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多么忌惮士族,卫慈却一再帮衬卫氏出身的士子。
若非卫慈举荐的卫氏士子都是有才的,丰真和亓官让也未必忍得到现在。
亓官让嗤了一声,声音低沉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由来已久。再说毕竟是殿下生父,真让卫慈死在你我手中,陛下这里兴许不会怎么样,但小殿下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丰真道,“你就没打算让卫慈死”
“陛下要保住他,你我还能动他如果陛下不保,卫慈死了也就死了,被小殿下记恨便记恨,总归一把老骨头也未必能活到小殿下登极之日。死后哪管生前事”亓官让落了一子,“陛下要保,我们当臣子的也不好违逆,不过,这事儿要各退一步保得住卫慈的命,那就要舍弃他的仕途。我们能达到目的,对陛下也有个交代。”
如果可以让卫慈死,那是最好的,彻底铲除卫氏在朝中的依仗。
如果不能,那就退一步,让他仕途完蛋。
卫慈作为殿下生父,身份太敏感,亓官让也怀疑卫琮的身份一旦这对父子有了不可控制的野心,大好局势便会毁于一旦。
亓官让不会允许卫慈有一点点儿野心的苗头。
丰真咋舌道,“你可真是不怕陛下恼了你。”
与其说亓官让是对付卫慈,不如说是掐着卫慈与陛下谈判,亓官让这是堵上自己一世仕途啊。
“陛下该清楚,卫慈严重僭越。她舍不得敲打警告,这恶人便由我来当。”
罢朝第五日,亓官让穿着整齐的朝服入宫。
“我还以为等不到文证来了呢。”
对外称病无法上朝的陛下,此时却穿着轻便简谱的日常装束,坐在亭中逗鸟。
亓官让神色凝重道,“陛下,臣有一事要言。”
“关于子孝的”陛下给笼中的鸟儿撒了一把鸟食,“他也受到警告了,这事儿便这么结了吧。”
亓官让:“”
“朕知道文证要说什么,也知道你担心什么,可子孝没那个野心。”
亓官让无奈道,“有无野心并非关键,他不该与卫氏走得那般近辜负陛下信任。”
陛下道,“真说近,倒也没怎么近,不过是正常的人情往来,偏偏被那些小人夸大了十分。”
卫慈算是卫氏在朝中最炽手可热的族人,谁不想巴结走走门路
稍微有点儿回应,三分交情也被刻意吹成十三分。
“子孝本就是爱才之人,卫氏处境惨淡,见族中有能培养的苗子,一时心软提拔也是情理之中。”陛下伸出手指逗着鸟儿,唇角噙着浅笑,“不过,他无野心,却保不准别人有。借着这个机会让他退下也好,免得再被算计利用。如此,你与子实几人可是放心了”
亓官让听到最后一句作势请罪。
“算了,坐下吧,请什么罪。”陛下却拦住他的动作,“你们担心什么,朕心里清楚。”
亓官让几人联手对付卫慈,的确是让她措手不及,但冷静下来也知道这是个机会。
让卫慈退到安全位置的机会。
顺便,姜芃姬还要空出手好好整顿整顿卫氏这伙人。
策划这一切的亓官让嘛
一连罢朝五天,她气也顺了,自然不会继续计较。
她先前也发愁过如何让卫慈与卫氏隔开,如今也算是达成目的。
亓官让迟疑了一下,低声询问陛下。
“这些事情,陛下可有与他谈过”
陛下诧然道,“没,这事儿有什么好谈的”
亓官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将心底的担心说出口。
只要卫慈远离权力中心,让卫氏无法作妖,保得大殿下位置稳固,亓官让的目的便达到了。
“希望子孝能明白陛下苦心。”
陛下反问亓官让,“他为什么要明白”
亓官让:“”
有些事情,光做不说很容易引起误会。
满朝文武,有谁不知道亓官让讨厌卫慈
这份厌恶持续了十多年,直到陛下“驾崩”那日达到了巅峰。
卫慈之子卫琮,在陛下“驾崩”这一天逼宫,威胁大殿下姜琰地位。
亓官让身为托孤重臣之一,看似苍白冷静的面容之下,涌动的是对卫氏父子浓烈的杀意。
卫琮逼宫忤逆,野心勃勃觊觎大统,究竟是谁告诉他身份,教导他这么做的
卫慈这位父亲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或许,当年就不该留着卫慈的性命
也因此,当卫慈拔剑自刎,断然否决卫琮章祚太子身份的时候,亓官让只是冷漠地移开眼。
同时,他也为这次冷眼旁观懊悔了整整二十三年。
至死不曾释怀。
