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身边的老仆只能上前轻声的叫了一声。
曾家在京城并没有宅子,他们当年在京中也都是租房而居的,现在他一个回来,站在大街之上,竟然有些茫然了,他无处可去。
“先……”
“恩师!”李鸿章知道曾国藩来了,忙赶了出来,正好看到他们,忙上前,深揖了一下。
“鸿章!”曾国藩有些苦涩,自己当初若不是跟着这个学生,也许起复无望,但是明显的,圣宠比起这位学生,他拍马也赶不上。
“学生的宅子有个外院,还算干净,恩师不如在那儿落脚,早晚也有个照应,学生也能聆听教诲。”李鸿章知道他们家在京中是没有宅子的,忙说道。
“不用客气了,我订了湖南会馆,那里一切便宜。”曾国藩摇摇手,但是又抬手,纠结了一下,“鸿章,有空来湖南会馆一趟,我在甘肃找了几本书。”
“是,正好学生十分想念湖南会馆的腊肉!”李鸿章自是知道曾国藩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回事,他也不觉得娘娘叫自己进去骂,是白骂的。这些话,总得有人转给恩师,不然,总不能不让他知道娘娘为什么那么生气吧?
晚上,湖南会馆的上房里,曾国藩已经摆了几个湖南小菜,并没有酒,只有两碗粗米饭,李鸿章知道这是恩师的习惯,他一向俭仆,若是这般招待,也是当他是自己人了。笑着跟他一块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让原本忐忑的曾国藩也十分暖心。至少,这个学生没跟自己生分。
吃了饭,让人收了桌子,两人分主宾坐好,李鸿章对边上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下人退了出去,曾国藩的下人看了曾一眼,也默默的退了出去,给他们关上了门。
“所以说,这回娘娘只是生气为师不会教婿吗?”曾国藩先开口了,下午奇瑞的话让他十分不安,怜子如何不丈夫?这是说他对子女无情的意思吗?
“娘娘的意思是,一个对子女都无慈悲之心的,如何替陛下牧守一方!”李鸿章看看门外,还是在曾国藩的耳边轻语道。
“这是何意?”曾国藩完全不懂自己哪里错了。
李鸿章看着自己的恩师,外人也许觉得他是伪君子,其实李鸿章是知道,他不是。他是一个太纯粹的人,纯粹到自己都相信,他所相信的那些理学理论。他的心里觉得,儿女就应该为他的大道而牺牲。不,他甚至不觉得这是牺牲,他觉得这是命,毫不自省。
“娘娘对您选的三个女婿都十分不满!”李鸿章决定还是再说明白一些。
“他们有什么问题,袁姑爷是品性微……”
“恩师!”李鸿章按住了他,想了半天,他该说什么,让曾国藩带回女儿,他根本不信曾国藩会这么做。好一会儿,对他笑了一下,“恩师,您是被免去了陕甘总督之位,但是您还是从一品的大学士,皇上并没有拿掉您所有的官职。要不,您先见见大姑娘夫妇,总得给皇上一个交待不是。”
曾国藩点头,这个是对的,想想又无力了,“我让你师母他们回来了,想来我再回兰州也不可能了,你帮我看看,有没合适的宅子,帮我们租一间。”
“是!”李鸿章轻轻的磨磨牙,“听说陈二相公身体不太好,您要不要请大夫再看看。而且学生听说陈大相公挥霍无度,陈二相公受累良多;罗大人之子毁于妇人之手,只怕也非良配。”
曾国藩猛的抬头,看着学生。
李鸿章轻轻的拍拍恩师的肩膀,他真心的希望曾国藩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己能说的,真的全说了。他真的希望自己的恩师能听自己这一回。官职是小,子女的一生是大事啊。
曾国藩回京不是秘密,第二天一早,长女纪静一听说,就立刻赶到湖南会馆来拜见父亲。这两年,她其实一直在给大哥纪泽写信,虽说她的婚姻可以用悲剧来形容,但是看到了父亲,她却只能默默的下拜。
“你相公呢?”曾国藩看到女婿没跟着女儿一起来,脸一黑。
纪静只能低头,她能说,她昨天到今早,就根本没见过丈夫?曾国藩是清官,他也不可能给女儿多少陪嫁,而袁家被女婿也败得差不多了,不过是依仗着曾国藩的体面过活。但袁某人就是个混不吝,他就看死了曾国藩不敢把他怎么着,就算曾国藩因他丢了官,他也没一点感觉。
曾国藩看着女儿,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你起来吧!”
曾纪静起身,看看环境,迟疑了一下,“爹,要不您先住到女儿家去吧?”
