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片人最忙，赵德柱检查了一下文组的布景和道具之后，过来对苏野说道：
“小野，你赵姨的戏份不多，要不要集合起来，一两天拍完？冷觅安同学的戏份也少，一天就可以拍完。”
冷觅安歪着脑袋，不是说要拍到杀青那天吗？
苏野没好气道：“这还用你说？我不懂吗？”
赵德柱：“那你还把她们的戏拆得这么散？都安排到最后一天了……”
苏野指了指冷觅安，说：“三两天拍完，安安不就离开剧组了吗？我们还怎么出双入对？”
赵德柱大惊：“啊！我啷个没想到喃？草率了，草率了……”
冷觅安顿时红了脸，小野猪过于直白。
赵德柱骑着摩托车离开了，他要去监督武组的布景和烟火存放是否安全，制片人就得什么都管。
最先开拍的镜头，是整部剧的第一个镜头。
一个长镜头，也叫一镜到底。
古朴破旧的小饭馆里座无虚席，跑堂的戴着瓜皮帽搭着白毛巾端了一份菜从后厨掀帘走出来：
“嗨~东二席一个火爆腰花，少糖免醋！菜来唠，各位慢慢吃，慢慢吃！先生请……”
新客人往里走，后面一桌的客人在划拳拼酒闹哄哄的。
胖乎乎的男主角背对着镜头跟人拼桌吃饭，对面三个人吃一个菜，他一个人四菜一汤，吃了个精光，喊道：
“算账！”
跑堂的娴熟地收着盘子：
“回锅肉、豆瓣鱼、清蒸鸭子、白砍鸡、粉头萝卜连锅汤，我算一哈……一三三，三三见九，二三得六，六五三五，一吊七加三。一吊七加三，柜上汇！”
男主挥手：“挂起！”
跑堂的喊道：“樊大少爷挂起！挂起~”
“卡！”
监视器后的林朝阳喊道，这个镜头已经拍了五遍了，终于成了。
这一遍感觉太好了！
但是一看重放，他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闯你妈个鬼，老子硬是遇得到哦！”
第129章 这部剧稳了
苏野也跟着过去看重放，这段戏他是很满意的，对于演戏苏野还是懂行的。
刚才演员们的表演可谓生动鲜活，并且充满了年代感和市井烟火气，比现在热播的那些年代剧真实得多。
监视器里，整个画面充满了电影质感，构图、运镜、跟焦、灯光都非常完美。
作为第一个镜头，这一段完全能扛起给整部电视剧定基调的重担。
这主要归功于苏野租来的两台RED…ONE摄影机，每个组一台，辅机位用的是更廉价的摄影机，但也是摄影机，光这些设备每天的租金就接近两万。
拍出来的效果确实贼爽，就是辛苦了跟焦员。
跟电视摄像机不同，电影摄影机通常是大感光元件配大光圈镜头，景深小，人物前后移动容易跑焦。需要经验丰富的跟焦员和摄影师配合，确保焦距时刻精准。
不过这难不倒他们，这帮人本来就是拍电影出身，剧组有四位跟焦员。
那林朝阳为什么要骂娘呢？
别说林朝阳了，连苏野都想骂娘。
原因不是出在画面上，而是……知了叫声太大，同期录音用不了。
为了节约成本，剧组采用的是同期收音，这样就省去了配音环节，没想到遇到了知了搅局。做规划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他们之前拍电影几乎全是后期配音，就没怎么拍过同期录音的。
这种非人力能控制的“事故”，往往最气人。
现在，知了又不怎么叫了，你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会放声高歌，也许就是拍下一条的时候。
林圆也凑了过来：“嘞些个咛昂儿（知了）不落教……”
苏野：“圆哥，给你两斤猪头肉，你去拜个码头喊它们不要闹了嘛。”
圆哥一笑：“嘿！我刚从外地回来，堂口不熟，不熟。”
林朝阳：“你们还有心情扯把子？现在啷个整嘛？再来一条？知了又叫咋办？”
长镜头NG从来，难度很大的，道具、人员都要准备好久。
苏野：“凉拌！这条过了，回去配音吧。现在看来，配音反而更节约成本，不然两三条能过的戏，起码拍七八条，还要看知了给不给面子。”
大家都知道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但不好说，只能让苏野提出来。
毕竟，他是掏钱那个。
小镇上树木繁盛，大夏天的知了肯定多，武组那边荒郊野外的，只怕情况更严重。
于是，苏野临时改了方案，只看镜头效果不看声音，做后期的时候，能用同期录音的就用，不能用的再补配音。
其实这样容易造成一种尴尬情况，就是角色前一句台词和后一句台词，音色效果大不一样。
这也没办法了，总不能全部配音啊？
没钱。
苏野抠脑壳。
演跑堂的那位演员突然说道：“导演，录音的时候喊一声，我自己骑电马儿来。”
一旁围观的几位主演，也纷纷开口：
“小野莫愁，我们录音随叫随到，不要钱。”
“就在厂里头租个录音室就可以了。”