“陛下,有一事老臣有罪,且罪不可赦”白发苍苍的他躺在病榻上,惨白的病容涨起些许诡异红潮,这是回光返照之相,“倘若老臣当年未曾冷漠以待,兴许先帝不至于”
“此事不怪你。”登极二十三年的姜琰神色平静,“过去这么多年,为何还耿耿于怀”
姜琰不怪,但亓官让却是无法释怀。
弥留之际,唯有一个心愿希望姜琰成全。
“老臣去后,不入祖”
亓官让虚弱得声如蚊呐,姜琰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朕明白。”
不知多少年后,后人发现名臣亓官让的坟茔是座衣冠冢。
当学者为这事儿焦头烂额的时候,宸帝帝陵坍塌,后人发现帝陵主墓除了宸帝,随葬有一具陌生男尸,身份不可考证。宸帝帝陵“臣堂”也发现一具陌生男尸,尸骨主人有杖朝之龄。
此人并非殉葬,而是死后被葬入帝陵“臣堂”。
据历史学者考据,这具尸骨主人应该就是两朝老臣亓官让。
3▓▓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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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5章 番外篇:亓官让(今生篇)
第1845章 番外篇:亓官让今生篇
关于生儿子这件事情,亓官让是拒绝的。
他当年立志要生一打闺女,结果生到第三胎的时候冒出个儿子,第四胎依旧是带把的。
亓官魏氏看着丈夫拉得老长的脸,心下忍不住打鼓。
“未能替老爷生下女儿,这是妾身的错但孩子,毕竟是老爷的骨血”
亓官让看着被奶娘抱着的小儿子,无悲无喜道,“生都生了,还能如何”
又不能将这个儿子塞回去回炉重造变成女儿,他再失望也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亓官让不喜欢儿子反而对女儿宝贝得不行,这事儿并非他炒作或者装装面子,而是他真的喜欢女儿胜过儿子。大娘子亓官静慧与前两年入金鳞书院上学的二娘子,亓官让抓功课那叫一个严厉,反倒是唯一的嫡子不冷不热,尽管没有忽视,但那股上心的劲儿,明显不如女儿。
亓官魏氏鼻尖一酸,双眸微红。
亓官让一瞧便心软安慰她,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其实他也不是对儿子有什么意见
亓官魏氏:“”
这话敢不敢对着大儿子说,糟老头说这话的时候亏不亏心
很显然,亓官让的人生字典里面根本就没有“亏心”两个字。
具体表现在二儿子的满月宴规模,仅有大儿子的一半,更别说与二女儿相比。
朝中同僚本来是想过来恭贺亓官让“老年得子”,试图巴结他的人更是掏空心思想讨好,结果一看这架势就懵了二郎君的满月宴规模不算丢份,但也不符合亓官让嫡次子的身份。
亓官魏氏看着二儿子又是唉声又是叹气。
平常人家生了儿子都是要大摆宴席,宴请宾客,热热闹闹乐上一场。
轮到自家这里,生了儿子反而遭冷遇。庆幸她与老爷感情甚笃,夫妻之间并没有因为这个儿子产生什么嫌隙,可当娘的哪个会乐意看到自己的骨血不受丈夫疼惜她自然发愁难受。
父亲魏渊继室,也就是亓官魏氏继母作为娘家人来看望她的时候,忍不住露出几分愁色。
继室夫人道,“你也是多思多虑了,这么多年,你还能不清楚枕边人的性格他再怎么看重儿子,也不会真冷落了你怀中的老来子。顶多是不如宠女儿那么宠,你何必为此伤神”
继室夫人年纪比亓官魏氏仅大了几岁。
与其说是“母女”,倒不如像是同龄手帕交,有些掏心窝子的话也没少说。
搁在继室夫人看来,亓官让的确是少有的好男子。
他与亓官魏氏成婚以来,身边就这么一个妻子,外出打仗也没沾花惹草,更没接过底下人讨好孝敬的美人儿。若非夫妻感情实在是好,如今年近四十的亓官魏氏也不会老蚌生珠啊。
再者说
亓官魏氏当年也遭遇过一桩极不光彩的往事,倘若亓官让真要讨妾,亓官魏氏也拦不住。
人家不仅没有讨过,多年下来还只有正妻一人,也没学以往文人弄什么龙阳风雅。
真要说毛病,也就太喜欢闺女这么一桩。
亓官魏氏苦笑道,“人嘛,总归是贪心的。本想着老来子能让他乐乐,没想到唉”
满月宴邀请了不少关系好的同僚,但宴会规模并不大,众人听闻是个儿子也没怎么敢送礼。
满朝上下生了儿子还不准大办,恐怕也只有亓官让一人了。