“糊涂!”曾国藩立即把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其实现在丈人借住女婿家里,也不算什么,不过曾国藩却是以自律极严的人,怎么可能去寄居于女婿家。
曾纪静只能退了一步,她们从小就父母教养严厉,根本就不知道反抗为何物,偷偷的向大哥抱怨,而大哥替她试探父亲的口气,没有回复就是回复。她很清楚父亲和大哥的性子,定是父亲让大哥不要管自己了,而大哥无奈,只能什么也不说了。
可说恨,她也不恨父亲,因为从小长在那个家里,就算点一盏灯,全家也都一块,父亲看书,哥哥弟弟写字,母亲,二娘带着他们做针线,说不养闲人。也许这就是命,父亲就算做到了总督又如何,家里还是这样。
嫁到袁家她又能怎么样,那样一个丈夫,她早就死心了。可是她是父亲的女儿,她只能忍受。
室内陷入了尴尬的寂静,曾国藩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问女儿过得好不好?这还用问,过得好,自己会被解职归京。再说问了又有什么用,还能让他们和离不成?曾国藩昨晚有一刻,真的这么想过,但那只是一瞬间,立刻就被他赶出了脑外,这是命,就得承受。
第24章 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第六更
“你说什么?曾国藩只是把女婿叫到湖南会馆,然后骂一顿,就当没这事了?”青妤在宫内听着外侍的汇报,又要跳脚了。她可接到信,说这两天那位袁女婿可是一直在八大胡同里,连家都没回,“对了,不是说那是败家子吗?他哪来的钱这么挥霍?”
“挂账,挂曾大人账。”外侍说时,也扬了一下眉,他也没想到,还可以有挂账一说?
“谁还?”青妤张大了嘴,这个还能挂账?
“那个……”外头的外侍那个了一下,就不再做声了。
青妤张着嘴,她一直觉得曾国藩是清官的,不过再想想,清官能中了进士回乡一年打秋风?清官能在京十年,一直举债过活,后做了江南总督之后才把债务还清。
对了,她听说过一个笑话。传说曾国藩母亲去世时,他正好外放学政。当时还没到巡学的地方,路上接到了消息,他却还是坚持到了地方,在那儿请了丁忧。
她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而咸丰就笑,说官场的规矩,他到了地方,就是同僚,于是京中的同僚要送一份奠仪,而地方的那些人也得送一份。传说,他就是靠着这笔银子把母亲安葬的。
当时她只觉得这老头挺滑头的,但是再想想,在京十年,举债上千两,但是为什么没人催他还钱?而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借?谁家的银子也不是白来的,为什么可以让他借,让他过得舒舒服服的?
当时她还吓了一跳,因为内务府也有很多店,现在他们可是自己养活自己,自己的店会不会这么被挂账!还派人查了一回。
还好,她的店都是高端场所,到她店里的,可都是一掷千金,谁会赊账这么丢脸。青妤还挺气愤,忙让人去查了谁敢在她店里一掷千金?
现在听到他女婿竟然也是这样,她无语了。她是商人,她很清楚,某官在某地消费了,签张单,然后某商知道了,自要帮他赎回借条,还送还某官。
中间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但是哪怕只有一笔有利益之关,也不行吧?现在还是他女婿签单,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让他签,就表示,一定有人帮他还,他才会这么有峙无恐,商家才会这么随意吧?
青妤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去查,之前袁某人的单子是谁在还,本宫要有实据。”
外侍没多说,跪着一礼,退了出去。
“娘娘,这事好像越来越大了!”林嬷嬷皱了一下眉头,“原本现在汉官都觉得只让八旗子弟服兵役就已经颇有微辞了。”
前十年,他们一直压制的都是满臣,当然,若是真的有几位真不错的,也都得到了重用,但数量却是太少了。
但现在十年的经营,旗籍武官大大的多过汉臣。这其实让汉官们有些不安了,他们觉得不让汉人服役,就是八旗们想把握政权的铁证。所以林嬷嬷一直不觉得青妤这回拿曾国藩出气,会不会引来汉官们的那个反弹。
这与这些年,旗籍所谓实行兵役制,这是汉官们解读的。因为他们觉得那个只要是旗籍的,不管是满蒙汉哪八旗,都得被强制回到军中。但是,他们还没搞清八旗是什么。
八旗其实就是军事编制。旗籍就是军籍,他们生下来,就能享受军饷的。正是这样,咸丰才说你们领了钱,就回去做点你们该做的事吧?
