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懿一字一顿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将他杀了?”
裴慕炎道:“当真。”
“好……好!”裴懿凄厉一笑,道:“自今日起,你我不是父子,只是君臣!”
裴慕炎一惊,道:“为了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你竟要与我断绝父子之情?”
裴懿冷声道:“他不是什么以色侍人的男宠,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他抹一把脸上的泪,翻身下床,径直往外走。
“孽子!”裴慕炎怒吼:“你给老子站住!”
裴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裴懿找到沈落玉,直截了当道:“带我去找他。”
沈落玉知他何意,点头道:“好。”
即将出太子府大门时,裴懿对门房道:“找一把铁锹来。”
门房即刻照办,不多时便将一把铁锹交到裴懿手上。
半个时辰后,裴懿和沈落玉站在了沈嘉禾的墓前。
他一脚便将墓碑踢了个粉碎,随即挥锹掘墓。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短小的一章……但有总比没有好,是、是吧?么么哒~
☆、第70章 世子无赖70
天已黑了。
沈落玉在旁举着火把。
坟已被挖平,裴懿仍不知疲倦地往下挖; 双手被磨出血泡; 汗如雨下。
棺盖很快露出来; 裴懿迅速将上面的土铲干净,丢掉铁锹,跳进墓坑; 双手扒住棺盖用力向上提,硬生生将钉死的棺盖掀了下来!
尸臭味扑鼻而来。
沈落玉忙掩住鼻子; 几欲作呕。
裴懿却若无所觉,沉声道:“把火把给我。”
沈落玉立即将火把递到他手里; 火光照进棺中,她不经意瞥见躺在其中的尸体,脸还未完全腐烂; 依稀能辨出本来模样,但也异常可怖; 吓得她心惊胆战; 急忙挪开眼去。
裴懿道:“你走罢; 我想单独和他呆着。”
沈落玉应了声是; 但也不敢走远; 走出五六丈远便停了下来。
四周漆黑一片,虫鸣声窸窸窣窣,沈落玉有些害怕,她背靠着一棵大树蹲下来,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没多久; 坟墓那边突然火光大盛。
她想起沈嘉禾留的那封信,想来是裴懿遵照他的嘱托,将他的遗体火化了。
过了许久,火光暗下去。
沈落玉犹豫片刻,原路返回,便见裴懿正蹲在地上捡骨灰。
她在旁边蹲下来,籍着火把的照耀,默默地帮着挑拣,放到裴懿铺展在地的外袍上。
裴懿忽然开口:“将事情的经过同我详细说一遍。”
“是。”沈落玉顿了顿,缓缓道:“太子殿下出征的第三日,皇上下旨宣沈嘉禾进宫,他将事先写好的信交给我,让我待殿下归来后转交给你,又嘱咐我照顾念念,便进宫去了。傍晚时分,他回来了,却是被公羊将军抱回来的——”
“公羊溪林?”裴懿打断她。
“正是。”沈落玉道,“公羊将军抱着沈嘉禾的尸身来到太子府,说沈嘉禾因故触怒圣颜,被皇上赐死,还说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告知殿下,否则一律处死。我没旁的办法,只好在公羊将军的帮助下先行将沈嘉禾安葬,然后等殿下回来再做打算。”
听罢,裴懿沉默片刻,道:“我回来后一直没见到念念,他好么?”
“他很好,”沈落玉道,“为了方便照顾,我让他住到我的院子里了。”
“你做得很好,”裴懿道,“待我处理好嘉禾的后事便升你做太子妃。”
沈落玉道:“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
拾完骨灰,二人一同离开。
马车上,裴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沈落玉暗暗打量他神色,只见他脸色灰败,全无昔日神采,不由在心中叹息,情之一字,果真是熏神染骨,误尽苍生'注'。
回到太子府,裴懿径直去到沈嘉禾生前住处,对沈落玉道:“将念念带来罢。”
沈落玉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将念念带了过来。
念念一见他,眼泪便涌了出来,飞奔着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道:“裴爹爹,裴爹爹,你可回来了,沈爹爹他……他被人害死了!”
裴懿将他抱进怀里,示意沈落玉离开。
沈落玉躬身告退,顺手带上了门。
裴懿擦干念念脸上的泪,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你沈爹爹没死,他还活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李碧华《青蛇》】
依旧是超级短小的一章,我都不好意思更新了,所以停更一天存稿,我要粗长起来!周三见!