继室夫人道,“如今说着不喜欢,兴许再过些年就喜欢了,这孩子眉目又好瞧”
亓官魏氏看着儿子的眉眼,精致漂亮,瞧着比寻常婴儿更标志许多,心下微动。
“要不养做女儿”
亓官让一口否决了老妻的提议。
儿子便是儿子,扮做女儿养作甚。
真养出个好歹,小心日后分辨不出自己性别,反而染了龙阳癖好。
真要是如此,亓官让便亲自拿棍子将儿子第三条腿打断了
亓官魏氏:“”
这糟老头年纪越大脾气越糟越难伺候。
作为高龄产妇,她产后恢复速度不如年轻那会儿,自然无法抱着小儿子出去见客。
因此,这事儿便由旁人代劳了。
结果
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她的儿子不见了
她的儿子呢
那么大的,大宝贝儿子呢
亓官让道,“琏殿下瞧着喜欢,抱回去养几天,不碍事儿。”
亓官魏氏:“”
结婚二十年,她头一回生出想跟糟老头离婚的念头。
事情是这样的。
当奶娘将二郎君抱出去跟宾客见面的时候,一位大人物登场将满月宴气氛推到了顶端。
年仅三岁,模样气度像模像样的琏殿下来了。
她受了亓官让与其他众臣的礼,然后似模似样让他们起身,并且坐到亓官让腾出来的主位。
“母亲忙于政事抽不得空,听闻爱卿喜得幼子,特地命孤过来一趟。”
亓官让便道,“陛下日理万机,此等小事哪里值得惊动圣驾。”
琏殿下眨了眨眼睛,唇角噙着笑。
“爱卿乃是朝中重臣,母亲的左膀右臂,如何算得上小事,孤能瞧瞧府上小郎君吗”
一岁开始识字启蒙,迄今已有两年,不少臣子都听说琏殿下的学习进度连寻常七八岁孩童都比不上呢。以前只觉得夸张了,如今一瞧不得不感慨一句,天家气度,果真非凡。
亓官让便唤奶娘过来,奶娘诚惶诚恐地抱着小郎君行了大礼。
“这不是妹妹吗”
终于看到比自己年纪小的,一直端着的琏殿下暗松一口气。
分明很好奇啦,依旧要克制自己的步子不能跨得太大,太傅教导的礼仪一点儿也不敢忘。
看到襁褓里的小婴儿,琏殿下破功了。
亓官让道,“小儿模样略有女相,但的确是个男儿。”
琏殿下道,“那这小弟弟便是孤瞧过最好瞧的弟弟了。”
想捏捏
但她不是一岁小儿了,她三岁了,太傅也说她不能随意捏别人,行事要稳重
亓官让看琏殿下一副很想接近但又要克制的可爱表情,忍不住心软。
“殿下可要就近看看”
琏殿下点头道,“孤想抱抱。”
孩子的奶娘忍不住苦着脸。
虽说琏殿下是当今圣上嫡长嫡出,她想抱孩子,那是孩子的福气,但毕竟只有三岁
亓官让道,“将小郎君抱来。”
奶娘:“”
她能怎么办,她只能将一刻钟前喝饱奶的小郎君报到亓官让手中,再有亓官让交由琏殿下。
奶娘是没资格近身的。
本以为琏殿下会抱着孩子摔个屁、、股蹲儿,一些臣子也暗中揪心,熟料琏殿下抱得很稳。
哦
忘了,琏殿下的生母当今圣上可是天生神力,作为天赐嫡出,琏殿下自然也不能与寻常小儿衡量人家不仅抱得很稳,瞧这也很轻松,半点儿不吃力,就是瞧着有些别扭。
“爱卿,小郎君与孤很有缘,这样抱着也没哭呢。”
婴儿骨头软,琏殿下小心翼翼托着孩子后颈,忍不住吸了口奶香。
大娃娃,可爱的大娃娃
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家妹子影响,琏殿下不仅随了母亲的颜控,她还学着妹子成了萌控。
怀中的亓官小郎君长得俊又萌,一下子狠狠戳中琏殿下的萌点。
亓官让这人是戴着厚厚八百米“琏殿下”滤镜的,自然是什么都说好。
奶娘只能无语凝噎。
为了防止孩子在满月宴上哭闹,事先都是哄好喂饱的。
琏殿下抱了一阵子,这才将孩子还给亓官让,但宴会途中总忍不住眼神乱飘。
好可爱,还想抱,最好带回家
于是
喝了两盅果汁,吃了点儿小菜的琏殿下始终魂不守舍,居然也挨到了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
“爱卿,孤有一个不情之请。”
亓官让道,“殿下且说。”
琏殿下道,“孤见爱卿之幼子甚为喜欢,颇觉有缘,可否让小郎君去宫里做客两日”
亓官让迟疑,“小儿刚满月,恐会惊扰殿下。”
琏殿下道,“孤遣派专人伺候小郎君,不会惊扰的。”
亓官让便答应了。
参加宴席的卫慈见此情形,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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