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罗。’我现在明白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请您放心吧,先生!”科朗坦对赛夏尔说,一边用眼角瞄睃夏娃的动态。
“一个哥哥!”医生叫起来,“那遗产就得分两份继承了!……”
客厅的壁板上陈列着一些尚未加上文字说明的美丽的版画,德尔维尔装作观看这些
版画。
“哦,您放心吧夫人,”科朗坦看到赛夏尔夫人漂亮的面容上呈现吃惊的表情,便
这样说,“只不过是个私生子问题。私生子的权利与婚生子不同。这个孩子现在穷愁潦
倒,根据遗产数量,他有权得到一笔钱……你们的父亲留下了几百万……”
听到这“几百万”几个字,客厅里的人异口同声叫起来。这时候,德尔维尔也不再
观赏版画了。
“赛夏尔老爹,几百万?……”胖子库尔图瓦说,“谁告诉你们的?某个庄稼汉吧?”
“先生,”卡尚说,“你们不是税务局的人,所以可以对你们说说实在的情况……”
“请你们放心,”科朗坦说,“我可以向你们以荣誉担保,我不是国家产业部门的
人。”
卡尚刚才示意大家安静,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作了一个表示满意的动作。
“先生,”科朗坦接着说,“即使只有一百万,那私生子的一份也是很可观的。我
们不是来打官司的,相反,我们来向你们提议给我们十万法郎,如能以此解决,我们也
就回去了……”
“十万法郎!……”卡尚打断科朗坦的话,叫喊起来,“可是,先生,赛夏尔老爹
在马尔萨克留下二十阿尔邦葡萄园,五座小田庄和十阿尔邦草地,却没有一个里亚……”
“我一点不想说谎,卡尚先生,”大卫·赛夏尔插话说,“尤其是在利害关系上……
先生,”他对着科朗坦和德尔维尔说,“我父亲除了这些财产,还给我们留下了……”
库尔图瓦和卡尚向赛夏尔打暗号,叫他不要说,但是没有效果,赛夏尔加上一句:“留
下了三十万法郎。这样,他的遗产大约有五十万法郎。”
“卡尚先生,”夏娃·赛夏尔说,“按法律规定,给私生子的份额该是多少?……”
“夫人,”科朗坦说,“我们不是豺狼虎豹,我们只要求您当着这些先生的面发誓:
“你们没有从继承您公公的遗产中得到超过十万埃居的现金,这样我们就好商量了……”
“先请您以名誉担保:您确实是诉讼代理人。”这位安古莱姆前诉讼代理人对德尔
维尔说。
“这是我的护照,”德尔维尔对卡尚说,一边向他递过去一张折成四折的纸。“这
位先生并非你们以为的那样是产业总督察,你们放心吧!”德尔维尔又补充一句,“我
们极为关心的,只是赛夏尔遗产继承的真相。我们现在知道了……”
德尔维尔彬彬有礼地搀住赛夏尔夫人的手,把她领到客厅的一头。“夫人,”他轻
声对她说,“如果这一问题不涉及格朗利厄家的荣誉和前途,我是不会同意这位佩带勋
章的先生想出的这个主意的。但是,请您原谅他。这是为了揭穿一个谎言,您的兄弟利
用这一谎言骗取了那个高尚家庭的信任。现在,您不会叫人相信您给了您兄弟一百二十
万法郎来购买鲁邦普雷地产……”
“一百二十万法郎!”赛夏尔夫人大叫一声,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他从哪里弄来
的,这个倒霉的家伙?”
