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书封面给她看,“《猫武士》,儿童幻想系列小说。”
“你不是吧,看完再给你女儿说?”
“是啊,小女儿要听睡前故事,指名要听猫武士,自己不愿意看,每天越洋电话缠着,今天刚讲完,在看明天的部份。”
“你真是太宠女儿了,给我也讲个故事吧。”
“你也要听《猫武士》?”
“不要,换一个。”
“以你的智商,给你讲……《喜羊羊和灰太狼》吧。”
“去死。”她抓起一个抱枕丢向他,伍岳峰躲了过去,两人大笑起来。
“真开心。”
“是啊,真开心。”两个人都由衷感叹。
“我当初真觉得你就是一个老色鬼。”她现在当着他的面真是敢胡说八道了。
“你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哈哈哈。”她笑得跺脚。
“想是想,有心无力啊。”他说,“有男人会不喜欢像你这样的姑娘吗?不可能呐。”
“哇,你说这话,我心里一冷,莫你心里还有什么小九九?”
“少来吧你。”他抓起抱枕又扔回去,“像我这样睿智从容坦率成功优秀的男人,我还怕你垂涎我的美色呢!”
“哇哈哈,倒也有点。”她喊起来,“没有连波西,我就把你给收了!”
“喂,我是已婚妇男。”
“所以嘛,更不可能啦。”两个人今晚都很坦白。
“还是做朋友开心。”他说,“年纪大了,有个充满朝气的朋友,说说笑笑,真的很开心。”
“嗯,以前连波西总嚷着要和我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但我发现,我这辈子最好的异性朋友应该是你诶。”
“非常荣幸。”
“我也是。和你作朋友,感觉就很自然,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
“嗯……”他把书合上,“所以你今晚来找我,其实是想告诉我些什么吧?告诉我,你和连波西的故事?”
她点点头,捂着胸口,“闷在心里太久太久了,今晚又吃得太撑,好像忽然就装不下了,想找个树洞全部说出来。”
“嗯,好吧,我现在的形象一定是一身老树皮。”
“别客气。”
“死丫头。”
哈哈哈,两个人又笑。
“别这样,别这样,你这样,我蕴酿不出情绪来讲我的故事了。”
“怎么你的故事很惨吗?非要进入一种状态才可以讲?”
“嗯。”她点头。
“行,给你静默五分钟,你培养感情。不准睡着喔,吃饱的人最容易睡着了。”
“那就等我睡醒了再讲,疯啦,猪,等你睡醒了,天亮了,给我去上班挣钱,我是你大老板。”
“好吧,大老板,嘘,安静,给我点时间,我要进入状态了。”
“就你事多。”他说完,安静了。
她笑了笑,也静下来了。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她说。
“嗯,有一位王子和一只青蛙……”
“喂,这么捣乱没法说了。”她捶沙发。
“向日葵,我发现你变好多诶,我刚见你什么样,媚眼如丝的,简直一朵小交际花,我原本以为你除去伪装后,内心应该就是一个纯真的女大学生,想不到是个女小学生,而且是个女小无赖啊!”他吐槽她。
“对,我以前就这样。”她坐起来,把头发搞搞乱,把袖管和裤管撸起来,就显得很男生了,“很爷们,很粗糙,不喜欢打扮,不喜欢装腔作势,更不喜欢抛媚眼,看见那种嗲嗲的化妆很艳香水很浓的女人最讨厌了。不喜欢谁呢一句不理,喜欢谁呢说几句,做生意也文字样,全凭兴趣。”
“嗯,艺术家都有个性,你已经算客气了。”
“我以前在我舅舅的三明治店里打工的,又做食物又切配又洗碗碟又送外卖,自行车骑的最好了,看我背影都不觉得是女孩。”
“你会做三明治呀,什么时候做给我尝尝看。”
“美式的呀,火腿、面包、起司、生菜、酱瓜、泡椒、金枪鱼、黑橄榄、沙拉酱,就这样。”
“说的我饿了,我去煮夜宵。”
“喂,老头,不准吃,好好听我说话。”
“谁说不能边吃边听的,有没有人权,讲不讲人性了。”他起身就往厨房走。
“喂。”她一下扑到地毯上,抓住他的脚,“不准去不准去不准去!”
