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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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的村庄-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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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为严重的是,灾难给村人留下了难以消除的恐惧心理和悲观情绪。修路破脉气之说正在村里盛行,被传讲得沸沸扬扬。连振富等人都心生疑惧,其他大小干部更是深信不疑。凤儿和茂林虽然不信,毕竟势单力薄。面对眼前这种现儿赶现儿的灾情,自然分辨不得。

    在会上,茂林直接提出了质疑。就是村人遭受这样大的灾难,集体如何安顿受灾村人的生产生活。特别是前两年卖出的杏果款,全部用到了村集体公益事业上。村人的裤兜里分文没有,拿什么熬过眼前这段青黄不接的苦日月。村里要不是不计后果地逼迫村人掏空了积蓄赶着修路弄景,也不会到了现今儿山穷水尽的地步。因此,村集体要对这样的突发灾难负有完全责任。接着,他又情绪激动地道,一些人家的口粮没咧,地里也绝产哩。要是不想法子把前两年集资的杏款还给村人,不仅村人不答应,连我也不答应呢。

    茂林冲动的言语,在干部们中间引起了巨大反响。有说茂林讲的是对的,有为村班子辩护的,也有隔岸观火等着瞧热闹的。会场上一片混乱,交头接耳之声和吵嚷辩驳之声混成了一锅粥。

    木琴极力克制住心里腾起来的光火,紧张地盘算着处理当下局面的种种可行办法。她已经没有了一丁点儿退路。谁也帮不了她。只能依靠自己,挺身而出,拿出实际有效的措施来,平息这场灾难,以及灾难过后随之而来的各种矛盾和不可预知的凶险境地。同时,包括人心的涣散、干部之间的分裂和业已风起云涌的鬼神谣传。

    在木琴提议下,会议勉强通过了她提出的几点意见。即:一是召集青壮年,组成抗灾自救突击队。对那些受灾严重的人家实施无偿援助,把生活安顿好,尽可能地把生产损失夺回来。其费用都记在村帐目上。二是尽快把受灾情况统计出来,上报镇政府。请求上级紧急救助救灾粮款。三是赶快到市、县去联系过去的老主顾。两天之内,就把抢收回来尚可销售的残余杏果全部卖出去。多买一点儿,就可多挽回一点儿损失。

    第二天一大早,木琴叫上振富,带上刚刚统计出来的受灾情况,来到了镇上,把损失情况上报到了镇里。俩人又分别找到沈书记和杨贤德,详细汇报了村里现状,并得到了镇领导的明确表态。就是坚决支持杏花村开展生产生活自救,尽量争取县、镇为杏花村提供物质和经济上的援救。

    她又到了镇邮政所,给远在南京的弟弟和果脯加工厂藏厂长通了电话。她讲说了杏花村突如其来的灾情,叫弟弟把南京城里约定好了的客户先辞了,叫藏厂长过些日子再派人来考察联合办厂事宜。

    至此,木琴堪堪喘过一口气来。她已经身心疲惫到了极点。浑身酸懒得没有了一丁点儿力气,如同灌了铅水般的腿脚怎么也支撑不住软塌塌的身子。好容易回到村里后,她一头拱倒在自家床上,再也下不了地,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第七章 山风浩荡1)

    木琴一时急火攻心,再加上一段时日以来长途跋涉颠簸,体力透支,心神疲乏,便彻底地病倒了。

    她见天儿躺在床上,时冷时热,忽惊忽乍。饭不想吃,水不愿进,觉也睡不踏实。夜里,一闭上眼睛,就要做一些没完没了的梦。有时,梦见自己回到了年少时光。扎着羊角辫的她,正蹦蹦达达地围着玄武湖游玩。有时,自己又转悠在结满杏果的林子里。她想伸手采摘一颗又圆又大的杏果吃,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来,心里急得如小猫在抓挠。更多的时候,她在向一个黑咕隆咚的深洞里极速陷下去,陷下去。因为下陷,五脏六腑都被悬到了嗓子眼儿里。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了任何感觉,虚空得如同没有了一般。这种无休止地下陷,似乎永远都够不到底。整个身子永远都在极速地旋转下陷着。她能清晰地听到耳边掠过的呼呼风声,就是看不清洞壁的模样。在不见尽头的极速旋转下陷中,自己又突然惊醒过来。惶恐地睁开眼睛,喘息着粗气,冒出一身冷汗,很长时间都不敢再次合眼睡去。

    国庆见天儿围着木琴转。又是打针,又是拿药,还用火罐拔。拔得木琴脖颈上脊背上黑一块紫一块的,病情就是不见好转。叶儿专门跟医院请了假,蹲在家里照看木琴。她也只是瞎忙活。不管做了啥样饭菜,木琴就是咽不下去。茂生要照看地里的活计,又惦记床上的木琴,弄得满脸倦色浑身憔悴,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酸杏女人偷偷把茂生叫到门外无人处,跟他道,我领你去金莲家吧。叫她问问神灵,是不是遭了啥邪气呀。

