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途- 第66部分

　　　　“甚好，甚好。”

　　　　两人勾肩搭背，摇摇摆摆回到汤和的房间，一进屋就恢复清明，相视一笑。以前几兄弟在钟离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点小酒还喝不醉他们。

　　　　汤和半是喜悦半是羡慕地说道：“恭喜大哥，刚到军中就升迁总旗，这速度小弟望尘莫及啊。”

　　　　郭子兴军队官兵配置为一个千户所下辖十个百户所，兵员1120人；千户所设正千户一人，正五品副千户二人，从五品所镇抚（镇抚是专管军纪的官员，百户缺员时可代百户行使职权）二人，从六品吏目一人。一个百户所下辖两个总旗，兵员112人；百户所设正六品百户一人，从六品试百户一人。总旗下辖五个小旗，兵员56人；小旗管辖10名士兵。

　　　　汤和跟了郭子兴数年才混到个百户的职位，朱元璋一来就成为总旗，如何不让汤和羡慕。他只恨自己没有朱重八那般会拍马屁，白白浪费了数年的光阴。

　　　　“你手下一百多号人，俺才几十人，跟你比差远了，以后还得靠老弟提携。”朱重八嘴上说着谦虚话，脸上的得色却怎么也掩不住。

　　　　汤和哂道：“什么提携？大哥羞煞我了，我还指望大哥来了助我一臂之力……”

　　　　“怎么？有人欺负你？”朱重八瞪大眼，凶气外露。

　　　　明人不说暗话，兄弟俩也没啥好遮掩的。汤和点头道：“实不相瞒，自打孙德崖他们自立为帅后大元帅就放出风声要重新选拔千户，小弟和其他几个百户都在竞争。若是大家公平竞争小弟啥也不说，可有几人私下撂绊子、出阴招，其中就有赵百户。这人以前跟着芝麻李，后来芝麻李阵亡他就带人投靠大元帅。他只比大哥早来几个月，大元帅念他带人来投所以奖励他做百户，但想往上升迁的资格就不够了。这人偏偏没有自知之明，非要上蹿下跳。”

　　　　朱重八一拳砸在床铺上，怒道：“俺就说报了你的名字，那厮还把俺当奸细抓起来，原来症结在这儿。”

　　　　汤和惭愧道：“都是小弟连累了大哥。”

　　　　“说的啥话，没你哥哥还在皇觉寺当和尚呢，哪有总旗一说。以后不管俺们几人混得如何，都不能忘记其他兄弟。”朱重八很有大哥气场，挥手打断汤和的告罪，信誓旦旦言道：“暂且让那厮得意几天，等俺在军中站稳脚跟了，总要寻个机会痛痛快快收拾他一顿。”

　　　　“兄弟一心，其利断金。”汤和知道朱重八诡计多端，定有法子整治赵均用，放下心事的他轻松不少，敬了朱重八一口酒，笑道：“说起来你我二人能重聚还多亏了马姑娘，要不是她给大元帅建议招贤，我还没法叫你来呢。”

　　　　“哪个马姑娘？你的相好？”从汤和嘴里听到一个姑娘的姓氏，朱重八顿时来了兴趣，做眉做眼的模样看着格外猥琐。

　　　　“咳、咳、别乱说，这马姑娘是大元帅的义女，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可惜她命不好……”汤和呛了一身的酒水，也不擦拭，抱着坛子往床上一躺，叹气道：“她父亲是宿县有名的刘大善人，曾跟大元帅是拜把子兄弟，当年追随大元帅不幸了性命，可怜这个女孩从此成了孤儿，若不是大元帅收留，恐怕早不在人世，只是郭夫人对她并不好……算了，不提这些了，喝酒！你我今日重逢，必须不醉不归。”

　　　　朱重八脸皮抽了抽，有些心虚。刘大善人的闺女？莫不是他和周鼻子当年忽悠的那个未来会当皇后的小婴儿？说起来他还救过这个女孩得了刘大善人不少好处。原以为刘大善人出事，这女子也逃不了被杀，想不到居然还活着，这次又是因为她的建议才跟汤和重遇。不过一想到刘大善人早就不在了，这女孩当时才出生什么都不知道，朱重八那点心虚就荡然无存。

　　　　此时郭子兴还沉浸在“耀星降世”的喜悦中，岂料一个坏消息传来，军营里又有人打架斗殴，甚至还死了一人重伤一人。

　　　　这种现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打元军围困濠州，红巾军不敢和元军正面交锋，只得紧锁城门。时间一长，这支由农民、闲汉、泼皮建立的军队的低素质就逐渐暴露出来。队伍的集体意识薄弱，加上受敌强己弱的影响，将士们士气低迷、心浮气躁，常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矛盾就出口谩骂乃至大打出手，由此衍生出许多恶***事件。

