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梦昔学着那小婢女的口气,低头诺了一声,急忙跑去茶室胡乱抓了一把茶叶,将那罐子里的晨露倒进壶中一并用大火煮开了,慌慌忙忙地拿托盘装了,然后端着往主殿的方向冲去。
方跑出几步,那管事在身后头着急地唤道:“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君上人在东殿啊!你往主殿跑什么?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是小的糊涂了!”玄梦昔连忙认错,接着又转身往东殿而去。一路小跑着,心中却很纳闷,熙黠从前都是居于主殿之中,因为主殿的后方就是黑曜殿的中心,是幽冰曾经的居所。两殿之间有回廊相连接。昔日熙黠在主殿议事之后,随时可以通过回廊去往中殿看望幽冰。呵!或许这样描述也并不准确,在熙黠的心中,他日日去探望的乃是玄梦昔。
故而如今这个时辰,熙黠若不在主殿议事,那也应该中殿歇息方起,为何如今人竟会在东殿之中?
难道,他怕在中殿之中触景生情,故而动摇他肃清嫡魔雄霸魔界的决心?
玄梦昔低头一路小跑一边寻思,抬头一望已是到了东殿门外。
想着马上要见到熙黠,应如何同他解释他与父亲之间的误会呢?告诉他她腹中的并不是他的孩儿,而是幽冰的精魂?告诉他幽冰用她的名义与他欢好了两万余年?还是告诉他,她的父亲玄魇从一开始就对他隐瞒了幽冰一直存在这身体之内的事实?
如果这样和盘托出的话,岂不是又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么?到最后,还是将事情的源头绕到了父亲的身上,熙黠最终还是会对父亲存有恨意的。看来见到熙黠之后,这事情最终也只能是半说半编了。希望能顺利蒙混过去,让熙黠能同意将父亲放出。
如今父亲身上有着三件洪荒宝物护体,加之他高深的修为,想来乾坤鼎幻阵中的毒应是伤不了他的。只是时间长了谁也不好说,所以她还得尽量地为父亲争取时间。
轻轻地叩门而入,玄梦昔低头高举着茶盘行到了那座椅旁边。
“君上,请用茶!”玄梦昔望着那玄黑的袍角,低头恭顺地说道。
托盘上的茶盏被端了起来,高举的茶盘顿时轻了不少。玄梦昔于是放低高举着茶盘的双臂,将那盘子端至胸前福了福身子,慢慢地抬起头,悄悄朝身前的人望去。
他将那茶盏端起,掀着茶盏盖子的右手遮住了半张脸,正低头品着手中的茶。哪晓得茶一入口,忽然啪地一声脆响,那茶盏竟然被摔在了地上,黑棕色的茶水溅得玄梦昔满身都是。
“这就是你煮的晨露茶?!”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中却带着浓浓的不悦。
玄梦昔惊在了一旁,愣愣地望着他。
她本就不擅长做这些细活。从前在七宿宫中有素姨,在灵蝶谷内有柳柳,在曲云峰上有雪儿,在黑曜殿中又有小蓝,她从未亲自做过这些事情,做不好自然是不意外的。
然而她惊讶的事却并非自己煮的这盏茶让人不满意,而是她面前这个饮茶之人并非她所要见之人。
是的,这个人朝着自己摔茶盏并发着怒的人,并不是熙黠,而是墨魁!
方才管事不是让她来给君上奉茶么,这黑曜殿中还有几个君上?
墨魁的怒声立马引来了殿外的侍从,只见来人恭敬地躬身问道:“君上,发生何事了?”
见着一脸懵然的玄梦昔,那人立马呵斥道:“你这丫头!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赶紧给君上赔不是!是不是皮痒了啊!”
玄梦昔并不知道,原来群魔拥立熙黠为魔尊之后,熙黠一直无心理事,直接封了座下主帅墨魁为魔君,并放权于墨魁,将魔界之事全权交与墨魁打理。故而如今魔界虽是以熙黠为尊,但实际事务却由墨魁所控制。熙黠其实更像是一个精神领袖。
玄梦昔立马回过神来,伏身在墨魁的脚边,慌忙应道:“小奴忙中出错,往望君上责罚。”
墨魁听到玄梦昔开口,忽然弯下腰去,一把掐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刻,接着厌弃地松开她,冷声道:“滚出去!日后不许再出现在本君面前!”
“是。小奴谢君上开恩!”玄梦昔朝墨魁拜了拜,连忙笨手笨脚地将地上残碎的茶盏收拾了,端着盘子准备狼狈地逃出去。
还未走到门口,只听墨魁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你这般笨手笨脚的,正适合我那可人的君后呢!呵,你去雪兰身边伺候着吧,她最喜欢你们这些愚笨的丫头!”
听到墨魁提到雪兰的名字,玄梦昔心中顿时一跳。雪兰成了墨魁的君后?这是怎么回事?
