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莫三老爷再捎甜瓜来,总有一筐是专门给她的。爹娘去世后,莫三老爷每年依然往京城捎甜瓜,她知道每次都有一筐是专门给她的,可她却再也没有吃到过。
如今,她又能吃到甜瓜了。
莫少璃深吸一口气,对紫萱道:“拿去用冷水湃上,等下大家分了吃。”又对雪鸢道:“把收在柜子里的茶拿出来给二姐姐泡上。”
然后她对莫少琬笑道:“我回来时带了杭州的雨前茶来,二姐姐尝尝,若吃得好,等下便带些回去。”
“倒要尝尝妹妹的好茶。”莫少琬笑道。
两人说起茶来,倒谈了半日。
嘉善堂。
莫骏和莫老太太也在相对吃茶。
那晚莫骏虽因为莫少璃在凤仪苑的去留和莫老太太发生争执甩袖而去,但母子没有隔夜仇,娘儿俩冷战了两日后,关系渐渐缓和下来。
这会儿莫骏是为秦嬷嬷的事来的,他让人去田庄上接秦嬷嬷的事虽然没有告诉莫老太太,但那庄子是莫老太太的陪嫁,庄上自然会有人报给莫老太太知道。
如今他已把秦嬷嬷安置妥当,想起来觉得这事还是应该对母亲解释一下:“七七说首饰是她给秦嬷嬷保管的,这样说来秦嬷嬷并没有盗取主子财物,所以儿子让人接了她出来。事出仓促,没来得及提前告知母亲。”
莫老太太虽然说不上精明睿智,但活了五十多年,总是有些见识的,在秦嬷嬷这件事上,不管是吴氏的栽赃陷害,还是莫少璃的凭空捏造,甚至莫骏的事出仓促,她都心知肚明。
不过她此时并不想当面拆穿,她和儿子关系刚有所缓和,不想再为此事闹僵,何况秦婆子已被儿子接走藏了起来,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但她却也并不肯承认秦嬷嬷的清白无辜:“七丫头和秦嬷嬷关系亲近,护着她也是有的。”
莫骏道:“也许就是因为亲近,七七才最知道她的品行。”
莫老太太知他所指,心里清楚若真的追究起来,吴氏的栽赃陷害也经不起推敲,便避重就轻道:“听说秦嬷嬷病了,把她接出来养病也好,她年纪大了,可不要有什么不好。”
哪里是病,秦嬷嬷分明全身都是被打出来的伤。墨言说他带人到田庄时,秦嬷嬷已经奄奄一息,大夫说若再晚两日,只怕性命难保。
莫骏心里不满母亲和大嫂的不仁,却也不说穿:“我已让人给她医治,过些日子应该会好起来。”
两人说着话题渐渐扯开,从秦嬷嬷的伤病说到莫老太太身体的状况,从府中的现状又说到了府里孙辈即将参加的科考上。
正说得融洽,红绣在门外禀报:“老太太,大太太和六姑娘来了。”
第二十五章 添人
吴氏携着莫少琪进来,给莫老太太请过安,说了几句话后,吴氏见莫骏在场,便借机对莫老太太道:“凤仪苑地方大,现今只七丫头一个人住着,难免空落些。儿媳想再添几个丫头婆子去,做些粗活也好,上夜也好,总归热闹些。娘觉得可好?”
莫老太太自然知道她是见撵莫少璃不成,想要给凤仪苑里塞人,也不点破:“还是你想得周全,凤仪苑如今确实太冷清了些!应该要好好挑几个下人送去,我这儿有几个总角小丫鬟,你回头看看有没有合用的,也给她们找些事做,省得整天闲着淘气。”
“媳妇这里正愁着挑不出人来,娘这里就有现成。娘调教的人定然是好的,送过去七丫头用得也顺手。”吴氏笑着回道,心里却忍不住切齿:“您还真善于见缝插针,回回捡现成!”
莫骏没有说话,对他来讲,凤仪苑多几个人无非每个月多出些份例,七七手里不差这点银子,凤仪苑地方大屋子多,能多些人服侍也好。
见莫骏并不反对,吴氏放下心来,笑着对他道:“说到七丫头,我想起件事来,说给四弟听,四弟听过便罢,千万不要责骂她。”
莫骏便听得有些莫名,什么事就让他不要责骂七七,说道:“大嫂有事请说?”
