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皆默然。
他又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卫室气数未尽,如今起异心,便是逆天而行,雍伯余就是前车之鉴。”
“主君……我们和您是一条心,您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参军高祐朗声道。
谢珺淡笑着道:“我绝无叛卫之心,望诸君周知。你们也把身上的匪气收一收,无论以前作何营生,等到明日可都是有身份的人了。”
大家虽然都有些茫然,可听到这话时,还是不由得对新朝廷多了几分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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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位于西阳门外三里,御道之南。寺上经函时放光明,耀於堂宇,因此香火不断。
寺中多植蒲萄,枝叶繁茂,硕果盈盈,是京中一绝。
寺外戒备森严,蒲萄架前临时搭有高台,四面旌旗招展,中间设有屏风香案及宝座。
谢珺在门口看到了几名戎装女护卫,顿时精神大震,他没想到怀真会亲自来。
他原想着如今李晄贵为皇帝,肯定不会亲自去城东与青兖军会晤,那么怀真自然也不会过来见他。
“待会儿注意点言行,”他忍不住回头,低声吩咐道:“别堕了军威。”
下马时他就嘱咐了一遍,大伙儿自然不敢怠慢。这会儿又重复,谁还不知道他的心思,曹越忍俊不禁道:“您放心,兄弟们绝不会让您在长公主面前丢脸的。”
第146章 。团聚三郎,过来!
小黄门引着众人穿过了蓊郁的蒲桃架;谢珺一抬头,便看到前方木台上花团锦簇彩旗飘扬。
一群宫人或执伞盖,或拿宫扇;或捧金盘,或提香炉,正围拢着正座上盛妆礼服的明艳女子,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令他顿时挪不开眼。
她正和身畔一名执拂尘的内侍低声交谈,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般,她突然转头望向了这边。
待看到魂牵梦萦之人就在眼前时,她的脸上顿时绽开了耀眼明亮的笑容。
他有些目眩神迷;心底蓦地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拥住她;吻她面颊上那清浅迷人的梨涡;他想;那定然是世间最甜的。
微风过处,永宁寺塔顶的金铎声时隐时现;一下一下像是撞在心尖上一般。他时而迷惘时而清醒,只是愣愣地痴望着她。
正和怀真说话的梁进率先反应过来,忙趋步下台,走到谢珺身边,冲他微笑颔首,和声道:“诸位将军;快请上前!”
谢珺渐渐回过神来,发现众人都含笑望着他。
他也没觉得窘迫,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甜丝丝的,忍不住朝着怀真微笑致意;随即带着众人上前参拜。
怀真习惯性的想要起身相扶,身畔女官却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她意识到这样的确不妥,面上活泼明快的神情渐渐敛去,变得稳重端庄起来,徐徐抬手道了平身,命人赐座上茶,与众将从容叙旧。
先前在营中时,众将对她还颇有微词,可是此刻到了她面前,受到她的热情问候和由衷感激后,却一句怨言也说不出口了。
他们对怀真并不陌生,以前在东楼议事时谢珺可从未避过她。
但那时候众人只当她是图新鲜,想着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能懂什么兵法韬略啊,就是看热闹罢了。即使她曾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定阳和高奴,大家也只当她是狐假虎威,借了谢珺的名头。
女子不如儿郎,这是千古通理,且已根深蒂固,他们从未觉得有错。直到听闻她在荆州的种种事迹后,便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奈何谢珺毫无危机感,甚至以此为荣。
他们私下里没少犯嘀咕,可又不敢当他面说,因他身为主帅,除了惧内再无瑕疵,所以这实在不值一提,平时玩笑也就罢了,说多了惹人生厌。
方阶常开导,要他们信任主帅,勿要庸人自扰,可他们还是动不动会担心怀真使手段算计兴卫军,历朝历代最不缺的就是卸磨杀驴的故事。
以至于宫女奉上饱满艳丽的石榴和晶莹剔透的蒲桃时,他们竟无人敢尝。
怀真渐渐也觉察到了他们心中的疑虑和防范,心里便有些气恼。
谢珺从入座起,眼神就一直胶着在她身上,看到她蹙眉立刻警觉起来,悄悄扫视了一眼周围,心头顿时了然,忙亲自破了一只石榴,笑着掰开分与众人,道:“京师语曰:‘白马甜榴,一实直牛。’①,诸位甚少来京,想必没听过。今日承蒙长公主厚爱,得此美味,可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