　　　　郭子兴曾经狠狠处罚了好几个带头闹事的将士，成效却不大。他也不敢把闹事的人统统杀掉，担心杀得太狠会激起其他将士的抵触，把手下都逼到孙德崖那几个元帅的队伍去。

　　　　郭子兴召集将领出谋划策，可这些人都是贫民出身，哪里受过正规的军事化管理教育。性子急躁的只会建议以暴制暴，把不服管理捣乱的人都杀掉；性子温吞的就拼命劝郭子兴安抚为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上述种种手段都是郭子兴使用过的，他听到部下提的全是毫无意义的建议，气闷不已，感慨人家刘邦都有萧何辅助，他却连个狗头军师都没有，这要等到何时才能成皇成王啊。

　　　　正在郭子兴焦头烂额之际，马秀英找到郭子兴，说道：“现在义父的部下是一支军队，不能再像以前在农庄那般散漫，应该真正做到军令如山倒，军中无戏言。只有培养一支完全服从命令的军队，将来作战才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义父可有按我的建议执行军纪。”

　　　　郭子兴叹气，“俺何尝不知军纪的重要性，可你瞧瞧，这些将士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实在是不好管理啊。俺也把你写的那个如何培养正规军的建议拿给将领看，他们都说此建议甚好，就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要完全教化这群农民估计还需很长时日。”

　　　　“军纪是一定要严格执行的，姑息敷衍只会让军队更乱，如不坚决杜绝这种行为，将来愈发后患无穷。”听完郭子兴轻描淡写的解释，马秀英忍不住皱眉，一个连自己手下都不能约束的将军，实在是算不上称职。不过她也能理解郭子兴的无奈，郭子兴自己就是个大老粗，他手下将领也多是没什么文化的农民，指望这些农民突然改头换面，乌枪换鸟炮，的确有些难度。

　　　　“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郭子兴知道马秀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求见，肯定是又有了主意，不管好不好，总要听上一听。

　　　　马秀英早有准备，微微笑道：“有赏就有罚，您对立下功劳的人嘉奖，也不能不处罚犯错的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郭天叙不屑地打断，“你让我爹怎么处罚？罚重了那些人就会叛变到孙德崖几个贼子的队伍去，罚轻了又不管用。你仗着看了几本书就胡说八道，什么都不懂就跑来指手画脚，尽给我爹添乱。”

　　　　马秀英冷冷地注视着郭天叙，等他说得没趣自己闭上了嘴巴，马秀英才毫不留情地指责道：“别人讲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随便打断，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多了，所以义父手下的士兵才不服从管理。”

　　　　郭天叙恼羞成怒，“马秀英，你什么意思？”

　　　　马秀英不再理他，看向郭子兴，“义父还想听我说完后面的话吗？”

　　　　郭子兴瞪了郭天叙一眼，“你住嘴，让秀英说完。”

　　　　郭天叙脸色气成猪肝色，倒也没再插话，他要看马秀英能说出什么好建议，若是说不出，他定要百般羞辱回去。

　　　　马秀英平静地说道：“义父不妨在全军试行禁闭处分，用来处罚那些违反军纪的将士。把这些犯错将士单独关押在禁闭室，令其反省检讨错误。关押期间只提供少量食物，轻则一两天，重则三五天，屡教不改的可以延长关押期限，当然认错态度较好的也可以提前解除禁闭。”

　　　　郭天叙哈哈大笑，嘲弄道：“这处罚真可笑，不用挨军棍，不用罚军饷，反而有吃有住，说得我都想去试试了。”

　　　　“好啊，如果禁闭室修成，欢迎你第一个体验。”马秀英反讽一句，又对郭子兴说道：“义父不妨试试我的建议，若是担心没有效果，可以先在军营建造两间禁闭室，花费不了多少工夫。最好把这禁闭室建在茅房的下风处，每间禁闭室要间隔数丈距离，做到完全封闭，不让受罚者有与外界交流的机会。同时不管是任何人犯了错，义父都不能偏袒，该关禁闭的时候一定不能留情面。”

第一百章　黯然**小黑屋

　　　　郭子兴思考了一阵，他对马秀英的建议其实并没报多大的信心，但此刻他更对军队里的刺头、老油条束手无策，索性就照马秀英的建议修建了几间禁闭室，并试着处罚几个士兵关禁闭。

　　　　岂料这些油盐不进的刺头兵放出来后都萎靡不振、老实不少，许多人听到关禁闭就浑身发抖，再不敢轻易犯错。时间一长，杂牌队伍渐渐有了正规军队的模样。

　　　　没有受过禁闭处罚的将士都不信邪，一间小房子就能把人吓成这样？他们成群结队去参观禁闭室。

　　　　只见小屋子四周都被木板钉死，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当前面那扇半尺高的小门打开才能透进一丝昏暗的光线。有人呆在这黑暗逼仄的空间体验禁闭感觉，才待了一会就感到特别压抑难受，还得忍受上风处茅房传来的滔天臭气，几乎所有人前脚进去，后脚就大喊要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了军中最严厉的处罚除了砍头就是关禁闭，这滋味比杖刑罚饷还痛苦。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开始把禁闭室叫成黯然**小黑屋。

