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天知道，莫老太太也知道。
她知道莫骄这若许年在朝中到处钻营，四处送礼，乌央乌央的银子花出去，都没有个数的。不但吴氏嫁妆被他弄去，就连她这里，都也被忽悠去不少。
莫老太太想到此桩，不由就有些心虚了。
毕竟虽然她认为媳妇只要娶进了莫家门，带来的嫁妆就都应该姓莫，但，儿子用光媳妇的嫁妆，说出去还真不是什么光彩事！
吴氏现在手里没钱，自己就是逼死她，她恐怕也拿不出银子来平账。万一逼得急了，吴氏脸一抹大闹起来，认真追究起嫁妆的事，老大的脸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自然，吴氏也是因为知道莫老太太在此事上会投鼠忌器，所以才教了金燕来说那些话，就是想要将老太太的军，有恃无恐地说道：“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她若要说，我正好可以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果然她猜的不假，莫老太太听了吴氏让金燕说的话，沉默了片刻，什么也没有再说，就让金燕退下了。
“去冬曦院请你家四太太来，就说我有话要和她说。”金燕走后，莫老太太对红芙说道。
虽然吴氏没钱填补亏空，她也填补不起，但这府里却有人拿得出。
柳氏从柳家带来那么多嫁妆，杨家后来也给的也不少。账上亏的银子吴氏拿不出，她付不起，可搁到柳氏身上，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也是给她一个在府中立威的机会！若不是吴氏伤了，这家哪轮得到她一个小儿媳当！”莫老太太说道。
仿佛她让柳佳慧掌家，是给了极大的恩惠。
侯嬷嬷自然连声附和：“老太太说的是，也是老太太您看重四太太。”
冬曦院，莫少璃和柳佳慧在说话，旁边身穿大红色团福绣锦缎衣衫，头顶短毛小揪揪的小娃娃莫少桐，正努力在爬起来，倒下，又努力爬起来，再倒下，又又……循环往复，乐此不彼。
他眼看着就要满周，正是学走路的时候，每日里精力无限，自己折腾自己，停不下来。只要你拿一个小小的拨浪鼓逗他，就足以能让他从床头床尾，从床尾到床头，歪歪扭扭，又走又跌，连爬带摔玩得不亦乐乎，不知厌倦。
此刻，莫少璃一边“叮咚，叮咚”地转着拨浪鼓，引着莫少桐走过来爬过去，一边对柳佳慧笑着说道：“母亲，不管老太太如何说，您都不能接她的茬！桐弟弟还小，我又早晚有事麻烦你，你哪里顾得过来那些无关的事！”
她先前听雪鸢说莫老太太问吴氏要去了府里的账目后，心里就有了预感。
不用猜，老太太这是想要乘机从吴氏手里夺权呢！
可吴氏那本烂账，哪是莫老太太能接得住的？她发现接不住后，定然会想办法甩锅，而接锅的最佳人选，可不就是继母！
出身世家，理家掌事能力一流；嫡子媳，名正言顺；更重要的是……吴氏在莫家一手遮天这么多年，从公中弄去的银子何止千万，账面上的亏空总得有人填补罢。
继母嫁妆丰厚，钱多多，最可能成为莫老太太眼中待宰的肥羊。
她可不能让继母踩这趟浑水，平白吃吴氏和莫老太太的亏。更何况，她还打算着早着半载，晚着一年，就想要把四房从莫家大院分开出去呢。
要是沾染了金钱账目这样的麻烦事，回头想要干干净净的脱身，只怕都难。
柳佳慧也听说了映月院发生的事，知道吴氏受了伤，莫老太太从吴氏手里要了账目过去。
听莫少璃如此说，也就有些猜出了她的意思，伸手扶了扶正摇摇晃晃走到她面前的，摇摇欲坠的莫少桐，对莫少璃笑着说道：“放心罢，我都晓得。”
她话刚落音，丫鬟念春进来禀道：“太太，嘉善堂老太太身边的红芙来了。”
念夏念秋去年冬天相继嫁人，又回来后就做了冬曦院的管事娘子，柳佳慧把自己身边原来的三等丫鬟念春念冬提为二等，接替念夏念秋贴身服侍。
念春和念冬也都是当年柳佳慧进京时从柳家带来的嫡系丫头，对柳佳慧的忠心也不需要怀疑。
这会儿，听念春说红芙来了，柳佳慧和莫少璃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柳佳慧笑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果然呢。”说着让念春叫红芙进来回话。
红芙进来给柳佳慧和莫少璃见过礼后，就把莫老太太的话说了一遍。
柳佳慧听完后笑道：“你回去告诉老太太，我安置了桐儿，这就过去。”
红芙答应着告退离开，柳佳慧就叫了莫少桐奶娘和柳嬷嬷来，把莫少桐交给二人看着，问莫少璃道：“你可要跟去听听老太太说些什么？”
莫少璃想了想，笑道：“母亲先去，我再和弟弟玩片刻，就过去。”