想起熙黠从前常念叨着要给墨魁寻个贴心的女子,没想到他最终竟是将雪兰许给了墨魁。
玄梦昔带着些许迟疑停住了脚步,不知墨魁这话中究竟是何意。什么叫君后雪兰就喜欢粗笨的丫头?哪有人将自己嫌弃的笨手笨脚的丫头往自己妻子身边送的?这明显不是对雪兰的关心,而是在给雪兰找麻烦呢!如此看来,这个墨魁平日里对雪兰应是不好的。
想到此处,玄梦昔心中有些愤愤不平,也有些怜惜雪兰。
当初在荒草漫漫的都广之野与雪兰分别,却不曾想到这一别竟是天翻地覆的两万八千年。如若这些年岁她一直在雪兰身边,断然是不会让雪兰受这般委屈。或许熙黠是一份好心,想帮雪兰找个归宿,也想成全他自己兄弟墨魁一段佳缘,殊不知强扭的瓜不甜。显然墨魁心中并没有雪兰,他也绝非雪兰的良配!
然而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熙黠应是认为自己给雪兰寻了个好归宿。让一个小丫头坐上魔君君后的位置,他也是念在玄梦昔的情分上才会这么做。不过显然熙黠好心促成的一对人儿,却并不是什么良缘。如今从墨魁要将她这个粗笨的丫头送去给他的君后雪兰之事便可见一斑。
玄梦昔迟疑地站在原处,带着复杂的神色望向不远处高座之上的墨魁。只见他一身玄黑衣袍,左脸上狰狞的疤痕依旧,然面上却不再是从前常见的谦逊的神色,而是散发出浓浓威严与森森高冷。
这,是一个尊者才有的姿态。
第二百零三章 原形毕露 杀心顿起
远远地与墨魁隔望着,他的眼神孤傲又阴冷,直渗入玄梦昔的骨子里头。
她曾经以为这样的眼神只属于熙黠,但是如今看来并不尽然。原来这样的眼神实际上是属于坐在那个魔君高座上的王者。墨魁曾经卑微过,但如今的他已是名正言顺的邪魔一脉统领者,并且是操控着魔界霸权的君者。他的卑微已然成为了过去,如今的他有着傲视魔界众生的资本。
见玄梦昔杵在门边不走,墨魁不悦道:“怎么?让你去伺候君后还觉得委屈了?”
玄梦昔俯下身子,低头答道:“小奴不敢!”
“不敢?”墨魁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玄梦昔的身边,忽然抬起脚朝玄梦昔踹了过去,口中厉声喝道:“你有什么不敢!”
说着忽然掌中聚满灵力,一把隔空掐住了玄梦昔的脖子,将她擎在半空之中,眼中满是怒色地说道:“你都敢冒充奉茶的丫头混入黑曜殿中,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玄梦昔心中一沉,她宿在幽冰体内继承了幽冰这一身的本事。要知道幽冰最是擅长模仿接触过的人,想不到墨魁竟是瞧出了自己这个丫头竟是假冒的!看来墨魁是越来越不简单了,从前玄梦昔倒是小瞧了他。
虽然心中有些惊诧,但玄梦昔仍旧满面无辜地从喉中艰难挤出了几个字:“小奴不知君上在说什么,求君上饶命啊!”
“呵,你不知道本君在说什么?那你便慢慢去想清楚吧!”墨魁冷笑着,眼中目光阴寒得让人发颤。隔空擒着玄梦昔的手轻轻一动,竟将玄梦昔猛然摔落在地。接着朝门外喊到:“把这个嫡魔的细作关起来严加拷问,看看她这嘴能硬到几时!”
门外的守卫不解地问道:“君上,抓到的嫡魔向来是杀无赦,怎么今日忽然要留活口了?”
墨魁阴冷的目光带着威严从那发问的侍卫面上扫过,很明显他是觉得这个侍卫有些多嘴了。
“究竟你是君上还是本君是君上?”墨魁冷声说着,语气是平淡的,但话中的意思却让那多嘴的侍卫惶恐起来。
这侍卫乃是一路追随着墨魁从血战中杀出来的兄弟。他们一起在神族战场上倒戈,一起歼灭嫡魔大军,一并肃清嫡魔余党,共同鼓动群魔拥立熙黠为新魔君,并亲眼瞧着墨魁坐上魔君的位置。
他以为他们彼此袍泽情深,故而同墨魁说话向来率性而为。没想到墨魁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同寝共食的兄弟了。如今墨魁是君上,而他是下属,已是容不得他僭越。
低头抱拳,规矩地行了个礼,侍卫恭敬地答道:“是属下多言了!”
墨魁大袖一挥,转身丢下一句:“仔仔细细地审,不论用何种手段,务必将她的口给我撬开!”
