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开外,也不知她要怎么埋怨呢。
小院里,林琪捏着本杂书,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
看到崔硒会来,她眼睛晶亮,隔了书,笑弯着眼,迎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是水患的事解决了?”
崔硒摇头,看她不语。
林琪先是与他对望,但片刻,就变了脸。
“你,官家该不会是让你去吧?”
崔硒微微点头。
林琪一把扯了他袖子,道:“朝堂就没有别人了吗?要派你一个侍讲过去?”
崔硒摸了摸她鬓发,浅笑,“工部的几位大人一早就派出去了,现如今的草堂里,也就我还能懂一些。”
“官家如今是实在没有人手了,才会派我过去。”
“那也不行,”林琪勾着他,整个人都巴在他身上:“洪水可不是别的,任功夫再高,一个浪头打来,人就没了。”
“你放心,我去了之后,就离水远远的,不会亲身涉险,”崔硒环着她。
林琪把头埋在他怀里,手紧紧的抓着他。
崔硒拉了一下,都没拉开,便拍拍她,道:“我保证定时常写信回来,让你随时知道我的情况。”
“真的,”林琪的声音有些闷。
崔硒从中听到一抹哭意,他很是柔柔的嗯了声。
林琪憋着气,平静了会儿情绪,才从他怀里出来。
崔硒抬手轻抹她眼睑下方,完全干涸的湿润沾上了他的指尖,也落在他的心里。
林琪有点不好意思,侧开脸问:“那你几时走?”
“这就走。”
“这么快,”林琪惊讶。
崔硒笑笑,林琪急忙叫雪姣去那些腌肉等干物,又赶忙冲去里间,直接拿了一叠交子出来,道:“那边什么都贵,你多带些,也能应急。”
崔硒信手一捻,见那上面数额,不由一笑。
这媳妇还真是败家,随便一拿就是几千交啊。
看来以后还得更加卖力赚钱才行。
“我哪儿用得了这么多,”崔硒抽了两张,又把余下的给林琪,道:“你呀,手还真是松。等以后可得眼睛亮些,挑个会理家的儿媳。”
“又胡说,”林琪脸一红,挑着眼尾嗔他。
“你不想,”崔硒抱住她用力亲了口,便拿过雪姣收拾出来的小包,推门而去。
林琪急忙奔到门边,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泪意浮动。
她从未怀疑过他的本事,只是在天地自然面前,人实在太过渺小。
或许就那么一个小小的疏漏,一个眨眼,人就从此消失,再也看不到了。
林琪很害怕,也很担心。
担心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雪姣眼见着她跟个瘪了的球一样的消瘦下去,几乎风一吹都能倒。
雪姣担心得厉害,可不管怎么劝林琪都吃不下去,硬逼着,她就反胃,结果早前吃得那点也都吐了出来。
雪姣几乎要一夜愁白头。
好在没几天,崔硒便来信了。
他已经到了决堤的坝口,与在此的两位工部官员碰面,情况照比预想的好些,他已经有了初步想法,若是顺利,入伏之时便能回转。
第六百六十九章 失踪了
林琪铺平信纸,轻轻的摩挲着在信末尾的那个小小手绘的香樟树叶,露出了这些天里第一个笑容。
雪姣来到跟前,低声劝道:“奶奶,你多少吃上一点,姑爷要是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肯定要心疼的。”
“那就别让他知道,”林琪道:“橘青和江嬷嬷不是多话的,你也不许说。”
雪姣很为难。
“可是姑爷都已经到地方,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回来。你这身子骨单薄成这样,就是我们不说,他自己也能看。要是他怪我们隐瞒不报,把我们拉出去打板子,可怎么是好。”
林琪瘪了下嘴,胸口还是发堵得厉害,不过……
“去把饭端来吧。”
“好,”雪姣一溜小跑的去小厨房,没多会儿便带着汤羹饭菜过来。
林琪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饭,这会儿就是想吃,也吃不多。
就这么仔细养了几天,林琪气色好了些,便去聚福居请安。
老夫人体谅她此时的心情,便没等她见礼,便让她赶紧坐下。
寇五娘握着美人锤,坐在脚踏边给老夫人捶腿。
林琪眉头一挑。
就算是有孝心,有心服侍长辈,可她到底是来做客的娇客,这也有点太掉身份了。
林琪淡淡的笑着与老夫人说话,眼睛极快的睃了一圈。
发现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习以为常。
显然在她没来请安的这段日子里,寇五娘一直这么做的。
林琪在老夫人与寇氏说话时,看向戴氏。
戴氏含笑道:“这些日子你连门都不出,八成还不知道三郎立功了吧?”