于是除了真的实在有问题的,全扔进了军营。因为旗籍是终身的,所以这些人也没有后世兵役只服几年的问题。进去了,就别想出来祸害百姓了。
而那些身体实在弱的,去做文职,各种文职没本事的,也不会升官。次一点的,去工兵。做工兵就是辛苦,当然也有生命的危险了,但每一个兵种都是有升迁的通道的,只要努力,就可以。
八旗子弟其实就是懒惰了,但是,没了爹妈们的溺爱,这些小子们其实都是人精,也都是识文断字的,想升迁,其实真不难。
一个个的在军营里可没有谁是主子、谁是奴才的话了,进军营的第一天,就被强调“强者为尊”!所以这些年,生生的把这些人给摔打出来了。
“当初八旗都成祸害了,再不管成吗?那时多少人在家把儿子腿打断了,现在说什么,不让汉人当兵?”青妤苦笑了一下。
青妤发誓,她真的没想过,把军权掌握在满人手中。当初那种情况下,把这些八旗坏胚子怎么办?从康熙年间就对八旗腐烂而头痛不已,而到了咸丰年,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窘境。
当初八旗已经其实已经毫无战力了,太平军当初若不是玩了一点小阴谋,真的持续的打下去,到时说不得就得真的重新组建新军,把八旗们放在一边。
从京城的权贵开始,慢慢的向全国推广,只要旗籍的,其实也就是军籍,现在国家需要你们回到军中。这并不是全面的推广兵役,而是把闲在家里的那些人别混日子了,去自己养活自己吧!
经过了十年的大浪淘沙,军中的将领慢慢的就都是满官了。谁让现在已经只让八旗子弟入营,而之前慢慢的各营里军官比例就慢慢的就失衡了。
所谓的失衡,也是汉官们这么想。之前八旗军烂了,于是只能指着绿营。而绿营的军官一直都是旗籍的,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现在八旗慢慢的起来了,于是汉官们觉得自己没有军权,于是不安了。也不想想,现在执掌陆军最大的两块,一个是左宗棠,一个是僧格林沁。他们一个汉人,一个蒙古王爷。
“皇上一再说满汉一家,现在不是满官们反对汉官,而是汉官们在反对满官了。”青妤轻笑了一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也是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不能让那家的女孩子,一辈子就活在那种父亲的阴影之下。”
“其实按着老奴说,人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初进来五位,除了您和丽妃,谁又过下来了。所以,曾大人说得也没错,都是命,自己若强,也不见得过不好。”林嬷嬷看了一下外面,轻轻的说道。
第25章 谁来撑腰
第一更
“哪有那么容易,若是曾姑娘有娘家撑腰,她自是能强硬些。但是娘家都不在意她,她又如何自强?”青妤给了林嬷嬷一个白眼,从进宫她就跟林嬷嬷一块,两人磨合了十年,林嬷嬷真是越发的随意了。
不过她倒是明白了林嬷嬷的话,自己逼曾国藩有什么用,女孩们自己认命那才是要命的。
一个个被老父教得傻了,不过也是,她若是想反抗,总得有地方可安身,有人支持。但是明显的,他们有一个逼她们认命的父亲,还不许同情她的哥哥帮她,她能怎么样?曾国藩也没有给女儿什么嫁妆,在这个年代里,让她能怎么办?
“娘娘可有娘家撑腰?”林嬷嬷可不觉得这个是理由。
“回头我要告诉皇上,你把他跟那个袁什么比。”青妤笑了,自己可是住了一个成熟的灵魂,所以她真的不觉得那些女孩们能跟她一样审时度势,把日子往好了过。
“那奴才也不怕,袁榆生只是个蠢货,而娘娘嫁的是天子,难度可要大得多。”林嬷嬷摆明了,就是百分的瞧不上曾家的家教。
“这话说得对!”咸丰正好回来,就听到一句,不过他是谁,哪怕就一句,他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对着林嬷嬷一竖大拇指。
“就是皇上这样,嬷嬷真是越发的不把臣妾当回事了。”青妤对着咸丰跺起脚来。
“有吗?有吗?不是你自己懒,于是自己巴结着林嬷嬷吗?”咸丰左右看着。
林嬷嬷也知道这是他们夫妇在耍花枪,立即退了出去。
“怎么,今天外头又有啥事?”咸丰洗了脸,看着妻子那脸,也就知道,曾家的事让她越来越不耐烦了。
“曾大人只是把女婿叫过去骂了一顿,就当他已经把教训过了,而我看来,这就是不负责任,他骂了女婿,女婿回去能给女儿好脸?原本就对女儿不理不睬,现在好了,他都被免了官职,袁那啥最后一点脸面都不会要的,只怕曾大姑娘要遭大罪了。”青妤真是牙都要咬碎了。她对曾国藩的恨意也就更深了!
“青妤,那是人家的家事,我可以把曾国藩一撸到底,但是我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明晃晃的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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