“松开松开松开!”他奋力挣扎,忽然觉得她只是抱住他的腿,但不说话了,低头看,这丫头竟然哭了。
“我们以前也这样吵架,就像现在这样,他也会耍无赖,这么扑到地上抱住我的脚,不准我不听他说话……我很想他,非常非常想,想见他。”
………………………………
倾诉
他弯下腰,摸摸她的头,“不哭,起来,起来给他打电话,把对我说的这些,告诉他。”
“他关机了。”
“那就发短信,告诉他,你想见他,等他开了机就会看到。”
“没用,没用,他永远不想再见到我了。”
“好吧,来,起来,别哭了,慢慢给我说,从头到尾,都告诉我。”他扶她起来,她回到沙发上。
他递了纸巾盒给她,然后坐下,像个心理医生一样可靠有威信的说,“好了,我准备好了听你说一切,开始吧,每小时收费算你八折吧。”
她抹着眼泪,看看他,哭笑不得,“你这人怎么这样。”
“嗯……”他推推眼镜,“来吧,言归正传,你到底喜欢他多久了?”
“二十多年。”
“具体点。”
“怎么具体,一会儿喜欢,一会儿不喜欢,总是在闹情绪。”她眨眨眼睛,笑了,“真的,算不清楚。只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觉得像是童话里面的小王子,全身闪闪发光的,连他身边的事物都被照亮了,觉得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小孩子,那是我自己都还很小呢,都不懂什么是喜欢,但看见他就很开心,觉得生活很明亮。”
“那时候,父母已经不在了吗?”
“是啊,正是因为他们不在,我才回到上海的。回到上海后看什么都灰蒙蒙的,不开心,好像全都没有颜色一样,直到认识连波西。”
“他并不知道自己一早就被你当成精神依赖的对象了吧。”
“不知道啊,但他会带着我玩。从小,女孩子都喜欢和他一起玩,男孩子也喜欢,别看他长得漂亮,好像很娇气,应该娘娘腔什么的,但他其实不是诶,闷坏,极其聪明,胆子大,总能想出很多好玩的东西带着大家……”
“出点子玩,但捅出篓子又不肯担当的那种小孩子是吧?”
“哈哈,是。”
“你没少给他背黑锅吧?”
“是……”她吐吐舌头。
“难怪他喜欢带着你玩。”
“是……”她笑,“你真厉害,我后来还是花好久才想明白的……”
“想明白了又很纠结吧,不知道他对你真正的心意。”
葵玩着纸巾盒,把纸巾缠着手指上,“嗯,后来就看着他和女同学们传小纸条,她们送他礼物,有好吃的堆给他,过节也找他玩……虽然礼物什么他都会转送给我一些,但是我呢……也没什么钱送他东西……”
“长得好是讨喜啊,小姑娘都会贴上去的,这事我要记下来告诉我女儿,千万别把好看的男生当回事。”
“喂!男同学也爱送他礼物的好吗?!尤其是他生日的时候,排场可大了!”
“贴还替人说话,病得不轻。”
她把纸巾捏成球扔他,“坏人。”
“继续说。”
“你不准损我了再说。”
“行,继续。”
“后来就慢慢长大了,诶,都是你,被你闹得说起来像是喜剧了。”
“本来就不用苦哈哈的。”
“好好好,当喜剧说嘛,我确实就是一天大的笑话。”
“你自己来劲了喏。”
“哼,还让不让我说了。”
“讲讲讲。”他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长大了,开窍了,他开始谈恋爱了。我很笨,后知后觉得,不懂男女交往是怎么回事,有次偷看到他在体育用具室和学姐亲热,我还傻乎乎看了半天,不懂他们为什么在互相咬对方……后来还问他……”
“不堪想像情商低到这种程度……”
“喂!”
“继续继续。”
“反正他让我瞒着家长不准说喽,他勾着我的肩膀,捏着我的鼻子说,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惜我不是男生,否则他会给我介绍很漂亮的女朋友……一辈子的好兄弟,一辈子的好朋友,于是听他说这句话听了许多年,直到我自己懂了,开窍了,发现自己好喜欢他的时候,却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可以理解,你小时候就是个傻小子,跟着他,又像个小奴才,要同时找到女人味,又能和他平等相待,重新开始,的确很难很难。”
“是呀,超级难……高考的时候,他选艺校,我选美校,就各自分开了。”
“是你不愿意跟着他去学表演,还是借助自己喜欢美术的原因,趁机和他分开,没猜错的话,是你第一次尝试用自己的力量离开他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以你那种身份喜欢他,其实很痛苦。”
“非常痛苦,但那时候感觉的不明显,只觉得不舒服。我本来就是很喜欢画画,虽然知道去学表演可能又和他亲密不分一直在一起,但看他和别的漂亮女生交往,我该多难受,艺校里全是美女啊,我也没表演的天份……我后来住读,我觉得不用见他了,结果他来找我,还在我们班都红了……他那时候一进艺校就开始拼命打扮,每次来找我都花枝招展的,因为太漂亮了,反而没人相信他是我男朋友……呼……”
“积怨真深。”
“是的,我美院同学托我传口讯给他约他玩时,我都要疯了!”
