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迟疑了一下,应诺之后退了下去,片刻之后,一道女声自远而近,“不知殿下何故要在黄昏之时歇息。。。”
太子妃卢氏走了进来,未及身就闻到一阵酒气,见着陈宣脸色陀红、眼神迷离,气不打一处来。
她未嫁给陈宣之前,早已经对奴仆出身的陈氏没有丝毫奢望,索性陈宣彼时不是太子,任是他胡闹,这辈子也能做个王爷,且越是胡闹,日后就越安全。
不想一朝风云突变,太子被杀,陈宣顺理成章的做了第二任的太子,她当时还天真的以为陈宣会因着身上的重任,能勤奋好学,跟着她祖父以及其他九卿好好学习该如何处理朝政,哪想他瘾头上来,又去弄了个春猎,自己一个人看着不过瘾,把朝臣子弟都请了来,以至于酿成了诸般麻烦。
还以为这些天他能定下心来好好反省,领悟得失,结果一天到晚就知道喝喝喝!
“殿下,您的太子之位都要不稳了,枉费您还能如此镇定。”太子妃卢氏轻讽一笑。
陈宣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恶狠狠的盯着她,“大胆!”
第197章 大靠山
太子妃卢氏并不害怕,嘴角轻佻,泛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大胆?殿下,是否因为我说中了你心中害怕之事,所以恼羞成怒了?”
卢氏出身五姓望族,嫡亲祖父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自己又生了儿子,一直以来就不怎么怕陈宣,更妄论现在陈宣必须要靠她们卢家,卢氏的底气甚足。
五姓望族的天之骄女,要不是陈氏祖上冒了青烟,是不可能娶到她的。
偏这男人正事不干,专门去做些戏耍玩乐之事,当真是蠢笨不堪。
被太子妃说中了心事,陈宣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散发着寒气,冷冷的看着卢氏。
卢氏浑身汗毛炸起,宛若自己遇到了凶猛的恶兽,倒是收起了脸上讥讽的神情。
顿了顿,她才坐到陈宣对面,“殿下,我并非有意冒犯你,我三弟与我传讯,说最近在世家子弟中,你的名声难听的很,若然你还顾着寻欢作乐、戏耍玩弄,不过是为他人做嫁妆而已。”
陈宣的酒又醒了醒,从床榻上半靠起来,揉了揉额头,带着难受的问道:“你三弟打探到了什么消息,与孤详细说。”
“世家子弟当中,有一种流言,说你如此肆无忌惮的杀害朝臣,不是明君。世家子读书进学,为的是日后进朝堂,若然进了朝堂就会被你肆意杀害,他们为了性命之率,自不会犯险。”
卢氏说起这个的时候,当真是想要对陈宣破口大骂,她嫁给他三年多,原以为他只是鲁莽,想不到这人是脑子有坑,在大街之上派人殴打致死朝堂命官就算了,还非要嚣张的宣扬,显摆你能耐吗?
如今能耐到快要坐不稳太子之位了,真是个蠢货。
卢氏在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强忍着怒气,继续道:“若然朝堂上没有了世家子,殿下你是准备用寒门子来治理朝堂吗?”
卢氏嘴角含着一抹讽笑,那些寒门子,不管是在学问上,还是在见识上,如何比得过他们世家子?要不是怕犯了大不违,她都要直说若然把朝堂交给寒门子,北梁迟早要完。
纵然陈宣听着卢氏这般带着讥讽的语气,心中不舒坦,会让他想起自己祖上的出身,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卢氏说得有理。
寒门子纵有学问,见识上能与世家子媲美的人少之又少,盖因他们没有做朝臣的长辈教导,也没有世卿世禄传承下来的见识。
“那三弟如何说?”陈宣带着期盼的问道。
卢氏的三弟,乃都城五俊之一的卢子晋,已经被陈宣认定为日后的左臂右膀,所以对卢子晋很看重,想要听听他有何建议。
“三弟说,这事不能我们卢家出头,只能靠殿下你自己想法子。”
卢氏倒是赞同自家三弟的话,这一次陈宣是犯了众怒,就连寒门新贵也对他忌惮,若然卢家出面助他,不啻成为出头鸟。
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卢氏很清楚,卢家的力量,可挡不住其他世家一起的力量。
陈宣脸色黑了下来,带着怒气低吼,“靠我自己?合着你今天来就是与孤废话连篇的?”
卢氏心头一叹,见陈宣的反应果真如三弟所料,对三弟更添信心,“殿下,你忘了你还有个大靠山。”
陈宣稍稍压抑着怒意,问道:“谁?”
“你忘了宫里的母后了。”卢氏轻声道。
陈宣一愣,耳边又听到卢氏的话,“母后跟着父皇从微时到如今的一国之母,宫里那些美姬都没能动摇母后的地位,殿下,你怎么把母后给忘了?”
