄河曾开千丈余。君不见,贾尚书……”

    等了半天不见下文,有人愣楞地问道:“后面呢?”

    “完了!”高启一饮而尽,潇洒地举杯倒置,示意诗念完了,酒也喝完了。

    “妙!妙!只是寥寥数句,收煞处戛然而止,给人以深远的回味,高启兄果然不负盛名。”宋濂摇头晃脑,似乎还在回味。

    道衍哈哈笑道:“得了吧,你们这些才子就会相互吹捧,明明是高启偷懒,不肯好好把诗念完,你们却非说什么给人以深远的回味。”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眼泪都笑出来了,唯有宋濂羞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第二百二十二章 江南士子议元璋

    章溢不忍见老友难堪,急忙转移话题,“说起黄河,我倒听说在黄河起义的红巾军首领之一朱元璋来了集庆,听说此人有勇有谋,手下能人辈出,且重情重义,礼贤下士。他正在四处招揽学者,枫林先生都被他说动了,诸位可有想法?”

    道衍猛然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是和尚,不涉红尘。”

    高启担心地看了道衍一眼,他和道衍曾在一个学院读书,二人相识已久,关系一直很亲近。即使道衍后来做了和尚,二人也经常结庐而居,甚至同榻而眠。所以道衍嘲笑他的话,他不以为忤,别人顶撞他,他就有些接受不了。

    他记得道衍刚刚出家就曾经匆匆去过一趟安徽,归来后憔悴得不成|人形,特别是在酒醉不堪的时候,他还听见道衍反复念叨过朱元璋和马秀英的名字。虽然当时他对这两个人名十分陌生,但是随着朱元璋的崛起,许多关于朱元璋的事迹便在江南流传,他也有所耳闻,尤其是听到朱元璋的夫人名叫马秀英,他不禁一震,莫非道衍的伤怀跟这二人有关?

    道衍从未说过自己去安徽做什么,高启却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猜测出真相,从此就对朱元璋和马秀英产生莫名的厌恶。此刻看道衍神色有异,他愈发憎恶朱元璋,忍不住讥讽道:“一个沽名钓誉之辈,何以拿来浊我等眼耳?”

    “高兄此言差亦。”章溢辩解道:“我听说朱元璋亲自去徽州拜见枫林先生,态度十分诚恳。枫林先生很欣赏他,还说他非寻常之辈,并送他九字箴言。”

    朱升中举人后曾任池州路学正,因不满元廷昏庸辞官到歙县石门山讲学,门下学生众多,道德文章遐迩闻名,在江南颇受人尊敬,加上他舍身犯险救下徽州百姓,在文人心中豁然成了一个士林标榜。

    见章溢抬出了朱升,高启也不敢再狂妄,悻悻道:“说不定是那朱元璋老奸巨猾,蒙蔽了枫林先生。”

    “高兄为何对朱元璋持有成见?是否跟此人打过交道?”章溢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提起朱元璋,可是被高启一再讽刺,他也有些恼怒了。

    “这个倒没有,不过我劝诸位还是不要去投靠朱元璋。想那朱元璋放牛娃出身,粗鄙不堪,能有什么真本事。此人心狠手辣,连他岳父和大舅子都敢设计害死,会真心善待我们吗……”高启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看朱元璋不顺眼。郭子兴和郭天叙的死被心怀不测的人大做文章,世人以讹传讹,演变出许多不利于朱元璋的内容。他明知这些讯息有误,还大言不惭地拿来抨击朱元璋。

    章溢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既然高兄见都没见过朱元璋,为何要说一些中伤他人的话语。就算高兄不相信在下的话,也不该辱没了枫林先生。他老人家都愿意辅助朱元璋,我们为何不可?”

    高启恼羞成怒,抢白道:“我何时辱没了枫林先生?难道你就见过朱元璋,你就知道他一定重情重义,礼贤下士?一个泥腿子也值得你敬佩,真是好笑!”

