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平进门时屋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一眼扫过去,几个外门弟子除了童浩和翟文晖,其他人都在。
“今儿人挺齐全啊。”段平坐了倒数第二把椅子里。虽然说外门弟子没什么排行,但也都是按着入门前后师兄师弟的称呼着,这座次轻易不能乱。本来排在段平后面上山的还有六个,结果离开回流山之后陆陆续续都走了,现在下面喊他师兄的只有一个比他上山还晚的外门弟子于大洪。当然了,云晓冬平时见面也客客气气称他们一声师兄,可人家是亲传弟子,又是大师兄护着的人,他们哪那么大脸敢真以师兄自居啊。
他们这些人里,要论长幼,外门弟子里资历最深的是邵进明,他都四十开外了,论年纪绝对是回流山弟子中最大的一个,不过要论入门的时间,他还要排在莫辰后面。没办法,他上山的时候二十好几,莫辰那时候虽然还小可是已经正式拜师了。
如果要论修为论功夫,那得数翟文晖。翟文晖为人不错,功夫又扎实,平时人缘是不错的。
但是最近这近一年,翟文晖的人缘就不那么好了。
宗门考校的时候翟文晖就很出众,这就让有些人心里嘀咕了。更不要说后来他居然勾搭上二师姐。这下别人还有什么戏唱?大家打听着,师父可能要再多收一个亲传弟子了。如果翟文晖只是功夫比别人强些,大家还能努努力争一把。可他这明显是攀上了裙带关系,那别人还有什么好争的?
先前走的那一拨人里,就有人是因为这个才走的。这次机会已经没指望了,下次还不定什么时候师父还想再收一个亲传弟子。有出路的人不愿意在这里白耗光阴。没有走的,其实心里未必不嘀咕。
“邵师兄,叫了我们来什么事?”
“刚才姜师兄来过,送了辟毒丸过来,是纪真人给的。最近北府城里不太平,听说有人被毒害了,谁下的手还不知道,这个辟毒丸一人一颗佩在身上,多小心着些。”
邵进明也分了段平一颗药丸:“我们几个都有了,这一颗给你。”
段平连忙起身接过:“多谢邵师兄。”
“谢我做什么。”邵进明一摆手:“童师弟呢?他没和你一起?”
“没有啊。”
因为轮流巡守,他们就两两结伴。童浩和段平两个倒是一拨的,但是两人脾气不怎么合得来,段平心里藏不住事,可童浩却是个闷葫芦,可以连着几天都不说一个字。两人在一起互相都别扭,所以童浩一个找个空屋子待着去段平也不奇怪。
“算了,他那人话少,也难为你天天对着他那张脸。”邵进明也不是很喜欢童浩这人。对这种整天闷不吭声的人,大家都不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也跟他没话说。有时候他在,大家反而浑身不自在。
邵进明把刚才姜樊给的辟毒丸里的最后一颗也给了段平:“那你回头给他吧。”
段平应了一声,不过看着这一人一颗分的辟毒丸,忍不住问:“纪真人除了给这个,不知道还有没有给别的什么?”
段平总觉得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比亲传弟子差了一大截。尽管宗门小,亲传弟子也没那条件吃香喝辣,可是一边是外门,一边是亲传,有事qing ren家先知道,有好东西先到人家手里,有活儿的时候倒是他们占先了。
有时候想想也难免让人灰心。
邵进明看他一眼:“你这话怎么说的?纪真人一共就给了八颗,大师兄说先尽着我们,你这心眼儿要放正,别总瞎琢磨。”
段平赶紧应是。
要说大师兄那是没说的,处事公正,也从来不欺压人。
段平虽然见识不多,也听说过一些宗门的外门弟子过得是什么样。那简直就是人家的脚底泥啊。远的不说,他们在天机山的时候是亲眼见过的,不知道是天机山哪一支的两个内门弟子,心气儿不顺,正好有一个外门弟子过来就被他们拦住,就那么被抽了耳朵,左右开弓的打了一顿才放人走,那外门弟子声都不敢吭。
经过那么一回,段平是彻底死了离开回流山的心。
回流山宗门是小,但是掌门、大师兄心地都不错。大宗门看着是威势赫赫,可是对外门弟子来说,那威势,那好处,外门弟子是沾不上的,反而备受欺凌。听说有的宗门,一年下来十几个外门弟子死得不明不白。
在回流山起码日子安稳。
这么一想段平心里就踏实多了。
不过接着他又担心起了别的:“咱们这宅子不是说有阵法吗?一般人应该进不来吧?那纪真人还送咱们辟毒丸……难不成在宅子里不出门也不安全?”