感谢你们如此包容我,么、么么哒~
☆、第71章 世子无赖71
第二日一早; 陪着念念用过早饭; 裴懿去往云麾将军府; 即是公羊溪林如今的府邸。
听到下人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公羊溪林甚是惊讶; 急忙去迎,裴懿却已进了厅堂,面无表情道:“斯瑜,许久不见; 你过得可还好么?”
纵使两人曾是至交好友; 如今却已君臣有别; 公羊溪林屈膝跪拜道:“臣公羊溪林; 参见太子殿下!”
裴懿径自落座; 淡声道:“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起来坐罢。”
“谢太子殿下。”公羊溪林起身; 在裴懿下首落座,道:“前线的捷报前日才送到; 太子殿下怎的便已回京?”
裴懿看着他; 缓缓道:“我心里惦记着一个人,归心似箭,所以便提前一步回来了; 却没想到,我想见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公羊溪林早已料到他此行为何,闻言; 急忙起身,躬身道:“太子殿下……”
“不必说了,”裴懿抬手打断他,道:“我知你不过是奉命行事,我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是想来问一问你,他在临死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公羊溪林心下一松,道:“他不曾留下什么话。”
裴懿道:“只言片语也无?”
公羊溪林摇头,道:“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裴懿惨笑一声,道:“他可真是绝情,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他更绝情的人了。”
公羊溪林默然不语。
裴懿起身,走到公羊溪林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许久不曾一起喝酒了,改日得空了往太子府去一趟,咱们痛饮一番。”
公羊溪林道:“是。”
裴懿道:“我走了,不必送我。”
语罢,他举步便走,公羊溪林躬身道:“恭送太子殿下!”
待他走远了,公羊溪林起身,望着他的背影,神情莫测。
*
下午的时候,裴懿抱着一坛骨灰,独自去了沈家荒宅。
他飞身上到屋顶,抓一把骨灰,扬手洒进风里,风卷着灰屑飞向远方。
一坛骨灰撒完,他随手将骨灰坛往下一丢,瓷坛掉落院中,摔得粉碎。
裴懿迎风而立。
风卷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凝眸眺望远方。
广厦毗连,碧瓦朱阁,绿柳红絮。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却没有他爱之如命的那个。
没了那个人,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但他相信,岁月漫长,他总能寻到他的。
可是人海茫茫,他又该去何处寻他?
一声叹息流落风里,人却已了无踪影,空余满院荒芜。
*
回到太子府,裴懿将翳风唤到跟前。
裴懿道:“府中现在有多少暗卫?”
翳风道:“三百。”
裴懿道:“死士呢?”
翳风道:“二百。”
“你明日便带领这三百暗卫和二百死士离开浔阳,寻找沈嘉禾的踪迹。”裴懿道:“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察觉你们的行动。”
翳风一怔,道:“殿下,沈嘉禾不是已经……”
他没敢说出那个字。
裴懿沉声道:“他还活着。”
翳风沉默一瞬,道:“可是属下曾亲自察验过尸身,的确是沈嘉禾无疑。”
“我说他活着他便活着,”裴懿露了怒容,“我让你去找你便去找,哪来那么多废话!”
翳风不敢再多言,躬身道:“属下失言,请殿下恕罪。”
裴懿道:“如果穆国找不到,便去北岚,北岚找不到,便去苍云,就算翻遍整个天下,也要将沈嘉禾给我找到。”
翳风道:“属下遵命。”
“如果找到了他,千万不要惊扰他,”裴懿不觉放柔了声音,仿佛像吓到谁似的,道:“只需暗中保护即可,等待我的指示。”
翳风道:“属下谨记。”
裴懿摆摆手,道:“你下去罢。”
翳风躬身告退。
裴懿随即扬声唤道:“来人!”
景吾应声进来,道:“殿下有何吩咐?”
裴懿道:“去将沈侧妃叫来。”
景吾领命而去。
*
约莫过了一刻钟,沈落玉来了,她正欲行礼,裴懿便道:“坐罢。”
沈落玉谢了恩,在旁落座。
裴懿也不赘言,直接道:“我之前说过,要立你做太子妃,你明日便随我一起进宫,我自会同父皇母后提起此事,你只需在一旁安静待着便好。”
沈落玉一怔,柔声道:“是。”
裴懿道:“待册封之礼后,你便将念念送到我这儿里,我要亲自教养他,裴臻则照旧由你抚养。”他顿了顿,补充道:“将他当作我的亲生儿子抚养。”
沈落玉再如何冷情冷性,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天生便带着母性。
裴臻是她空虚生活中唯一的慰藉,她尽心尽力地养育他,眼见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心中的欢喜是难以言喻的。但裴臻的身世始终像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心上,让她时时担忧,她拿不准裴懿会如何处置这个无辜的婴儿。既然今日裴懿主动提及,她便忍不住想要探探他的口风。
沈落玉觑着裴懿的神色,道:“殿下,妾身斗胆问一句,对于裴臻,殿下到底有何打算?”