    茂生有些犹豫,说,崽儿他娘最见不得家人搞这些个。要是叫她知晓咧,不是更要加重病症哦。

    酸杏女人就嫌他犯愚。她说,咱偷偷地去,谁也不知晓,连俺家的老东西也蒙着。金莲可是个仙人呢。她供奉的神,灵验得紧,保管一捣鼓就好。我最知哩。

    茂生就听信了她的话。俩人一前一后绕过街面,躲过村人耳目,悄悄地溜进了村西金莲的院落。

    金莲似乎早就知道茂生和酸杏女人要来。见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院落,金莲便笑脸迎着,说道,估摸着要来呢。连茶水都沏好了,还温热着呐。

    茂生很是惊讶,回道,你咋知我要来呀。

    酸杏女人捅捅茂生,说,金莲是神人附体,咱是凡夫俗子。咱的一举一动,都在神人眼皮子底下呐,哪会有不知晓的。

    茂生不由自主地屏息敛神,现出一脸的庄重虔诚相儿。他蹑手蹑脚地跟进了屋子。

    屋内的摆设依旧如故。只是在神灵牌位下摆放了一束花,香炉里插着三支冒着袅袅青烟的供香。因为长期燃香的缘故,堂屋北墙及屋顶房笆上被熏得黑糊糊一片,早已看不清本色了。就连神牌位及遮盖牌位的红棉布,也被烟熏得灰暗陈旧,愈加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第七章 山风浩荡

    第一次进到这样的环境里,茂生立时手脚无措。站不会站,坐又不敢坐,局促得像个未见过世面的毛孩芽。相反,酸杏女人已经来过多次了,就显得驾轻就熟自然随意了许多。她以经多见广的架势,主动拉茂生坐下。还跟他说,这儿的神灵和气得很,想咋问就咋问,用不着紧张害怕呀。她的话,反而叫茂生越发地不自在。红铜色的脸面上隐隐燥热起来。

    金莲就笑,说,婶子的话对哦,不用紧张的。想问啥儿,就放开了问。神人也是有性情的呢。说罢,她叫茂生跪在屋地中间的**上,朝神位磕了三个头。让他闭目合掌地在心里默默祷告了一番,才坐下。金莲就叫茂生讲说前来求告的事情。

    茂生老老实实地把木琴得病的前后经过絮絮叨叨地讲说了一遍。他问金莲,到底是咋的啦,会不会有啥邪事呀。

    金莲盘腿坐在另一只**上。她闭目掐指,小声地念叨着。声音细小得谁也听不清,只看到她的嘴皮子在急剧地动着,像是默默念经的样子。过了一小会儿,金莲停止了念叨和掐指。她睁开眼睛,对茂生道,这事体说小也小,说大就大,得好生医治才行。

    茂生顿时紧张起来。他连声问道,小咋说,大又咋讲,怎样医治哦。

    金莲道,嫂子曾遇见过神人灵体了。当时,她又不知敬奉,遭神人怨气呢。再者,修路时,触动了祖林脉气。祖宗护佑不利,制不住煞神邪气,才遭致邪气攻身,侵入心髓咧。加上她这段时日一直在路上,身子骨薄弱,抵抗力不济,身上的穴脉先就闭了一半。两下里一夹击,人也就挺不住了。这个病症,该是七分虚症,三分实病。得虚实的手段一齐用,方才保得嫂子无事呢。

    茂生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追问道,啥叫虚的手段实的手段哦,咋个治法嘛。

    金莲回道,实的手段,就是问医寻脉,打针吃药。先把实病治好了,再寻法治虚病。

    看到茂生一整个的糊涂蛋样儿,金莲也就不再跟他绕圈子。她压低声音道,所说的虚症,就要靠神人来打点了。修路时,嫂子太过霸道。见了神人灵体,又不知敬拜。已经遭了神怒,就得求神释怨。叫神宽怀大量地放了嫂子,方才保得嫂子平安无事呢。要是再不抓紧,恐怕还要有更大祸事等着呢。到那时,就算神人下凡亲临了,也无济于事呀。

    茂生总算听明白了这诊治虚病的重要性。同时,又把浑身冷汗也一股脑儿地给吓了出来。他瞪圆了眼睛,微张了嘴巴,脑子里乱哄哄地一大片。似乎有很多的事体要问,就是想不起该从哪儿开口,问些啥样的话语。

    酸杏女人理解茂生的苦楚。她接过话头,直问金莲道,这虚症,要怎么个治法才行哦。你给细细地讲说明了,咱也好照方子抓药,按谱子下菜呀。

    茂生赶紧插话道,是哩,是哩,到底是个啥方子呀,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吧。他婶子,你快讲呀。只要能治得了娃崽儿娘的病症,叫我干啥都行呢。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金莲叹道,其实,这个方子也简单。就是要敬神礼拜,按时供奉神灵。求得神人的护佑,便能保得一家老少四季平安。至于供奉的法子,我早就跟婶子讲说过的。金莲又问酸杏女人,婶子,你说是不是呀。

第七章 山风浩荡3)

