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马秀英离开的背影，沈万三不甘心地说道：“以后天涯各一方，你和她怎么办？”
姚天僖知道沈万三是在问自己，想了想，平静地说道：“她愿意做什么是她的事情，我做好我自己的事即可。”他没有告诉沈万三，他打算在马秀英走后就离开姚府，不管是追随马秀英的脚步还是避开陈家亲事，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想法。
陆小倩叹了口气，问道：“万一她嫁给别人了呢？”她刚才试探地和马秀英聊了聊感情上的话题，听得出马秀英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姚天僖身上。她不敢直接说出来刺激姚天僖，只能婉转暗示，希望姚天僖能听明白。
姚天僖眉头皱了皱，坚定地答道：“只要她还没嫁人，我就一直等下去。”
“唉……”沈万三和陆小倩看着飘荡在湖面的芦苇花默默无语，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唉，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又一声长叹响起，姚天僖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理睬身边的朋友，连李儿何时来到身边都不知道。
沈万三和陆小倩相互尴尬地看看，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既不能追上马秀英阻止她离去，也不能留下来劝说姚天僖改变心意，最后摇摇头，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李儿离开。
一朵朵芦苇花随着狂风铺天盖地地飘来，柔柔地、轻盈地落在姚天僖的头上、肩膀上，仿佛在安抚他的失意。
过了半晌，姚天僖突然捂住脸跳进湖里，因为水中不会看到泪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第九十三章 一堵墙两种心思
离开了姚天僖等人的视线，马秀英轻快的脚步就变得沉重起来，无限的惆怅与孤独涌上心头。她知道这一次是真正和姚天僖分别了，也许再无相见之日。所以只说珍重，不说再见，就这样默默地离开，欢快地离开，不留一丝遗憾。
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模样，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马秀英用力甩甩脑袋，想把这种感受甩出去。有些话来不及说，有些事来不及做，都让它随风去吧，她和他本就殊途，何必纠缠。
袁兴有气无力地问道：“姐，你头痛吗？”
马秀英顿住，保持半偏头姿势，“那个，头皮有点痒。”
袁兴“哦”了一声又恢复死气沉沉的样子。
“怎么了，要是你舍不得离开，我让沈万三教你做生意。”马秀英想了想，尽管她希望袁兴将来能成为一个帮手，但她更应该尊重袁兴的意愿，如果袁兴舍不得离开苏州，舍不得离开李儿就不勉强他去濠州了。可是她担心袁兴就算留下来，也得不到李儿的青睐。
“我跟你走。”袁兴心灰意冷，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伤心地。他不愿再回忆李儿拒绝他的话，转移话题问道：“你和姚少爷他们交代好了吗？”
马秀英笑道：“嗯，都交代好了。呵呵，沈万三和陆小倩还说舍不得我走，劝我留下来呢。”
“姚少爷呢，他有没有说让你留下来。”袁兴追问。认识了这么久，他十分清楚姚天僖对马秀英的心意。说实话，撇开姚天僖揍他那一拳，他还蛮欣赏姚天僖，要是马秀英能和姚天僖在一起多好，这样他也能经常看到李儿了。可惜两人的身份差距太悬殊，姚天僖就要成亲了，马秀英也不会给人做妾。
“姚大哥没说，他可能是希望我走得没牵挂吧。”一想起姚天僖愁眉不展的模样，马秀英脸上的笑容淡去。
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姚天僖的心意，聪慧如马秀英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这份感情。她很感激姚天僖的付出和帮助，但她总是害怕姚天僖会挑破这层隔膜，因为她实现不了姚天僖的愿望。还好姚天僖始终没有说出口，也让她不必面临拒绝对方的尴尬。
马秀英突然问道：“我是不是很卑鄙？”
袁兴一脸诧异和愤怒，“怎么了？谁又在说你坏话？”
惭愧和不舍令马秀英犹豫起来，“没人说我坏话，我只是想到姚大哥对我那么好，我说走就走……”
袁兴劝得很婉转，“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现在好不容易能回去了。再说你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姚少爷虽然对你很好，但是姚府是贵族人家……”