　　　　郭子兴啧啧称奇，“秀英的建议不错，此法子一出既没伤到俺军将士根本，又能让他们服软认错。”

　　　　折磨一个人的精神比折磨一个人的肉｜体还残酷，马秀英前世就知晓这个道理，也不点破其中奥妙，冲郭天叙冷笑道：“不知大公子有没有尝试黯然**小黑屋的滋味啊？说给我们听听呗。”

　　　　郭天叙其实还专程去军营尝试过关禁闭的滋味，可现在他才没脸承认马秀英的处罚手段有成效，只得充耳不闻，悻悻地一言不发。心里一直骂马秀英不识好歹，不仅没有向他低头讨好，还变本加厉跟他作对，得想办法早点把马秀英弄到手，好好羞辱发泄心中的愤恨。

　　　　郭子兴十分高兴，马秀英每次出的主意都非常管用，他不由暗自庆幸没有听大张氏的话赶走马秀英。

　　　　因为这一次家人重聚，除了互述相思之情外，大张氏没少在郭子兴面前说马秀英的坏话。不管是马秀英动手和姚天僖打架还是马秀英不服管教顶撞她的事，都被她添油加醋数落了一番。在她的口中，马秀英简直成了百般不堪的形象代表，她甚至以“见了马秀英就堵心”的理由要郭子兴撵人。

　　　　换着以前或许郭子兴耳根一软就听大张氏的话撵走马秀英了，但他现在正是建业初期，需要拉拢人心，怎能将昔日好兄弟留下的孤女撵走。况且自从马秀英崭露头角帮他想出招贤令的主意后，他的队伍便愈发壮大起来，除了接受了芝麻李的残兵剩将外，一些逃难的百姓也加入进来。他发现留着马秀英大有用处，便不听大张氏的意见，依然让马秀英住在府中。

　　　　如今马秀英发明的黯然**小黑屋又起到关键作用，杜绝了将士私下斗殴的现象。郭子兴十分满意，对马秀英夸奖道：“你真是俺的智多星，比大丫她们有用多了。”

　　　　马秀英心里咯噔一下，郭子兴现在连亲生女儿都要拿来衡量有用没用，自己一旦没用绝对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抛弃，必须趁自己还有用的这段时间找到朱元璋，嫁给朱元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郭子兴突然顿了顿，很是和蔼地说道：“义父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能不能把设立禁闭室这个建议的功劳放到天叙头上。你知道天叙以后要在军中任职，若是没有功劳怕不能服众，左右都是俺们郭家人想出来的办法……”

　　　　谁跟你是一家人！马秀英对郭家父子的厚脸皮极度无语，特别是郭天叙，没建立禁闭室之前百般打击，有了成效就来抢功劳，这得多无耻的人才做得出来。然而厌恶归厌恶，马秀英还必须答应，因为她清楚郭子兴只是通知她一声，并不是真的和她商量。“原本就应该这样安排，秀英是女子，又不能领兵作战，要那些功劳作甚，不如落在大哥头上，将来大哥在军中也多些脸面。日后但凡秀英有了好的建议，义父都可以说是大哥想出来的，秀英绝不会有半分委屈，反而为义父和大哥高兴。”

　　　　郭子兴畅怀大笑，“哈哈，秀英真懂事，不亏是俺的乖女儿。当然义父也不会亏待你，想要什么奖励俺都答应。”

　　　　马秀英低眉敛眼，乖巧地说道：“秀英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在军营效力，如今能帮上义父的忙已经很开心，不需要任何奖励。现在义父的队伍正是需要严令整治的时候，若是义父不嫌弃，请允许我能够进入军营。我略通一点兵法和军事管理，或许能瞧出军中其他弊端，得以帮上义父，还请义父首肯。”

　　　　马秀英还不知道朱元璋已经投奔了郭子兴，她打算先在军营里混个脸熟，以后好向人打听朱元璋的消息。

　　　　此时张天佑已经在郭子兴麾下当了个千户长，闻言点头道：“秀英侄女确实懂得不少，鬼主意也多，姐夫不妨让她试试。”

　　　　郭子兴听了更开心，连声说道：“好，好，俺们这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俺准你去军营，给俺好好调教调教那些不听话的龟孙子。”

　　　　“女儿绝不辜负义父期望！”马秀英回答得铿锵有力，终于可以进军营了，朱元璋你快来吧！

　　　　郭子兴又对郭天叙嘱咐道：“如今你已立下功劳，俺提拔你做百户，军中那些老杀才自然无话可说。不过你去了军中可不能给老子丢脸，作战的时候敢往后逃，老子打断你的腿！”

　　　　“爹爹放心，儿子不会给您丢脸！”郭天叙昂首挺胸，十分骄傲，仿佛真的立下天大的功劳。

　　　　郭天爵看得眼热，大声嚷道：“爹爹，我也要进军营，为您分担烦恼。”

　　　　“不行，太危险了，打起仗来都是刀枪不长眼，叙儿你给我在家好生呆着。”大张氏急忙阻拦，目前军队正在和元军作战，她怎舍得让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