    “你,不可理喻!”章溢怒发冲冠,踢开身边的椅子,“宋兄、叶兄,咱们走。”

    宋濂早就想离开此地,叶琛则是左右瞧瞧,为难地揖揖手,跟着章溢离开书院。

    道衍叹了口气,“阿启,今日是你不对,你不该为了外人落了章溢他们的面子。人各有志,你不愿意的事何必非要别人附和。”

    “我,我还不是……”高启面红耳赤,忍了又忍,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测。

    一场好端端的才子聚会便因此事不欢而散。

    章溢出了书院仍然愤愤不平,对宋濂、叶琛说道:“昔日我听叶兄说那高启与杨基、张羽、徐贲合称‘吴中四杰’,今日相见不过尔尔。”

    叶琛和稀泥,劝道:“高启此人为人孤高耿介,有时过于率性而为,他本意并不是针对你。”

    章溢愤然道:“我等学子饱读诗书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一展胸中抱负。如今朱元璋礼贤下士招揽学者,我们为何不能辅助朱元璋?就算他要孤高,也不应该中伤别人。”

    叶琛尴尬地笑笑,“或许他并不看好朱元璋,毕竟朱元璋才刚刚占据集庆,哦,是应天。”

    章溢冷笑道:“他能看好谁?张士诚、徐寿辉他看不上,来了个朱元璋他也看不上。我还偏偏就要投靠到朱元璋麾下,宋兄你怎么说?”

    “一切由章兄做主。”宋濂心中也对高启有些怨言,如果不是他那首《凿渠谣》,自己也不会沦为众人的笑柄。苏州他是不愿呆下去了,索性去应天投靠朱元璋也是一条出路。

    叶琛见两位好友都拿定了主意,就不再反对,三人结伴而行向应天出发。

    路过青田,宋濂说道:“这里隐居着我的一位朋友兼老师,我得去拜访一下。”

    能让宋濂敬佩的人想必非等闲之辈,章溢、叶琛十分好奇,“敢问这位先生姓名?”

    “此人姓刘名基,字伯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章溢、叶琛同时一惊,“原来是他!听说刘基先生通经史、晓天文、精兵法,堪比诸葛武侯。宋兄快与我们引见引见。”

    “哈哈!”宋濂面露得色,与有荣焉,为自己和刘基这样的大文士有交情自豪。

    穿过大片大片的田野,众人来到一个小村庄。或许是远离战火的缘故,这里人口不多,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祥和安宁的笑容,不管认不认识,都会亲切招呼。

    走到一处爬满瓜蔓藤叶的低矮民宅跟前,宋濂就停下脚步,如果没有他带路,章溢、叶琛绝对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刘基就住在这个普通的小院子里。

    门口立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一见宋濂便笑道:“我家先生早就说今日有贵客光临,派了小子门口候迎,原来是宋先生来了,几位快请进。”

    章溢、叶琛面面相窥,惊疑不定,刘基竟能提前预知他们到来?

    “先生平易近人,你们不用拘束。”宋濂似乎习以为常,反客为主领着二人走进大厅,见了刘基便躬身行礼,“学生见过先生。先生近来可好?”

    章溢、叶琛二人忙跟着行礼。

    “呵呵,免了,免了。”刘基抬手扶起大家,放声大笑,声音十分洪亮。

    章溢偷偷打量对方,只见刘基年约五十,头戴一顶纱制礼冠,两条卧蚕眉又密又长,和颔下的须髯相映成趣,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邃的黑眸炯炯有神。瞧见章溢在偷看,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竟然调皮地眨了眨。

    章溢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在刘基的面前他竟然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言行不知不觉就变得谨慎起来。

    刘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捋着长须笑道:“别紧张,宋濂知道我这人最是随意。来,来,尝尝我刚煮好的龙井,这可是别人从狮峰给我带来的。”

    众人端起茶盏,只见那芽叶在盏中逐渐伸展,一旗一枪,上下沉浮,汤明色绿,幽香四溢,看似无味,饮后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甘醇留恋唇齿之间,不由齐声叫绝,称赞刘基的茶道高明,“喝了先生的茶,才知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鹤心通杳冥。”

    刘基习惯了这样的赞扬,淡淡说道:“修身养性罢了。”

    众人又细细品茗了一番,茶过三巡,宋濂放下杯盏,旁敲侧击,“先生如今可有出仕之意?”

    刘基摇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

    宋濂被看得不好意思,支吾道:“学生和章兄、叶兄打算去应天府投奔朱元璋,先生有何建议?”

    刘基沉吟片刻,言道:“听说朱元璋率领的队伍乃仁义之师,他本人对属下也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他目前的势力太弱,能不能在各路人马中生存下来还是个问题。”

    三人听见这番话,不由踌躇起来。若是现在投奔朱元璋,朱元璋最终却无法强大,岂不是叫他们心血白费。

    宋濂不耻下问:“那依先生所见,学生应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刘基微微吹了吹茶汤,“一盏好茶除了讲究茶叶本质和泉水好坏之外,最重要的是火候,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朱元璋刚刚攻下应天,且看他能否站稳这片根基。若是夹缝中都能长成参天大树,此人前途不可限量也!”