“是啊，我要是留下来就不是我自己了。”一语惊醒梦中人，马秀英豁然顿悟，她若是不和朱元璋相遇，那历史上的马皇后会是谁？而且她留下来也不可能嫁给姚天僖，姚老爷绝对看不上她这样的孤女，她又不愿意做妾。既然留下来于事无补，还不如坚定目标追寻自己的理想。
马秀英一扫沮丧，神采飞扬地说道：“回府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两人回到郭府，天色微暗，府里已经点上了蜡烛，众人忙成一团，来回走动，络绎不绝。
大张氏正在院子里指挥仆人收拾行李，分配物品，见到马秀英和袁兴从大门进来，没好气地问道：“你们跑哪里去了？没看大家都在忙，你们不帮忙，还添乱？”
合着你那几个看热闹的子女都是金枝玉叶不能动动手？马秀英腹诽一句，这个时候坚决不能得罪大张氏，她扬了扬提在手里的东西，陪着笑脸解释道：“我和袁兴出去买了一些礼物准备带回濠州孝敬义父。”
大张氏拉长脸，讥讽道：“你还有这好心？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母亲，你不是说她是白眼狼，怎么又成了黄鼠狼？”郭天爵哈哈大笑，满嘴的糕点喷得到处都是。
大张氏厌恶地皱皱眉头，转瞬又换成一个和蔼的面孔，“这白眼狼和黄鼠狼都是指那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的混账东西，你可不要学了去。”
郭家姐妹翘着兰花指，不屑道：“就是，我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还跟娘作对，真是不知好歹。看我爹当了大元帅，现在又厚着脸皮贴上来。”
郭天叙一言不发，侧目冷笑，他猜想马秀英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做他小妾，如果她现在跪在地上求他，或许他会考虑重新接受她。
马秀英要是知道郭天叙的心思，估计会把郭天叙揍成植物人，可她不知道郭天叙的意｜淫，装作没听见这些冷嘲热讽，跑去把东西塞进行李堆，和袁兴一起整理地上散乱的物品。
张天佑忍不住把大张氏拉到一边，劝道：“大姐，俺们都要回去了，你别老揪着马秀英不放。姐夫来信还问马秀英的情况呢。”
大张氏满脸不高兴，“要不是老爷吩咐了要把这扫把星也带回去，我就把她扔在这里看院子了。你说你姐夫咋想的，也不嫌这扫把星晦气，还非得弄回去继续祸害我们家。”
张天佑的头又开始痛起来，扶额说道：“姐夫信里不是写的很清楚，马秀英是刘大哥托孤给他的，他怎么也要对刘大哥有个交代。再则马秀英是军中的小神女……”
大张氏不耐烦地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们这些男人麻烦，跟个死人有什么好交代的？还把一个扫把星当神女，简直是莫名其妙！”
张天佑噎了噎，懒得跟大张氏多说，黑着脸走回院中，吩咐仆人加快手里的动作。
马秀英不知道大张氏同意带自己一起返回濠州还是多亏了郭子兴的来信，她还以为是大张氏心情好肯放自己一马。她兴高采烈地走回林瑛园，看着这个住了几年的院子，心中一阵感慨。这里承载了她许多欢笑和泪水，在这里她认识了姚天僖，在这里她创建了影卫……
同一时间，姚天僖轻轻抚摸墙壁，一阵心酸，在这暮色渐沉的秋夜，马秀英在做什么？一堵围墙隔绝了彼此的身影，也隔绝了她的喜怒哀乐。她永远也看不到他最寂寞时候的样子，因为只有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最寂寞。他多想跃过去挽留她，却始终无法付诸行动，因为他知道马秀英渴望自由，现在的他却什么都给不起。
残月被乌云遮住，只剩下风在悄悄哭泣，向人诉说着那无边的孤独和寂寞。
所谓归心似箭，大概就是指大张氏这样的人，这位娇贵的夫人居然不顾舟车劳顿，日夜兼程，节约了几乎一半的时间赶到濠州。当然这位大夫人心情甚好，为了赶路连仆人都配置了牛车，否则牛不停蹄的情况下还不走死一大堆人。
同时这位大夫人竟然还在赶路途中瘦了好几斤，以至于郭子兴见到她时就说：“夫人，你是不是想为夫想得衣带渐宽终不悔……”
“讨厌！别当着孩子们说这些，晚上我们好好聊……”大张氏肥鸟依人地投进郭子兴怀中。
马秀英抚平身上的鸡皮疙瘩，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女儿拜见义父。”
郭家几个孩子也急忙上前问候。
郭子兴上下打量马秀英，满脸欣慰，“秀英也有十六岁了吧，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俺总算不负刘兄弟所托。”话锋一转，悲伤叹道：“若是刘兄弟还在，他和俺二人共持濠州，何等盛事，唉，唉，唉……”
大张氏脸色马上晴转多云，嗔道：“老爷，你怎么光说别人家的孩子，也不瞧瞧自家孩子？几年不见，我和孩子都很挂念你。”
