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分厂登时纪律贤明，人人自律，政令通达之下，产品的质量，效益驴打滚的就上去了，改革先锋就此诞生。
当然也有背后极端鄙视的，两年前还叫着军品是根本，民品养活不了厂子的沈建伟，转过脸就扑向民品，翻脸之快，反差之大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沈建伟却不在乎，厂里能做军品当然要坚持，可现在重点军保名单都没了，军品做不了了，总不能活活饿死吧，所以转变思想很重要，这也是他最近几个月特别强调的改革座右铭。
当然还有个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二十三分厂了，作为改革试点的主要推动者，几个月下来，他从中获取的利益比他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多，更重要的是二十三分厂并没倒下，削掉工业原材料，还没倒下，说明什么？
自己的改革倡议成功了。
于是在各类改革座谈会上，沈建伟每每会把二十三分厂拿出来，做他的改革样板跟大家分享，可当有人问他六分厂怎么不走二十三分厂的路子时，沈建伟便会凝视着提问者，大言不惭的说：“六分厂走的是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合作共赢的改革路线，两者是不同的试验样本。”
然后便是热烈之急的掌声。
今天沈建伟照样参加一场星洲某机关举办的改革研讨会，发言刚过，掌声还没消下去，他的秘书便猫着腰摸到他身边，沈建伟一听，满是笑容的脸便瞬间凝固。
随后跟旁边的机关领导告罪一声，就跟着秘书出了会场，来到每人的地方就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回事儿？冰箱的部件儿怎么没了？库存呢？库存呢？”
沈建伟连问好几个库存，秘书看了看自家这位在会场里装逼，多过在厂里办公的领导，脸都抽成了包子：“没有……没有……库存……”
“没有库存？”沈建伟一听，眼睛就瞪起来：“宋伟民是怎么搞的？叫他过来！”
“宋科长年初就调去十六分厂任副厂长去了。”秘书小声的嗫喏着，让颐指气使的沈建伟如同捏住脖子的鸭子，精彩的要命。
憋了半天才重新正色道：“那跟总厂说了嘛？”
“说了。”
“那总厂怎么说？”
“他们让咱们自己解决。”
沈建伟终于意识到不对了，眯着眼睛问：“什么情况？”
秘书的脸色比沈建伟更精彩：“二十三分厂把咱们的铜铝管儿部件儿给断了，理由是……理由是……他们的工业原料……不足！”
第137章 接待外宾
听了这话，沈建伟的眼睛历时睁得跟铜铃一般大：“二十三分厂？我们的铜铝管部件儿不一直是从日本进口的嘛？怎么是二十三分厂生产的？”
秘书心里很无奈，心说你要能在厂里好好主持工作，犯得着什么都不知道嘛，不过这些想想可以，要说出去却没胆量，如今当红炸子鸡的沈建伟，能力没啥提升，脾气却直线上涨，秘书还不想触这个霉头，于是便一五一十把他了解到的说了一遍。
原来永宏厂这边把二十三分厂定为改革试点，开始削减工业原材料没多久，就转型了，放弃原来销路还算不错的冷饮设备，转而生产铜铝管部件儿等几个小型制冷配件儿。
刚开始没人在意这次转型，都以为是二十三分厂迫于工业原材料被削减的压力，不得不不做出的改变，为此永宏厂这边没少嘲笑二十三分厂的不自量力，随后就把这个后娘养的烂厂抛到脑后。
结果没想到，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二十三分厂的铜铝管部件儿就席卷国内市场。
“怎么可能？”
当听到这里的时候，沈建伟便急急的打断秘书的话，一脸震惊的表示不敢相信，没办法，实在是秘书所说的事超出他的理解范畴。
在他看来一个小小的铜铝管部件儿没啥了不起的，照比冰箱这个样的整机简直不值一提，所以当听说二十三分厂转产，放弃整机，改去生产配套零部件儿，嘲笑最欢的就是他沈建伟，哪成想人家的产品两个月就席卷全国，这也太难以置信了，这类部件儿不应该是日本货的天下吗？
遇到这样二货的厂长，秘书也是无奈，只能解释道：“日本的部件儿卖4。5美元；而二十三分厂的却只需要4。5元人民币，不仅如此质量和使用寿命也比日本的同类产品要好，自然是供不应求。”
“除了他，这东西就没人造了？日本的产品贵就贵点，大不了我们在其他地方压缩成本就是了。”
秘书这次不在掩饰自己的情绪，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沈建伟：“如果只是这么一个部件儿到没什么，问题是现在二十三分厂搭配了自己生产的制冷压缩机一起出售，一台冰箱一半的成本都在以制冷压缩机为核心的制冷配件上。
