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两片又两片,这肉好象怎么都吃不完。
最后晓冬不干了,一边护着碗一边后撤:“别再给我挟菜了,吃不下了。”
玲珑师姐可不理会他,顺便又给他夹了两片肉:“你这些天吃的简直是猫食,不对,简直是鸟食,脸上都瘦的没肉了,赶紧多吃点好好补补。”
姜樊还问莫辰:“大师兄,咱们还有补药没有?给晓冬煎两副药喝。”
他瘦了吗?
晓冬自己没感觉啊。
至于脸上的肉……他抬手摸了摸,好象脸是瘦了些?
应该是连日赶路的缘故,等一安顿下来多睡几场觉应该就好了。
晓冬记得以前跟叔叔一起,但凡遇着迁移、赶路的时候,也总是会瘦上那么一圈。
他自己没察觉,可是其他人都看在眼里。莫辰还从袖子里摸出一包果子递给他:“刚才在外头看见了,就顺手买了两样,你看看这北府城的点心合不合口。”
大师兄又悄悄给他开小灶。
晓冬又是高兴,又有点儿心虚。接过纸包的时候还本能的转头看。
莫辰看他活象小老鼠偷油似的神态就想笑,硬忍住了。
晓冬抠开纸包一角,捏了一块放嘴里,还没品出味儿来就连连点头:“好吃,很好吃。”一边点头一边还又抠出一块来往莫辰嘴边递:“师兄你也吃。”
莫辰冷不防被塞了一嘴点心,他不爱吃这种太甜腻的东西,不过看着小师弟一副殷切的表情,追问:“好吃吗?好吃吗?”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应着:“好吃。”
晓冬乐滋滋的舔了舔指尖上沾着的糖粉,小心的把点心装进一只篮子里,再把篮子收进柜子里头。
“上午都做什么了?”
莫辰这么一问,晓冬扳着手指头说自己上午做的活计,眉飞色舞,一副“我很能干求表扬”的模样,末了有些纳闷的说:“师父的家当年人一定很多吧?这么大的宅子得住多少人啊?”
“也许吧。”莫辰叮嘱他:“师父不太愿意提过去的事,你也不要乱问,记住了吗?”
晓冬赶紧点头:“我保证不问。”
对晓冬的保证莫辰还是信得过的。小师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有时候甚至懂事得过了头。
“大师兄,你们上午都去了什么地方?外头热闹吗?”
“挺热闹的。”莫辰说:“昨天咱们来的时候没走大路,天色也晚了。白天北府城很繁华,等安顿好了,我带你出去好好逛逛。”
“象城主那些有本事的人,都住在哪一片地方?离这儿远吗?”
这话问得有些孩子气。
莫辰笑着说:“离得挺远的,城主府那片地方一般人不能靠近,一般人也见不着城主。不过最近就有个机会,到时候带你去开开眼界。”
接下来的几天回流山众弟子都在安顿歇息。玲珑师姐闲不住,把宅子里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回来说宅子里有个很大的花圃,她还揪了一大把花回来。
“给你们屋里也插一把。”玲珑说:“那花圃打理一下,可以在里面种些灵药。”
以年纪来说,晓冬这个年纪应该好奇好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晓冬却不大愿意出门,只在他们现在暂住的几个院子之间走动,稍远一些的地方都不去。
他也说不上来原因。
每次看到那些紧闭的门窗,沉寂的院落,他总觉得心里有点别扭。
不是害怕……
说不清的一种感觉,他甚至不敢盯着那些地方久看,总觉得有点儿难受。
对门外头北府城,他十分好奇。
这几天他们也同外人打过交道,有人挑着柴炭、鲜菜送来,这些人虽然也住在北府城里,却都是普通人。对于回流山这些一看就是修道的人,有一种本能的敬畏,不敢多说话,送了东西收了钱就赶紧走了。
不过从他们的口中,也能听到一些外头近日的消息。
听说城里近日来了不少人,南来北往的都有,而且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城里头的一些客栈、空屋都快住满了。
晓冬想起以前听到的消息。
这些人都是为了推举新城主的事来的吧?
听说宋城主旧伤复发,这城主的位子已经很难再坐稳当,推举新城主是势在必行。
大师兄所说的看热闹,也是指这个。
“这新城主要怎么推举呢?”