“楞个，后期找好没得嘛？我会剪辑，水平不高，粗剪还是搞得称头。”
“我会调色……”
“反正我们一天没得啥子批事做，拍完了帮后期搭把手，少招几个后期，配音的钱就省下来了噻。”
“对头，斗楞个办！”
这群演员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鬼斧神工，全国除了大东北就只有大西南能凑出这么多特型演员了，虽然长得不好看，但他们演技没得说，更难得的是他们对演戏的热情。
十年来，这些演员们过得并不如意，少部分去过衡店，大部分已经改行了，有开出租车的，有开馆子的，有的在唱戏，还有组团去乡镇流动着演喜剧的，不一而足。
这次拍《傻儿军长》，林朝阳等人照着剧本点人，哪个角色谁演最合适，一下就能想到。
一个个电话打过去，几乎都来了……好久没有进过剧组了。
苏野听得感动，抱拳道：“多谢各位大哥大爷给我扎起！就楞个办，活人还能遭尿憋死？大不了再投几十万。”
敲定之后，剧组换场地去拍赌场镜头。
林朝阳给大家讲戏排戏，工作人员纷纷换上龙套服装填补空位，连几个主演都摩拳擦掌下了堂子演背影，现场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苏野站在赌场外，暗暗点头。
这部剧稳了。
演员演技在线，剧组水平不低，剧本更是没得挑。虽然还有很多瑕疵和欠磨合的地方，但凭大家这一腔热血，什么都可以克服。
要是不拍这部电视剧，才是白瞎了这么多剧组高手，浪费了那么些好演员。
冷觅安眼圈红红的，刚才差点被大家感动哭，不一会儿又捂嘴笑起来，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这帮演员都太好笑了，演技和段子且不论，长得就好笑。
冷觅安一开始很怕刀疤脸，熟了后又觉得他长得好憨，那个后面剧情才会出现的结巴，更憨。
拍完赌场的戏份，时间来到四点半。
天色不早了，文组这边拍今天最后一场戏白天的戏份，赵惜月的戏。
赵惜月饰演的是樊哈儿的原配夫人玉珍，这段戏是玉珍回娘家后，母亲劝她改嫁的戏，对象是个斯文儒雅的老师。
灯光师和道具师还在忙碌。
这里是小街旁边的一个农家小院，赵惜月挽起了发髻梳着刘海，穿一身蓝底紫花的收领短襟，拿着剧本走来走去，显得有些紧张。
而且她都快四十了，演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怪难为情的。
“妈妈，你这打扮看起来好年轻呀！我们站在一起，别人一定以为你是我姐姐。”
冷觅安小嘴抹了蜜一样，跟着苏野学会了不少夸人小技巧。
赵惜月：“别瞎说。”
“姐姐，来我们拍张照，给爸爸发过去。小野！”
“好，我来拍。”
咔擦！
“咦？这手机摄像机是有美颜功能吗？阿姨这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苏野更会夸。
赵惜月脸颊一红。
冷觅安：“我看看我看看！啊呀，妈妈像十八岁一样。”
赵惜月踢了女儿一下，把她和苏野赶走，现在倒是不怎么紧张了，尴尬得很，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第130章 天才导演
“卡！”
“卡……”
“卡卡卡——”
“卡。”
赵惜月的第一个镜头就NG了十多次，只好不停地给导演和摄像道歉，于是，她就更紧张了。
林朝阳也不敢训她，毕竟，她可是大老板的长辈。
林导只能一遍遍掰碎揉细了跟赵惜月讲戏，引导她调动情绪。
可是，赵惜月不是专业演员，一个快四十的女人怎么也找不到小女人的娇羞感。
导演说的她都懂，但就是做不到啊！
冷觅安在远处偷偷跟苏野吐槽：“妈妈也好憨呀！莫名其妙的跟其他演员显得很和谐，憨憨妈妈，鹅鹅鹅……”
苏野：“我回头就告诉咱妈，小白菜背后说她坏话。”
“不可以！我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为什么我们是一伙的？”
“因为，因为……哼！反正你不许告密。”
“三分钟！”
“什么三分钟？”
“你懂。”
“呸！我不懂，不懂……”
“嘿嘿。”
“你不是导演吗？为什么不导戏？你一定是不会。”
“当然会！我比他们都厉害，只是一般的戏让他们练手，聪明的领导要懂得放权，下面的人才有干劲。”
“吹牛！那你导一个我看看！”
“导管你看不看？”
“什么导管？”
“嗨！反正我就是很厉害，日后你就知道了。”
那边又卡了好几次，林朝阳开始抓耳挠腮。
当导演最烦的，就是遇到什么都不懂还不能骂的新人，这位赵惜月形象气质倒是不错，漂亮端庄，看起来也很显年轻，就是不会演戏啊。
