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说道,你还想着啃他吔,甭妄想了。我们不仅封了他的场子,还要重重地处罚他。要是态度不好,不好生配合县局的追查,兴许就把他给逮喽,判他蹲一阵子牢狱呐。这回,就算你“牌子”的面子再大,恐怕也救不了他的场儿啦。
据他说,这次封场处罚,并非县局做出的决定,而是市局里下的命令。刚拐过了年,就有人到县局里来举报,还带着举报信。说北山镇杏花村里的宋茂响如何非法占用土地,如何非法开采国家矿石,又如何毁坏林田造成水土流失,大好的良田被糟蹋得一干二净,搞得村内鸡飞狗跳民不聊生等等。列出的罪证,足有十条之多。县局还想等出了正月十五再去实地调查的。谁知,举报人显然不太信任县局的人,又搁头拿帽子地去了市局,把情况讲说得更坏更糟。市局里不干了,由局长亲自批复,限令县局立即查封石子场,研究处理意见,并要求依法进行经济处罚,用于整治被破坏了的山林土地。并明确批示道,要是情节过于严重的,要追究当事人和相关责任人的责任。情节恶劣的,必须追究法律责任。于是,县局迫于上级的重压,不得不省掉了实地调查程序,先行封场后,实地调查土地占用及由此造成的各种严重后果问题,再拟定处罚措施。因为茂响惧怕公家,没敢照面,县局便向市局汇报了当事人宋茂响有意对抗调查处理的实情。市局被惹火了,由一把手亲自督察,责令县局立即处理此事,并将处理结果及时上报市局。县局正在研究处理意见呐,准备这就动手查办茂响。
杨贤德和木琴听了,只能长叹一声,听之任之了。对于上级决定追查到底的事情,他俩也不敢过分地无理取闹自找没趣了。
果然,县局就派人来到杏花村,调查处理此事。
来人在杏花村里转悠了好几天,对因开采石子被毁坏的林田进行了细致地调查。实际的情况,的确叫人担忧。西山的山体上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露出了一片惨白色。一些树木被连根刨出,东倒西歪地陈横在豁口的四周。围绕着场子方圆几百米内的山体和田地,全被石粉面子糊满了,眼见得很难再长出庄稼来。
来人据实登录在案,又寻找当事人宋茂响。调查了几天,便寻找了几天,就是见不到当事人宋茂响的面。问村人,茂响哪去了。这个时候,村人也不敢多嘴多舌,全都众口一词地回道,没见着这个人呢。追问村干部,也都说好些日子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他们又讯问满月和杏仔。俩人回说得更干脆,谁知他去哪儿哩,腿长在他身上,想去哪儿,从不跟家里人打招呼,俺们还四处寻他呐。县局的人便急了,把被查封的机器设备全数拉回了县里。又通过公安报案,并到信用社里查封石子场的帐户。信用社的人把石子场户头打开,仅剩了几百块钱,其余的全被提走了。县局的人没了办法,只得在公安局里立了案,寻机抓茂响。并把银行里的那几百块钱充了公,算是石子场的处罚款了。
至此,红红火火地开办了一整年的石子场,在短短几天内便猝死般地寿终正寝,出人意料地退出了杏花村经济舞台,彻底地结束了它短暂的生命。茂响也如当年围着集市唱莲花落子时一样,风儿一般地掠过山林村庄,消失在了众人的揣测和唇舌唾液之中,难以再见到他的影子了。
遍野尘埃【八】(8)
杏花村在经历了石子场的跌宕沉浮后,渐渐地又恢复了往日安静。石子场没了,石粉面子也不见了,杏花村又沉浸在一片安祥沉静的氛围里,且清净如初。杏仔也在经过了一段时日的担惊受怕之后,再次安心地住进了茂生家,成为了茂生膝下名至实归的娃崽儿了。
石子场的败落,并没有对杏仔产生多大影响。他很会调整自己的情绪起伏和心理状态,没有在思想上造成太大地波动和失落,并又很快就适应了往昔安稳的家庭生活。他整日围着茂生转,很自然地帮着下手,让茂生深感欣慰。
石子场风波刚刚尘埃落定了不长时间,在一个晚饭后闲谈的夜里,木琴突然道,杏仔,去果脯厂上班吧。帮我把厂子里的琐碎事一手抄起来,也给我腾出点儿空闲来搞别的。
茂生愕然道,杏仔还没喘过气来呐,就先在家里头呆呆吧。让他定定神儿,再去也不迟哦。
京儿插嘴道,我看,杏仔在家里头也没清闲着,比在石子场里管事还累呐。叫他早点儿去厂子,帮娘理理一些麻缠事,也算是人尽其用了。要是老呆在家里头伺候你,没来道去的,耽误了人才不说,还把娘累得够呛呢。
茂生还想替杏仔争辩。确切地讲,是替自己争辩。但看到杏仔埋头寻思的样子,他又忍住没搭腔,心里却是老大地不情愿。