我们全进口根本竞争不过其他用二十三分厂设备的同类厂，因为二十三分厂的制冷压缩机的价格只是进口的五分之一，质量还不比人家国外的差，而且国内能独立生产此类设备的就只有二十三分厂一家。”
沈建伟听罢终于明白，人家玩儿的不是单刀赴会，而是二龙戏珠，自己进口人不拦着，到时成本高企的六分厂，根本竞争不过同类厂商。
不进口的话，做独门生意的二十三分厂愣是不给你产品，沈建伟又无可奈何，他提议削减的二十三分厂的工业原材料，如今人家说原材料不足，没货，你能说什么？
给，自己这张老脸保证是没得要了，刚才在会上还拿二十三分厂说事儿呢，什么自负盈亏，建立工业原材料的价格浮动，巴巴的很是爽利，结果转过脸就得自己抽自己耳光，把原材料供过去？沈建伟觉得自己还没那么贱。
要是不给，二十三分厂就这么掐着，自己的冰箱就得停产，到时得来的全部荣誉就得加倍还回去，这个代价可太重了，沈建伟自觉承受不起。
想来想去唯有向总厂求援了，于是连根某机关道别的心思都没有，就招呼一声秘书：“走！跟我去趟总厂！”
……
“这事儿，有点儿难办！”
永宏厂9号大楼，副厂长陆振江紧锁着眉头，看着对面哭丧着脸的沈建伟，满心都是无奈，早就跟他说了，别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可沈建伟就是不听，非要把二十三分厂往绝路上逼，现在好了，把自己给逼到绝路上去了，让他怎么管？巴巴的求人家给六分厂供货？这不是申着脸让人家抽嘛。
要是不管，陆振江更做不出来，作为厂领导层里唯二的因为民品而擢升厂党委委员的就他和沈建伟两个，在不少厂领导还因为被清除出军保名单而牢骚满腹时，他们两个要是不报团，很有可能被那些怨气满身的其他厂领导撕得稀烂。
俞厂长他们不敢动，两个靠民品上来的后辈还不能当个撒气桶？
所以别看两人风光，实际在厂党委并不牢靠，只能紧紧抱着俞厂长大腿，问题是俞厂长几天前又带团去了美国，他们想找也鞭长莫及。
点着一根烟抽了大半天，最后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带你去找董厂长吧，只不过事情你清楚的。”
沈建伟闻言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放心，我懂，他的那个小舅子调我厂里，我拿他当祖宗总行了吧。”
“那好，刚好董厂长在，我们这就过去！”
……
董城，这一年多仕途很平顺，得益于他紧紧跟随俞厂长的脚步，如今他已经是永宏厂的常务副厂长，成为俞厂长最属意的接班人。
能力不用说，董城并不缺乏，唯一让他痛疼的是他的那个小舅子，成天给他惹事儿，去年严打还被抓紧去关了半年，出来后董城给安排了个工作，结果没几天又因为手不老实被开除，现在弄得他是老脸很难看。
如今有人愿意接手他小舅子，而且还是永宏厂旗下效益不错的分厂正式工，董城自然是有求必应。
当然抛开小舅子的事儿不谈，陆振江和沈建伟两个党委委员联袂他也是不能拒绝，更何况两人是俞厂长亲自提拔的，紧跟俞厂长脚步的董城更是要给两人做主。
别说是下属的分厂，就是上级的部委他也要走上一趟。
结果董城带着陆振江和沈建伟风风火火的杀到二十三分厂，准备以势压人，迫使二十三分厂就范，却没想到三位总厂党委委员竟然连庄建业的面儿都见不到。
眼看在办公室里呆了半个钟头，茶水喝得连膀胱都发胀了，董城终于忍不住了，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秘书，秘书立马上前问前来换水的工作人员：“你们庄厂长怎么还没来？总厂的三位领导都等半个小时了，你们厂长怎么一点儿觉悟都没有。”
“我们厂长在接待外宾，如果你们觉得等不及可以明天再过来。”工作人员一点儿都不惯着那位秘书，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连水都不给添了。
第138章 出口创汇
“嘭～～”
那个倒水的工作人员刚离开，沈建伟就气急败坏的拍了下桌子：“还接待外宾，我看就是庄建业的借口，永宏厂这么多年才来那么几个外宾，他二十三分厂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外宾？”
陆振江没说话，但是脸色很难看，好说歹说他们三个是总厂的党委委员，属于领导层一级的人物，庄建业就这么晾着他们，的确有点儿不像话。
最生气的当属领衔过来的董城，上次来二十三分厂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因为没控制住情绪，把喷丸成型机的事儿弄得一团糟。
这俩年他特意在这方面加强了约束，这才有了升任常务副厂长的机会，所以当那个倒水的二十三分厂职工就这么走了，他表面依旧平淡无奇，可心里却怒火万丈。
