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冬在一旁帮她递顶针:“我请师兄帮您开点药治治吧?虽然说不大能恢复到年轻时一样,可是治了总比不治好。”
齐婶笑了:“不成啦。要是能治,真人早就给我治了。这眼睛让烟熏过,到现在能够不瞎,还能瞧见东西就挺好了。不过你放心,你这衣裳就破了个小口子,补起来不费事。”
晓冬其实挺喜欢和齐婶儿在一块儿的,齐婶儿脾气好,而且不光针线活计好,还做得一手好点心。
就是有时候唠叨了点。
“齐婶儿,你在山上多久了啊?“
齐婶儿不用多想就回答他:“总得有快三十年了吧……”
晓冬不用算也能推断出一件事:“那不是比大师兄还早吗?“
大师兄虽然本事不小,名声也一日比一日大,但要认真说,他也才二十多岁呢。
“那当然啊。“齐婶笑着说。
“那,你也知道大师兄小时候什么样子了?”
齐婶儿抿了一下线:“当然知道了。莫公子打小就很懂事,不象一般孩子那样常爱哭闹。我还记得真人把他抱回来的那天呢,那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冷得很,树上、石头上都结了霜,真人把他抱回来的时候,襁褓湿乎乎的,我当时真是吓了一大跳,寻思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这样的天气里头,就算不冻死,这也非得生大病不可,也不知道那把他抛在山下的人心是有多狠啊。就算不冻着,要是有虎啊狼啊过来的,那还不几口就撕了吃了?”
真的太心狠了。
晓冬随着齐婶儿一起同仇敌忾,在肚里痛骂了一通那个不知名的歹人一通。
齐婶儿絮絮叨叨,说起旧事来就没个头绪,还好晓冬也不挑剔,听得格外认真,一个字都不想漏下。
咦?
“齐婶儿,咱们山上和山下头,好象都没有什么飞禽猛兽吧?咱们山上是有阵法的啊。”
齐婶儿抬起头来,有些困惑的说:“我记得早年间是有的吧……”
“没有吧,”晓冬分辨:“姜师兄说阵法很早以前就有了。”
齐婶儿认真想想:“早年间是有的,我记得有狼,还有别的,这些年是真没见过了。”
说话功夫齐婶儿替他把衣裳补好了,让晓冬看看满意不满意。齐婶儿手艺是不错,不认真的去翻看,压根儿看不出来这衣裳是补过的。
晓冬高高兴兴把补好的衣裳穿回去,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省着穿,可不能随随便便再弄破弄污了。
最省、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好好收起来不穿,这样衣裳才不会旧不会脏。
可是晓冬又格外喜欢这件大师兄的旧衣。穿着这个,他总觉得自己和大师兄的距离更近了,甚至整个人都变得比之前要自信。仿佛穿着大师兄的衣裳,也就能够象大师兄一样优秀了。
晓冬扯扯袖子,站在那儿傻笑起来,笑完了再继续往前回走。暮春时节,山上开了许多的花,大多都叫不出名字来,红红翠翠一片,不名贵,但是热闹,吹来的风都是香的,晓冬步子轻快,衣裳灌满了风,圆鼓鼓的。太阳特别好,晒得他额头发烫,一路走回来脚步都有点儿发飘,头也有点发晕。
莫辰看他脸都被晒红了,嘱咐他:“喝水去,怎么热成这样子?”
“想赶紧回来,就走快了。”还有一段路是提气跑回来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很快,坐下来好一会儿脸儿还是红红的。
“大师兄,大师兄!”姜樊进来的时候一脸笑,侧身让身后那人进门:“你看谁来了?“
晓冬转过头,隔着架子可以看见一个人在姜师兄之后进来,披着一件靓蓝的斗篷,隔着架子看不清楚脸,只听到大师兄十分惊喜的迎上前去,两人长揖为礼,然后笑着一同进屋。
晓冬跟着过来,来的这位客人面生,他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人个子也不矮,晓冬要看他也得抬起头来才行。
“这就是云师弟了吧?我听家师提起过,说是李真人又收了一位小徒儿,这还是头一回见着。”
莫辰在一旁为晓冬引见:“这是胡真人的弟子,你该称一声宁师兄。“
晓冬就赶紧行礼。
宁师兄伸手扶了一把,笑着说:“快别这么客套,我可没带见面礼来。要是这礼一行,我怎么好空着手没个表示呢?可要真给我又舍不得。”
这位宁师兄说话十分诙谐,一点也不见外。
晓冬抬起头来才看清楚了这位宁师兄的相貌。
浮现在脑海中的就三个字。
病美人。
当然宁师兄是男子,可是他就只能想起来这三个字。
宁师兄肤色白皙,一点血色也不见,形容清瘦,整张脸上就只能见着眉毛与眼珠是黑的,格外的黑。这样暖和的天气,他还裹着一袭裘皮斗篷。斗篷格外丰厚,不象一件衣裳,倒象一个严严实实的壳子,把人罩在了里头。
他的语气很温和,晓冬在他面前却本能的连呼吸都放轻了。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就象冰雪堆成的,唯有眉眼似松烟浓墨,黑白相映,白的愈白,黑的愈黑,让人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目光。
可是,再多看一眼,不知道又为什么觉得心惊,总觉得这样的人仿佛琉璃堆雪,
“宁师兄好。”
宁师兄也笑着应:“云师弟好。”
姜樊在一边笑着说:“我们小师弟性子腼腆,你可不要口没遮拦乱开玩笑,吓着了我们师弟你可赔不起。”
宁师兄笑了,晓冬也跟着笑。
“接着李真人的信,家师才晓得回流山近日不太平,我讨了个跑腿的差事过来送信。”宁师兄说:“这回我能多留些时日,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千万不要同我客气。”
第四十九章 占卦
晓冬听见大师兄问:“胡真人怎么放心让你出来?这两年没见,你身子可有好些?”