杏仔寻思了半天,抬头回道,行,我明儿就去。地里的粪也送得差不多了,赶早起晚地送几趟,也就没了呢。家里的事体,我再帮着爷早晚地搭把手,也就完了呢,费不了多大事呀。
既然杏仔如此应了,茂生也不好再争执什么了。事情就这么简单而又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既给了茂生一颗定心丸,也了却了木琴内心的焦躁和劳累。
鉴于杏仔在石子场里突显出的组织协调能力和果断解决复杂问题的魄力,木琴有意把他安排进了厂部办公室,协助木琴抓厂内的生产管理工作。不长的时间,杏仔就进入了角色,把厂内各个工种衔接环节打理得顺顺当当妥妥贴贴的。他对厂内管理环节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从增效节耗方面入手,重新设定岗位职责,理顺衔接关口,把货物进出的渠道打理得顺畅而无漏洞。他还建议木琴,实行效益工资制。即;按岗定酬,作为每个岗位人员的基础工资。在此基础上,设立绩效工资,就是每减少一份无谓地消耗,增加一份经济效益,员工都可按一定比例多拿一份工资。木琴接纳了这个新颖的建议,并立即付诸实施。这种既能提高员工生产积极性,又能增强岗位责任感,也能给员工带来经济实惠的做法,被绝大多数人所认可和赞同,厂子的效益也有了一定显现。虽然杏仔的年龄并不大,但他本身所具有的处理问题能力和干事魄力,不得不叫厂内的人叹服。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任由他摆弄调遣了。
木琴甚感欣慰,暗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原先她还担心,把杏仔安排进厂子,想着要发挥他的能力,会惹得村人背地里说三道四的。现今儿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有了杏仔这个得力帮手,木琴可以从繁琐的厂内事务里脱出身子来,集中精力考虑厂子转型的大事了。
木琴心里还暗自庆幸道,幸亏石子场早早地垮台了。要不的话,到哪儿去找这样的人来管理厂子呐。同时,她对杏仔有了新的认识。认定杏仔是个可造就人才,应该适时地使用他,以期发挥出更大的效益来。
遍野尘埃【九】(1)
时日过得飞快,已到了阳气浩荡春暖花开的时节。
这个时候,正是野花香蕾次第绽放,蜂蝶翩翩起舞的大好季节。满山遍野浑然一色的翠绿浓荫中,总是点缀着星星点点或是斑驳一片的艳色。远远望去,就有一树树一丛丛的红、黄、白、紫之物镶嵌在翠绿浓荫中那些点点片片的衔接处,就如电焊炼接起这满目的翠色一般。成片的,是园林果木上绽放的干嘟嘟色浓浓的花蕾。像一柄柄火炬,在春日暖暖的熏风中燃烧着,炸裂着。星星点点的,是各色开不败、凋又放、层出不穷的山花野蕾。像是翠绿苍穹中闪烁着的点点繁星,粗看稀疏寥落,细瞧却是无穷无尽,沁满了整个山川荒原。一个冬天里存储起来的能量,都要在这个季节里倾其所有地释放着,争先恐后地展示着。斑斓的色彩便显得拥挤而又杂乱,五彩缤纷而又眼花缭乱。
今年的杏花村山野里,凭空多出了一些少见的蜜蜂。这种辛勤又短寿的精灵,挺起黄黑相间的玲珑身躯,振荡起透明的翅膀,日日忙碌在花间草丛里,东飞西窜,一刻不停。它们的两条后腿上,粘附着沉甸甸圆滚滚或淡或浓的花粉,贪婪又不知疲倦地往返于田野山川和村边场院上那片蜂箱之间。蹲下来,侧耳静听,便有“嘤嘤”的声音响起。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偶尔划过大山上空的拖着粗粗长长烟尾巴的飞机的声响来。
诱人悦目的蝴蝶,已经不再是幼小娃崽儿们追寻捕捉的唯一对象了。他们把更多的兴趣,投放到了这种稀罕的猎物上。用细纱网自制一些捕猎的小网袋,奔跑跳跃在花丛野草间,全力追捕着数也数不清的蜜蜂。捉住后,把它装到盛有小半瓶水的瓶子里,细细察看着蜜蜂在瓶子里乱窜飞舞的姿态,碰撞瓶壁的可怜模样,跌入水中游泳挣扎的狼狈相儿,死后僵挺了的蜜蜂身体结构,以及花色的好孬、个体的大小等等。有时,他们还会相互比较,选出蜂王来,以抬高自己在崽子群中的身价和权威。被选中的,自是得意得要命。不炫耀上几天,是睡不好觉吃不香饭的。未被选中的,便毫不吝惜地舍弃了千辛万苦捉来的小个儿蜜蜂,再四处搜寻个腰圆体胖的被称之为蜂王的蜜蜂了。
