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三章 局面
沈策伸手提起地上的曹维，急退到宋恒身边，抬头向来人看去。
灯光下，来的却竟是八皇子恭王宋恬。
他被一群暗卫禁军围裹在中间，正越过宫门口处宋恪的人冲了进来，神情焦急，口中叫着“父皇！父皇！”向寝殿奔来。
看到沈策，宋恬神色一松，直扑了过来，抓住沈策道：“表哥！你在这里呢！你在这里就好！外头……外头……外头乱起来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叛军反贼，冲进了宫里，在宫里头到处胡跑乱闯，杀人放火……”
他说着说着，忽然问道：“表哥，父皇在不在？外面乱成了那样，父皇怎么也不出来管管？”
外头乱起来了沈策当然知道，宋恬的父皇为什么没有去管他更知道，连同着刚才护着宋恬的那些暗卫和禁军也都是他安排去了的。
乾清宫先前他自然也安排了禁军暗卫，宋渊驾崩时暗卫禁军所以没有去禀报他，也是因为刘公公发现宋渊死时没有声张，宋恪那阵子在宫门外只是叫门，没有别的动作，所以暗卫禁军就只藏在暗处待命，并不敢擅自行动，直到后来接到沈策信号后才露了身。
此时，听宋恬问及宋渊，沈策微微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
话未及说出，便听有暗卫叫道：“太子！三爷，太子他……”
沈策闻声转头看去，见宋恒双目禁闭，脸色煞白，竟像是已然昏了过去。
他心不由一惊，忙走过去看宋恒。
“三哥！”宋恬这才发现宋恒也在，松开沈策，又向宋恒扑了过去：“三哥！三哥？”
宋恒毫无反应。
“表哥，三哥他……”宋恬抓住宋恒的手臂，抬头看沈策。
“太子他……”沈策见此情状，知道也瞒宋恬不下去了，就一边翻来宋恒的眼睛看着，一边把今晚所发生的事拣了主要的告诉了宋恬一遍。
包括……宋渊驾崩和宋恒中毒。
“父……父……父皇死……驾崩了？”宋恬听得惊住，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拨开暗卫和禁军，向寝殿内跑了进去。
沈策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说道：“取榻椅来让太子歇下。”
有禁军从殿内搬了榻椅出来，扶着宋恒在椅榻中躺卧下来。
宋恬此时却已又从里面冲了出来，口中叫道：“宋恪！宋恪呢？让他出来见我！”
旁边抓着宋恪的暗卫忙将依然被点着穴道的宋恪送到宋恬面前：“恭王，许王在这里！”
宋恬从殿内奔出来时眼睛已然已经红着，看到宋恪，眼内就更喷出火来，伸手一把揪住他道：“你……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你居然……居然……”抬脚想要朝宋恪身上踹去。
然而抬了几抬，却终又放下了脚。
虽然他从小就不喜宋恪，但到底他为弟，宋恪为兄，根深蒂固的认知让他无法对宋恪当面直踹下去。
“你这般伙同别人害死父皇，就便我不杀你，也终有天收！”终了，他还是放开了宋恪，猛地将宋恪推翻在地，从旁边禁军腰间抽出一把剑来，对沈策道：“表哥，你看着三哥，我去杀了那恶贵妃，替父皇报仇！”
说着转身向外冲去。
“老八站住！你……”沈策叫道。
却哪里叫得住。
宋恬早就一阵风般地穿过人群，冲出了宫门。
沈策转头看了看宋恒，又朝寝殿望了望。
皇上已经驾崩，太子又生死不明，他实在脱不开身去追宋恬，只能叫暗卫追了宋恬出去，又转身去看宋恒。
宋恒情形却已经十分不好。
旁边暗卫此时已从曹维身上搜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出来，约有十数种之多，奉到沈策面前：“沈尚书请看。”
沈策视线落在那些药药丸丸上，却就有些犹豫了。莫要说没有人知道这些药里有没有太子所中毒镖的解药，就是有，这么多数，他也无法确定到底哪个是解药。
目光再又从地上垂着双眸一声不发的曹维身上扫过，他知道此刻就是去问曹维，曹维只怕也不会说，就也并没有问，对暗卫道：“且收起了，把他们二人暂且绑了！”
他知道宋恪自己并不会制毒，曹维也不会，毒镖上的毒药所制应该另有其人。既然那人帮宋恪制了毒，相应的应该就会配制解药，只要将制毒的人找到，解药也就有了。
他虽然不敢笃定莫少璃给自己的续命丹就能救了宋恒的命，但延缓毒发身亡却应该能够。
至少，不会像宋恪所言，半个时辰就会夺了性命。
虽然太子情形危急，可宫中这般乱像，他也不敢就离开，只能将这里的事处理妥善，才能亲自寻解药了。
只太子这般……沈策再又目光再又落在宋恒脸上……今晚皇上灵前登基继位，宣告天下怕是不能了。
