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为了避嫌,也不往那上问。
付家每年给永宁寺捐上万斤的香油钱,永宁寺方丈住持接到信后,连忙清腾出一个清净的别院出来,将里面住着的一些个羁旅在外的学子、过往的商贾全数撵到了另一处偏破的院子住。一时间,弄得永宁寺里怨声载道。
晚上付伟回来,先去给周老太太请安,就听说了付悦、付新的事情。周老太太不无偏心道:“老二,不是我说,我总觉得悦丫头不简单。你以后可要多留意那孩子,别小小年纪就让她娘教得一肚子的坏心眼子。”
但不管怎么说,付悦也是付伟的女儿,付伟道:“老太太想多了,她一个孩子懂得什么?老太太放心,我决不会让新儿吃亏的。”
周老太太越想,越觉得今天吕氏和付悦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戏,擎等着付新那个实心眼的孩子往里跳。
付伟回到凝香园,沈蓉正指使丫头婆子收拾一应用具、铺盖被褥等,以便永宁寺留宿之用。付新则呆呆地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那幅画,蔫蔫的,就像颗经了霜的草一样,模样没变,但却一点儿生气没有。
“这是怎么了?憨娘见着爹爹回来,也不说话。谁给我女儿委屈受了?”付伟走到付新面前,蹲下身子问道。
付新一听付伟说话,眼里便满是眼泪,无论怎么忍也忍不住了。滴答滴答往下落。
付伟将付新搂在怀里,问道:“和爹爹说,到底怎么回事?”
付新道:“爹,我想了又想,那笔不是我弄坏的,明明姊姊根本就没等我伸手接,就直接扔地上了。可是姊姊对我那么好,又抢着认自己的错,我就觉得要是不认的话,就对不起姊姊。爹爹,怎么办,我不想姊姊受罚,可笔真不是我弄坏的。我也不想娘跟着我受累。”
沈蓉恨铁不成钢道:“就这样,拿着坏人当好人。我以前说过她多少回,她全当了耳旁风。她哪是你姊姊?那是挖好了坑,就等着你跳呢,一点子小恩小惠,你就什么都忘了。明儿我离了你,你可怎么办?”
付新哭得更加的厉害起来。
付伟连忙安慰地拍了拍付新的后背,说沈蓉道:“她才六岁,哪里知道那么多?她已经很后悔了,你骂她做什么?再说我瞧这孩子很好,有情有义的,不枉我偏疼她。欢娘再怎么的,也是她的亲姊姊,咱们总不能教孩子防亲姊跟防贼似的?”
一激动,沈蓉便觉得心疼。一手抚着心,就坐到床沿边上。边上的丫头连忙拿了丸药来,喂沈蓉吃了。
付伟连忙安慰道:“你也别激动。去永宁寺,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有什么关系?你最近总说心慌,不是早就张罗着要去永宁寺上香?不是我忙,一直没空陪你,又不好打扰老太太,这下好了,正好有了借口。老太太出面安排,再好不过了。你多住些日子,等我忙过了事,也去寺里寻你们娘俩个,咱们住他个月期程的再回来。”
沈蓉哼道:“要不是因为我刚好也要去,而且不过是永宁寺,你以为今天的事就这么容易过去了?我非闹得个明白不可。”
想了想,沈蓉又烦躁地说道:“可怎么好?她们俩个又分不开,咱们憨娘又这么傻,一次两次,什么时候是个头?”
付新突然说道:“娘放心,我再不上姊姊当了。”
沈蓉拿帕子为付新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哦,你也知道自己上当了?和娘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付新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道:“也不是别的,我刚拿了姊姊给我的画看了,根本就不是先生留的绣活配色作业,可是姊姊为什么说这就是先生留的作业呢?因为当时笔掉地上摔坏了,我太害怕了,所以没仔细看,可是回到家后我再瞅,就瞅出来了。”
付伟就付新手里,瞅了眼画,心下一动,耳边不禁响起老太太的话来。然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跑祖母哪儿去把事情说明白?”
付新摇了摇头,道:“这点子小事,就不让祖母烦心了。祖母年岁大了,又对我那么好,我受点儿委屈没什么的。况且,我还挺乐意去永宁寺的,这样就不用上课,可以出去玩了。爹,女儿说得对不对?”
付伟一刮付新的鼻子,笑道:“小心眼子倒是不少,要不是去永宁寺,你怎么办?”
付新嘟着嘴,垂着头不说话。
付伟抬头对沈蓉道:“正好家里最近乱,你去永宁寺更好。明儿一早上,吃了早饭就出发,我派两个护卫护着你们娘俩个。永宁寺也不远,不过多半日的路程。现在天下承平,除了听风林背些外,应该没什么大事。”
沈蓉道:“那二爷就安排吧,我只管着带憨娘走了。对了……”沈蓉突然说道:“你说她会不会趁机打我们娘俩个的主意?”
