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方白差点就要不顾发型，直接站起来了。
他没好气地嘲讽裴青道：
“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啊？黄大叔表示自己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不想做意气之争。”
“除了不甘心，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只能以后再努力了。”
裴青竖起大拇指，啧啧道：
“老黄这是什么精神？这就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精神啊！”
“青儿哥，你别嘲笑人家。”
方白瞪了裴青一下，他当然听得出来青儿语气里那股辛辣的讽刺味儿。
“好，我不笑。不过你上台前起码得告诉我，你答应了他什么吧？”
方白认真地对裴青说：
“青儿哥，我答应过你，要以牙还牙，所以我接下来对阵赵大猛，只会使用粤语原创音乐。”
“而黄大叔么……”
“他希望我用他的人生经历写一首歌，唱在《蒙面歌神》总决赛上。”
………………………………
276。还能怀着什么希望呢
昏暗的休息室里。
灯光已被人为地关闭，经纪人和助理也被礼貌的请出门外。
黄永献一口一口喝着小酒，似乎要借酒浇愁。然而愁是够够的了，酒却好像不行，按照他这个饮酒的频率，以一个易拉罐儿的啤酒存量，早就空了。
所以黄永献现在是在抿空气。
纵使是喝空气，他也还是在坚持那个不断吸啤酒易拉罐儿的动作，也不知道是在坚持着什么——正如他过去10多年所做的努力那样。
整个小休息室里唯一还剩下的光源，是转播直播镜头的选手观光屏幕，左一块儿右一块儿地拼在一起。
左边是公共直播频道，能够看沙雕网友们发弹幕；右边则是选手和节目组专用频道，能够自行随时变换观赏镜头。
但无论哪块屏幕上，现在都是一片热烈和欢呼喝彩。
“总决赛之夜”已经开始。
作为上一场决赛评出来的第2名，赵大猛理所当然地在总决赛率先出场，现在正于屏幕里作表演中。
黄永献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屏幕里这个取代了自己的小辈赢得观众喝彩，心里要说不羡慕不失落，那是假的。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有些事黄永献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无能为力。
例如，台上那个第2名的小伙子，现在所享受的机会和荣耀，本该是他黄永献的。
现在站在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本该是自己。
……可惜。
也只能说可惜。
黄永献没有一点儿去外面控诉节目组搞黑幕的想法。
经历了这么多年社会的毒打，他早就明白了很多的人情世故。
例如，自己如果敢爆黑料，赵大猛倚靠的那个女副台长就敢报复打压；节目组导演虽然是个好人，也有心搞好《蒙面歌神》系列的口碑，但他同样也对节目最后一期黑红的大热度乐见其成。
之前那个获得第1名的、叫方白的小伙子，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跑过来问东问西，真的挺搞笑的。
黄永献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笑出泪来。
幸运的楞头青，总是不懂别人的难处。
所以当方白请他指导，总决赛应该用什么类型的原创音乐来对阵赵大猛时，黄永献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用我苦难的一生吧。”
这是黑色幽默，用于自嘲，但那个幸运的楞头青却好像相信了，紧接着就追问他年轻时候的事。
年轻时候？
黄永献回忆，也只能苦笑。
关于音乐，他能追溯到的最年轻时候是18岁。
18岁的时候，他和陈天王是高中校友。
那时候他们只是互知名字，还没有组建后来的乐队。
两人真正有交集，就是在18岁的某一天晚上，学校举办高三毕业晚会，黄永献在某个学妹的怂恿下报了唱歌节目，正好跟打小学音乐的陈天王撞车。
也不知道是哪个学委排的节目顺序，两个人的独唱节目居然挨在一起，陈天王前，黄永献后。
可想而知，当时的黄永献被秒得渣都不剩，主要是对比太强烈……一个只会干嚎几嗓子的正常素人怎么跟音乐世家的后代比？
包括那个学妹，一个晚会的全场数百人，都在笑话第2个上场的黄永献，虽然都不是恶意的，但依旧很伤人。
不，特别伤人。