经常就有娃崽子抹着大花脸,哭哭啼啼地奔回家里。他们眨着肿厚的眼皮,告状说,爷家的蜜蜂欺负人呢,专蛰我的眼皮,咱得去找门子呀。大人们便心疼地把崽子搂进怀里,使劲儿地擤鼻子,把黏稠肮脏的鼻涕涂抹在娃崽儿们细嫩却早已红肿的眼皮上,说道,使劲儿揉揉,也就不疼哩。过会儿,咱就去找门子,叫你爷调碗蜂蜜给你喝,好好养养咱的眼皮哈。大多的崽子便立时破涕而笑。后又冲出门去,继续搜寻着更大更好的蜂王来,以便找同伴们炫耀。
这蜜蜂,就是酸杏和酸枣老弟兄俩放养的。
大年三十那天夜里,京儿、人民和劳动商议的事体,并没有说过就撂下了。劳动回到部队,立即找战友联系蜂源的事。跟战友一说,就有胶东籍的战友大包大揽地应了下来。没用多长时间,便搞定了。劳动就打了厂子里的电话,叫爹酸杏尽快到青岛去一趟。
当时,酸枣的病症已经大有好转,能够做些轻便的活计了。婆娘依然不停地在主的圣像前替晚生祷告赎罪,家里依旧没有多大生气和活力。酸枣听后,就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哥酸杏快去,好赶在春暖花开时节,把蜜蜂放养起来。既为给自己找个轻便的活路,更为了暂时拯救一下这个行将败落了的家园。酸杏也不敢怠慢。他谢绝了洋行要送他去胶东的好意,一个人坐车赶到了劳动的部队。随之,又被劳动的战友送到了相隔不算太远的家里。
酸杏凭着自己的聪明脑瓜儿,再加上对这小玩意儿的好奇和喜爱,便学得上心又快当。在基本了解了蜜蜂的习性和管理的诸多环节后,他一个电话把洋行连同他的客货两用车叫到了学习地。人家顾及自己崽子和劳动的战友情分,以最低价格卖给酸杏二十箱蜜蜂,外带又免费赠送了十箱。洋行就拉着酸杏和这三十箱蜜蜂,轰轰隆隆地开回了村子。
遍野尘埃【九】(2)
蜜蜂刚运回村子时,酸杏和酸枣老弟兄俩把这些蜂箱连同箱内的小东西们稀罕得就跟什么宝贝似的。直恨不得把箱子齐齐地挪在自己床头上,睁开眼就能看到,合上眼也能把这些东西搂进梦里了。一时之间,酸杏似乎忘记了胶东人家关于养蜂场地的告诫。他们的要求是,蜂箱必须放置在山脚或山半腰南向的坡地上,地势要开阔,阳光要充足,还要有稀疏的小树覆阴遮盖些为好。他忘乎所以起来,径直把蜂箱拉进了自家小院里。因了蜂箱数量多而庭院小的缘故,他又自作主张地分出十箱来,叫洋行拉到了酸枣的院子里。意思是,把这十箱蜂白送给弟弟酸枣来养。
岂不知,一旦把箱门打开了,里面被憋了许久的蜜蜂就一股股地拥出蜂箱,瞬间便飞满了不大的庭院里。并漫出了围墙,飞到街面树丛中。吓得家人老小及街面上的行人如见了洪水猛兽一般东躲西藏,却又无处藏身。
酸枣婆娘本来很静心地做着祷告赎罪的功课。叫这些小玩意儿一搅合,立时慌了神儿乱了分寸。她不得不紧闭了房屋门,趴在门板缝里紧张地向外窥视。祷告的心思,全被这些小东西占住了。
酸杏的家人更惨。女人害怕不说,苦的是娃崽儿。初时,小崽子们见了这么些漫天飞舞的小动物,自是高兴得很。他们不顾酸杏的呵斥和拦阻,肆意地追逐扑打。没几下,宝儿便首当其冲,挨了蜜蜂的一记毒针。宝儿还没哄好呐,金叶和怀玉又接连中招,闹得酸杏家里鸡飞狗跳哭声不断。女人一边关闭着门窗,一边凶神恶煞般地对了酸杏直发火道,你个老东西,咋弄回了这些个毒虫哦,还叫人过日子吧。快点送走哦,不的话,我就叫人民点把火给全烧喽。
酸杏也知道自己过于想要显摆了,大大地违反了操作规程,才弄到了这般局面。他赶紧把蜂巢的门暂时关了,叫人民从厂子里招呼来了几个年轻崽子,扎紧了裤腿衣袖,用纱网罩住了头脸,忍住蜜蜂无孔不入地叮蛰,用地排车把蜂箱悉数运送到了村东北角山脚下闲置不用的场院里,才使得俩家庭院暂时消停下来。
酸杏又叫人民给收拾出一间看护场院的窝棚,从家里拿来了被褥。弟兄俩便日夜轮流看护起这些心肝宝贝了。
酸杏还时时告诫村人,凡是用香皂洗过头脸的人,一律不准到蜂场里来。特别是那些个爱臭美的女人,不仅要用香皂洗头洗腚,还要涂抹上一层厚厚的雪花膏等物。这样的人,更是不能靠前的。若是蜜蜂误以为这些人就是自己想要寻找的蜜源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净等着挨蛰遭罪吧。因而,除了男人们经常来光顾瞧热闹外,女人便很少前来观景。就连酸杏女人,也是从不踏进这块叫人担惊受怕的是非之地。老弟兄俩也落得个清净自在。
毕竟酸杏学习养蜂技术的时间太短,经验不足。蜜蜂运回的不长时间内,便接连发生了两起让人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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