“啊!所以嘛,”德尔维尔说,“我担心这笔钱来路不明。”
夏娃眼睛里含着泪水,周围的人也发现了。
“说不定我们给你们帮了一个大忙,”德尔维尔对她说,“防止你们受这一谎言的
连累,那后果可能非常危险。”
德尔维尔向众人告别,走了,留下赛夏尔夫人坐在那里,面无血色,腮边挂着泪水。
“去芒斯勒!”科郎坦吩咐赶车的小伙子。
从波尔多驶向巴黎的驿车夜间在这里经过,里面只有一个空位子。德尔维尔借口要
处理事务,请科朗坦让他占用这一位于。但实际上,他是疑心自己的旅伴。那巧妙的交
际手腕和处理事情的冷静态度仿佛是他的职业习惯。科朗坦在芒斯勒呆了三天,没有找
到动身的机会。他只好向波尔多去信,预订一个去巴黎的位子。他回到巴黎时,已是他
出发后的第几天了。
这段时间里,佩拉德每天上午要么去巴希,要么去巴黎的科朗坦家中,打听科朗坦
有没有回来。在第八天,他在这两处寓所各备下一封用他们的密码写的信,告诉他的朋
友自己受到什么样的死亡威胁,莉迪被绑架,以及他的仇人为她准备的可怕下场。佩拉
德过去一直攻击别人,现在自己也受到了攻击。虽然科朗坦不在身边,贡当松还可以助
他一臂之力,所以他仍然维持着阔佬的外表。尽管暗藏的敌手已经发现了他,但他还是
沉着地认为在这一战场上能抓住一些希望。贡当松利用他所了解的一切情况来寻找莉迪
的踪迹,希望能发现藏匿她的房子。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来越表明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
了,这叫佩拉德每时每刻更加绝望。这位老侦探部署十二至十五名最能干的警察在自己
身边,并有人监视麻雀街四周以及他以阔老身份与杜·瓦诺布尔夫人在那里居住的泰布
街。亚细亚为吕西安在格朗利厄公馆恢复过去地位限定了期限,在这倒霉期限的最后三
天,贡当松没有离开这位老资格的前警察署长。敌对部族交战时使用的计谋在美洲丛林
留下的并被库柏◎大肆渲染的恐怖诗意,与巴黎生活的细枝末节紧密相连。行人、店铺、
出租马车、窗前站着的人,对于那些保卫老佩拉德生命的带号码的人来说,具有重要意
义,就像库柏小说里一段树干,一个河狸洞,一块岩石,一片野牛皮,静静停着的一只
小船,水面上的一片树叶,都具有重要意义一样。
◎库柏(一七八九—一八五一),美国小说家。
“如果那个西班牙人确实走了,你就丝毫不必担心了。”贡当松对佩拉德说,向他
表明他们可以高枕无忧。
“如果他没有走呢?”佩拉德说。
“我手下的一个人紧跟着他的马车走了,可是到了布洛瓦,我的这个人被迫下了车,
没能追上他的马车。”
德尔维尔返回巴黎五天后的一个上午,吕西安接待了拉斯蒂涅克来访。
“亲爱的,因为我们是至交,人家把这一协商任务交给我,我不得不前来,感到无
限遗憾。你的婚事告吹,再也不能指望重结良缘。你不要再登格朗利厄公馆的门了,要
娶克洛蒂尔德为妻,只能等她父亲去世之后,而她的父亲是个极端利己主义者,不会那
么快死去,这些玩惠斯特牌的老手都会在牌桌旁坚持很久。克洛蒂尔德将与玛德莱娜·
德·勒依古尔一肖利厄一起去意大利。这个可怜的姑娘是那样爱你,亲爱的,必须有人
在她身边才行。以免发生意外。她本来想来看你,并且制订了出逃计划……这对你的不
幸是个安慰。”
吕西安没有回答。他一直望着拉斯蒂涅克。
“然而,这是不是不幸?……”他的同乡对他说,“你能很容易地找到一个与克洛
蒂尔德同样高贵和漂亮的姑娘!……德·赛里奇夫人出于报复,会给你再结一门亲事。
格朗利厄家从来不想接待她,她咽不下这口气。她有一个外甥女,克勒芒斯·杜·鲁弗
尔……”
“亲爱的,自从上次我们一起吃夜宵以来,我和德·赛里奇夫人关系不太好。她看
见我在艾丝苔的包厢里,跟我翻脸。我没有进行弥补。”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与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小伙子不会间很久别扭的。”拉斯蒂
涅克说,“这种太阳落山的情景我很清楚……在地平线上要延续十分钟,而在女人心里
要延续十年。”
“我等她给我写一封信,已经等了一星期。”
“到她家去吧!”
“现在,确实该这样做了。”
“你至少去瓦诺布尔那里吧?她的那个阔佬要回请纽沁根吃夜宵。”
“我知道。我上她那里去。”吕西安神情严肃地说。
吕西安这一倒霉事件的消息由亚细亚立刻告诉了卡洛斯。第二天,吕西安与拉斯蒂
涅克和纽沁根来到那个假阔佬的家中。
午夜时分,艾丝苔原来的餐厅里聚集着这出戏里几乎所有的人物。隐藏在这些生命
激流的河床下各自的利害关系,只有艾丝苔、吕西安、佩拉德,黑白混血儿贡当松和帕
卡尔才知晓。帕卡尔今晚前来伺候他的女主人。亚细亚背着佩拉德和贡当松,被杜·瓦
诺布尔夫人请来协助她的厨娘干事。佩拉德已给了杜·瓦诺布尔夫人五百法郎,想把事
情操办得像样些。他入席时发现餐巾里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这样几个字:您
入席时,十天期限已到。佩拉德把纸条递给身后的贡当松,并用英语对他说:“是你把
我的名字放到这上面了?”贡当松借着烛光念出Mane,Tecel,Phares◎这几个字,将纸
条放入自己的口袋。他知道辨认铅笔字迹极其困难,尤其是一句用大写字母排列的句子,
因为笔划就跟数学符号一样,不是曲线就是直道,从中无法辨认写草书时手写的习惯。
◎据圣经记载,巴比伦摄政王伯沙撒欢宴时,看见墙上显现这三个字。意为“算、
量、分”,预示其王国即将崩溃,其人危在旦夕。
这顿夜宵没有任何欢快的气氛。佩拉德明显地显得心事重重。能闹腾的寻欢作乐的
青年中,今天在场的只有吕西安和拉斯蒂涅克。吕西安快快不乐,若有所思。拉斯蒂涅
克饭前刚刚输了两千法郎,吃喝时考虑着如何能在饭后把这笔钱捞回来。三个女人对这
样的冷淡气氛感到惊讶,彼此面面相觑。这种腻烦情绪使饭菜也失去了滋味。吃夜宵也
跟看戏或看书一样,有它的偶然性。最后一道是糖渍水果冰淇淋。大家都知道这种冰淇
淋呈金字塔形状,盛在一个小玻璃杯中,表面有各种小块的美味精渍水果,而并不影响
它的形状。这冰淇淋是杜·瓦诺布尔夫人在托尔托尼店里订的,这家有名的店铺就在泰
布街和大马路交汇的拐角上。食品送来时,厨娘叫黑白混血儿给冷饮商付帐。贡当松看
送货人的要求不很自然,扔过去一句话:“你不是托尔托尼店里的吧?……”然后又立
即上楼了。帕卡尔趁他不在时已经把冰淇淋分给了客人。黑白混血儿刚走到房门口,监
视麻雀街的一名警察在楼梯上叫起来:“二十七号!”