“一般人应该是进不来的。”邵进明说:“真有那个本事闯过阵法的,也不会用下毒这样的手段吧?”邵进明也不觉得他们会那么招人惦记:“这辟毒丸可是好东西,就算现在用不上,将来出外行走也可以防身啊。”
听说死的那拨人,是有意想争夺下任城主之位的。可他们又不是为这个来的,这里是师父的老家,回流山上上下下也没有谁想去竞夺这个城主。师父有名望,去若水台也只是给城主更迭这种大事做个见证,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危险。
段平就把自己那颗揣在怀里,另一颗也备着,等见了童浩给他。
说真的,也就是在回流山这样的地方,童浩的日子还能过得这么自在,要是换个旁的地方,他不让人连皮带骨吃了才怪。
不过等邵进明说没事儿让人散了,段平就和于大洪两人往外走。于大洪上山日子也不长,在晓冬没上山之前,他的岁数应该是山上最小的。不过和云晓冬那个瘦巴巴的小秀才模样不同,于大洪长得倒是很结实,个子高高的。他是无依无靠的人,上山来的时候非常诚心的想要拜师,可他的根骨资质有限,即使留在了山上,也只是顿顿吃下一盆饭,身子倒是打熬结实了,剑法上就不怎么开窍,至于真元修为……那几近没有。可他干活儿勤快,别人不爱干的粗活儿他还都愿意干,所以也就这么在山上待了下来。
别人就算有嫉贤妒能的心,也不会对于大洪有什么想法。这人不可能有什么进益了,又碍不着别人,也就不会有人看他不顺眼。
“段师兄,你要是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去打水了。”
天气冷,打水这种活儿大家平时也都不爱干,也就于大洪心眼儿实在。在回流山的时候山上有不少杂役,现在换了地方一切从简,好些活计少不得要弟子们自己动手。
“那你去吧。”
段平揣着辟毒丸先回屋一趟,童浩屋里空着的。
这人不知道寻了个什么地方躲清静去了。
其实段平很看不惯他。这些日子他和童浩一起巡守,感觉越来越不喜欢这人。平时看人的眼神就显得让人不舒服。
那眼神怎么说呢……明明人就站在你对面,目光也是平视着你,可是总让人觉得他根本没在看你,你也根本不配让人看得起。
就算他的修为略高一筹那又怎么样?
反正师父如果要收徒,谁也抢不过翟文晖了。
段平想到这里就心底泛酸。
要说长相,翟文晖是长得不错,山上除了大师兄就是他了。当然云晓冬也生得不错,但他毕竟还小。
可别说生着一张小白脸儿没用处,这不就派上大用场了吗?
玲珑师姐一向霸道,在师父跟前又比别人得宠,翟文晖勾搭上了她可是找着了一条登天捷径啊。
段平想一阵,酸一阵。
他心里乱,打坐也静不下心来。
北府城的天黑得早,快巳时天才亮,申时过半天就黑了。这样的天气让回流山一众人很不习惯,总觉得这冬天太漫长,长的好象永远过不去一样。
外面有人拍门,唤道:“段师弟?你在屋里吗?”
段平睁开眼应了一声,过去开了门。
来寻他的是姜樊。
段平可不敢怠慢这位亲传师兄,忙说:“姜师兄怎么这时候来了?寻我有事?有事师兄尽管吩咐?”
“我就是来问你一声,你见着于大洪师弟了吗?”
