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见李家明没作声说行还是不行,忐忑的孙宏志小心道:“大哥,您是不是生气了?”
正坐在火塘前烤火的李家明笑了笑,自嘲道:“没事,我自己就自诩为真小人。”
“大哥是真名士”
有讨好的意思,也有心机的成分,知道瞒不了便一五一十地说。就如莎莎说的,现在这个社会太复杂,想要一份完全纯粹的感情几乎不可能,即使是在学校里也一样。但是,作为兄长,李家明不介意把丑话说在前头。只不过他很懂谈话的技巧,说丑话之前先说自己的过往。从与赵微那段情缘开始,到与柳莎莎重归于好结束,真真假假地掺在一起说,话里略略提了提家族信托基金会的事。
然后才是细狗来接话,若有所指道:“宏志,我们自诩为真小人不是自谦,能理解吗?”
这就是类似于女婿见丈母娘的面试!
有心理准备的孙宏志不敢附和,也知道那个信托基金会是针对他这样的外人的,却没有什么不满的念头。因为未来的舅兄说得很在理,到了他那个位置不可能不多疑,尤其是当时他未婚,又刚与赵微缘尽而散。
可让李家明没想到的是,这位第一次上门的‘准妹夫’远比他预想的更聪明,等他把想说的话隐在往事里说完,闻弦而知雅意的孙宏志坦诚道:“大哥,来这之前我已经征得小文的同意,婚前会签署财产公证协议包括婚后财产。请相信我,我肯定有功利心,但还没功利到把感情、婚姻当往上爬的踏脚石。”
聪明!
抛开感情不谈,这桩婚姻的最大受益者将是他。只要他与小妹成亲,他将瞬间成为上流社会人士,与小妹的嫁妆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财富。特意留在这当缓冲的细狗笑了起来,主动递了杯茶过去,玩笑道:“放松点,以后是一家人了,别这么紧张,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终于过关了,一直紧张的孙宏志总算是松了口气,双手接过茶凑趣道:“龙哥,别笑我了,你们以前没紧张过?”
紧张个鬼,细狗和毛砣都是年少成名,还没大学毕业就家产亿万,他们的婚恋便印证了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倒是李家明的婚恋一波三折,都可以拍成电影了。
没多久,那边的面试也完了,雄壮的毛砣和文雅的三哥、四哥来了。他们其实是走个过场,以满妹的眼光和性子,看中的人不会差到哪去,也肯定能吃得死死的。
与两人打完招呼,情商不错的孙志宏也连忙告辞,让这几位未来的舅兄在这聊天。他和陈文才是来见家长的,可不是来探亲的。
“还行吧?”
“嗯”
毛砣他俩也不问了,以家明对文文的感情,肯定那小子还没来之前便把他查了个底朝天,今天其实也是走个过场而已。
“家明,跟你讲个事,我准备把设计院卖给大姐夫。”
早就该卖了,三哥就不是管人的料,与其劳心费力还不讨好,还不如退回去做他喜欢做的事。人啊,就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或擅长的事,何必为了虚荣去干些干不来的事?
“我也是这样讲。”
“你老婆那?”
太多心了,李家明不禁好笑又好气,别说自己老婆处置得很得当,就是处置欠妥也不应该说出来。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把事做到适当的地步,心里都会有数的。
“三哥,你啊”。
好笑的李家明递了杯茶过去,调侃道:“你啊,最大的毛病就是该多想的事欠考虑,不该你多想的事又想得太多。
你累不累?”
这话虽然是调侃的语气,里面可隐隐透出教训的意味。性子更软一点的三哥连连点头,但外柔内刚的四哥皱了皱眉头。可行性研究报告的事,明面上是三哥的手下有私心,根子上还是家明自己出了错,怎么能反过来教训别人?
再者说来,人不可能没有私心杂念。即使三哥有私心,也是道德底线之上的私心,一意识到有风险便立即来示警了,而家明却非但没有采纳反而仍然在玩弄权谋。
小厨房里就五个最亲近的亲兄弟,习惯了直言不讳的四哥直言不讳换来一片沉默无言,只有火塘里溅起的火星噼啪作响。
这事怎么解释呢?
当事人李家明不好出声,犹豫之后的毛砣也直言,替自己老弟辩护道:“四哥,这事要真摊开来讲,三哥真的是做错了。”
“理由?”