她知道莫老太太疑心重，此时她若和继母一起过去，倒让老太太怀疑。虽然一前一后有些欲盖弥彰，但对付老太太那样的人，就得这么做。
柳佳慧虽不知她想法，却也并不强求，摸了摸莫少桐的小脸，告诉他要乖，听奶娘嬷嬷话，然后就带着念春念冬去了嘉善堂。
第四一九章 有事
莫少璃又和莫少桐玩了一会儿毫无技术含量的“左右左”的摇头躲猫猫，也起身往嘉善堂去了。
她进到嘉善堂正房时，柳佳慧正微笑着在对莫老太太说道：“……按说娘如此看重，我理当义不容辞接下来不负娘所托，才是正理。可是娘也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掌过家，遇事难免生疏，桐儿又还太小，怕实在分不出身来担此重任。还请娘见谅！”
莫老太太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桐儿又不要你时刻亲身不离地照看，事情忙起来时交给奶娘丫鬟也就是了！你大嫂受了伤不能起身，你不接着，难道还要我去寻别人不成？”
黄氏肯定不成，薛氏……虽然也有银子，但那是庶子媳妇，怎么能把掌家权叫给她？
也就柳氏最合适！
“可……”柳佳慧还想要再说，却被莫老太太不耐烦地打断：“照顾个孩子而已，又有什么分不开身了？你大嫂还生了大丫头七丫头松儿三个呢，也没见有什么分不开身了，不一样把家管得很好？怎么轮到你了，偏就不行了？”
莫少璃在旁边听着就无语。
吴氏她那叫“管得很好”么？
别说家了，只说孩子，也不看她把莫少琪管成了什么样子？若不是她只顾抓着莫家掌家权不放，多放些心思到儿女身上，莫少琪至于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么？
至少，不会有被女儿打伤的事发生罢？
莫老太太说完，也不等柳佳慧开口，就继续说道：“你也别和我说这样那样的话找借口了，这事就这么……”
“祖母母亲在说什么？听着这般热闹？”莫少璃上前给莫老太太和柳佳慧见礼，顺势打断了莫老太太的话，坐下后笑着对说道：“祖母要给母亲安排什么事了？我这里也正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母亲，这么说来，我竟要先等一等了？”
柳佳慧听莫少璃话头，就知道她这是给自己解围来了，忙抢在莫老太太前头笑问莫少璃道：“七七，你的事要紧！且告诉母亲是什么事？母亲再怎么分不开精神，也得应该先把你的事弄妥了才是。”
莫少璃就笑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就是那个棋……母亲，您知道那棋……我想要母亲抽些时间教我。”
要说莫家这位七姑娘，那是真正是个才貌双全，聪慧过人的绝世佳人。颠倒众生的容颜且不用提，论起琴书画绣来，也都是样样拔尖，比起谁来都不遑多让。
可就只有一桩：莫七姑娘棋下得特别的烂。
努力上进了多年，也不见好。
这事儿柳佳慧知道，莫老太太当然也知道。柳佳慧倒也罢了，她觉得自家女儿什么什么都已经很好了，没有必要一定要那么完美，棋学不会，那就学不会好了。
反正那不过是一项加分技能，会当然好，不会，也对生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何况了，七七自创的那五子棋就蛮好的，简单易学还有趣，闲时无聊下着玩儿也挺好。所以她虽然知道莫少璃围棋下得不好，却也从来没有逼着莫少璃一定要学会。
然而，莫老太太却不这么认为了。
莫老太太觉得自己并非出自书香，嫁的也不是高门，棋艺还且尚能拿得出手，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夫妻偶尔手谈一局，自觉十分地可以增进夫妻感情。
老太爷还曾因为自己能和他对弈少见地，满脸带笑地夸说道：“想不到太太竟有如此棋艺，以前倒是我小瞧了。”
七丫头说起来可是书香世家出身，回头也是要嫁进镇国公府的，不会下棋，那哪能行了？
何况据说沈三公子琴棋书画皆精通，最是棋中高手，七丫头若是棋都不会下，到时岂不会被姑爷嫌弃？那可就不好了！
因而，莫老太太听莫少璃这么说，立即也就想起了眼前她这位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的孙女，还有这么一桩不完美处，就顾不得硬逼着柳佳慧接掌家权了，忙对柳佳慧说道：“你说的对，七丫头的事最要紧！下棋这事儿你可得赶紧好好教教她了！免得……”
后面那句免得嫁到镇国公府被沈三公子嫌弃的话她到底没敢说出来，改口说道：“免得回头说出去，被人笑话咱们莫家门里出去的姑娘教得不好！”