众人不好推辞,只得接受,有人尝了一粒便停不下来了,这才明白他所言非虚。
谢珺又破开一只,吩咐人送来水,仔细洗净手后剥了一半,用水晶碗盛着让人送去给怀真品尝。
怀真也不避讳,笑着望向他道:“三郎费心了。”
众人先前还连声称赞这里的石榴无比甜美,此刻却只觉得能酸掉牙,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眉来眼去的样子,恨不得齐齐离席给他们腾地方。
不一会儿,尚书仆射田复带人来宣诏。
怀真正欲起身跪接,田复却当先一步跪了下来,将诏书捧到她面前道:“陛下有令,请长公主殿下亲自宣诏。”
众人都是满腹疑窦,只有怀真悄悄红了脸,知道李晄是故意捉弄她。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回绝,只得接过来,款步走到香案前朗声宣读。
诏书内容颇多,但第一条是正式为他们赐婚。里面很多溢美之词还是她自己选的,这会儿硬着头皮读才知道有多尴尬。不过谢珺却听得心花怒放,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旁边了。
第二条则是为兴卫军正名,使其成为名正言顺的朝廷边军,但是命令规定了骑兵和步兵的人数。
第三条是为谢珺封官加爵并赐田宅奴仆及绢帛金银若干,麾下军将皆有封赏。
刚宣读完毕,就见一队宫役抬着数十口沉甸甸的黑漆祥云纹箱笼过来了,里面满满当当皆是金银财帛。
另有精良武器若干,战马千匹,重甲千副,等到朝廷安定后便派人送至大营。
众将俱都激动不已,齐齐拜倒谢恩。
之前他们唯恐朝廷不承认他们的功绩,又怕主帅兵权被虢夺,更怕朝廷使什么阴损招数,没想到竟这么痛快,忽然便觉得这个新皇帝也还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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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备了斋饭,众人都被领去用饭并休憩。
谢珺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便被一名小黄门唤走了,带着他穿过数重院落,最后将他领到了一片火红的枫林边。
林外停着怀真的仪仗,路口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皆是她的亲卫。
大伙儿甫一看到他,都齐齐拱手道谢,谢珺忙一一谢过,跟着婢女进了林子。
林中空地上搭着一座精美的紫丝帐缦,看到帐顶熟悉的旗帜,他的心顿时滚烫起来。
竹笙和桃枝掀帘子而出,行礼问安后,先恭喜他平步青云,然后才含笑望着帐中道:“殿下等候多时了,大将军快请进吧!”
前世他官拜大将军时已经三十有六,没想到这一世竟提前了十年多。这是上天的眷顾吧?
他长吸了一口林间清冽的空气,掀开帘子自行走了进去。
帐中分为内外两间,外边静悄悄的,里面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轻轻唤了一声,“泱泱?”
“进来吧!”是他熟悉的声音和语气,带着独属于她的甜润和娇媚,不像在外人面前时那样端庄客套。
怀真正在卸妆,听到脚步声时回眸一笑,柔声道:“夫君总算回来了,让人家好等。”
谢珺愣在原地,握着帘幔的手有些发僵。
繁复华丽的礼服已经换下来了,就挂在边上的木椸架上。
她此刻仅着轻软的罗衣,曼妙玲珑的曲线在薄衫下若隐若现,发髻半解,一把青丝如流瀑般直没腰际。
她的秀发黑亮浓密光可鉴人,但并不柔软,而是像她的人一样带着一股刚硬的劲头。
他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在她身后屈膝跪下,把脸埋在她背后浓密的秀发间,嗅着独属于她的体香,一时间有些沉醉其间。
她应该是换了熏香,与昔日相比肃穆庄重了许多,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怀真放下牙梳,背过手去抚摸他的面颊,声音里有些怜惜,“又瘦了许多。”她捏了捏他的愈发明显的下颌骨道。
“泱泱,”他心头有点堵得慌,挨着她的手掌蹭了蹭,“我说入秋后便能相见,我做到了,是不是?”
怀真缓缓转过身,捧住他的脸吻了吻,深情地端详着他,柔声道:“是,你做到了。三郎最是信守承诺,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她的香软的手臂轻轻搭在他颈上,撒娇般仰着脸道:“三郎,你多久没抱我了?”说着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眼旁边的锦榻,幽幽道:“你都不想我吗?”