皇后不是美人,就算以前长得清秀,多年来在圣上跟着先帝打天下无暇家中,她在乡下伺候太后,独自带着五个孩子长大,还要操劳一家子的生计,身材早已变样,容貌也多风霜,在卢氏看来,她这位婆母看起来仿佛比圣上还要年老。
但她却不敢小觑。
连半老徐娘都谈不上的女人,稳稳的当了圣上原配几十年,没有被圣上休妻另娶,还夫荣妻贵,当上了皇后不说,她生养的五个儿子一个成了太子,其他几个成了王爷,后宫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恩宠能及得上她。
就算这次废太子犯了谋逆大罪,皇后之位也不动如山,甚至第二任太子依然是皇后的儿子。
这样一个女人,让卢氏觉得心寒害怕。
她敢看不起陈宣,却绝不敢看不起皇后。
陈宣低头沉思,原本没有想过的事,经过卢氏一点拨,他就看清了很多。
卢氏说得很对,大哥能称为太子,是因为大哥是母后的嫡长子,他能称为太子,是因为他是母后第二子。
只要他日后登基为帝,母后从皇后变成太后,这才是真正的舒心。
对,他要去找母后,母后也一定不会想着看到日后她的太后之位被宫中那些妖艳贱货抢走,他要去找母后求救!
越是想,陈宣越是着急,匆匆忙忙就从床榻上起身,准备进宫见母后,被卢氏阻止了。
“殿下,如今黄昏已至,宫门早已落钥,除非八百里军情或者至关重要之事,不得叩宫门,你忘了吗。”
陈宣一拍脑门,懊悔的道:“是孤糊涂了。”
卢氏再道:“且殿下你如今满身酒气,这般进宫岂不是授人以柄?夜里好好歇息一番,明日带着一些药材进宫,再辅以哀愁之意,悲戚的跪求母后,请求母后疼惜,母后定会心疼不已。”
陈宣一想,也觉如是,抚掌大笑,看向卢氏的目光里带着赞赏,“太子妃所言甚是,太子妃当真是孤的贤内助。”
卢氏轻声道:“殿下,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的事,我自然倍加上心。”
自从见了前太子妃李氏的下场之后,卢氏就明白,陈宣不能倒,要也是等陈宣登基之后,立了她儿子做太子,他才可以去死,不然在此之前,她只会祈祷陈宣活得越长命越好,太子之位越稳固越好。
她不想跟李氏一样,大好的年华,落得个带着亲儿子陪葬的下场。
第198章 问计
翌日,陈宣上朝之后就去后宫给皇后请安。
进了大殿,陈宣噗通一声,跪倒在皇后脚边,抱着她的大腿,悲戚的低喊:“阿娘,救二郎一命吧!”
原本见到儿子,皇后唇角才弯起的笑意,在他一跪一喊之下,消失得荡然无存。
皇后先是屏退了左右,这才伸手摸了摸陈宣的脑袋,那句好几年都没有听到过的“阿娘”,让她慈母心也柔软了许多。
“二郎起来吧,你是太子了,怎的能这般在下人面前失了体统?”
陈宣非但不起,反而越发抱紧皇后的大腿,嘶哑的低吼,“阿娘,我很快就要跟大哥一样,再也不是太子了,连命都快没了,还在乎什么体统不体统。”
皇后的面色骤然一变,长子的死,是她心头最沉重的痛,长子死去堪勘半年,皇后最是不愿想起长子被杀的痛苦。
如今听到二儿子不仅提起长子,还自比长子的遭遇,这让她如何受得住?
当下她就厉声呵斥:“胡闹!说什么胡话!好好的,说什么命不命?快快吐了口水说过!”
陈宣眸中含泪,抬起头艰涩的道:“阿娘,外头早已避我这个太子如避蛇蝎了,这样下去,休说日后荣登大统,便是迟些,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皇后冷下了脸,“什么意思,给阿娘说清楚些。”
陈宣悲怆又惨然的扯了扯嘴角,“因着孩儿打死了我们家养的一条狗,现在不仅世家,就是连那些寒门都对我颇有微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反了我这个太子,我可是有很多异母兄弟的。”
皇后的面色一变,又阴沉了几分。
顿了顿,他一边觎着皇后的脸色,一边悲愤的低吼,“阿娘,若我不是太子了,先前又犯了众怒,我还如何活命?”
皇后沉默下来,她不是聋子,外头的事,她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对儿子说的情况早有耳闻,她明白儿子说的很对。
她恨铁不成钢的拍打两下陈宣的肩膀,“你啊你,这急躁的性子能不能改改?就算看他不顺眼,要他死的法子多的是,何必要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抓住把柄?”