“胡说！秀英也是我的孩子，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郭子兴面露不悦，这个媳妇真不懂事，这种话如果让属下听到岂不寒心。前几天孙德崖还想拉旗单干，被自己强行压下去，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微妙时刻必须拉拢人心。所以他才嘱咐大张氏要把马秀英带回来，借着收养马秀英一事来暗示属下，他其实是个很重情义的领导。
张天佑见姐姐、姐夫说得不对盘，急忙圆场道：“姐夫，姐姐和孩子们都累了，先让大家回府歇息吧。”
“瞧俺一时高兴，只顾在这城门口说话，大家快随俺回府。”郭子兴恍然大悟，急忙带着妻儿回到府中。
郭子兴既然是濠州大元帅，自然占了濠州最好的住宅。这住宅本是元朝大将彻里不花侄儿彻里就花的府邸，彻里就花已经逃出濠州找舅舅哭诉去了。于是元人的东西顺理成章充公，再顺理成章落到郭子兴名下。
众人正在赞叹新郭府的豪华，忽然一个亲兵走进来禀告：“大元帅，孙元帅、吴元帅、吕元帅、韩元帅求见。”
大张氏愣住，“老爷，你不就是大元帅吗，怎么还冒出这么多个元帅？”
还在讨论元帅府豪华的众人都停下说话，齐齐望向郭子兴。
第九十四章 权利腐蚀矛盾生
马秀英注意到郭子兴的头发不知何时成了半灰半黑，鬓角的地方还略微光秃，那双铜铃般的大眼深深地陷了进去，下眼袋拉得老长，皮泡脸肿的模样一看就像是连着好几夜都没睡上安稳觉似的。
“哎，只怪俺养了几匹白眼狼。”郭子兴叹口气，露出疲态，看到屋里都是家人和心腹亲兵，就将与孙德崖、吴通、吕天寿、韩国忠几人不合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郭子兴率领红巾军占领濠州后，便将从贪官污吏和元人住处缴纳搜刮的财物按功劳奖励给手下。当然不会全部都分配出去，他还要留着物资蓄养军队。
这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然而人的贪念永无止境。第一天众将士拿到财物兴奋不已，觉得跟着郭子兴有奔头；但是第二天部分人开始暗暗猜想，郭子兴是大元帅，他会不会截留财物分给自己更多好处；第三天孙德崖就对吴通、吕天寿、韩国忠几人谗言，“当初说好我们几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凭啥他郭子兴一个人做了元帅，我们却什么都不是？他抢了那么多财宝，才分给我们这么一点。他说要蓄养军队，那军队现在归他名下，养起来也跟我们没关系。”
这话完全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吴通、吕天寿、韩国忠当场就变了脸色。
就好比职场里的勾心斗角，身边平级的同事甚至好朋友，突然有一天成了你的上级，你今后什么都得听他的，他什么都可以指挥你，换作谁心里会舒服？甚至你会认为你能力比他强，可他偏偏好运爬到你上头，你还得装孙子拍马溜须，你能服气？
所谓的替天行道，匡扶汉室只是这支由泼皮、闲汉、匪贼组成的起义军打出的光鲜口号，实际上谁不是为了个财字。这几人亦是如此，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当大家齐心协力攻下濠州，利益出现的同时矛盾也产生了。当初他们和郭子兴称兄道弟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郭子兴当上大元帅统领一军，他们只是几个小头目，手下才百八十人，他们心里立刻不痛快了。个个都认为没有自己，郭子兴就成不了大事，加上各自心腹的揣唆，每个人都想给自己争取最大化的利益，结果闹得不欢而散。索性大家都自封元帅，名誉上还是服从红巾军起义首领小明王韩林儿调遣，私底下就各自为政，于是濠州城里一下冒出五个红巾军元帅。
郭天叙、郭天爵听完愤愤道：“当初若不是爹收留他们，说不定他们早就死在鞑子狗官手里，几个贼寇出身的家伙竟然还妄想和爹平起平坐，待我们两兄弟去杀了这些贼子给爹出气！”
“万万不可，”郭子兴急忙拦住两个儿子，“俺没防到他们早有异心，现在他们各自招揽了许多百姓，手下也有几千士兵，此时贸然出手打压他们只会让不明白事由的百姓对俺产生误解。听说不日元廷就会派大军攻打濠州，攘外必须安内，目前可不能自乱阵脚。”
“爹爹好聪明，居然想得这么长远。”郭大丫、郭小丫齐齐赞道。
郭子兴老脸一红，指着进来传话的亲兵说道：“是汤和告诉俺的，俺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汤和？这名字好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马秀英顺势向汤和瞧去，发现他竟然是以前离开定远时帮忙捡银耳钉的青年，不由冲着他感激地一笑。
汤和看到马秀英微微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对郭子兴提醒道：“大元帅，孙元帅他们还在外面等着见您。”
“算了，俺出去见见，你们先回房歇着。”郭子兴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