沈策沉吟了片刻，让暗卫护送刘公公去到谢府请次辅谢安进宫，文武百官那里却暂且压了下来。
刘公公走后，沈策想了想，又叫了一名暗卫回镇国公府见流风惊云，又说道：“若府里走不开身，便待我回府后再议！”
他在这里安置这些事时，院子里暗卫禁军和宋恪所带来的闯宫的人之间的打斗并没有停息。
本来宋恪因为没有料到沈策和宋恒今晚会在乾清宫，更没有想到乾清宫里早有布局，带来的人就没有多少，就只几个近身暗卫和几个诸如莫骄之流的许王党。
刚才莫骄被他莫名暴起，一剑刺杀，他自己和曹维又接连被沈策擒拿后，那些人就更人心惶惶，溃不成军，被暗卫禁军杀的杀，抓的抓，没有多久就全部拿下。
沈策让人把宋恒抬进寝殿内安置妥当，正想要叫暗卫去到外面看看宫中其他各处情形如何，宋恬拎着血淋淋的剑从门外跑了进来：“那害死父皇的恶贵妃已经死了！表哥？三哥如何了？”
一边说着来到宋恒近前，俯到他脸上去看。
旁边被点了穴，又捆在地上的宋恪听到他的话，猛地睁开眼，眸中射出两道狠毒的光来。
宋恬却正背对着他，对此毫无察觉。
第五八四章 内讧
沈策看了看宋恬手中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血的剑，想要问宋恬“孙贵妃是你所杀？”
话到口边，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宋恪，又收了回来。
宋恬却根本无视宋恪就在身旁，一边趴在宋恒脸上看着，自己把话说了出来：“我倒是想亲手杀了那恶贵妃替父皇报仇呢，只可惜去晚了，到了景阳宫时，正看到杜兴的人一剑杀了她，不能亲自为父皇的感觉真不好！”
“杜兴的人杀了孙贵妃？”沈策忍不住问道。
刚才听宋恬顺孙贵妃死了时，他想到是禁军暗卫动的手，也有想到是叛军失手错杀，甚而想到宋恬真的下手杀了她替他父皇报仇……他却没想到，杀她的会是杜兴的人。
“可不就是！”宋恬说道，“杀孙贵妃的那人我以前在杜府见过，那回他在杜家后园的亭阁给杜兴禀报江南什么什么，被我听了个正着，虽然当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那人定然是杜家暗卫却是没错的。”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年纪还小，皇伯父还活着，他跟着那时还是岐山王的父皇去杜家做客，溜达到后园时听到父皇和杜兴还有那人在亭阁里说话，说了什么他忘了，但那人的样子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那人右耳上长着一个奇怪的肉瘤，这么多年过去，那人面容虽然比当年老了不少，可那肉瘤不管是形状还是大小都一点也没有变。
他刚才冲进景阳宫里时也是从那人背后看到了那个肉瘤，知晓那人功夫不低，才没敢露面，躲在一旁亲眼看他杀了恶贵妃。
那人大概也是怕被人发现行踪，杀死孙贵妃后就飞到宫殿顶上，匆匆离开了景阳宫，许是行动匆忙，倒竟没有发现宋恬和暗卫的存在。
宋恬一直等到他离开后，才和暗卫从暗处走就出来，走到孙贵妃尸首前仔细查看了，确定她果然死得透透的了，方带着暗卫从景阳宫出来。
“杜兴的人杀了孙贵妃……”沈策缓缓说着，脸上慢慢就露出了然的笑容。
地上的宋恪……神情却越发扭曲了。
“外面现在情形如何？”沈策并没有再去看宋恪，问宋恒道。
“到底是父皇的暗卫和禁军厉害，这么一半天叛军和反贼就差不多都被杀光了，我从景阳宫回来时还顺手杀了两个，外头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宋恬挥了挥手里的剑，一扬脸说道。
直到此刻，他还并不知道宫里的暗卫都是沈策和宋恒事先安排在宫里的沈家和东宫的人手，只以为都是皇宫里头的人。
只是说到宋渊，他神色不觉暗淡了下来。
父皇再厉害又如何？到底……竟被那恶贵妃毒死了。
想到此节，他自然就又想到孙贵妃的同谋宋恪，转头寻到宋恪，大步走了过去，蹲在宋恪面前，冷笑道：“二哥，你和你母妃害死了父皇，你母妃却又被杜兴让人杀了，你可知道？”
宋恪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宋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笑了两声，站起身来。
沈策招手让暗卫过来，避开宋恪曹维等人附耳对暗卫说了几句话，暗卫心领神会，押着宋恪曹维等人离开。
沈策又让人叫了各宫幸存下来的太监宫女来，安抚众人之后，命各自仍旧回到所当差的宫里，传话尚存的妃嫔，清理混战后的现场。
这些事情安置妥当后，沈策方正着神色对宋恬道：“老八，我这阵子要到宫外去，太子这里……”