林琪笑着摇头,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戴氏往前凑了些许,道:“三郎和几位工部大人上报了方案,据说官家已经应允了,正着人筹办呢。”
“听说这次要是顺利完成,那堤坝起码能保十几年平安。”
戴氏搭着林琪的手拍拍,道:“瞧着吧,等到三郎回来,官家定会重重奖励。”
林琪呵呵的笑,这些事情她早在昨天就已知道。
“身为人臣,为君效力,乃是本分,哪敢奢求什么奖励。三婶说笑了。”
戴氏笑了笑,知道林琪惯是如此,也就没再说下去。
寇五娘心里很不舒服。
她早就听人说了,那堤坝最是危险,表哥不顾自己安危,跑去那么那里,还想法子给解了。
古话都说论功行赏,表哥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三嫂身为她的妻室,难道不该为他扬名?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便退了出来。
陆氏赶在寇氏开口之前拉住林琪,将她叫去自己那苑。
两人安坐里间,陆氏拉着林琪的手,感觉她手指的凉意,忙让丫鬟把冰盆撤了,又让人去煮姜枣茶来。
林琪笑着说不用,却被陆氏强压了。
她端量着林琪,有些心疼。
“瞧瞧,这才多少工夫,你这都瘦得要脱相了。”
林琪笑而不语。
没说她这些天其实已经强多了。
陆氏暖着她的手,殷殷的道:“这男人啊,都是要在外面建功立业,女人呢,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别让他在外奔波,还要惦记家里。”
“我错了,”林琪能感觉到陆氏发自内心的关心。
她反手握着陆氏,心暖得不行。
“二婶,我以后不会了。”
回到小院,林琪让雪姣找出些光板又软的皮子出来,要是没有就赶紧去找她家那口子,用最快的速度弄几张回来,她要给崔硒做鞋。
雪姣瞧她细皮嫩肉的小手,道:“要不我让李甲找人做吧,那些手艺人都是做惯了的,做出来速度比咱们都快。”
林琪点头,道:“你让他多做些,宁可大了也不能小。”
雪姣知道林琪记挂崔硒,也不敢耽误,忙出府寻李甲。
又过三天,李甲便把东西准备妥当,并在问清楚地方之后,又顺带少了好些东西一并送了过去。
待到七月时,户部把所需物什分批运去,崔硒那头忙得厉害,每天只能睡个把小时。
可就是这样,他还挤出些时间写上两句,将其夹带在送往茶楼的信件里。
待到七月将过,伏天也要过完。
林琪收到崔硒发来的最后一封信。
其上只说堤坝还未完工,需要再过些时候,让她好生照顾自己,回来他要检查。
之后便再没有音讯。
林琪立刻就感觉到不对。
她急忙去了茶楼。
张掌柜见到她,就知道瞒不住,索性坦白交代,“奶奶,主子那边出事。”
林琪眼前一黑,酷热的伏天里,她冷得浑身打颤。
她扶着橘青的手,咬牙道:“怎么回事。”
“天下暴雨,送过去的物资出了问题,主子过去接应,不慎跌下堤坝。”
林琪的心突突的跳。
打从崔硒出门,她最担心的的就是这个。
“他跟前有自己人吗?”
林琪用力挺直脊梁,沉稳从容。
张掌柜点头,道:“阿六阿七都在,还有几个腿脚快的也跟着帮忙跑腿,消息就是他们传回来的。”
林琪道:“除了官人,其他几位大人如何?”
“似乎都没事。”
林琪冷哼,手无缚鸡之力的都好端端的,偏他一个有功夫的出了事。
这不能不让她怀疑,有人暗中下黑手。
“多派些人去那边,仔细的找。”
张掌柜点头,道:“我已经派所有的人都派过去了,主子福大命大,必不会有事,奶奶就等着听信儿吧。”
“拜托了,”林琪反身上车,直奔韩家。
可惜韩远之不在。
林琪便转去他官房附近的茶楼。
韩远之正忙着派人赶往出事地方,听到林琪来请,便知她定是知道崔硒出事。
他叹了口气,搁了手边的事情,急忙赶来。
见了面,林琪便道:“官人可有消息了?”
韩远之道:“你不必太过忧心,硒哥儿功夫高深,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薛大和胡先生他们昨晚就动身了,只要他还留口气,就不会有事。”
林琪松了口气。
“只不过,”韩远之道:“就算他死里逃生,官职怕也保不住了。”
“怎么说?”