“不好讲,各人的位置不同,观点就会不同,全靠各人去想。四哥,你要是跟我们一样,不要我们解释,你也能想得清楚。”
四哥只是个书生,人情世故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哪会清楚这些?倒是三哥好歹在商场上混过,也跟官员们打过不少交道,知道领会领导意图是什么意思,连忙抢过话头道:“老四,毛砣是对的,我会错了家明的意思,这也是我不想再搞设计院的原因。”
“我错了?”
也不算错吧,错的是各人位置不同,看待同一事务的角度便不同。处在家明和毛砣他们那个位置,只会追求结果不会看过程,这事的结果就是家明可能会损失巨大,板子就肯定会落在自己这个起草可行性研究报告的负责人身上。
黯然的三哥长叹了一声,不为人觉地用脚碰了碰四弟的脚,落寞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明白了,聪明之极的四哥听出了兄长的言外之意,安慰道:“也好,做你自己喜欢的事,莫勉强自己了。”
毛砣不辩解还好,越辩越麻烦。已经注定了结果的事,又何必再在三哥、四哥心里栽根刺?不好自辩的李家明更是暗自苦笑,只好自己来解释道:“三哥,莫听毛砣打乱讲。开始时,是我自己太托大了,后来是索性将错就错。
要是你有几万块钱,哪会把百把几十块钱放在眼里?”
想错了?两人犹疑地看向李家明,但他已经不想再解释了,要把这事解释清楚,势必又要把妻子牵扯进来,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哦,十点多了。毛砣,跟我去送阿婆回银子滩,她熬不得夜”。
第四百五十七章 规矩就是规矩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就在李家明一家人和两位准妹夫一起团聚时,过完年就八十五的阿婆一觉不醒,遵从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阿婆比上辈子多活了十年,享了十年真正的福,执意替母亲披重孝的李家明虽然悲伤却心无遗憾。
少年夫妻老来伴,虽是有心理准备,与阿婆结发夫妻近七十年的阿公也无法承受丧偶之痛。隆重的葬礼之后,阿公的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几个月后便随亡妻而去,悲伤的李家明再次身着重孝送阿公一程。
送走了阿公、阿婆,没心情和时间关心小事的李家明才发现,胡师公暗渡陈仓地将职业学校建设铺开,想给他来个木已成舟。估计胡师公是觉得他重情重义,若是木已成舟便会顺水推舟。
这可不行,天大地大,规矩最大,何况这已经损害了大局!
即使是师公不顾大局、不守规矩,李家明也不留情面,不但不顾父亲和叔伯们的反对,立即免去胡师公的教育基金会理事长职务,改由自己的私人助理托尼暂时兼任;并对职业学校的专业设置进行大范围调整,还让王贤成兼任这所农业职业技术学校的校长一职。
合理不合情,下不来台的胡师公羞恼之下拍案而起,还守着礼节的李家明则转身而走,任由这位气急败坏的老同志叫骂。即使是失态的胡师公在公开场合指责他,要脸面的李家明也装作没听到,没有任何澄清与反驳。
这是一场好热闹,不但搞得满城议论纷纷,还被好事者一再评价。若不是李家明和胡师公在当地有着崇高威望,还指不定会如何传走样。
是非曲直一目了然,王老师与柳莎莎无法指责或说情,却都黯然沉默。师公待恩师如子侄,待妻子如己出,待自己也很不错,被不停地指桑骂槐的李家明也无奈苦笑,却转身回了公司实验室,规划他的现代有机农业发展、与部下们探讨如果发展本地旅游业。
听到老家出了这样的热闹,正在邻省省城调研的柳主任闻声而来,听完女儿略有偏颇的叙述,却赞同道:“这是原则,原则问题是不能商量的。何况家明已经决定在搞现代农业和旅游业,那么职业学校就必须为这两个产业服务,这就是大局。”
领着国家工资却不用坐班,还能以调研为名带着警卫四处乱逛的柳大主任能理解女婿。面对占理的老公,通情理的柳莎莎无法指责,却能对不同情师公的她父亲嘲弄一二。
“爸,照你这么说,只要涉及到原则就不容商量,我怎么又听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没错,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关键是双方的实力要对等,一方给得起让另一方妥协的代价。”
这话很冷酷,也指出了事实的核心,李家明的不顾情面固然有胡师公的擅作主张因素,更重要的是胡师公对于他的事业来说不重要。这不禁让柳莎莎心里一寒,嘲笑道:“爸,在你们的信仰里,妥协就意味着革命不彻底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那一套?”