姜樊笑着说:“这个嘛,反正咱们又不去争这个城主当,只是纯粹看热闹。宋城主当这个城主听说已经几十年了,当初似乎是推举了三五个人,大家倒是没有动手比武伤和气,一起论道、讲武,后来另几个被推举对宋城主很服气,就主动退出了,想来是宋城德行兼备……”
玲珑在旁边冷笑:“净胡说。德行好的人多了,怎么不见旁人当上城主呢?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本事。光有德行,这城主就是当上了,说话别人也不服气。要我说,当初推举出来的人里头,宋城主的功夫肯定是拔尖的那个。”
姜樊不跟她顶,反正也顶不过。
他向莫辰和晓冬寻求认同:“大师兄,小师弟,你们觉得是功夫要紧还是德行要紧?有才无德,当了城主岂不要祸害这一城的人?”
莫辰说:“宋城主有公义之心,人品也算敦厚,这也是同道之中公认的。”
晓冬点头赞同:“大师兄说的对。可是本事也很要紧啊,要不然为什么宋城主旧伤复发,这城主就当不下去了呢?可见没有本事大家也不愿意听话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酱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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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辰微笑。
师妹说的有理,师弟说的也对。
究竟是德行重要,还是本事重要?
大概每个修道之人都有过这个疑问。
也许有人毫不疑惑,立刻就选定了自己心中的da an。
有人认为有着通天彻地的本领,才是修道的目的。
也有人觉得德行最为要紧,修道就是修心。
更多的人在两者之间犹疑,矛盾,难以抉择。
就象眼前师弟师妹们的争执。
其实等他们经历得多了就会明白,有时候很多事情往往不是由你来选的,而是常有无法抗拒的力量在背后推着你往前走。事前不管想得再多,到时候做出的决定未必就是事先的选择。
玲珑性子急躁,要让她权衡轻重,与人论辩,她肯定干不了,在她来说,拔剑打一架,以胜负论对错最简单。
姜师弟为人忠厚,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想一想这事对不对,该不该做。这两人的脾气性情可以是截然相反。
可明明他们俩被师父收养的日子是差不多的,也是吃着一样的茶饭受着同样的教导长大的。
谁想到性情会差这么多呢?
“好了,回去换件衣裳,等下带你们去看看城主府。”
城主府三个字把小土包子们都震住了,顾不上再争长论短,一个个都跑去换衣裳。
晓冬也换了一件儿厚厚的袍子,重新洗了把脸,把自己收拾的又精神又利索。
莫辰看着他的打扮满意的点了点头,掏出一顶帽子来扣在他头上。
帽子不大不小正合适,又软又暖和。两旁的系绳一收紧,连耳朵也护住了。
城主府当然不能随意进出,他们只能从远处那么看上一看。
玲珑颇为失望。
“那就是城主府?”
看起来也不怎么宏阔华丽嘛。
也就是建在半山,位置显得高高在上。
“宋城主本来就不是讲求奢华的人,这几十年里北府城太太平平,宋城主从来不借势压人,也没给自己多谋些好处。”
所以现在莫辰替北府城觉得可惜。
宋城主如果再自私一些,多替自己打算,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旧伤复发。
李复林与宋城主是旧识,关系说不上多亲厚,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之间有书信往来,宋城主已经决定卸任,趁着年寿未尽之前,往远处去走一走。他在信上说,这么多年被城主这个名分拘着,想做的事都没能去做,想去的地方也一直没有去。
其实他是城主,他想做什么,没人管得了他。
可他自己总觉得做了城主,就要对得起这北府城。
别人看着城主府已经日落西山,觉得宋城主摇摇欲坠,已经象是丧家之犬。莫辰对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前辈却满是敬意。
师父他们那一辈人里,有好些人都是这样。别人觉得他们太迂、太无能,甘于平庸缺乏志向。
可是这些人的品格德行真正值得敬重。
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日子越来越太平,可人心却越来越散乱,李复林每每说起来,都十分感慨。遇事都先想着能从里面谋得什么好处,无论何时都先想着保存自身,死道友不死贫道。
晓冬扯扯他的袖子,轻声问:“大师兄,宋城主之前的城主们,也住在这里吗?”
“对,北府城的第一任城主就住在那里。”
从城主府那个位置往下看,大半个北府城应该都能尽收眼底。
莫辰带着他们逛了小半个城,天快黑的时候,城里亮起了灯火,风越吹越冷,雾深霜重,晓冬把领子拢紧了一些,吸了吸鼻子。
好象有股香气。
不光他一个人闻见了,姜樊也站住了脚左右张望。
“什么味道?好香。”
其他人纷纷说:“象肉汤。”
“牛肉汤吧?”
“是不是你们太饿了?我怎么没闻见?”