吴氏道:“上午六丫头和姐姐们去凤仪苑看七丫头,在七丫头那里看到湖州三婶子送咱们的衣服料子,里面有银红色的夏纱。六丫头想着她七妹妹如今在孝中,穿不得那般鲜艳的颜色,就想拿了做件夏衣。可是不知七丫头对她六姐姐做了什么,六丫头竟两手空空的哭着回了春晖院。”
她正说得情真,却不防莫少璃从恰好门外走了进来。
莫少璃闻言不由冷笑,听听!这话说得多有技巧!和莫老太太同出一脉的惯于指鹿为马!明明是莫六闯到门里要抢我的衣料子,到她口中却变成我独占长三房老太太送莫府的东西,欺负了善解人意而又通情达理的莫六。
难怪以前爹爹每次从嘉善堂回到凤仪苑后,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指责我和娘亲,然后娘亲便不得不莫名其妙的去给人赔礼道歉。
“大伯母这话说的!六姐姐哪里有这般小气,会为一匹衣服料子哭?上午六姐姐去我那里时,丫鬟们正在整理箱笼,东西放得久了难免会有灰尘,六姐姐是不小心迷了眼。”莫少璃说着走到莫少琪近前,笑问道:“六姐姐的眼睛可好些了?”
莫少琪从凤仪苑离开后,跑去春晖院向吴氏哭诉了一番。吴氏安抚了她半天,又许她一定会把那夏纱从莫少璃手里要来,她这才好了些。
没想到吴氏正在莫四老爷面前给莫少璃上眼药时,却被莫少璃听了个正着,三言两语的把话挡了回去。
此时莫少琪见莫少璃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挑衅地看着自己,不由怒火中烧,正想要反驳她,抬眼却碰到莫四老爷扫过来的目光,话便就咽在口中,含糊的哼了声。
“六姐姐没事就好。”莫少璃说着撇下莫少琪去给莫老太太请安,然后从从容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吴氏背后说人被她当面抓住本就有些恼羞成怒,见她竟又当着自己的面明目张胆地欺负莫少琪,心中越发恼恨,淡笑道:“如此说来七丫头那里是有三老太太送的纱了?”
“有倒是有。”莫少璃看着她笑道,“只是天青色的那匹我已让紫萱裁了做帐子,银红色的么,我要留着给二姐姐添妆。”
坑不是我给挖的,却是你自己要跳的!
莫少璃说完看了莫四老爷一眼,垂下了眼帘。
那么好的纱她居然宁可拿去做帐子,送二房!也不肯给女儿做夏装!
吴氏脸上的神色再也绷不住,变得难看起来。
莫骏听莫少璃说起做帐子,就想起那天去凤仪苑时,她卧室里挂着的暗旧帐幔和宴息室的泛了旧的铺陈,眼眸暗了暗,转头问吴氏:“我们回府那日,大嫂可曾让人去凤仪苑清理洗换过?”
吴氏正在想着要如何才能从莫少璃手里要来那匹夏纱,忽听莫骏问起这事,不由一愣,跟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自然……去了。”
吴氏竟然如此当面对他撒谎!
莫骏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想起以前他每次听到吴氏说七七不好的话后,回去便会不听辩解的训斥七七,七七有时会哭喊道:“为什么你只听祖母和大伯母的?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和娘不对?”
偏偏那时他觉得吴氏出身诸暨百年世家,教养和做事风范都是好的,觉得妻子过于骄纵七七,七七总是无理取闹。
却原来,无理取闹的也许根本是自己。
莫骏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再想起那天莫老太太逼着让莫少璃搬离凤仪苑的情形,不由有些心灰意冷,看了莫老太太和吴氏一眼,没有再说话,站起来了身。
“七七也早些回去歇着罢!”莫骏走到门口处停住脚步,“湖州送莫府的东西爹爹都已送到公中库房,送到凤仪苑的都是你自己的。七七爱用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顾忌他人!”
“是,爹爹!”莫少璃含笑答应,也起身向莫老太太告退离开。
莫老太太和吴氏看着她的背影从门口消失,神情扭曲,莫少琪更是“哇”的哭出声来。
次日午后,莫少璃正在和丫鬟们分食莫少琬送来的凉州甜瓜。
小丫鬟柳芽在门外禀道:“春晖院的吴嬷嬷带着几个婆子来了,说是大太太给咱们院子里新添的人。”
“让她们进来。”莫少璃接过紫萱递来的帕子擦过手,起身去了正屋。
片刻之后,吴嬷嬷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吴嬷嬷进屋后垂手而立:“见过七姑娘!大太太让奴婢给七姑娘送了给凤仪苑新添的下人来。”
莫少璃望了望她身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四个丫鬟,两个婆子……
吴氏这是打算着要一箭双雕,不但要花我银子,还要坏我名声呢!
莫府姑娘标配是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她却给我十个丫鬟,四个婆子,这事若传到外面,别人不定觉得我有多骄纵侈奢!
莫少璃目光从六人身上扫过,落在了其中一个穿青色素面比甲的丫鬟脸上。
碧玉!
吴氏到底还是把她指派了来!
记得她原是吴氏身边的二等丫鬟,所以前世才能做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如今竟会来做粗使丫头,也不知吴氏许了她怎样的好处,她肯如此委屈。
莫少璃掩住眼中的寒光,问那丫鬟:“叫什么名字?”
“奴婢请姑娘赐名!”她恭恭敬敬的回道。
仍一如前世般滴水不漏!