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胡师公爬了半辈子,也不过是临退休时解决一个副处级待遇,在他的仕途经验里是人情可以大于法的;柳本球不同,如果不是因为种种,可能正部还不是他的仕途终点,他当然知道法度和底线有时候远重于人情。
“什么叫政治?你以为我们的政治是听话,服从上级?错了,政治不是服从,而是妥协。妥协是政治最基本的内涵,而妥协本身又是一门艺术。如何妥协,何时妥协,向谁妥协,这就是艺术。
妥协的背后是什么?是实力,没有实力的支撑,你就没有资格要求人家与你妥协。”
“那照你这么讲”,话说到一半,柳莎莎不禁打了个寒颤。师公在家明面前没有实力,所以不存在妥协的可能性,那自己呢?
知女莫如母,但在柳家却是莫如父,见女儿脸色变了,柳本球不禁好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误什么?我自己养活自己,又不求着他”。
“这不就对了?”
老师擅作主张或许出发点是好的,但结果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家明不留情面,但女儿的事柳本球不能不管。两人虽然感情深厚,但再深厚的感情也会被琐事消磨。
“莎莎,你晓得了不?”
“爸!”
坐在热汽腾腾的温泉边泡脚的柳本球摆了摆手,劝诫道:“莫争,我是跟你讲正事,你不到那个位置,就不晓得那个位置的难。今日胡老师阳奉阴违,家明要是没个处置,王贤成他们明日就会跟样。
莎莎,家明跟你不同,他手下几十万人,没个规矩怎么行?”
“我晓得”,柳莎莎黯然,叹气道:“爸,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也莫不舒服,那事只能怪胡老师。老伢子老伢子,年纪一大把了,反而处事没了分寸,还以为这是细伢子过家家。”
柳莎莎默默点头,也坐在池边的石头上,陪着她爸泡泡脚,请教请教一些事。在她认识的人里,除了杨至远那样的外人,也就只有她父亲能与丈夫的层次相比。虽说财富天差地别,但父亲曾经管理过七八百万人,应该能猜到家明的一些想法。
“这很正常,那个kyle功高震主了,家明换掉他是迟早的事。”
“可他们是企业,家明有控股权还威望那么高。”
柳本球好笑地摇了摇头,问题不在于kyle有没有那个野心,而在于他有没有挑战的实力。具体负责一家企业十几年,除了高层外的各级管理人员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这也就是在法治观念深入人心的美国;如果在人治盛行的国内,早被老板扫地出门了。
“他们的问题是汉华不能扔掉美国那层皮,要是家明能自己去管理经营,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我估摸着啊,等这个雪莉干上两个任期,家明又会换上其他人了。”
柳莎莎有些明白了,家明看似成了博士,还当上了芝大商学院的院长,骨子里其实还是传统的那一套权谋。
对,泡得正舒服的柳本球笑了起来,却没把另外的东西告诉女儿。那小子那些看似很高尚的举动,其实都是虚伪之举,不代表他心里真的是那么想。就象他自己一样,当年在台上把调子唱得很高,但事实究竟是怎么样,实际做的又怎么样,只有他这个当事人知道。
用时下的流行语来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大家都在社会大舞台上扮演各种角色,谁不想成为那个最光鲜的角色?想成为主角,就得虚伪一点,那种率性而为的人是出不了头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华而不实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其实毁了人家的希望,也与杀人父母不相上下;尤其是那种不把利禄当回事,一心只图身后名又能倚老卖老的老家伙。李家明和胡师公之间的冲突,虽然一方避让一方咄咄逼人,但公道却未必在人心。
年轻人嘛,总是希望去远方闯一闯,并不想被困在这大山里。职业培训学校虽是由李家明出资,但清一色农林专业的设置却不受学生们的欢迎,自然也就微词颇多。
不过,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倒是那些家长非常赞同学校的专业设置。城里孩子考不上大学的可以学木工,学了三年就去华居公司工作,一个月赚两三千块钱,不比去外面打工强?
乡下孩子更好,山里人家公司给的条件很优惠,土地入股、产品包销,有那些大学生带着学三年,什么茶园、果树管不了?同古这十几年发展太快,很多市民都是各乡各镇的农民,家里的承包地、山林都搁闲了。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把那些荒置的田土利用起来,还怕赚不到钱?
是这道理,出去打工是替人家做贡献,留在本地发展才是建设家园。借着调研的名义来探亲的柳本球,非常认同女婿的看法。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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