韩远之道:“最后这批物资乃是搭设堤坝的重中之重,而今全都被水冲走。硒哥儿是去接应的,一个失职他是逃不脱的。”
第六百七十章 世情薄
林琪皱眉,“不能补救吗?”
韩远之摇头,“这些物什几乎花了大胤大半年的税收,有谁有哪些银钱,又有谁肯出?”
林琪缓缓起身,定定看他,“要多少?”
韩远之道:“换算成实价,差不多三百万贯上下。”
林琪垂眸暗算,若把所有值钱东西变卖,福州那边也都转手,大抵还是够的。
“这钱我给。”
韩远之是知道身家丰厚,可他真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有钱。
“可有些木料是早前户部囤下的,仓促之下,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啊。”
林琪道:“遐叔你只管办自己能办的,余下不成的,列个单子,咱们一块想法子。”
韩远之立刻让人送来笔墨,将以他的能力都很难短时间弄来的写出来。
林琪扫了一遍,发现列的最多的就是木料,且都是质地细密,上年份的上好木料。
林琪不懂这些,估计只有这种才能承受水浪的频频拍打。
林琪辞别韩远之,直奔繁楼去找李甲,问如何在最短时间把东西弄起。
李甲看了遍单子,认为弄齐材料需要时间,运送过去更要时间,而今他们赶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就地取材。
林琪问他如何办。
李甲道:“在附近地域花高价买。”
“可以。”
能拥有质地细密的百年木料的人家必定不会泛泛,交换的物什多不会是有着铜臭味道的阿堵物。
林琪没有片刻犹豫,她让雪姣立刻回崔家取来她的嫁妆单子,道:“你脑子活,这些事情我就全权交给你来斟酌,便是都花了也无妨,只要让堤坝如期完工就行。完事之后,你别回来,在那里监督着,别让他们偷工减料才好。”
“姑娘放心,”李甲点头,保证道:“我定不辱使命。”
林琪又道:“茶楼那边也派人去堤口,若软的不行,就去找他们。”
李甲嘴角微弯,这就是软硬兼施了。
除了当年在糕点铺子她见迟三郎那次,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林琪露出这种表情。
离开繁楼,林琪有些乏累。
回到崔家她便直接回小院。
躺在柔软的软褥上,林琪抱着自己的肩膀缩成一团。
虽然韩远之和张掌柜都保证说硒哥哥没事,可要真没事,他又怎会断了音讯?
林琪闭着眼,思绪乱飞,恍惚间似乎看到一片水湾,其下水流湍急,白色的水花拍击着,潺潺而过。
崔硒趴卧在岸边,紧闭眼睑,白玉样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总是红润润的唇瓣也白得吓人。
林琪的心一阵乱跳,她急忙往他跟前奔去。
可不管她怎么跑,都无法靠近他分毫。
她急得不行,一叠声的叫着他。
忽然她周围一阵吵杂,她好像被猛地一拉,人不受控地的跌落下去。
耳畔传来尖锐高昂的声线,林琪头疼欲裂,耳膜也针扎样的疼。
她歪了头,往外看。
薄薄的纱帐朦朦胧胧,寇氏坐在不远的榻上,正在高声呵斥。
床前,雪姣和冬儿橘青几人牢牢的护着,不让人靠近分毫。
“怎么了?”
林琪撑着手肘起来。
“奶奶,你醒了?”
雪姣几个立刻扭头。
林琪把脚探下来,汲上鞋子。
橘青立刻扯了床尾的单衣给林琪罩上。
林琪便把衣裳套上,边系带子,边走到寇氏跟前。
“阿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寇氏斜眼睨她,道:“你说怎么了,你官人生死未卜,你还有闲心思在这儿睡大觉?你这心可真大。”
“阿娘教训得是,”林琪歉疚得很。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迷糊就睡过去了。
寇氏冷哼一声,道:“门房说你急急出门,可是去亲家那儿了?三郎这事,亲家打算该如何办?”
“是,”林琪垂着眼,道:“我年纪轻,又是妇道人家,那些个事务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去求遐叔帮忙寻人。”
寇氏沉沉嗯了声,道:“那亲家可有说三郎犯下的错事如何弥补?”
林琪看向寇氏。
作为亲娘,知道儿子出事,首先要问的该是儿子的安危吧?
寇氏似乎不觉有问题,十分理所当然的看林琪。
林琪心里一嗤,陡然明了,寇氏所来,大约就是想要问这个。
而她身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