宁师兄就笑了:“你们知道的,家师的老习惯了,除夕就起了卦,给我们每人占了一卦,到了我头上这一卦就是宜出行,所以这回我要出来,顺顺当当就出来了。”
姜樊笑了:“这么些年了,胡真人这个脾气还是不改啊。”看到一旁小师弟迷惘的眼神,姜樊解释给他听:“胡真人自来是卦不离手,见人就要算一卦,我头一回拜见胡真人的时候他也给我算过。此外,他年头要算,年尾要算,晨起要算,黄昏也要算,一天不算个十几卦这一天这一天就算白过了。”
晓冬十分诧异,有点犹豫的问:“可……我以前听说,卦不能老算,老算就不灵了。要是一天算出好几卦不一样,那以哪一卦为准呢?”
其他三个人相视一笑。
“自然是以最好的那一卦为准啊。”姜樊扳着手指说:“我第一次见胡真人,他给我算了一卦,说是路途坎坷,情殇一世。你听听,这卦够惨了吧,害得我那一年都高兴不起来。后来又算了一回,这一回却说是必成大器,名传天下,乐得胡真人立刻把前卦弃了,说以这一卦为准。”
说到这里姜樊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显然他对这两卦都不怎么信服。头一卦太黑,后一卦又太红,姜樊自认就是个平常人,资质平常,心性平常,将来的际遇也就是中庸,反正他是打定主意,哪怕将来有朝一日师傅说他能出师了,他也没有什么另立门户的打算,跟着大师兄就挺好的,他打小就是在回流山长大的,未来也没有离开回流山的打算。
晓冬眨眨眼,看着大师兄他们似乎都只把这个当成笑谈,就把想说的那句话默默咽了回去。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这两卦一点儿也不冲突吗?路途坎坷,终成大器这挺说得通,情殇一世和终成大器也没有冲突啊。
不过这话说出来就太讨人嫌了。
晓冬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大师兄,胡真人也给你卜过卦吗?”
莫辰忍笑点头。
宁师兄在一旁说:“怎么没有?家师每见莫兄一次,就要给他卜算一回,可是就没有一回准的。”
“咦?”
占卦算命,算的是将来,大师兄现在才多大,怎么现在就知道卦不准了呢?
莫辰说:“胡真人给我算了也记不清多少次了,可每回都是一个结果。”
晓冬连忙追问:“什么结果?”
按说不该如此,人的大气运不说了,要细说,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不一样。今天可能运气好些,明天可能歹些,算出不一样的结果,也就不能说是卦不准了。
如果次次都算出一个结果,那才是奇闻罕事。
“每次都算出我是个早已经死了的人,而且应该是从落地之时起就已经死了。”莫辰摇了摇头:“算了那么些次,都是一模一样。”
晓冬也哑然无语了。
这……真邪门啊。
大师兄明明就站在大家面前,活得好好的,不能再好了,那个落地即夭折的卦是怎么算出来的?而且每一回算都是这个结果?
要么胡真人就是有意在拿大师兄开玩笑,要么啊,胡真人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可是也不对,骗子也没有这么骗的,哪有骗子会说这种一下就会被戳穿的谎话?
