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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诏书的尉官到了五凤谷,一纸诏书彻底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县令匆忙出来迎接,为首着银甲的将官手举诏书,刷得一下展开:
“柔然进犯,边关告急。明元十四年二月初三,大魏皇帝诏曰,责成五凤谷军户五十岁以下者于二月初七在此集合,违令者,斩!”
五凤谷一半以上都是军户,没有兵役时,军户出身的男丁就跟普通百姓一样,现在前线告急,他们却要撇下妻儿老小上战场了。因为皇帝的诏书,前线战争的阴影笼罩了整个五凤谷。
人来人往的街上,几个外族人穿过县城门,带着一批马来到了五凤谷。为首一人穿着青色锦袍,骑白马而来,俊朗的五官和不凡的气度吸引了街上的行人以及沿路的魏国姑娘们。他们一路到了马市,看起来是贩马的却又不太像。
……
第二天,木兰到洛神庄园找芷清时,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憔悴。芷清昨天听春绸姐说了,朝廷下了征兵的诏令,看木兰的样子,花爷一定也在军书之列。她拉着木兰坐下,安慰道:“别难过了,我相信花爷会平安回来的。”
木兰抬眼难过地看着芷清,“你知道了?一定是春绸姐说的,芷清,你说该怎么办,我爹年纪大了又伤了腰,怎么能上战场呢。”
“要不我跟爷爷说,让他找陈县令帮帮忙,说不定你爹就不用上战场了。”
木兰叹了口气,说:“我爹不让。你还记得张奶奶家吗,她家已经有7口死在了战场上。柱子的爷爷和爹还有几个叔叔都死了,这次连他也被抽中要上战场。”
听了这些,芷清也只能和木兰一起发愁,这些都是不能改变的事,她们也没有办法。她问:“花爷的东西都备齐了吗?”
“差不多了。”木兰闷闷地回答,只是马上又生气地拧紧眉头,“本来我想陪我爹买一匹好马,我们在马市碰到了几个高车来的贩马的,他们的马好但就是不肯卖给我们。”
“还有这种事?”芷清低头想了想,慢条斯理地道:“你说他们是贩马的却不肯卖给你,那他们到五凤谷一定不单纯是为了做生意,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目的。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外族人来了魏国不见得是好事,你若真想要那马,不如去找陈县令,就说他们形迹可疑,到时候县衙把他们的货物、马匹收缴盘查,你找陈县令为花爷买马反而更容易。”
等芷清把话说完,木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然后为难地说:“芷清,这个办法好像是不错,但是不是有点……”
看着木兰的神情,芷清扑哧一笑,“我逗你呢,你还当真了?”
“好啊你,我都这么烦了,你还这样,我不理你了!”木兰佯装着生气,芷清只好一边赔罪一边把她拉回来。两个人重新在桌子前坐下,芷清给木兰倒了杯水。木兰接过茶杯,看着芷清叹了口气,“你还总是这样待在家里,也不常出来,难道你打算一直不去天星堂泡手吗?论技艺,你早就可以去了。”
说到泡手的事,芷清不禁摇头。当初她刚回五凤谷,爷爷亲自带她去了天星堂,当时还高兴地跟大家介绍,说以后让她也跟木兰、春绸一起每天到这里泡手。不过天星堂的位置已经满了,让谁家的绣女让出一个位子都说不过去。丝娘心直口快,说不如让春绸让出来,芷清当时就拒绝了,说自己几年未碰针线,技艺早已生疏,需要在家中练习才免于让春绸难堪。
她和春绸从十多岁时就在一起,为了个洗手的地方闹得生分未免不值得。所以,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怎么去天星堂。而且,她常在家里也是为了陪爷爷,怕他闷。
芷清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去天星堂在洛神庄园泡手也是一样,我只要自己把握机会,做自己该做的事,就足够了。”
木兰点点头,“是啊,也不能真的让春绸姐或者其他人让出位子,芷清,还是你最通透,看事情看得清楚。”她忽然眼前一亮,立刻站了起来,“你说的对,做自己该做的事,我得再去试试!”
芷清追出房门,“你要去试什么?”
“我去找那个贩马的,说不定能帮我爹买到好马!”
……
木兰是个言出必行的人,那天她果真去找那个贩马的,结果不仅没有买到马,还摔得一身伤,去天星堂看了罗医师,骨头都快散架了似得被人扶了回去。转天,春绸、茯苓、紫苏来看芷清时把事情告诉了她。
听她们说完整个经过,芷清叹了口气,“看来那个贩马的是故意整木兰,还好他良心发现送木兰去了医馆。”
“也不是这么说,我觉得莫将不是坏人!”身边的茯苓立刻争辩道。
“莫将?”芷清看了看茯苓,见她一副小女儿情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紫苏口快地说:“就是那个贩马的,他叫莫将,从高车来的。”
春绸凑到芷清耳边,笑着小声说:“我看啊,茯苓是喜欢上那个人了。”
这话自然是被茯苓听见了,她立刻不依地闹道:“春绸姐,你瞎说什么呀!”