“不难想像啊。”
“我找了很多事情分散注意力,天知道我多厉害,我尝试从不主动找他,不粘人,独立,移情,把想念他的力量全分散到画画上,到处投稿,画插画……”
“然后呢?”
“然后各种不成功,求职不成功,投稿不成功,怎么努力都没用。而他看起来成天除了打扮逛就是谈恋爱,却频频有商业演出,赚了小钱各种挥霍,找我吃饭,每次看他换各种品牌,各种炫耀,就觉得他既闪闪发光又特别讨厌……而我却更没有能力摆脱掉他,他一找我就找得到,我却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嗯……后来就去帮忙舅舅的店了?”
“是呀,总得生活吧。然后接些插画的小活,上些杂志,渐渐生活稳定起来了,那时候……连波西告诉我他恋爱了……要知道他的女朋友从外滩可以排到淮海路去,他换女朋友从来不用通知任何人,但他却无比认真告诉我他恋爱了,而且已经爱上很久了,他说那个女人叫邬米迦,他请我吃饭时毫不预告的就把她也约来了,她看起来像个女神你知道吗?如果连波西身上是太阳一般金灿灿的光辉,她看起来就像是月亮女神,他们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再没有比他们更相配的情侣了,就在今天我看见邬米迦,她生完孩子了,看起来却依然如此漂亮。”
“你们见面了?”
“是啊,街头偶遇。”
“她生完孩子了?孩子不会是连波西的吧。”
“不是啊,呵呵,她嫁给别人了,说来话长……”
“嗯,从头说。”
“连波西其实很早就和她认识了,然后分分合合,最后确立关系,确立关系了也老吵,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不停来找我倾诉,邬米迦长,邬米迦短,我每次安慰完他,以为要结束了,却发现他振作后还是投向她的怀抱,怎么也离开她似的,我觉得特别沮丧,那时候开始,我讨厌见到他了,特别憎恶。”
“你成了他的药,药是人病时离不开,健康后却第一时间扔掉的东西。”
“是啊,而且是最廉价的药。”
“最廉价的药往往药效最强。”
“那时候,其实……”她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叶琪和我住在一起,她从外地来到上海,遭遇也很可怜,我们网上认识,然后我收留了她,一起住,她写文,我画画,一起奋斗,做了很多美好的梦。后来她爱上连波西了……”
“原来如此啊。”他摇摇头,“你们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他们当然最后没成功,叶琪特别恨我,觉得我不帮她,觉得我从中作梗……”
“难怪了,其实虽然把你当兄弟,但和你相处起来,连波西一定特别亲切随意,看起来是很亲密,你其实一直也是别的姑娘嫉恨的对象啊。”
“可我什么都不是啊。你觉得我是他什么朋友呢?他病了,我要照顾,他懒了,我要照顾,他闯祸了,我要照顾,他失恋了,我要照顾,我就是一个24小时随叫随到的保姆,而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永远不在。这样的位置,有什么好羡慕,任凭哪个女孩乐意,都可以让出去。”
“但他就是缠着你呀,小葵,你给了他百分之一百的安全感。”
“可我和他吵,骂他,打他,嘲笑他,挖苦他,不给他一点好脸色。”
“但他看着你,就觉得温暖了。”
她忽然捂住胸口,“好吧,你这么说,我心会痛……”
“当局者迷。后来呢?”
“后来……邬米迦要结婚了,呵呵,他收到请柬,就在他准备向她求婚的时候,他连男方是谁都不知道,邬米迦一边和他相处,一边在外面找了个老公,这种女人真是高端啊,连波西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察觉不出来,是连波西太自负了吧。”
“是啊,所以,他被伤得不轻,跑到我这里,挫败得像个死人一样,有气无力躺着好久才说出真相,我反而怒了,觉得这女人太混蛋了,但也觉得连波西既然这么爱她,凭什么要拱手让人,我竟然就豁出力气,劝他去抢婚……我当时想的特别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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