再说胡真人是个骗子那也不可能。师父对胡真人还是挺推崇的,两人是多年至交,胡真人要是个骗子,那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这么久啊。
看晓立一脸的纠结苦恼,其他人都笑了。
“你就别苦恼了,这事儿胡真人都烦恼了好些年了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只能说命数这回事本就不是人应该随意窥探卜算的,算不出就算不出,算得准又如何?难道你算得好,就能坐吃不动等着好处从天上掉下来?算得不好,就什么也不做等死了吗?那么些前辈高人,也没听说哪一个是靠算命得以成就的。”莫辰自己看得很开:“不过回回看胡真人那样纠结,倒也是件乐事。”
虽然被笑话的是自家师父,宁师兄却一点儿不想着替自己师父说话,反而附和着莫辰说:“正是如此。我师父的卦卜虽然不少人追捧,可也不会卦卦都灵,真要如此,那就不是人,那得是神仙了。我师父还修什么道?直接等着白日飞升得了。”
说完胡真人的事,宁师兄看着晓冬,含笑说:“李真人在信上说了晓冬师弟的事,家师特意让我带了一张符纸过来。小师弟只管放心,家师算命不见得迟准,符阵本事却是天下扬名的,一定能将你丢的物件寻回来。再不济,还有我呢,我虽然没得家师几分真传,可是寻物这样的小事,我自信还是能办得了的。”
晓冬又惊又喜,这会儿他才想起大师兄说的话。大师兄说胡真人要送一张符纸过来,不过从宁师兄进来,光顾着说话,他都忘了符纸这回事了。
一是宁师兄这人长相确实令人见之忘俗,二来他们这会儿说的热闹,晓冬根本无暇分心旁顾。
坠子对他来说很紧要,可是对旁人来根本毫无意义,一钱不值。师父却为了他这点事特意去请托胡真人,而胡真人也正经当一件要事来办,宁师兄还为这事儿特意来回流山为他帮忙,这让晓冬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不安。
“咱们也不用等什么吉时吉日,今天天气就不错,我去预备一下,过了午就着手办这事吧。”宁师兄微笑着,苍白的模样晓冬心里很过意不去:“也不急于一时,宁师兄远道而来,该好好歇息一下才是。”
“不打紧,我这身子打小就是这样,好也好不了,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就今天吧,办了这件事,我再好好歇息。”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晓冬十分忐忑,莫辰给他使眼色让他安心坐下。宁师兄问:“怎么没见玲珑师妹?她又下山去了不成?”
“她闭关了……”
第五十章 八百里
宁师兄稍事休息,就开始着手替晓冬寻物。
见到符纸的时候晓冬才明白,怪不得胡真人要特意遣一个人来,要是单送符纸来,回流山只怕没有一个人会用啊。
这纸看起来不是那种平时常见的黄裱纸,画符的也不是朱砂。这纸是灰黑色的,象是快烧尽的木炭的颜色。上面绘的符纹是银色的,笔迹勾划间隐隐有光华流转,一看就不是俗物。
上面画的图纹龙飞凤舞的,很有气势。可是有再有气势也白搭,回流山没人认得上面那是什么字符,这符要是没人指点,眼睁睁看着他们也不会用。虽然说都是修道,但回流山是剑修,跟人家符修卜算全不是一路,俗话说隔行如隔山。
晓冬好奇的问:“这是要烧了用?还是要念咒?”
烧符、念咒,都是外面跑江湖混饭吃的那些人耍的把戏,越花哨花能唬住人,不过是愚人耳目,胡真人的遥知派是正经的名门大派,哪会弄那些假把式?不过晓冬不懂,也不会有人笑话他。
他问的有些孩子气,莫辰只说:“这个咱们都是外行,得听你宁师兄的。”
晓冬心怦怦直跳,想说句话,才发觉自己口唇焦干,手心儿火烫烫的。东西丢了以后他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丢了就丢了……倘若找不回来也要平常心看待。可事到临头,哪里还记得平常心三个字。
“云师弟将手伸出来。”
晓冬想伸手,一抬起来才感觉手心里都是汗,潮乎乎的,赶紧在身上蹭了两下,这才把两手伸出去。
宁师兄含笑说:“平时惯用的那只就行了。”
平时惯用的当然是右手,可这一急,居然一时分不出左右来了,晓冬看看自己两只手,愣了好一会儿才把右手伸出来,还颤巍巍的显得很不自信,仿佛怕自己弄错了左右就坏了大事一样。
宁师兄让晓冬将手按在那张符纸上,轻声问他坠子有多大,什么颜色,戴了多少年,晓冬答的小心翼翼的。
宁师兄问这些可能都跟要找到坠子有关,他能不小心吗?
等问了几句,宁师兄说:“好了。”让他将手抬起来。
这就好了?
晓冬将信将疑的抬手,这才多大功夫就好了?
可被他按过的那张符纸上头,已经和刚才不一样了。那符文上的银色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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