春绸挑挑眉,顶了一句,“你让紫苏和芷清评评理,我有没有瞎说?”
芷清和紫苏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茯苓被闹了个大红脸,生气的说:“你们几个一样坏,我不理你们了!”她匆匆跑了出去,留下身后一串笑声。
很多事想躲也躲不开,虽然征兵的诏令打破了五凤谷宁静,但该来的总会来。几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明月如钩,五凤谷的夜色很美。芷清拿着绣针却一针都没绣,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
洛神庄园和浣花院不是军户出身,锦绣山庄丝娘的丈夫已经死在了战场上,所以她们可以不受征兵诏令的影响。但是芷清知道,此时木兰的心情一定相当沉重,花爷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她听爷爷说过,她爹虽不是军户,十几年前却也跟着上了战场,结果一去不回,她娘因为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爷爷常对芷清说,她爹没有织绣的本事,幸好她娘有一双巧手,然后生下她,否则洛神庄园的针法和技艺就要白白糟蹋了。她一直和爷爷相依为命,很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对花儿锦来说,花爷染丝的手艺在五凤谷是最好的,明天上了战场,家里的重担都要压在木兰和纭姨身上,她们的日子一定会比之前艰难些。
芷清对花家一直存了份好感和感激,现在也不免为木兰担心。尤其昨天官府的人才发了通告,先帝拓拔嗣驾崩,太子拓跋焘继位。新皇登基,也不知前线的战况如何。
清晨,凤起街上已经挤满了人,他们都是要送亲人上战场的老百姓。夹道上,亲人与将士们依依惜别,场面异常感伤。
但令人没想到的,五凤谷的将士们临出发的一刻,城外行进来一支队伍,县令看了看迎风飘扬的大旗,赶紧疾步跑上前,“可是威远将军谢弃尘的队伍?”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谢弃尘微微点了下头,纵身下马,拿出了一道圣旨:“五凤谷众人接旨,大魏皇帝诏曰……”
谢弃尘的到来无疑又在五凤谷激起了波澜,魏国与柔然停战,将有魏国公主携一副和亲图嫁入柔然。五凤谷织绣天下闻名,织造和亲图的任务就交于五凤谷完成,五凤谷的军户也将免除一年的兵役。
春绸从外面回来就告诉芷清,不用打战了,花爷和柱子也不用上战场了,五凤谷要绣和亲图了。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有一队兵马已经到了洛神庄园,有人来报,谢弃尘谢将军要见八倍蚕老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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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似曾相识
一身黑色甲胄,负手立于洛神庄园会客堂中之人正是魏国威远将军谢弃尘。他稍作打量,全副精神就被正面一副山水织绣图吸引住了。这幅图上有巍峨的远山、壮丽的湖泊还有苍劲的青松,整体透着大气、气势磅礴,然而细看之下,精妙之处在于它竟是由丝线织就而成的绣品。此等佳作,让一向从容的威远将军都叹为观止。
“那是老夫十年前的作品。”八倍蚕在春绸的搀扶下走进正堂,他面色如常,态度有些清冷。即使面对杀伐果决、征战沙场的将军,八爷爷也依旧保持着大家风范。
谢弃尘上前,欠了欠身,“先生,请恕在下失态。”
八爷爷微微颔首,请谢弃尘上坐,二人一起坐下之后,春绸倒了茶,侍立在一旁。她看了看身后的山水图,笑道:“谢将军,你刚才其实不算什么,曾有人看过八爷爷绣的仕女图回去得了相思,三五年之后才好呢。”
谢弃尘感叹道:“之前听闻五凤谷织绣以假乱真、出神入化,我心中犹有怀疑,但看了先生的这幅山水才知道传闻也只说到了一二。先生的技艺,当真让人五体投地。”
八爷爷只是摇了摇头,“将军过奖了。”
“原本我考虑在五凤谷选择最优秀的绣女来织造和亲图,现在看来多此一举,和亲图的织造直接交给洛神庄园即可。”从进入洛神庄园,谢弃尘就被这里的端雅大气所感,加之四周的自然风景,确实与众不同,他已经有了决定。“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八爷爷却慢慢起身,静立在门口,春绸看了只好代为回答:“谢将军,八爷爷已经十多年没有动过针线了。”
谢弃尘不免遗憾,几步走到八倍蚕身边,问:“那先生的弟子呢?”
