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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嬷嬷被婆子抬去茅厕冲洗后，老太太阴沉着脸坐在椅中，而后拍着桌子怒骂了一阵，言辞语气中对侯嬷嬷的憎恨嫌弃昭然若示。
红芙也都全然听在了耳中，看在了眼里。
她虽然不知道侯嬷嬷说的那些胡话里有多少真多少假，也不清楚当年事的真相始末，可她已经看来出来。
这回，侯嬷嬷只怕是把事情惹大了，老太太……这是厌弃了她？
所以她刚才得了老太太的命，来给侯嬷嬷传话时，言行间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轻蔑。
只此时她看着神情坦然的侯嬷嬷，心里却爷觉得有些奇怪。
不说侯嬷嬷刚才在老太太面前胡叫的那些话了，从凤仪苑被抬着回来时她也乱喊了一路，夜深人静，那声音想来即便没有响透整个莫府，至少也有半数人听到。
老太太还要封口，可即便能封住刚才在场人的嘴，恐怕也堵不了那一路上的耳朵，这阵子话不知道已经怎样在各院子里传开了……
娄子捅这么大，怎的侯嬷嬷却竟还像没事人一般？
红芙想着，不由又看了侯嬷嬷一眼。
侯嬷嬷却还梗着脖子，一脸正气凌然地斜视了一眼旁边两个婆子。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等着吧，等我见到了老太太，看可还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红芙嘴角抽了抽，眼里就闪过一丝冷笑，心里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心思和时间去细究她。
老太太这会儿还正在正房等着她回话，她今儿晚上心情不好，侯嬷嬷都失了宠，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因而她淡声把话说完后，也不等侯嬷嬷再开口，就转身离开。
“哎，你……你等等啊！我……”侯嬷嬷见红芙竟敢这般对她，倒有些愣住。
愣怔了片刻后，望着红芙的背影，到底没敢追上去。
老太太素日护自己不假，但那也是因为老太太高兴自个儿愿意护着她，可这会儿……侯嬷嬷心里疑疑惑惑地想着：老太太怎么像是忽然恼了她？
她追随莫老太太这么多年，对老太太的性情最是了解。
虽然侯嬷嬷没有想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忽然就生了她的气，但她心里却也知道，以老太太那般时时脑抽的性子，恼了谁那就是恼了。
真恼了，在老太太眼里，那就怎么做，做什么都会不对。
这会儿若硬赶着去……只怕到时不但告不赢这两个该死的下贱婆子，自己反倒可能会受老太太一顿排揎。
侯嬷嬷想着，就转头又恶狠狠地瞪了那两个粗使婆子两眼。
俩婆子这回却不害怕了，不但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微微撇了撇嘴。
她们两个先前也是被侯嬷嬷忽然吓住，此时回过神来，心里就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自己两个是奉了凤仪苑昭阳县主的命送侯嬷嬷到嘉善堂的，而后又得了老太太的话洗刷她的，奉命行事，她们有什么错？
何况了，现在府里当家的是二太太，大太太现在躺倒在床上不能动了，她告诉大太太又有什么用了？
二太太素日就不喜欢她，她告诉二太太又有什么用了？
但看着满脸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侯嬷嬷，两个婆子心里却也有着和红芙一样的疑惑。
她都在莫老太太面前说了那般的话了，怎的还这般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倒像是……莫非……
俩婆子脑中灵光两闪：这嬷嬷竟把先前发生的事竟都忘了？
可，这怎么可能了？
俩婆子仔细着看侯嬷嬷，觉着她那神情也不像是得了失心疯，更不像是假装忘记了……可是，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满心不解。
她们自然不知道。
当然会了！
一个人凭空失去一段记忆，在心理学上，叫做“选择性失忆”。
通常是指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脑部受到碰撞，潜意识地会遗忘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和想要逃避的人或物，从而忘记曾经经历过或听到过的某些片段。
眼下，之前大受刺激的侯嬷嬷，正处于这种状态中。
因为对鬼的恐惧和逃避那段她过往，在她脑中，凤仪苑那段“撞鬼”的记忆以及后续全部都变成了空白，她只记得莫老太太似乎让她去哪里，而后……她光着身子在茅厕边被冷水泼了。