“表哥是不是要去给三哥寻解药？”宋恬道，“表哥只管去，三哥这里交给我就好！我定然将三哥照顾得妥当！”
沈策点了点头
把宋恒交给宋恬，他其实并不能放心，老八那点都好，就只性子太毛燥。
但此时……
沈策正自犹豫着，谢安和刘公公一前一后从门外一溜小跑奔了进来。
“沈大人！”谢安看到沈策，停下脚步叫道。
皇宫中京城里发生叛乱，他身为次辅自然早就得了消息，只还未来得及出府进宫，谢府便已被叛军围住。
谢家人正惊慌成一团，谢安正一边指挥家中护院准备防御抵抗，一边安抚家人，一边设法想要进宫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一番激战后，叛军被击退，谢府解围，谢安忙就叮嘱了家人，由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护送急急向皇宫奔来。
正疾行中，迎面遇到从宫里出来寻他的刘公公。两厢碰面后，刘公公把沈策所教的话对谢安说了一遍，带着他直奔乾清宫而来。
沈策正愁着不知该不该把昏迷不醒的宋恒交于宋恬，见谢安来到，便迎上去说话。
按在朝廷中的职位来讲，虽然同在内阁，谢安是首辅，沈策是阁老，谢安官职高于沈策。
但这两年来，不管是在朝堂之中，还是在皇上面前，沈策存在感都远远强过谢安，因而在某种时候，谢安倒更愿意尊着沈策。
特别是今天这样的非常时刻，自己还在被困在府中等着官兵来救的时候，人沈尚书就已经在宫中平息了反贼，对此谢安怎能不汗颜？
所以一见到沈策，他便忙主动过来说话。
“谢大人来您来得正好，”沈策也迎过来说道，说着便把今晚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对谢安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我此刻要出宫去，还烦请谢大人在此照看太子。”
虽然不用请谢安来，有宋恒名正言顺的太子身份，又有皇上亲笔所写的遗诏在，他也能够顺利将宋恒扶上位。
但到底，并不圆满。
所以，他才会让刘公公将谢安请进宫。
此时太子虽因为中毒昏迷不能即刻登基，但有谢安在宫里主持，他也能更安心出宫处理别的事宜和为太子寻解药。
谢安在来时路上已听刘公公将今晚乾清宫里发生的事大略说过，此时又听沈策说后，忙郑重点头应下：“沈大人自去，此处有我照看太子和皇上，只……还望沈大人速去速回。”
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这样非正常的皇权更替，宫中刚经过一场叛乱，谢安也知道单凭自己，掌控不住这混乱的局面。
第五八五章 回府
从皇宫出来后，沈策在宫门外正遇到杨熙方世力和西大营派遣来等在宫外的人。
他却片刻没有停留，叫几人跟上，策马朝着镇国公府方向而去。
虽然他更应该先听他们向他禀报此时京城中的情势，虽然宋恒还在宫中等着他拿解药回去……但他，却更想先去见小七一面。
这种感觉，在此刻尤为强烈。
在回镇国公府的路上，杨熙方世力西大营的人各自对沈策禀报了京城里各处的情形，沈策听后又一一安排了任务，几人领命离去。
到了镇国公府门外，沈策见大门围墙外官兵都已撤退，只有府中下人打扫战场，管家看到沈策回来，快步奔跑着迎了过来：“三爷，三爷……”
老泪纵横。
“府中如何？”沈策跳下马，将马缰扔给阿泽，大踏步进了府门，口中问管家道。
“先前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忽然来了一伙儿叛军，呼啦啦地就将国公府围了起来，又喊又叫又打又杀，直叫嚷着让把三爷三少奶奶和夫人交出去！也亏得府内有流风惊云两个在，外头有威远侯世子带官兵来援，没有太久就将叛军全数击退了去。这会儿一切都好！”管家小跑着跟在他身旁禀道。
一路说着，就到了南园。
因为沈策走得实在太快，大门处，垂花门处，甚而南园门处的看门婆子都还未及通报到南园正房莫少璃面前，他人就先到了。
南园里，并没有他所担心的惊慌失措，惶然混乱，安静得一如平日他下朝回家一般。东次间的窗户上照映着他熟悉的身影，纤弱柔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宁静，让他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有些燥乱的心骤然安宁了下来。
正房走廊下，诗情画意正分立两边站着，看到沈策，两人面色一喜，刚想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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