付伟当即说道:“不可能,当年我亲自和吕别驾谈,他答应不会再动你的。我想吕氏再怎么的,她父亲的话,总会听的。再说这么些年,她再恨你,都是亲力亲为。人的性子,一辈子都不会变。你放心吧,咱们付家不说在广陵多有名,但黑白两道,都会给几分薄面。”
第五回 2
沈蓉却觉得吕氏最近变了许多,动了动嘴唇,没再出声。说多了,付伟会觉得她小题大做。第二天,沈蓉没去给周老太太请安,而是和着付伟、付新吃过早饭,换了外出服,才去与周老太太告别。
车马周老太太全都准备好了,东西一早上丫头们也都搬到了车上。由于周老太太怕出门在外委屈了沈蓉和付新,直点了四个婆子,并两个丫头到沈蓉身边,再加上沈蓉身边原有的纪妈、几个丫头。再加上赶车的仆役、小厮,一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夫人出行呢。
吕氏见了这阵仗,一阵的冷笑。
付伟从身边调了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骑在高头大马上,左右夹着马车,看起来越发的威武。沈蓉先将付新抱到马车上,然后付伟亲自扶着沈蓉上到马车上。等这娘俩个进到车厢里,付伟探头进去,又叮嘱了些话,才将头退出来。
然后不放心,又叮嘱赶车的慢些,稳当些。
吕氏没有送出来,可是付图哥几个领着付悦,站在门口相送。尤其是付悦看了,说不出的嫉恨。上辈子她是庶,所以她得不到,可是这辈子明明她是嫡,为什么还是得不到父亲的爱呢?
坐到车里的付新一脸的兴奋,沈蓉与付新乘的这辆车,是周老太太偶尔出门,才会用的,八匹马拉的大车,非常的阔大宽敞,里面设有软榻,沈蓉和付新能躺在上面,非常的舒适。
现在正是二月底时候,天公作美,今天又是个少有的晴朗天气。唐人李白于十多年前便就写下了传扬天下的名句“烟花三月下扬州”。可不正是好时候?
付新哪里坐得住?出了巷子口,就跪在软榻上,偷偷地掀车厢帘子往外看。由于沈蓉管得严,又因为身份的原因,少出门走动。所以,这次出行,可以说是付新第一次接触付府之外的天地。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什么都好奇。
沈蓉的心情却远没有付新那般的轻松。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前些年接连流产,再加上生付新时也算得上高龄了,身子一直没养起来。近半年来,更是累累见下,所以才想着去永宁寺上个香,许个愿,希望老天可怜她,让她活到看着付新嫁人,她也就放心了。
虽然付伟对她宠爱有加,但男人不可能天天在内宅里,只一想到将付新独自留在付家,吕氏那张阴沉沉的脸,沈蓉就会不觉得出一身的冷汗。再加上付悦处处表现得聪明伶俐,谁可知道若万一她先一步走了,付伟会不会变心?
俗话说得好,有后娘就有后爹。
马车非常地稳,付新在里面一会儿趴车窗,一会儿就将整个头伸出外面去。沈蓉只得时不时地往回拉她,省得再掉出去。
二月末的城外已经有了春的气息,夹道种的桃花已经有绽放的了,付新看着看着,肩都出去了。嘴里不停地喊道:“娘快看,外面好美,花、花都开了。”
沈蓉只得再次往回拉她道:“老实坐会儿,再这么的,下回出门不带你了。你乖乖的,既然觉得外面好,明儿娘还带你出来玩。”
虽然出来有这么半天了,但付新完全没有累的意思,满脸的兴奋,两只眼睛晶晶亮。道:“外面真的太好玩了,娘,我都没见过呢。”
沈蓉摸了摸付新的头,将她搂到怀里,道:“傻孩子,等明儿你再大点儿,就会发现,在凝香园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外面虽然美,正是因为太过美炫了人的眼睛,让你往往忽略了那些潜在的危险。”
付新哪里听得懂这些?只老实了一会儿,便就又想将头往外伸,去看那外面的花花世界。车离城越来越远,也就逐渐荒凉。渐渐的,也是满目萧瑟,枯枝败草之中,泛着些许的青。逐渐地,付新看得就没了意思,也不似刚出付府那会儿,像只叽叽喳喳地小麻雀,说个不停。
就在付新想将头从车窗处宿回到车里时,突然发现不过处有个老妪,一身薄薄的单衣,站在路边,好像在卖着什么。等到了近前,才听见在哪儿喊着卖香糕。付新看着可怜,拉着沈蓉道:“娘,我想吃香糕。”
沈蓉知付新的意思,便就笑了,心想一块儿香糕几个钱?就当行善积德,她正好也是要去永宁寺祈福。于是就对赶车人道:“停车,你们谁去买两块香糕来。”
车停下,侍卫过来道:“小娘子不可,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单一老妪卖吃的,古怪的很。”
沈蓉心下一动,道:“此话怎讲?”