裴懿看向她,道:“怎么,你担心我会杀他?”
沈落玉道:“妾身不敢妄自揣测殿下的心思。”
裴懿道:“你放心,我不会动他。他是我的嫡长子,也将是我此生唯一的儿子,日后,他会成为太子,成为皇帝,你也将母凭子贵,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沈落玉不置一词,只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裴懿兀自笑了笑,道:“你不信我?”
“不……”沈落玉顿了顿,道:“妾身只是想不通,殿下为何要如此做。”
裴懿道:“想不通便不要再想,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
沈落玉垂首应是。
裴懿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嘉禾留给我的那封信呢?我到处找都找不到。”
沈落玉略一迟疑,道:“那封信被皇上撕了。”
裴懿神色微黯,道:“知道了,你下去罢。”
沈落玉起身告退。
裴懿静坐许久,怅然叹息。
*
第二日,裴懿领着沈落玉入宫。
先是去了韦慧君的凤仪宫,可巧裴慕炎也在,倒省事了。
行礼问安过后,韦慧君将裴懿唤道近前,又是心疼又是嗔怪,道:“苦了我儿,竟瘦了这么许多。既然回来了,怎的不早些进宫来?倒教为娘惦念的紧。”
裴懿乖乖认错,随便寻个理由搪塞过去,也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地提了册封沈落玉为太子妃的事。
韦慧君又惊又怒,厉声反对,见裴慕炎坐在一旁不吭声,急道:“皇上,您怎么不作声?您可千万不能由着太子胡作非为呀。”
裴慕炎沉着脸冷哼一声,道:“他现在翅膀硬了,没人管得住他了,老子也懒得管他,爱怎么闹便怎么闹去,到最后栽了跟头,谁疼谁知道!”
说罢,他起身拂袖而去。
韦慧君心知自己儿子是个有主意的,只要他下了决定,没人能阻止得了。
她哀叹一声,对静坐一旁的沈落玉道:“沈侧妃暂且退下罢,本宫要同太子单独说几句话。”
沈落玉起身告退,一众侍者亦被屏退,殿中只剩母子二人。
韦慧君拉着裴懿的手,道:“我听你爹说,你要同他断绝父子关系?娘知道,那只是你的一时气话,对不对?”
裴懿不应声。
韦慧君叹口气,道:“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岂是你一句话便能断绝的?你记住,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比你的爹娘更爱你,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若要怪,便怪我好了。如果不是我当初管你管得那么严,你也不会误入歧途……但现在纠正过来也为时未晚,天底下绝色女子多得是,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娘都能给你找来,你便忘了过去的那些荒唐事,多纳几个妃子,生儿育女,为咱们裴家开枝散叶,好不好?”
裴懿看着韦慧君,道:“娘,我不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沈嘉禾。我心爱的人被我爹害死了,我没办法为他报仇,就连生气都不能么?”
韦慧君听他说不喜欢男人,心中顿时欢喜,强忍着不喜形于色,连声道:“能能能,你当然能生他的气。”她微微一顿,又道:“但也不该说出断绝父子关系的话来,你不知道你爹昨日回来发了多大的火,把我都吓着了。”
裴懿沉默片刻,道:“等我哪天不恨他了,我自会同他修好。”
韦慧君愈发高兴,抬手摸摸儿子的脸,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裴懿道:“那册立沈落玉做太子妃的事,您是答应了?”
韦慧君犹豫片刻,不死心地劝道:“今日的太子妃,他日便是皇后,沈落玉出身低贱,怎能当此大任?”
裴懿辩道:“您也是平民出身,如今还不是贵为皇后?”
一句话顶得韦慧君哑口无言,语塞半晌,才道:“这如何一样,我同你爹成亲时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卒,门当户对,但你贵为太子,怎能立一个平民做太子妃?岂不是让人耻笑么?”
裴懿道:“立一个平民做太子妃,才更显皇家风范,教百姓觉得咱们亲民爱民,对咱们获取民心有百利而无一害。”
韦慧君无奈一笑,道:“好了好了,我辩不过你,你想怎样便怎样罢。但我依了你这件事,你也得依我一件。”
裴懿道:“何事?”
韦慧君道:“堂堂太子怎能只有一个正妃,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