此外，中间那段完全没有了。
因为想不明白莫老太太究竟为什么会忽然恼了她，侯嬷嬷愣了片刻后，忽地抬起胳膊对自己闻了闻，又闻了闻。
莫非两个婆子说的没错？
她真的便溺了一身……老太太嫌她臭，所以不让她进房去？
那她为什么就便溺了一身……侯嬷嬷望着嘉善堂正房方向发了一会儿呆，到底没想起因为什么她就……回过神时，才发现两个粗使婆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得不见。
黑夜里，孤零零地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又恼了了一阵，却很快也想通了。
走就走了罢！老太太这会儿不见她，她也没法子告她们的状，让老太太惩治她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明天老太太心情好了，她有的是时间和她们算这笔账！
这么想着，她顺了顺气，就乘着昏暗地灯光，摸索着回了自己房中。
闹腾了大半天，夜晚了，她也有些累了，进屋后倒了一杯冷茶灌下去后，又自己对着残灯发了会儿怔，叹了一口气，收拾了收拾，歇下了。
之前她被冷水泼醒后，因为先和两个婆子较了半天劲，紧跟着又遇到红芙又为老太太不肯见她气闷，一直撑着劲儿，并没有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妥。
这会儿倒在床上后，才忽然觉得头重脚轻，全身骨头隐隐作痛，哪儿哪儿都难受得要死，自己抬手摸了摸额头，觉得有些滚烫，可昏昏沉沉的，却也懒得起身。
明日罢，明日她好好洗了，再去见老太太。
第四三三章 无故？
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后，侯嬷嬷昏头昏脑的睡了过去。
红芙拦住侯嬷嬷说了那一番话后，转身到回正房，对莫老太太禀道：“人清醒过来了，却好像似乎忘了先前的事一般，只顾着和两个婆子闹，别的什么也没有说，奴婢按着老太太的话给她说了。”
就把刚才的情形对莫老太太细讲了一遍。
莫老太太听了愣住。
“忘了先前的事？刚发生的事，她刚说过的话，就忘了？我却不信！”她回过神来后说道。
红芙忙道：“奴婢也只是猜测……或许她是假装，也未可知……”
莫老太太听了沉着脸没有在说话，脸闭着眼睛在榻中靠了一会儿，半晌缓缓睁开眼说道：“去把大老爷请来！”
“是。”红芙答应着转身向外走，莫老太太却又叫住她，想了想说道：“去叫个小丫鬟看着侯嬷嬷……她若想起了什么，或者又闹起来说什么胡言乱语……立即来禀报于我！”
红芙垂眸点头，自找了人看住侯嬷嬷，而后前去春晖院去请大老爷莫骄。
经过一段日子的休养治疗，吴氏虽然还不能起身离床，甚而连平躺也还困难，但总算从只能四脚贴床地趴着变成可趴可侧了。
若是咬牙忍着痛，也能举举胳膊，抬抬手，踢两下腿了。
只此时，她忘了自身的疼，正满脸幸灾乐祸地在对莫骄说道：“刚刚小丫鬟来说，侯嬷嬷在凤仪苑撞了鬼，又是跳，又是叫，扯着嗓子直吼……真真是活见鬼！凤仪苑这是闹了鬼了……”
早在去年，或者更早，莫骄就已经嫌弃了吴氏，莫少桦成亲那晚吴氏母女算计莫少璃不成反自食其果，他更就厌弃了她。
这回吴氏受伤后，这种憎恶就更明显，若非必要，他一整日都难得会在春晖院露面。
而此刻这么晚了莫骄所以会在吴氏房里出现，也是因为今晚他受了许王宋恪邀请，在春华楼喝了一场酒，喝得十分畅快淋漓。这会儿他刚刚回到府里，正是微醺时，就想要找个人把心里的得意说一说。
本来他是想要去找莫老太太絮叨絮叨的，可刚走到嘉善堂院外，却正隐约听到红芙在里头说：“……老太太……歇下了。”
他就顿住了脚，想了想，转身来了春晖院。
毕竟，吴氏再不济，那也是他大房的人，大房里的得意事，他当然应该关起门来和自己人说……于是，莫骄就难得地来了吴氏房里。
哪知一进门，他还没有开口呢，吴氏就抢先着说了这么些话，末了说道：“……这鬼闹得好呀！最好凤仪苑变成一幢鬼屋，才叫大快人心！”
莫骄带着一腔喜气跑来，迎头却听她说了这么一串子晦气的话，不由就皱起了眉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凤仪苑！凤仪苑！凤仪苑难道就不是莫府里的院子了？莫府好好一个阳宅，怎么就会闹鬼了？
侯嬷嬷是无知下人，疑神疑鬼，惊神怕鬼也就罢了。你也算是大族出身，读书识字的世家嫡女了，这样的事你竟也会信？还竟大呼小叫地拿来说？”
听到“大家出身，世家嫡女”几个字，吴氏心一跳，吴嬷嬷那天昏迷醒来后在西次间说的那些话忽然在她耳中清晰地响起。
“我把篮子里的你和三姑娘的衣裳换了，用你替换了三姑娘，又把三姑娘放入了篮子中……老奴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呀！是真的啊！您真的是……”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竟知道了真相，故意来讽刺于我……吴氏怔怔地看着莫骄，脸色青白，说不出话来。