黄永献没有被打败，他觉得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所以从此就去自学了乐理、趣步知识和简单歌唱技巧，梦想有一天当个知名音乐人，多年之后让大家都知道。
可能是运气好，他的努力很快就有了成效，被经纪公司看中，签约进了一个乐队，意外与同毕业学校的陈天王成为了同队的队友。
当时，黄永献特别高兴。他认为自己终于跟曾经的对手成为平起平坐的音乐人新秀了。
虽然黄永献在这个音乐组合里的地位，只是由从前的“因为歌唱得烂而被众人嘲笑”，变成了“平平无奇，被人忽视”而已。
但这也很好了。
然而好景不长，才一两年，乐队就不得已解散。
自此，陈天王仿佛摆脱了累赘似的，一路高歌猛进，成为了全国数一数二的音乐天王；而一直也在默默努力黄永献却不然。
他努力了十几年，用拼了命的努力去追昔日队友的天赋和音乐世家人脉关系，但所换来的，依旧是一事无成。
最开始，年轻时候的黄永献认为好酒不怕巷子深，但隔了5年后，他又觉得，好酒，其实也怕巷子深。
就算你酿的是一瓶百年佳酿，但搞包装的收酒人说不是，你为了把它卖出去，又有什么办法呢？
十几年的时光，努力到现在，音乐人黄永献的头上，那个“知名”的词都还要打问号。
他认为自己这辈子是不幸的，败就败在一个命上。
“呵。”黄永献一边喝着空荡荡的酒，一边摇头晃脑地默背着早就不知道背了多少年的《滕王阁序》古文，似乎想麻痹自己：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观赏屏幕上的赵大猛，照例唱了一首他最拿手的粤语情歌，情感深沉浓烈，又比他上一场的表现要好上不少。
黄永献不禁又想，那个决赛第1名的愣头青小伙子，说要以他的人生经历，临时写成一首原创音乐，唱在总决赛比赛中……是真的吗？
临时写一首能上总决赛质量的原创比赛歌曲，太难了，黄永献心里不抱什么希望，也没必要抱什么希望，但……
终究还是留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
就像是方白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在不舒服什么，黄永献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里在期待着什么。
他已经被淘汰了啊，《蒙面歌神》后面的事都与其无关，还能怀着什么希望呢？
黄永献没喝酒了，放下易拉罐儿，盯着观赏屏幕，静静的看着。
他一直看到了方白上场，看到那个楞头青小伙子宣布了自己将要演唱的原创音乐名。
………………………………
277。《浮夸》
方白上台前，预先被工作人员“护送”到了表演大舞台的正下方。
正下方——没错，大舞台搭建时，设计就是空心的，底下其实还有藏有一个蛮宽敞的小房间。
小房间和大舞台上下相通，连接两者的，则是一座拼接了大舞台地面的升降梯……
这是音综常用的套路，当音乐人乘着升降梯从地面钻出，前奏微微响起时，观众们总是能为这种别开生面的出场方式欢呼鼓掌。
而在之前那么久的时间里，这个小套路都没有被节目组所运用到。但现在是总决赛之夜，再不用就没有机会了。
方白站立在了合适的位置，仰头上望，头顶正上方还响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和音响伴奏、以及深情的粤语歌喉……那是赵大猛，他还在上面演唱。
讲道理，要论听现场的话，如果不讲视觉效果，或许方白现在所身处的地方才是最好的。
隔了一层舞台踏板，声音不至于震耳欲聋，听上去也有了新的美感。
李云馨站在升降梯台边边上，跟着上面的歌手哼了一会儿，然后不无担心地问：
“白哥，你觉得赵大猛唱得怎么样？”
“很好。”
方白随即给出中肯的评价：
“比他上一首还好，或许可以比得上黄永献的《有幸或不幸》？”
“那……”李云馨呼吸粗重，神色紧张，点点头道：“白哥，那你放松点。”
？
可是我本来就很放松啊。
明明是你丫紧张兮兮的好吧？
方白扶额无语。
他刚想张口，说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但想了想又放下了，毕竟这句话太伤人，小李姑娘也是为了自己好。
头上的音乐声行将结束，在方白的一阵无语中，李云馨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白哥，唱粤语歌原创的话……要不我们向节目组提出意见，拖时间再改改？”
小李，你这是不信任我的操作啊……
“不用。”他自信地说。
顿了顿，方白又笑咪咪指着天花板道：
“待会儿等我一出场，你就能知道，上面这个唱得正欢的【粤语歌坛最后希望】，会输得有多惨。”
天哪噜，白哥也太狂了吧！
李云馨捂住自己的嘴巴感叹，扭头左右看看四周的工作人员，发现他们此时大概都是一双“方老师真会吹牛逼”的眼神，正在空气中互相交流。
“……呵呵。”