“什么事?”贡当松问,急速跑下楼梯。
“告诉老爹,他的女儿回来了。可是,天哪,成了什么样子!叫他快来,她要死了!”
贡当松回到餐厅时,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老佩拉德正吃着冰淇淋上的一颗小樱桃。人
们正在为杜·瓦诺布尔夫人的健康干杯。阔佬给自己斟了一杯康斯当斯酒,一饮而尽。
将要告知佩拉德的那个消息使贡当松心神不定。尽管如此,他返回餐厅时,看到帕卡尔
凝神盯着阔佬,不觉十分吃惊。德·尚碧夫人的这位仆人的两只眼睛就像两团火。这一
发现虽然重要,但是黑白混血儿不能耽误自己的事情。当佩拉德把空杯放回桌上时,他
向自己主人俯下身去。
“莉迪回家了,”贡当松说,“情况很不好。”
佩拉德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用法国骂人话中最有法语味的骂了一句。在座的所有
宾客都大惊失色。佩拉德自知出言不当,承认了自己乔装打扮,并用标准法语对贡当松
说:
“给我找一辆出租马车……我走了。”
所有的人都起身离席。
“那么你是什么人?”日西安大声问。
“对!……”男爵说。
“比西沃对我说过,你装英国人比他还像,我还不相信他说的呢。”拉斯蒂涅克说。
“这是哪个破产者露了馅,”杜·蒂耶高声说,“我已料到了!……”
“巴黎真是个怪地方!……”杜·瓦诺布尔夫人说,“一个商人在他自己的地区破
产后,又可以到香榭丽舍大街以富豪或花花公子的面目出现,而不会受到惩处!……哦!
我真倒霉,破产总是跟着我。”
“人说红颜薄命,”艾丝苔从容地说,“我的不幸与克勒奥帕特拉◎很相似,是蝰
蛇缠住了我。”
◎克勒奥帕特拉:古埃及女王。
“我是什么人?……”佩拉特在门口说,“嘿,你们会知道的!因为,如果我死了,
我还会从坟墓里出来。每天日夜来拽你们的脚!……”
他说最后这几句话时,眼睛盯着艾丝苔和吕西安,然后,趁众人还在惊诧的机会,
轻捷地脱身走了。他想急速跑回家去,连马车也不等了。到了街上,亚细亚像当时从舞
会出来的妇女那样裹着一块黑色头巾,在马车进出的大门口用胳膊挡住了这个暗探。
“佩拉德老爹,快叫人操办临终圣事吧!”她对他说,那声音已经向他预告了灾祸。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亚细亚上车后,马车风一般飞驰而去。一共有五辆马车,佩拉
德手下的人毫无所知。
科朗坦回到了他的乡间别墅。那是小城巴希的维涅街上一处最宁静幽美的处所。他
在那里被看作是一位酷爱园艺的商人。他到家后见到了友人佩拉德的那封密码信。他顾
不上休息,重新登上送他回来的那辆马车,叫车夫驶向麻雀街,到那里后只见到卡特一
人,从这个弗朗德勒女人口中,他获悉莉迪已经失踪,对佩拉德和他自己如此缺乏预见
感到吃惊。
“他们还不认识我。”他想,“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定要弄清楚他们是否
要杀死佩拉德。如果是这样,我就不能再露面了……”
越是卑鄙无耻的人,越看重自己的生命。这样的生命时时刻刻成了一种抗议,一种
报复。科朗坦下楼回到自己家里,扮装成一个衰弱的小老头,穿一件暗绿色小礼服,戴
上狗牙形假发。出于对佩拉德的友情,他又徒步返回来。他想对手下最忠勇的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