转眼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再折腾就到六点了。
演玉珍母亲的老太太和演李老师的男演员，都还没有出过场，而玉珍同学已经补了三次妆了。
赵惜月更是愧疚不已，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冷觅安也尴尬：“妈妈太难了！”
苏野：“这种时候就该我这个总导演出马了，放心，我去给咱妈讲戏，保证咱妈秒变影后！”
冷觅安鼻头一皱：“冲壳子！吹牛不打草稿！”
她倒是学会了两句西川话。
苏野走了过去，对林朝阳道：“让大家休息一下，我跟阿姨聊聊。”
林朝阳点头，摄像师尿都快憋不住了，是该休息休息了。
赵惜月内疚道：“小野，对不起啊！阿姨实在是不会演戏，要不你们换个人演吧。”
哪来的人啊？
龙套都是剧组工作人员在演。
苏野说：“阿姨别紧张，你这是没有进入情绪，可以尝试一下模仿。”
赵惜月疑惑：“什么模仿？”
苏野：“就是找个跟剧中角色的神韵相似的人，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态和动作，照着样子演就行了。你想想，有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人？”
赵惜月若有所思，然后……走向了冷觅安。
苏野耸肩，不愧是我，冷妈自己就找过去了。
冷觅安一愣：“姐妈？怎么了？”
赵惜月阴阳怪气道：“你魂儿还在不在？”
冷觅安低着头，微微颦眉：“什么呀？”
赵惜月一喜，对了，就是这种娇羞少女感，再接再厉：“我看魂儿是不在了，一双眼珠子整天跟着人家转，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冷觅安怯怯地抬眼看了妈妈一眼，惊惶地移开目光：“哪有啊，你别乱说……”
赵惜月：“我还说你作文成绩怎么提高了，原来是文笔练出来了，啧啧！平时没少写吧？”
冷觅安一跺脚扭身：“妈妈呀！”
赵惜月恍然。
哦~学到了学到了，貌似是这样那样然后再这样……
她转身走回土墙房的门边，坐在小板凳上，深吸一口气：“导演，再试试！我好像懂了。”
冷觅安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一头雾水。
苏野抱着手，等着看赵姨的表现。
开拍，赵惜月神色哀怨，低头补着旧衣服。
林朝阳眼前一亮，就是这种感觉，她怎么就懂了呢？怎么就会了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瞄了苏野一眼。
我做了几十年导演，都没有马上教会她，苏野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真是天才？
这回导演没有喊卡，老婆子赶着一只鸭子过来：
“鸭子打单硬是不落窝哟~”
赵惜月学着女儿刚才的模样，略放空，抬眼瞄了母亲一眼，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老太太继续赶鸭，差点摔倒。
玉珍连忙起身扶着她坐下：“妈，你有病，少操些心。”
说的是西川话，她现学的。
赵惜月这次的表演就非常到位了，林朝阳和苏野都很满意，这一条过了，再保了一条。
下一条。
“妈，屋头的事情我个人晓得做，你好生将息嘛。”
“安？你着急呀？妈也着急呀。妈给你说个婆家，不晓得你愿不愿意。”
“妈，你莫提这些事情嘛，提起我心头烦。”
“你为难？妈晓得你为难。”
赵惜月现学现卖，跺脚扭身：“哎呀，跟你说不清楚，你个人耳朵背。”
老娘套路深：“安？你问这个人对不对啊？对！这个人对呀！你听妈说嘛，嘞个李老师，跟你去世的老汉儿原来在一个学校教书……”
赵惜月直接套娃冷觅安，把又羞又怯又恼演得入木三分。
远处，冷觅安已经看呆了，妈妈怎么突然就变厉害了？那害羞的样子，咦惹~我见犹怜啊！
赶紧拍下来，回去给爸爸看。
苏野走过来坐下。
那边又过了一条戏，准备下一段，冷觅安抽空问道：“小野，你给我妈妈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就会演戏了？”
苏野：“就是讲戏啊！我可是天才导演，有的是技巧和手段帮助演员进入角色。”
冷觅安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苏野说：“现在让他们导戏，是因为杀鸡用不上牛刀，刚刚那是牛刀小试。”
冷觅安选择了相信，不愧是我家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