其实莫骄哪里知道真相了？
他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说，却就被做贼心虚的吴氏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此刻，他看着吴氏灰白着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一肚子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也没什么心思和她继续说下去了，袖子一甩，正想要转身离开回外书房。
金燕在门外禀道：“老爷，太太，嘉善堂的红芙来了，说老太太请大老爷过去说话。”
“老太太请我过去说话？老太太不是歇下了么？怎么……”莫骄疑惑道。
吴氏这时也缓过劲来了，定了定神，就嘀咕着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太太有话就不能明天说？这深更半夜地还要叫了人去？难不成……和侯嬷嬷撞鬼有关？侯嬷嬷也是倒霉催的，这才几天功夫就连着撞了两次鬼！死丫头……”
心中暗恨莫老太太。
这都多少日子了，老爷难得来春晖院一回，自己还没有和老爷说上几句话，老太太就来捣乱！
莫骄却不等吴氏把话说完，起身去了嘉善堂。
他正一腔子话要找人说呢，吴氏这里话不投机，正好和老太太说去。
哪知到了嘉善堂，他才发现莫老太太比吴氏还让他失望。进门不等他开口，莫老太太就沉着脸当着他的面屏退了左右，而后沉声问他道：“老大，你给我说实话，武昭是不是你和吴氏害死的？”
莫骄因为刚回府，只到春晖院去转了一趟，听了吴氏那一番不知所谓的话后就被莫老太太请到了嘉善堂，只从吴氏口中只到侯嬷嬷在凤仪苑里撞了鬼，并不知道除了闹鬼之外，还发生了什么。
猛地听莫老太太问，心中一惊，就不由微微白了脸。
“儿子今晚没有管住自己多喝了几杯，难道老太太也吃醉了么？”莫骄定了定神，强自笑了笑说道，“没头没脑的，老太太问的这是什么话了？无缘无故的，儿子为什么要害死武昭？”
“无缘无故？”莫老太太目光定定地落在莫骄脸上。
无缘无故……他说无缘无故……若是他矢口否认，她或者还能信上几分，可他说无缘无故……
这么多年，莫骄夫妇对凤仪苑财产有多少觊觎府里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两个有多恨武昭站在同一立场的莫老太太更是清楚……他们有太多理由对武昭下手，连她自己都有……
何来无缘无故？
第四三四章 怀疑
莫骄吃盯不过，转头避开她的目光，微暗着嗓子说道：“什么缘故也好，她都死了多少年了，老太太怎么忽地翻起这久账来？”
“你以为我想翻？你以为我想翻么？”莫老太太尖声说道，“我也巴不得它跟着武昭的尸首一同腐在土里，烂在泥里，不要让我听到，不要让我知道！可包不住了！包不住！”
莫骄怔了怔：“包不住了？是什么意思？”
莫老太太强定了定心绪，压着肚子里的火把先前侯嬷嬷被抬着从凤仪苑回来后的疯状和疯言疯语对莫骄说了，末了沉着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到底事情是如何？”
莫骄听莫老太太说着，心先是突突的直跳，跳到后来，却反而渐渐平静了。
就是侯嬷嬷当时偷听了吴氏和吴嬷嬷的话又如何？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马车夫他寻了数年都没寻到，只怕早已不知死在了何处。
侯嬷嬷如今发了疯，单她那几句疯话，就算他谋杀了武昭，无凭无据，难道谁还能定他的罪？
因而，听莫老太太又问，莫骄就板了脸说道：“这话我刚才不是已经回过老太太了么？老太太刚才也说了，侯嬷嬷因为在凤仪苑撞鬼发了疯，她说的那些疯话又如何信得？”
莫老太太道：“她先前是有些失心疯不假，可被两个婆子拖过去泼了冷水后，她却又清醒明白了过来。”说着就又把红芙去给侯嬷嬷传话的情形又给他说了。
“侯嬷嬷又清醒了？”莫骄心一惊，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好。
那婆子若真是疯了倒好，疯子的话谁也不会去信？可若她又清醒了过来……那事情就又两样了，她是个吃不住吓的人，若被人利用了短处，弄出……
“你就说吧，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做下？是你做了，还是吴氏？是不是吴氏背着你……”莫老太太见莫骄愣怔着不说话，不由提高声音问道。
她的儿子是好儿子，是读诗书，识礼仪的谦谦君子，怎么会那般心狠手辣地去杀人？不用说，老大一定当时是被吴氏那毒妇花言巧语地迷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