不就是握着核心部件儿的生产技术嘛，难道你庄建业就不是永宏厂的人嘛？敢这么不把他们当回事儿，当年能把你庄建业踢到二十三分厂，就能原封不动的把你再调回来。
到时候你的成果想不给，那就等着穿一辈子小鞋吧。
于是董城什么都没说，站起身就朝办公室走去，陆振江和沈建伟互视一眼，立即齐齐跟上，就这样三人阴着脸走到厂大院，正准备上车离去，董城却停下，看着不远处多了一台丰田轿车，眯了眯眼，便跟身边的秘书说：“那车看着眼熟，是不是省里的那台？”
秘书跑前两步，扶着眼镜仔细看了看，这才小跑着回来点头：“的确是省里的那台负责接待外宾的。”
董城闻言心里就咯噔一下，心说难道二十三分厂真的有外宾？他这里还没弄明白，不远处便传来一阵熟悉的话音：“哎呦，老董！我就说嘛，你们永宏厂下属分厂搞出这么大的好事，总厂怎么不派人来。”
董城转头一看，来人他见过，是某个机关的小领导，见状董城只能把肚子里的疑问先藏起来，装着很高兴的样子：“是张科长，您怎么也来了？听说你调到外贸部门去了？”
“嗨，就是因为调到外贸部门所以才要来，二十三分厂这次争气，一下子从美国客商哪里拿到五十万美元的订单，创造咱们省外贸出口零的突破，现在省领导和美国客商……额，不用了，他们出来了，走吧，一起迎一迎。”
董城表面没啥变化，不是因为他定力够强，而是脑袋嗡的一下乱成一锅粥，如今什么企业最值钱，不是你能创造多少效益，也不是你有什么独门技术，而是能够出口创汇，为国家赚美元的企业。
无论大江南北，内陆沿海，只要能出口创汇的，哪怕你做的是一根绣花针，那也是当地的宝贝，想动除非你把当地领导层一股脑的全都灭掉。
想到这里，董城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他还想着去动庄建业，把人家调回去，结果人家把产品卖到美国去了，让他怎么动？跟整个当地领导层为敌嘛？
董城心里跟轧了刺一样难受，陆振江和沈建伟也没好到哪里去，出口创汇有多重要他俩比谁都知道，为了加这一身皮，永宏厂举全厂之力耗时半年多，生产了十几种产品，想对外出口，结果撞的是头破血流。
人家二十三分厂竟然就这么悄默声的把这事儿给办成了，五十万美元，数字不多，但这不重要，关键是出口创汇这张皮，简直厉害到要命。
三人各怀心思，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就看见一堆人已经走过来，中间是一位金发碧眼的高个子老外，左手一位身着中山装的是省里的某领导，右手那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年轻人正是放他们鸽子的庄建业。
至于身后的那位梳着爆炸式长发的，不是宁晓东又是谁。
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到他们身边，庄建业只是略微介绍了下董城是永红总厂的领导，说了两句与永宏厂的渊源，让老外跟董城握了下手，便引着一群人去了停车位，随着一连串发动机的轰响，那台进口的丰田轿车开始倒车，旋即在董城三人复杂的目光中一个漂亮的转弯就扬长而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上车，中午在市招待所接待外宾，司机熟不熟路？不熟就跟着我的车。”张科长一如既往的热情，招呼一声，就钻进吉普车，随后发动离开。
董城、陆振江和沈建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说话，三人都不傻，都看得出来刚才如果不是避不开，庄建业他们绝对不会介绍他们，即便如此，庄建业也只介绍了董城，另外两位根本提都没提，而且时间短的令人发指。
如果还看不出来庄建业对他们不满，那他们三个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算了，还是跟过去吧，这么大的事，作为总厂要是没人参加，俞厂长回来不好交代。”也不知过了多久，董城叹了口气，哪怕去了可能这张老脸被抽肿，那也得过去，不然事情传回厂里，他这个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厂长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真成笑话了，到时候俞厂长一怒之下让他提前退休都说不定。
当然他心里也暗自庆幸，没有把脾气发出来，不然就真不可收拾了，看来以后还得继续约束脾气，不能间断，决不能间断。
陆振江没说话，跟着董城一起上车，他过来本来是打酱油的，庄建业找谁也找不到他的头上，更何况他家里还有陆茗呢，除非宁晓东不想活了，不然找他没啥好处，所以陆振江虽然被冷落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