这个分派巡守,姜樊觉得这位于师弟愣头愣脑功夫不行,当时就主动说和他搭伴,今天晚上就是他们俩巡守。
“于师弟?”段平怔了下。
于大洪这人很认死理,平时有什么事都是抢先去做的,巡守这样的正事他肯定不会耽误。
“下午他说要去提水,后来我回了屋就没见着他。”
姜樊点了下头:“那我去后院看看,可能有什么事绊住了。段师弟只管自便。”
段平反正也静不下心来,索性也出了屋:“我同姜师兄一道,正好还有步法的事想请教姜师兄。”
“行,那咱们边走边说。”
天早已经黑了,青石路旁隔不多远就有一对石灯,不过这些灯缺人照管,早就不亮了。
姜樊和段平的眼力在夜晚当然也看得清路,两个人边说边走,有时还用手比划一二。
第一百六十章
外头起了风,雪片被大风卷着打在窗纸上,不时的沙沙作响。
一开始发现北府的天气这样冷,晓冬还担心墨研不开不能写字,等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莫辰把他写的字拿起来看了看,提起笔将一个“建”字,一个“越”字圈起来。
“每个再多写一页。”
晓冬乖乖应下,重新又铺了一张纸,提起笔来按着大师兄给他抄好的字贴练字。
晓冬以前底子不好,认得不少字,但是写的不好。拿起笔来总觉得这小小一杆笔比剑还要沉,还要难用,就是不听使唤。写的字忽大忽小,笔划忽粗忽细。一蘸墨就容易蘸多,字迹变成了大墨团。可是写着写着又会忘了蘸墨这回事,笔上的墨都没了,当然字也就写不出来。
入了宗门之后大师兄手把手的教,比前写的好多了。上下结构的字,左右结构的字,写的都挺稳当的,其他的就不行了。比如这个建,还有越,他写出来的字就象一个个在纸上没站稳的人一样,总往一侧倒。
可大师兄的字就格外好看,瘦长,挺拔,风骨铮然。都说字如其人,大师兄就没有什么不擅长的事。他年纪也不大,可样样本事都不比别人弱。
“写完这两页就歇着吧。”
晓冬一笑:“好。”
大师兄对他总是严厉不过一刻钟就会心软了。
不过晓冬写字可不会敷衍应付,一笔一划写的格外认真。
外头有人来,莫辰起身迎了出去。
来的那个人声音很低,一开门外头的北风直往屋里灌,晓冬忙着把纸角用镇纸压住,漏听了两句。
“请大师兄去看一看。”
莫辰点头说:“也好。”他嘱咐了晓冬一声:“外头天冷,你不要出去。”
晓冬应了一声,探头看了一眼。
来请大师兄的是一个姓童的外门弟子。晓冬和外门弟子们不大熟,当然,翟文晖除外。
从回流山来北府城的一路上,大家同行同宿,倒比在山上的时候熟悉一些。
可是这个童浩例外。这人不合群,晓冬几乎不记得听他说过什么话。不知道他这会儿来找大师兄是什么事?请教功法的话应该不是这个时候。
不过看大师兄的样子,应该不是出了什么事。
晓冬写了大半页的建字,重复的次数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不但没有觉得越来越纯熟,反而觉得这个字变得很陌生,提起笔来竟然不知道怎么写了。
字迹也不好看。
他越看越不满意,将这张写了一半的纸团了扔到一边,另铺了一张打算重写。可纸管够,都是早就裁好的现成就用,墨却不多了。他又拿起墨条来慢慢磨墨,。
不知道从哪里透来一股冷风,晓冬低头拢了拢衣襟,忽然手往后翻,磨的满满一池墨汁朝着身后尽数泼了出去,连砚台也跟着砸了出去。
砚台并没有砸中什么人,飞溅的墨汁却很难全部躲过。
不知何时潜进了屋里的人被墨汁阻挡了视线,剑势虽然未改,却喀的一声斩在了桌面上。
扔出砚台的同时就钻到了桌面下的晓冬听到了桌面喀喇一声响,从中裂作两半。那个握剑的人的一张脸蒙得严严实实,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晓冬脱口喊出:“陈师兄!”
第二剑正要刺下来的那个人闻声身形一僵。
晓冬惊愕的睁大了眼。
不会错,就是他!
这个半夜潜进来要杀的人,就是陈敬之!虽然蒙着脸,可是他这双眼睛晓冬记得格外清楚。
那双阴郁的,总带着不灭的仇恨的眼睛。
晓冬连滚带爬的从砸倒的桌案下逃开。
被他看破了身份,这一声陈师兄也让陈敬之想起了在回流山度过的那些日子。
比起在陈家的过往,回流山的生活是他为数不多的安逸平静的生活。
师父,师兄和师姐
这些软弱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而逝,杀意重又回到他的眼里。
“没想到被你认出来了,”他声音很低,听起来倒没有多凶恶:“也好,免得你死了也做了糊涂鬼,下了黄泉也记得是谁杀的你。”
话音未落,忽然间一团黑雾在他眼前爆开,一股辛辣腐臭的气味扑面袭来。
陈敬之立刻闭气,挥手向前劈去,剑风竟然将那团墨雾从中劈开。
眼睛微微刺痛之后跟着就泛起了麻痒!努力再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阵阵发黑,看不清楚。
这黑雾有毒!
陈敬之万万想不到看起来无能又天真的云晓冬居然有使毒的手段。
晓冬又用力扇了两下,更多黑雾从扇柄处喷出,几乎把陈敬之整个人都包住了。
没错,晓冬手里握的是把铁扇子。
就是上次方予文方真人来时送的那不靠谱的见面礼。能喷毒针的拐杖给了姜师兄,而晓冬因为个子小力气小,分到的见面礼就是这把铁扇子。
既然这礼物来历不明,拐杖都能喷毒针,莫辰也不放心晓冬得的这把扇子,拿去细细察看,果不其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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