柳佳慧见莫老太太被莫少璃成功带走节奏，心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若死磕着硬是不接莫老太太手里的账目，莫老太太也不能硬塞给她，但若到了那一步，却终究伤了彼此的情面，老爷那里也会难做。
七七此招“围魏救赵”甚好！
柳佳慧笑着看了看莫少璃，转过脸对莫老太太道：“娘说的是，七七的事要紧，媳妇定然放在心上，好好教她。”
莫老太太对莫少璃道：“你母亲棋艺好，你要好好跟着学，这回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放在心上了！”
莫少璃自然连声答应：“祖母只管放心，我这次保准能给学会了。”
莫老太太含笑点头，深表安慰，又交待了柳佳慧几句要花些功夫用心教的话，莫少璃说道：“赶早不赶晚，母亲您这会儿可有事？没事我们就学起来？”
柳佳慧就向莫老太太看去，莫老太太忙说道：“也没什么事了，你们这就去罢！”
等柳佳慧和莫少璃相携着从嘉善堂离开后，莫老太太才发现，那烫手山芋般掌家权竟还在窝在自己手中，没有扔出去……
她这才醒过神来，什么学下棋，教下棋，去下棋……那娘俩，分明是商量好了，合起伙儿来糊弄了自己！
可她话已经说出口，也没法再立即翻口把柳佳慧叫回来了，何况莫少璃的棋艺……莫老太太也确实觉得应该学起来了。
那么，掌家权怎么办？
她目光落在手里的账簿上，就又发了愁。
可是再发愁锅也得甩啊。
因而到了最后，莫老太太思量过来，比较过去，只得选黄氏了。
“儿子挺多，媳妇也娶进门不少，可是到了用得着的时候，没一个中用的！”莫老太太叹道。
第四二O章 欲擒
别看莫老太太把掌家权捧着送到柳佳慧手上，柳佳慧一个推脱，两个不要的，素来端庄持重的她还声情并茂地和莫少璃联手演了一场双簧戏，把事情挡了回去，对掌家握权唯恐避之不及。
可这事儿落到夏荣院莫二太太黄氏眼里，就走到了另一极端。
一直以来，能掌家，能握权是所黄氏梦寐以求，如今天降之喜，怎能错过？
因而一听说吴氏瘫在床上不能理事了，家中大权要移交，她立时就飞奔来到嘉善堂。
“娘，家要换人管了是不是？以前大嫂死抓着府里的大权不放松的话就不说了，那是太婆婆定下的规矩，我也说不得什么！如今既然要换人，按资排辈，也应该轮到我了吧？”进门后，黄氏连安都顾不得给莫老太太请，就急急地问道。
“按资排辈？这话放在宗妇头上，那是不错！可你不过是次子媳，有什么资格说按资排辈了？”莫老太太心里虽然已经选了黄氏来接中馈，可一看到她这般没规矩不靠谱的样子，就忍不住皱了眉头，又有些犹疑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现在大嫂不是挺了……受了伤，不能管事了么？剩下的妯娌里面我最大，当然应该是我了。”黄氏说道。
“谁说谁最大就是谁了？”莫老太太哼了一声说道，“我把它交给你，你也得有本事把它撑起来啊？”
“能！能啊！只要你把它交给我，您只管坐等着着瞧好吧！我保准给你弄得齐齐整整，顺顺条条，完完美美，让您看着开心，听着放心，桩桩件件从头满意到脚！”黄氏听莫老太太口风松动，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从头满意到脚……莫老太太心里苦笑，光听她这语无伦次，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自己就已经觉得十二分不满了，还敢奢望能从头满意到脚？
可是情势如此，她没有别的选择，也只能如此了。
且行且看吧。
黄氏却也不管莫老太太脸色如何，又坐着和莫老太太说了几句，就兴兴头头从莫老太太手里接过账本，小心翼翼捧回了夏荣院，打算乘吴氏在床上挺尸的这大好日子里，抓住机会，大干一场，让大家都知道知道她二太太能耐！
老太太刚才给她账的时候说什么“暂时移交给她”？
暂时么？
权交到她手里，那可就不一定了！
说不得经此一试，大家会发现她比吴氏更有理家掌事的才能！以后，再说起掌家权的事，那就两可了！
如此，怀着踌躇满志的心情，黄氏扬眉吐气，趾高气扬地回了夏荣院，郑而重之，洗手焚香，翻开账本，打算想要好好理一理账，看看上面到底……有多少钱？
可却只看了两眼，还未及翻页，她就尖叫着从椅中跳了起来：“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账？”
“怎么账面上不但半两银子没有，却还倒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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