“原来叫什么就还叫什么罢。”莫少璃没有给她重新取名字的兴趣。
今天吴氏送来的这些人,连同以前各路人马安插在凤仪苑的眼线,莫少璃现在还肯留着,不过是想看看她们还能整出什么花样来。用不了太久,等自己没了兴致和耐心和她们玩,她便会让这些妖魔鬼怪都从凤仪苑里消失,
“奴婢原名黄燕。”
莫少璃点了点头,又看向另外三个丫鬟和两个婆子。
眼下她虽然不知道这些都是谁的卧底,谁的间谍。
可是,会慢慢浮出水面的。
她例行交代了几句,便让紫萱带去安排住处。
一日午后,莫少璃亲自下厨,让绿珠帮着打泡,用平底锅做了两锅蛋糕,捡了几块让雪鸢送去嘉善堂:“等下你从嘉善堂出来后就去爹爹那里,若我不在,你便去藏书阁。”
回府后她每次做吃的给莫四老爷,莫四老爷总会送到莫老太太那里,她干脆多做一份送去嘉善堂,免得被莫老太太分食了爹爹那份。
雪鸢答应着去了。
莫少璃带着青橙,捧着蛋糕送去给外书房的莫四老爷。
在莫四老爷那里坐了一会,莫少璃告退离开,打算去藏书阁找几本书回去。
从外书房出来,至垂花门外,顺着甬道向西拐,半隐在林间的三层红色琉璃飞檐小楼便是莫家的藏书阁。莫家百年耕读之家,有女子读书的传统,藏书阁设在垂花门外,也是方便内院的女孩儿们去寻书。
莫少璃进去后,在一排排整墙高的书柜间转悠了两圈,选了几本书坐在窗下的椅中翻看了一会儿,正想要青橙找梯子,爬到上面找找看有没有合意的。
雪鸢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姑娘!姑娘!镇国公的沈三爷来了!”
第二十六章 沈策
“哦。”莫少璃随口应着她,继续对青橙说道:“……去问问打扫书阁的哑伯,他应该知道木梯在哪里。”
青橙答应着去了。
雪鸢望着专注地在书架上的莫少璃,加重语气说道:“沈三爷!镇国公府的沈三爷!他来府里了!姑娘,您怎么没反应?”
“哦,他有什么特别吗?我该什么反应?”莫少璃一时没有在记忆里找到“沈三爷”这个名字,不知道雪鸢要表达怎样的意思。
她看了看手里的两本书,一本《国策》,一本《诗韵》,想了想,把《国策》放回了书架。
前生她殚精竭力,用尽智谋,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世她只想醉生梦死,赏风赏月赏秋香。那些费心费脑费精神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吧,她只要和她在意的人开开心心的活着就好。
“沈三爷啊!就是那个顶顶有名的‘京城最少年,白马如流星。落花踏尽处,笑入酒肆中’那个!”雪鸢几乎要被莫少璃的无动于衷打败,“姑娘,您忘了?那个,您说他是‘京城纨绔之首’的那个,以前你和三……皇子去骑马时,把您吓得掉下马的那个!”
“沈策?”这下莫少璃想起来了。
她四五岁的时候曾跟着宋恒偷偷溜去御林苑马场骑马,在那里遇到了雪鸢口中的这个沈三爷沈策。当时沈策用弹弓打惊了她的马,害她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若不是沈策把她从受惊的马背上捞到他自己怀里,她早就香消玉殒了,那里还轮得到后来的自己魂穿。
镇国公府和莫府素来没有交集,眼高于顶的沈策更是不会和莫府这样的人家有什么交往,他怎么会来?
前世她也就在惠安长公主还没有和宋渊决裂前,见过沈策一两次。她幽居梨香苑后,便没有再见过他。
但却经常会听到他的名字,在家时听莫家姑娘们偷偷背后议论他,出门上街时听路人说起他,偶尔到姑母家做客,人们话里话外提起的也都是他。
出身大周最显赫的勋贵镇国公府,父亲是镇国公沈献,母亲是李皇后的小妹李娴。镇国公沈献因为常年领兵在外,沈策从小在祖母沈老夫人身边长大。沈老夫人对他溺爱非凡,有求必应,只惯得他飞扬拨扈,无法无天,吃喝玩乐,走鸡斗狗,惹是生非,无所不作。
偏生他不但出身好,相貌好,书读得也好,还有一身好功夫。所以在京城人口中,镇国公府的沈三公子不只是京城纨绔之首,更是京城世家公子之最,当真是赫赫有名,有口皆碑。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明年春闱沈策会中状元。但莫少璃记得沈策夺取桂冠后却并没有去翰林院就职,而是去了北疆,三年后,他带着军功回来,被皇帝宋渊任命为京卫指挥使。
那时三皇子宋恒已死,宋渊病重,二皇子宋恪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朝中大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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