侍卫道:“附近了无人烟,这位老妪从何而来?若真想卖香糕,大可以再往城那边走走,从来买卖往人多处凑,这是天性使然。小人只听得开黑店的在无人处。”
付新不懂,只是拉着沈蓉,一脸的祈求:“娘,那老母好生可怜,就买块儿吧。要不给她点儿钱?”
沈蓉笑着点了点付新的头,道:“那就给她几文钱吧,看着怪可怜的。”
侍卫道了声“是”,从怀里摸了十个大钱扔给那老妪。谁知那老妪竟将钱扔了回去,道:“老妇我是出来卖东西,又不是讨饭的,从来只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说着,越发的喊起“卖香糕罗,好吃的香糕,香香甜甜,任谁吃了一块还想下一块。”
车里的付新听了口内生津。
谁知那侍卫也是经过事的人,冷笑道:“那给我来十文钱的香糕,我倒要尝尝有多好吃。”说着,朝另一个侍卫使眼色。另一侍卫悄悄地拔转马头,轻轻地走了。
那妇人低头拿糕道:“一文两块,十文钱二十块。”说着,用荷叶包了两包,递给侍卫。道:“包管客官吃了还来找老妇买来。”
侍卫笑道:“我也希望老母还在这里等着我们来寻。”
马车起行,却不见侍卫将香糕送进车里。付新看着沈蓉,面上不解。沈蓉也不明白,但她知道,付伟给她的这两名侍卫都不一般,于是安抚地拍了拍付新的手。
付新自来也不是个爱吵爱闹的孩子,于是便就不再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吞口水。逗得沈蓉直笑。
第五回 3
行了不远,刚悄悄走的那名侍卫,怀里抱了只不知从哪儿抓的野猫来。道:“孙哥,成了。”
孙侍卫点了点头,示意马车停下,到车跟前道:“小娘子,我这儿有只小猫,先将香糕喂一喂它吧。”
沈蓉道:“送进来吧。”
孙侍卫却到丫头乘的马车哪儿,将绣燕喊了过来。绣燕接过野猫,抱到车里,付新一见小猫,就想伸手去摸,沈姨娘怕挠了他,阻止没让。
车继续起行,绣燕将香糕打开,拿了一块给这猫吃。经过一冬天,野猫此时正是饥饿的时候,瘦骨嶙峋的,有了吃食,边吃边低吼着护食。
一块香糕吃完后,就见这猫还没什么事。但等到马车走了一段路,就见这猫突然倒到车厢地上,口吐白沫。付新虽小,却也看得清楚。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坏人看起来可以如此的无害、可怜。而且那么可爱的猫,就因为她,却死了。付新很伤心,不停的哭。
绣燕看着濒死的猫,也吓得捂住的嘴,瞪大了眼睛看向沈蓉。
沈蓉倒还冷静,搂着付新道:“让他们把猫埋了吧。本来是去庙里祈福,却害了一条命。乖宝宝,不是你的错,是下毒人的错。”
马车再次停住,绣燕不敢伸手去摸猫,孙侍卫只得道了声得罪,将半个身子探进车里,将猫提了出来,又让人拿着水袋,绣燕将车厢底打扫了下,下车时,沈蓉叮嘱道:“你别乱说。”
绣燕点了点头,回先前的车里了。
孙侍卫将剩下和香糕包好,挂在的马脖子上的囊袋里。
付新一直趴在沈蓉的怀里,不肯出来。沈蓉也道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是该开心让付新知道了人心,还是伤心吓着了付新。总之是五味杂陈。
车继续往前行驶,从付家出来,也有了一个多时辰了,赶脚的人都觉得有些渴,便就有拿起囊袋,喝水。这时,前面一片林子,正是付伟所说的听风林。
就见听风林的入口处,一个新支的茶棚子,里面十分的干净,火炉上新煮的茶,飘着茶香,付家家丁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水,非常难咽。
有家丁想去买,孙侍卫拦住道:“不可。”
那家丁有些不乐意道:“买点热茶喝怎么了?有什么不可以的?”
孙侍卫道:“此茶摊干净得不像有人在此喝茶,你看他那桌椅板凳,便都是崭新的,不像是摆茶摊的,倒像是从谁家里新赁来的,而且极为不配套。哪有野外茶摊不摊条凳,而圆凳、椅子什么都有?”
有家丁听了,便就退了回去,继续喝自己带的水去了。可有那么两名家丁不听,非要去喝。侍卫也不拦着。就在外面等。开茶摊的老者喊道:“都来喝吧,我的茶是上好的,水是山泉水,一文钱三碗,非常便宜。”
侍卫不为所动,没去的家丁也知道这两个侍卫有些本事,于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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