陈宣目下也是后悔莫及,“阿娘,我知道错了,我日后一定不会这般急躁了。阿娘,你救就孩儿吧,孩儿不想死。”
皇后垂眸沉思,陈宣不敢打扰,仍然跪在地上,哪怕酸疼了也不敢起。
好半响之后,皇后才回过神来,见着儿子还跪着,拉了一把,“起来说话。”
见儿子还迟疑不肯动弹,她没好气的道:“再不起来,阿娘就不帮你了。”
这下子,陈宣利索的起来了。
他小心的看着皇后的面色,紧张的问道:“阿娘,您可有法子救孩儿?”
皇后的面色,又恢复到了先前淡然的样子,周身都带着一抹沉稳,她看了儿子一眼,淡淡的道:“着急什么,才刚说你急躁,这就又急起来了。”
这要不是他亲娘,陈宣得一巴掌拍死,事关太子之位,能不急吗?
他只得按捺下着急,不敢催促了。
皇后捧起茶盏,慢慢喝完了一杯茶,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慢悠悠的道:“阿娘已经有法子了,你且等几日,保准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都没空再盯着你不放。”
陈宣眼睛一亮,“阿娘的法子是何计谋?”
皇后看着儿子,想了想,还是将这个法子告诉他,她已经吃了一次亏,就是因为她没有看住长子,长子最后被杀,她的孩子,不能再有损失了。
“你知道你父皇目前最宠幸谁吗?”皇后提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陈宣一愣,继而试探的道:“莫不是柔姬?”
柔姬是后宫中近两年来最为得宠的后妃,为父皇生养了一个儿子,曾一度在后宫中意气风发,那时候陈宣进宫给母后请安,在宫人嘴里听得最多的就是昨天父皇赏赐了貂毛披风给柔姬,今天又赏赐了一套赤金首饰,宫人们都在猜明天会赏赐什么,那时候陈宣都以为母后要失宠了,幸好看着母后镇定从容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皇后呵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让人颤抖的冷意,“是北阙殿里头的那个男人。”
陈宣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越华容?”
继而又不解,“可是父皇也并未赏赐他很多东西。。。”
皇后对上儿子不解的眼神,冷笑一声,“赏赐东西?谁告诉你,赏赐的东西越多,就是越受宠的?你见过有谁可以长住北阙殿,可以与你父皇同进同出,可以随意在你父皇的御书房里看话本,那些奏折对他全然没有防备!”
哪怕是她都不行,柔姬之前兴风作浪,她连眼角都懒得给一个,是因为她知道她有五个成年的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太子。
柔姬的依仗是什么?她那个才满周岁的儿子吗?小孩子夭折的多的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柔姬放在眼里,但越华容不同。
这个男人,一开始在太后宫中给太后念佛经,当时她还不放在眼里,哪知就是一个疏忽,让这个男人爬到了圣上的床榻上,为了他,圣上已经将近九个月没有在后宫留宿了。
皇后心中的阴霾越发沉重,再没有人比她清楚圣上的欲念有多大,如今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不近女色,还特许越华容进出御书房,夜夜留宿北阙殿,这样的恩宠,让皇后心惊害怕。
原以为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才是她要注意的,不想一个男人竟比后宫的女人都厉害,看着圣上痴恋越华容,皇后生怕未来北梁的帝位会易主。
皇后在越华容留宿北阙殿之后就开始警惕,可惜当时不仅圣上,就是太后都护着他,以至于她不能对他下手,索性这一次,一并借着机会削弱越华容的恩宠。
只要圣上不再痴恋越华容,她就有机会弄死他。
且这一次长子的死也提醒了她,她要在圣上身边安插一个自己的暗子,这样不仅能及时得到圣上身边的消息,有些时候兴许还能救她儿子一命。
第199章 一箭三雕
“阿娘你是想拉拢越华容,让他为我们所用,叫他在父皇身边为我们美言?”
陈宣想了想,觉得母后突然提起这个人,应当是想拉拢他。
皇后有一瞬间的无语,“是为了铲除他。”
陈宣“啊”了一声,抓了抓头,“铲除他?这与我的太子之位有何关系?”
皇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指,轻轻转了转,“他恩宠太大,阿娘不能留任何一个意外,阿娘疏忽了一次,绝不会疏忽第二次。
且这次也是一箭三雕之计,这一计,一为在你父皇身边安插母后的人手,二为让世家寒门将目光从你身上挪开,让他们自顾不暇,三为削弱越华容的恩宠,找机会除了他,后宫之中,不能留任何可以威胁到阿娘地位的人,阿娘的地位动摇,你们也有危险。”
最后一句话说得陈宣心头一凛,细思想来,阿娘的话果真有理。
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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