这就很尴尬了，她面色有点燥红，但回头看见自家艺人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又逐渐镇定了下来。
我相信白哥！
就算是故意比粤语原创又怎么了，白哥也未必就会输给赵大猛，未必也就会输给土生土长的……粤省人。
糟了，越说越没信心的样子。
头上的音乐伴奏停止，没过多久，李云馨就又听见了舞美演员们下舞台时，“咚咚咚”的脚步声。
脚步声交错密集，似乎不只有下场的，也有新上场的。
下场的是舞美，新上场的则是两位主持人。这只代表着一件事：
轮换。
是该白哥上场了！！
李云馨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立马看向站立于房间中央的方白，此时升降梯已经启动，天花板上方投射下来一片明亮的蓝光。
方白事先握好了话筒，在升降梯上沉稳站立，低头看脚尖，不言不语。
他那首不知何时写成的粤语新歌的前奏，也已经开启，似乎是人声的博大咏叹调，却又极尽优美沉郁。
随着升降梯高度的增加，低头的方法也终于在某一瞬间与李云馨对视。
“加油！！”
小李菇凉露出一个笑脸，小跳起来，给自家艺人打气。
……
方白没出声，也没有做任何形式的回复。
因为从约六秒之前，节目组的直播镜头已经给到了他身上。
他穿着黑白格子外套大衣，就那么静静的站立着，眼眸认真，不发一言。
因为灯光师给打得蓝光的缘故，所以方白身上披了一身蓝甲，与地面上波纹般的光浪相得益彰。
升降梯终于与地面平齐，严丝合缝。
方白这才终于抬起头，在直播镜头前露出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
在这一刻，＇ ＇他刚完全出场，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露面动作，却已经引起了台下观众们山呼海啸的沸腾欢喜声。
万众瞩目、星光璀璨，整个大舞台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舞美演员。
这一次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画装饰。方白在台上站着，只向节目组要了一段伴奏，脚踩蓝色美丽光纹，手握麦克风，仅此而已。
但就是这种朴素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将要开口的音乐人身上。
经过主持人之前的报幕与歌曲简介，观众们都知道，方白接下来要唱的歌，叫做《浮夸》。
而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一首粤语原创音乐！！
在与粤语歌小招牌赵大猛同台竞技的情况下，拿出一手粤语原创……
没有人会不期待这件事。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大舞台，看着方白轻声开口。
“哈。”
阴暗休息室里，黄永献半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敲着茶几，看着直播观赏屏幕，喃喃自语：
“小年轻……你会怎么唱我呢？”
他的坐姿看似随意，眼神却很关注，专注地盯着两块儿直播屏幕不放。
没过多久。
“呃，《浮夸》？”
“——什么意思？”
……
灯光变暗。
原本满舞台的蓝光渐渐消失，只剩下舞台中心的一束，仍罩在方白身上。
前奏延续得越长，现场观众席里就越鸦雀无声。
在满馆静气里，情绪酝酿到位，到了前奏里的某一个节点，方白紧闭双眼，适时歌唱：
“有人问我，我就会讲
yao yen man o o zao wui gong
但是无人来
dan si mou yen loi
我期待到无奈
o kei doi dou mou noi
有话要讲，得不到装载
yao wa yiu gong da ba dou zong zoi
……”
黄永献斜眼看着那字幕。
只听了前四句，他就忍不住失望地摇了摇头，彻底躺靠在沙发上。
这与他原本以为和想象的模糊歌词内容大相径庭。
这歌词是什么意思……他黄永献累苦累活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扛，会脆弱得需要寻求倾诉对象？
简直胡闹嘛。
………………………………
278。你就当我是浮夸吧
“简直胡闹嘛。”
失望的黄永献自个儿＇海棠书屋 fo＇想了想，瞬间又发出自嘲：
“也对，年轻小伙子怎么可能了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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