这香气是被风吹过来的,时有若无。
莫辰往前一指:“前面有个铺子,应该是那里在熬肉汤。”
莫辰领着师弟师妹们过去。那个铺子铺面不大,门也只开了一扇,个子高的人还得低下头才能进门。
店堂里收拾的很干净,摆着木桌和长条凳。一个系着围裙的瘦瘦的中年人过来问:“客官几位?”
姜樊又用力的闻了闻,这店里的香气更浓了,简直催得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一人一碗汤,你们这儿还卖什么吃食?”
“还有面饼。”
“那就每人再来份汤饼吧。”
晓冬也在长凳上坐下来。店里暖烘烘的,戴着厚帽子他都要出汗了。
莫辰说:“帽子先摘下来吧。”
肉汤装在粗瓷大碗里头送了上来,一人一碗。汤刚盛出来,热气升腾,上面撒着绿绿的葱花芫荽,还码着酱好的切成片的牛肉。先端来的四碗当然先给了莫辰、玲珑、姜樊和晓冬。虽然出了门在外头,可是大家还是守着宗门里头的上下规矩。
“这碗真大……”晓冬用手比划了一下。
都快赶上他洗脸洗手用的小盆子了。
姜樊笑呵呵的把调羹递给他:“快,趁热吃吧。”
肉汤熬的又浓又稠,热烫烫的喝下去,身上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姜樊把嘴里的汤饼咽下去:“大师兄以前来过?”
莫辰点了点头。
他们人多,掌柜又多送了他们两样小菜。就是在城外山上挖的来的野菜,剁碎洗净腌了盛在坛子里,装了两碟送上来。
腌菜脆脆的,咸鲜,还带点微微的酸涩味,但是不算难吃。一众同门头碰头的大口吃饼喝汤,稀里胡鲁好不热闹。
玲珑把自己碗里的肉片捞了放在了身旁翟文晖的碗里。
她动作快,旁人都没瞅见。
翟文晖转头看着她笑。
玲珑让他看的不好意思,催促他:“趁热吃,要不冷了。”
翟文晖应了一声,可一边喝汤,还是一边忍不住转头看她。
姜樊没看见玲珑给翟文晖牛肉,却看见大师兄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挟给了小师弟。
这一幕让姜樊有些怔忡。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好些年前,那时候他还小,嘴也馋。大师兄也总把好吃的省了给他们。一个糖角子、一个肉包子,掰成两半,他和玲珑一人一半。
可现在他可不是小孩了,小师弟才是最小的,师父和大师兄多照应他才是应该。
道理他全明白,就是觉得……有那么点儿失落。
人长大的速度有时候超乎想象的快,一眨眼就不能再象小孩子一样撒娇了。
“要是能给师父带一份就好了。”
可是路有些远,热汤不好带。
莫辰说:“汤不好带,酱肉切几斤带回去,师父可以拿这个下酒。”
掌柜的照吩咐把肉切好包起来,莫辰还多给了晓冬些钱:“隔壁就卖酒,去打些酒来。”
晓冬以前也干过打酒的差事,那时候是给叔叔打酒。师父平时在山上喝的都是自酿酒,晓冬倒不是知道要给师父打哪一样酒合适。
“跟店老板说,要最烈的酒。”
刚才进来的时候只注意肉汤了,倒没留心旁边就是个酒铺,门前挑着的灯笼上写着一个饱满圆厚的酒字,一进门就能闻见一股浓酽的酒香,熏得的人眼睛都眯了起来,感觉再多吸上两口气,人就要给熏醉了。
“老板,打酒。”
酒铺的柜台很高,一个须发都斑白的老者抬眼看看他,问:“打哪样?”
“要最烈的,打个五斤。”
那个老者就站起身来,取了一个五斤的罐子,揭开酒坛盖,用酒勺舀了酒装进罐子里头。
晓冬以前给叔叔打过酒,知道这里头的门道,有店家会在酒里掺水卖,买来的酒光闻着有酒气,喝到嘴里却淡而无味。他习惯性的盯着那个人舀酒的动作。
一下,又一下。
那人动作不紧不慢,看来熟练流畅,这么舀着酒把罐子装满,一滴都没有洒到外头来。
晓冬不知不觉的看出了神。等那个老者把罐子盖封好,又系好了提绳递了过来,他才恍然回神,摸出钱来付账。
刚才怎么就站在那儿看呆了?
晓冬自己也不明白。
那个人收了钱,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晓冬提着酒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昏黄的灯影下,那人眯着眼好象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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