谢珺立刻心领神会,只觉得血脉贲张浑身燥热。
他忙舔了舔干燥的唇皮,将她抱起来连声道:“想,我天天都在想。”
“怎么想的?”她螓首微仰,眨巴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追问道。
他有些羞涩地垂眸低笑着,“你知道的……我会去梦里和你团聚。”
“什么梦?”她将手肘撑在他肩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的耳根子立刻红透了,喘了口气道:“你明知故问。”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她抬起一根纤指,在他胸膛上戳了两下,“我又不能变成一只小虫子,钻到你心里,哪里会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
“你走的时候送我的礼物……我时常都会翻看,自然就……就会时不时重温鸳梦。”他红着脸道。
“既如此,想必夫君应该获益良多,技巧也会有所精进吧,那我可得好好考一考。”她落落大方道。
谢珺哭笑不得,抱着她边吻边走到了榻前,“为夫定当尽力,不让泱泱失望。”
他将怀真轻轻放在榻上,俯身想要替她拆解发髻,怀真笑着推开他的手臂道:“不急,你先自行宽衣吧!我要先检查一下,这段时间有没有再添新伤。”
谢珺心里激荡地厉害,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拼命压抑着悸动。
怀真斜倚在隐囊上,满眼含笑,温柔地注视着他有条不紊地宽衣。
仅余内衫的时候,他的耳根微红了一下,捏着衣带的手顿住了。
她知道若是暌违太久,他便会变得青涩生疏,羞于展示。
可她就喜欢他此刻笨拙无助的样子,只有这种时候,他被苦痛侵蚀过的沧桑灵魂中才会焕发出残存的少年气。
她将滑到胸前的秀发掠到了背后,朝她勾了勾手指,柔声唤道:“三郎,过来!”
第147章 。吾爱怀真醒来的时候,帐外暮色渐昏。……
谢珺听到这声娇软的呼唤;心头微微一荡,便不再挣扎,举步走了过去。
他在榻沿坐下;倾身过去仔细端详着她,像是暌违百年终得重逢。
其实也只是分别了半年多而已,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所以这段时间就变得无比漫长。
这些时日来征战不休,他的气质变得粗粝冷硬了些。人虽然痩峭了不少,却并不显薄弱,反而愈发显得浑厚凝重,有种年轻男子所不具备的沉稳和威严。
而她则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致;眉眼间的娇俏与轻狂逐渐消失,平添了几分的凛然和肃穆;令人无端生怯。
怀真看到他眼中浮现出的不安情绪;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抬手轻轻摩挲他粗粝的面庞;指尖好奇地抚弄着他唇上新蓄的短须,眼角微翘;突然凑过来俯在他耳畔,呢喃道:“你蓄须怎不和我商量?你不知道我最怕痒吗?”
谢珺不禁失笑道:“你若不喜欢,我回去就剃掉。”
她笑得眉眼弯弯,勾着他的脖颈道:“那倒不必,如今这样子既威武又漂亮,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想到前世的现在她已作古;留他一人憔悴凋敝虚掷年华,便觉心痛不已。也许对逝者来说,最大的安慰便是生者能忘却一切重新开始,而不是沉湎过去难以自拔。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点;眼中蕴着万千柔情,纤指继续抚摩他的面庞,从眉骨一点点滑到鼻梁,再从唇角到下颌,痴迷专注地样子,像是在抚触着最心爱之物。
他这一生都不曾被人如此珍视过,也不曾被人如此怜爱过,从前他只当爱是一个人的事,没有想过他的爱会得到同等的回应。
他更没想过,得到爱人的回应竟是如此的幸福。
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像是隔着皮肉在触摸他的灵魂,在搅动他的心防。他感到一阵晕眩和震颤,胸腔里满满都是她的清甜的气息。
他渐觉迷乱,伸臂揽住了她的纤腰,衔住她粉润的唇瓣吞含着,声音微颤着道:“泱泱,我……我爱你,纵然你不是小虫子,你也一直在我心里,我们之间……没有变吧?你如今心愿得偿了,你……你还要我吗?”
怀真满眼惊愕,不知他为何这样问,她正欲说话,却被他勾着舌尖深深吻住了。
他的吻总是揉满了迷恋和温存,让她沉醉其间意犹未尽,她喜欢他那力道适中地挤压和吮吸,令她不觉心痒难当魂酥骨软。
她曼声低吟着,在他的轻怜蜜爱中渐渐失了方寸,手指摸索着去帮他宽衣。
轻软的内衫渐渐滑下,年轻鲜活的躯体逐渐浮现在眼前,她感觉到一股热切的欲望在胸腔里澎湃激荡,她相信他对她亦有同样激烈的渴望。
“泱泱,泱泱!”身心相契的瞬间,他哑声唤着她的名字,忘情地吻着她眼角的泪水。
怀真急喘着,双手不由得扣紧了他的结实的肩膀。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他的身躯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岳。他应该是凶悍野蛮令人畏惧的,可他偏生是最温驯儒雅的。
她忍不住在想,他的本性究竟是什么?
“泱泱……”他突然停止不动,低下头蹭了蹭她的额头,温声笑着道:“我做的不好吗?你居然走神了。”
她挺身相就,换来他一声沉闷的吸气声,“三郎做得很好,但我可以做得更好。”她凝望着他染满欲色的脸,抬手拂去他额上的汗珠,勾着唇角笑道。
他知道她又要使坏了,不由得头皮发麻,既期待又忐忑,忙搂着她缓缓翻过身,让她伏在自己胸膛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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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后,帐中终于归于平静。
两人紧紧相拥,气息尤未平。
怀真仰着娇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