    叶琛听完此话,立刻改变了主意,“先生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等也不急着投奔朱元璋。就在先生附近结庐而居,还请先生不吝赐教,多多教诲。”

    章、宋二人皆有同感,用一两年时间观察朱元璋,如果此人能够站稳应天,扭转逆势,再投靠也不迟,省的功败垂成,坏了他们这些文人士子的名声。何况能和刘基做邻居,必然能够学到更多知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千辛万苦生孩子

    朱元璋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当成茶汤品论了一番,此刻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一扇帘门后面。在那间屋子里,他的结发妻子马秀英正在生产。

    半夜马秀英就开始发作,都知道女人生孩子犹如闯鬼门关,整个国公府顿时如临大敌,收到消息的朱元璋外袍都没穿就趿着鞋子跑过来。两位嫂嫂也闻讯赶来。前两天就留在府中的吴夫人和几位稳婆早就在马秀英身边忙碌,还有许多人在院子附近张望。

    马秀英很害怕,说不出的害怕,阵痛如潮水一波又一波袭来,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

    稳婆告诉她,这是产道在慢慢打开,孩子很快就会出来。

    府里有专门准备的产房,马秀英被抬进去的时候紧紧抓住朱元璋的手不放,那种凌迟般的痛苦几乎摧毁掉她的意志,她不愿意在剩下的时间一个人等待未知的结果。

    稳婆脸都吓白了,“夫人,国公不能进去啊,男子如果进产房会有血光之灾。”

    马秀英恨死了这些封建迷信的古人,她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含泪望着朱元璋。

    “别怕,我就在外面。”朱元璋推开她的手,轻声安慰,看着泪水从她眼中滚出来,朱元璋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从没见过马秀英如此脆弱的模样。

    “啊!啊!”一道门帘隔绝了两人,马秀英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丫鬟忙前忙后,稳婆蓄势待发,吴夫人时刻观察马秀英的身体状况,然而折腾到晌午还不见孩子露头。吴夫人悄悄叹息,如果马秀英没有被火炮冲撞,或者肯留在河头堡慢慢调理身体,生产应该不会这么艰难。

    王氏、田氏都劝朱元璋不要守在这里,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会有污血,男子撞见不吉利。

    朱元璋也想离开,然而马秀英的惨叫像一支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他无法在这个时候弃马秀英而去。

    看着一盆盆清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这位征战数年、杀人无数的大将军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心脏抽搐。他绷紧神经,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不停祈祷孩子快点出来,并且发誓以后别的女人生孩子,他再也不守在产房外面度日如年了。

    产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马秀英痛得几欲昏死,吴夫人和两个经验老道的稳婆不停给她打气,她们比马秀英还紧张。这是朱元璋的第一个孩子,不光朱元璋一家人揪心,就是他的部下也十分关注,这个孩子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田氏、王氏守在产房门口来回走动,脸上又喜又忧。欢喜朱元璋马上就有自己的子嗣,担忧孩子在娘胎呆得太久,会不会憋出问题。谁都知道,孩子在母体呆的时间越长越危险,可这会没人敢说半句不吉利的话,全都在祈祷母子平安。

    郭宁莲来了一趟,听见马秀英的惨叫直接吓跑。

    李儿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原来生孩子这么痛苦,可是再痛苦她也希望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上天要夺走她的孩子?不,不是上天,是该死的大张氏!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怨毒地瞟了郭惠一眼。

    郭惠陪在朱元璋身边,脸色同样不好看,却坚持不肯离去。貌似她在担心马秀英,其实她是想知道马秀英能不能顺利生产。马秀英本来就在府里位高权重,生了孩子肯定更加得势,众目睽睽之下她是不敢做什么手脚,只在心中祈祷,若是马秀英能够在生产过程中出点意外就好了……

    马秀英紧紧咬着布团,汗水渗满了额头,随着宫口的开裂,仿佛有人用钝刀子一点点割开她的血肉。她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女人生孩子真是儿奔生来娘奔死。但是她不相信这句话,她要自己和孩子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小家伙仿佛有点害羞,赖在肚子里始终不肯出来见人。

    马秀英痛了足足有四个多时辰,然而别说四个时辰,即使是四十个时辰、即使是再大的疼痛她也要坚强忍受下来,因为那是她和八哥爱情的结晶,是她生命血脉的延续。每当痛苦难挨的时候,她就幻想孩子的模样,心里充满了期待:宝宝是男是女?可不可爱?

    吴夫人按住她的肩膀,不时给她擦汗。

    两个稳婆一边换热水擦拭她的身体,一边喊道:“吸气,吸气,屁|股稍微向上抬,用力,用力,孩子的头快出来啦……”

    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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