“自从老夫十多年没动过针线之后,从没收过弟子。”
春绸脸上闪过一阵复杂的神情,既感到失落又觉得奇怪。她失落是因为八爷爷到现在都没有承认她的织绣技艺也没想过收她为徒,而奇怪却是因为洛神庄园还有芷清,八爷爷为什么还要拒绝接下织造和亲图的任务呢。她听八爷爷说过,芷清的织绣才华是天生的,尽管之前有几年未曾碰过针线,但现在的手艺也是五凤谷里出类拔萃的。她心中起了疑惑,却是未发一言。
“虽说不能亲力亲为,但和亲图关系重大,只怕以后劳烦先生的地方还很多。” 谢弃尘诚恳地说道。
八爷爷舒展了双眉,笑了笑,“将军尽管放心,此次老夫虽未能亲力亲为,但承蒙将军另眼相看,如有老夫能尽力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
八倍蚕活到这把年纪,识人无数,但面前这位将军却称得上人中龙凤、国之栋梁。他贵为将军不仅能礼贤下士、虚心求教,而且对人进退有度,态度宽和,实乃难能可贵。所以,尽管之前八爷爷有些不冷不热,但此刻心中对谢弃尘此人倒报了几分好感,态度也缓和了。
送走了宾客,春绸去了绣房,八爷爷徒步到了芷清的千绣阁。他走近时看见芷清正在绣一幅落日远景图,不禁宽慰一笑。这孩子像他,眼界宽,织绣的图样从来就不拘泥于百花香草,就连绣出的人物图都多了一份神韵。
“清儿,刚才谢将军来访,你为何不赔爷爷见客,难道对那和亲图一点都不感兴趣?”
芷清抬头看见爷爷慈祥地站在门口,赶紧放下针线,扶他老人家进来坐下,倒了杯茶奉上。“和亲图虽是国家大事,倒也非洛神庄园不可。”
“哦?”八倍蚕睿智的眼光看向孙女,“莫非清儿已经猜到谢将军的来意和爷爷的答复?”
芷清慧黠一笑,点点头,“谢将军去过天星堂之后就先来到洛神庄园,他一定看到了金盆,方才在正堂也一定看到了爷爷的绣品,他没有理由不将和亲图交给洛神庄园来完成。可爷爷十多年没碰过针线了,而且以爷爷的个性也定会拒绝谢将军的请求。”
“那依你看,爷爷为什么要拒绝?”八倍蚕忽然想考考这个孙女,她一向懂事又聪明,尤其是回来之后,每每都带给他惊喜,他常由此感叹,洛神庄园后继有人了。
“当日谢将军颁布诏令,将在五凤谷挑选最优秀的绣女完成和亲图,所选绣女不仅能被皇上封为‘天下第一绣女’,赏黄金百两,如果出身军户将永久免除兵役。这样的封赏和殊荣相信五凤谷里任何一家织户都希望能得到。”芷清看爷爷细细在听,又接着说:“爷爷之所以会拒绝谢将军,一来是因为洛神庄园的声名在外,以爷爷的威望拿到和亲图的制造权简直易如反掌,但若是由我和春绸姐主持不免惹人诟病,对五凤谷里其他绣庄也有失公平;二来洛神庄园本就不需要什么奖赏,永久免除兵役这样的恩赐对花儿锦或是其他军户出身的绣女来说才是最为难得;三来和亲图是国家大事,爷爷作为五凤谷各家织户的领头人必当尽力帮衬,那接不接织造权也就无关紧要了。”
听芷清一口气说完,八倍蚕连连点头,不禁哈哈一笑,“清儿,你果然聪慧灵秀,观察入微,爷爷的心思,你是一清二楚啊!”
芷清只是浅浅一笑,“是爷爷教得好。”
“你这个鬼灵精,什么时候都不忘哄爷爷开心。”八倍蚕笑着抚了抚芷清的头,“来,让爷爷看看你绣的图……”
相较于洛神庄园的其乐融融,五凤谷里的各家绣庄可就热闹多了,大家都在议论织造和亲图的事,家中技艺出众的绣女都跃跃欲试,希望自己能被选中。
几天的时间里,谢弃尘在五凤谷里四处寻访,走遍了所有稍具规模的绣坊,对这里的染丝、织绣、丝绸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等摸清了各家的织绣水平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又再上了洛神庄园,将连日的所见所闻与八倍蚕老先生进行讨论,甚至全然不顾夜色渐晚。
“我这几日在五凤谷转了一圈,这里真不愧是织绣之城,当真人才济济。锦绣山庄的恢宏,花儿锦的空灵,洛神庄园的大气,浣花院的雅致,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谢弃尘一边说一边摇头笑道,他多年驰骋疆场,这次来五凤谷却见识了如此柔美的织绣技艺,实在让人感触良多。
八倍蚕听他之言点头笑道:“将军这几日看得仔细,刚才点到的那几家绣庄确实是五凤谷里拔尖的,各有所长各有特色,不知将军是否有了决断?”
“我还是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其实谢弃尘见识了各家的织绣手艺一时也难以选择,不过八爷爷却为他提了一个很好的想法,在五凤谷里设下织绣擂台,由胜出绣女的绣庄负责织造和亲图。以技艺取胜,不仅公平也是对织造和亲图负责,这个想法,谢弃尘很是认同。
二人商谈完,谢弃尘起身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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