“属下领命!”侍卫躬身应着,接着领着几个魔兵将颈上瘀紫的玄梦昔从地上拖了起来,并打算将她押往邪狱之中。
然几个魔兵刚把玄梦昔架起,却见她面色惨白,整个人捧着腹部缩成一团,豆大的汗滴从她额上渗出,将她额上那枚贴住的花钿浸湿并脱落下来。
光洁的前额之上,那血红妖冶的蔷薇花印醒目地跃入众人眼中,让在场之人很是惊异。然让人更惊诧的还在后头,玄梦昔再也维持不了那小婢女的模样,开始慢慢地变回了幽冰的样子。
那些魔兵见状吓得立马松开了玄梦昔,并纷纷跪在地上惊恐地呼喊道:“君……君后……啊!不……是尊后……”
玄梦昔强忍住腹中剧痛,背撑着身后的柱子勉强站起,冰蓝色的眸子中露出欣慰的光来,想不到事到如今,黑曜殿中还有人会这般得体的地尊称她一声“君后”,看来大家都还是记得她这具躯壳的身份是熙黠的妻子,是曾经的魔君君后。
“什么君后尊后!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满面郁色冷在一旁的墨魁厉声呵斥着那几个朝玄梦昔跪拜的魔兵。对于玄梦昔的身份,似乎他并不感到惊奇,看来他早已经看认出了这奉茶的小婢女就是玄梦昔所化,却故意装作不知,让人将她押走拷问。玄梦昔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越是严加拷问她的嘴会闭得越紧,断然不会多说半个字。
领头跪拜的魔兵说话有些结巴:“君上……可……可是这明明就是尊主责令大家在四处寻找的……尊后!”
“是啊,是啊,这的确是尊后呢!”旁边几人亦在附和着。
墨魁眼中露出了阴霾的神色,眉头皱起再次开口强调道:“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本君说她不是尊后,她便不是!”说着挥了挥衣袖道:“你们几个退下吧,这女子留在此处由本君亲自审问!”
几个魔兵面面相觑,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在黑曜殿中,熙黠对于玄梦昔的疼溺无人不知。自从熙黠坐上魔尊大位之后,对于其他事务一概不关心,可对于查找玄梦昔的下落,他却上心得很。魔界之中人人都晓得如今魔尊在拼命寻找失散的尊后。别说如今玄梦昔活生生就在眼前,就算她只是个与尊后有着三分相似的女子,按魔尊所令也是要送去给他亲自过目后方能再行处置的。
如今墨魁虽是身居魔君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对熙黠的忠心却从来不改,仍旧以熙黠马首是瞻。故而今日魔兵们觉得魔君墨魁的行为有些反常,让他们一时无法理解。
但君上的话既然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虽是心中疑惑却也不好辩驳,只得遵墨魁所言,将玄梦昔留在东殿之中。
齐齐跪拜之后,几人转身准备离去。不料身后浓重的杀意袭来,一片黑雾将他们笼罩,接着几声惨叫响起。黑雾散去,原处再无人影,只余一派血肉模糊的东西。
在一旁亲眼瞧见墨魁忽然无端端对自己的属下下手,玄梦昔不禁目瞪口呆。莫不说昔日的铁血魔君熙黠,即便自己的冷血父尊也断然做不出此等事情啊!
看着那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玄梦昔忍不住想要作呕。想到雪兰竟然嫁了这么一个可怕的人,玄梦昔更是身上寒毛竖起。
“墨魁,你为何要这么做?这些人都是在战场上一路陪你浴血走过来的兄弟啊!”玄梦昔咬牙说着。
清理了一众方才见过玄梦昔的魔兵,如今殿中再无外人。墨魁神情诡异地走到面色煞白的玄梦昔身边,端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是君上,如今魔众的性命都握在本君手中,包括你,玄梦昔!”
“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嫡魔公主么?你父亲玄魇如今都被我捏在手心,更何况你!”墨魁说着,翻手间那赤金色形似酒樽的乾坤宝鼎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见到乾坤鼎,玄梦昔眼中一动,有些不淡定的神色从冰蓝色的眸子中流露出来。她没有想到乾坤鼎居然在墨魁的手中,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陷害她父亲玄魇之人并非熙黠,而是眼前的墨魁呢?
想到此处,玄梦昔背上一冷,忽然直觉邪魔倒戈之事也肯定同墨魁脱不可干系。熙黠纵然对父尊不满,纵然因此事生了反心,可也不至于不顾她的安危而血洗七宿宫的。
望着墨魁,玄梦昔觉得恐怖而陌生,这才是一个正真的恶魔。他能处心积虑不露声色地在熙黠身边蛰伏这般久,足可见此人心思深沉阴郁,非一般人能及。
“墨魁,你这般丧尽天良就不怕报应么?”玄梦昔愤愤地啐道。
墨魁忽然冷笑起来,那邪恶的笑容出现在他那狰狞的左脸之上,让人瞧着有些头皮发麻。
“我的无梦公主,你也太会给人扣帽子了吧!什么叫丧尽天良?你们嫡魔向来瞧不上我们这些外来的邪魔,你父尊更是从未给过我们什么优待,连与神族交战,也是将我们邪魔的魔兵放在阵前当做嫡魔大军的肉盾。我让邪魔一脉翻身做主,让我们的邪魔之主登上至尊宝座,我怎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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