    酸杏女人紧点头道,是哦,是哦,讲说过的。就是要在北山脚下建座神庙子,四时烧香供奉。自打去年俺家那爷俩出事后,我就一直宣扬这事呐。好像一时半刻地也没多少人相信,现今儿也就没能捅鼓起来。

    金莲安慰道,婶子也别太焦心。我老师的法威,才刚刚要使出来。慢慢地,经过的事体多了,村人也就信了。不过呢,这事也不能拖太久了。拖久了,不仅眼前的事体打发不了,恐怕许多想都想不到的稀奇古怪事又要接二连三的跟来了。你想,这两年出了多少事吔。先是打架斗殴,大叔的腿脚又没咧,二弟人民差点儿把小命扔在大路上。村里又遭了天灾,伤了多少人,毁了多少房屋庄稼。连眼睁睁就要到手的杏果票子,也一霎霎儿就不见了。木琴嫂子是个多么硬朗结实的身子骨呀,现今儿又闹出这么大的病症来。说躺下,就下不了地咧。你说,要不是神动怒,谁能有这么大能耐呀。夜里,我老师就跟我讲,眼下的乱才刚开始呢。用不了多久,又会闹出天大的乱子来。这乱子,上通政府,下连村人。谁也不得好儿,谁也不安心。你们就等着瞧吧。

    茂生愈发害怕起来。他赶紧表态道,现今儿,哪儿还能管那么多呀。他婶子,你放心。从今儿起,我就卖力地鼓动。只要神能保佑一家人平安,保佑全村人过安稳日子,咱问心无愧哩。要是村人都不供奉,我也要信。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在北山建起神庙哦。

    金莲高兴道,看哥的心诚,又是好命,我一定夜里跟老师好好求求,保佑木琴嫂子无事呀。建庙的事体,只要哥跟婶子下力,保准能成呢。我老师也曾跟我讲过,立庙是早晚的事,有好命的人助着呐。说不定,老师讲的好命人,就是你俩呀。只要抓紧办理,早建早护佑,家人和村人也少遭祸殃哦。

    茂生和酸杏女人都连声回道,你就叫大神放心吧。等把眼前的麻缠事安顿下了,咱回头就捅鼓这事,会成的。

    离开的时候,金莲破天荒地把俩人一直送到了大门外通往村里的路口上。她一再保证说,木琴嫂子的病症很快就会好的,别担惊哦。

    走在回家的路上,茂生一再地嘱咐酸杏女人说,建庙这种事体,千万不能叫崽儿他娘知晓。要是晓得了,肯定坏事砸锅。

    酸杏女人点头道,我知哩。不光她,就是我家老东西也一准儿不能叫知道呢。他俩的脾性,都是一个样的。见了这种事就瞪眼翻脸,啥事也做不成。

    茂生急着赶回家去,照顾卧床不起的木琴。酸杏女人也是不放心,定要再去看看亲家。俩人便一齐往茂生家里赶去。在街面上,俩人遇到急冲冲走路的茂林。茂生大老远地跟他打招呼,问他忙些啥儿。茂林装着没看见,也没听到。他踅身拐上了另一条岔道,急急地躲开了。

第七章 山风浩荡4)

    其实,茂林早就看到茂生和酸杏女人结伴从河西走来。就猜想,他俩是到河西金莲家求神去了。他心下暗道,可好,怪不得村人净出祸事呐。连老支书的婆娘和现任支书的男人都统统开始信神信鬼了,不出祸事反倒日怪咧。好事才刚刚拉开场子,接下来的戏更好看。看你木琴酸杏振富等货色咋样救场子。一旦救不好,砸了戏场,你就在下面撑着吧。不把这些人压趴下,压成烂肉,我就把蛋卵当脑壳儿**毛当发梢倒着走路。

    他不愿跟俩人照面,便佯装未看见未听到,急急地朝四季家奔去。

    这些天来,茂林始终处于一种狂热到近乎疯癫的状态。一个大胆而又狂妄的想法,一直翻滚在他心里。想压也压不住,想放也放不下,折腾得他都有些神经兮兮了。这个想法由来已久。虽然一直未敢示人,就连雪娥也都不曾提说过,甚至连他自己都把它当作夜里睡不着觉时聊以**的胡思乱想,从来没有当真过。但是,总有一种**在心头时时燃烧着,从木琴掀翻酸杏独揽大权的那一刻起,就不曾熄灭过。应该说,是木琴的成功篡权,给了浑恶无知的茂林以极大地触动和启发。他终于明白,谁人也不是坚硬一块难以撼动的山石。只要有了镐钎,有了合适的缝隙和力度,就会轻易地叫他滚蛋。乖乖腾出地方来,让自己稳稳地坐上去。

    近几年来,他像一只可怜的夹尾巴狗,听命于木琴的摆布。整日被吆来喝去的,却寻不到丝毫下手反击的时机。随了自己与茂响的决斗,决斗后木琴对待自己与茂响迥然不同的态度和表现,特别是费尽心思地帮茂响成亲成家,让茂林彻底地灰了心。他感到了绝望,并随之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威胁。这种威胁,来自于木琴与酸杏俩家的联姻,来自于茂响突然回归又迅速盘下了稳固根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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