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什么呀?我现在精神着呢!”怀真激动地两眼放光,紧紧抱着他的手臂道:“我真替窈窈开心,她差一点就要沦为家族的弃子了。哥哥这一点真是好样的,不仅救了窈窈,还让卢刺史那些人碰了一鼻子灰。以后他们再想随意拿捏哥哥,都得掂量着点。”
“那是必然,因为皇帝身后有一位厉害的长公主呢!”谢珺恢复了镇定,受她感染也欢快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尖道。
“长公主后面,还有大将军呢!对了,你何时能重组麾下五军?”她好奇问道。
谢珺无奈地摇头,抱怨道:“我这才回来,两眼一抹黑,府中连部曲属官都没招到呢,你就催我组建军队?我又不是诸葛孔明,能撒豆成兵,转眼就给你变出十二万五千大军来!”
“我就随便问了一句,你犯得着发这么大一通牢骚?”怀真虽然理亏,却不偏不肯认。
于是像以往一样,谢珺只得乖乖低头认错。搂着她哄了半晌,保证道:“最多一年,我不仅要重建五部常备军,还要修复四方武库。你和陛下就一心主理政务吧,武备上的事尽管交给我。”
“一年?”怀真感到匪夷所思,“我之前问吕朝隐,他说最少得三年。”
一听到这个名字,谢珺的脸就拉了下来,低哼道:“因为他是个废物。”
“你……”怀真忍不住笑倒在他怀中,“你竟也会骂人?”
“我说的是事实,没有骂人。”他傲然道:“我原本就是主管统兵征战、武备国防的,他一个专司暗杀的宵小之徒,能和我比?”
怀真直起身,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道:“像个大将军的样子。”
“不是像,我本来就是。”他拽住她的手道。
“此后卫室的兴衰荣辱,可都系在大将军一人身上了。”怀真款款起身,盈盈拜下道:“无论我们兄妹,还是万千百姓,可都有劳大将军照应了。”
谢珺知道她在玩闹,可还是禁不住心潮澎湃,拽住她手腕将她一把扯到了怀里,抬起她的下巴,故作轻浮地凑过去,阴笑道:“只要美人肯委身于本将军,一切都依你。”
怀真立刻直起身来,突然娇笑着跨坐在他膝上,作势便要解他衣带,豪放地应道:“好说,此处视野开阔,风景绝佳,就让妾身侍候将军宽衣吧……”
谢珺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按住她的手求饶。
怀真得意地捏他脸颊,打趣道:“你这点儿胆量,如何在战场上杀敌立功?”
谢珺揽住她的背,让她倚在怀里,吻着她耳侧低笑道:“专诸曾说,屈一女之手,必能伸展于万夫之上。能被收录在《史记·刺客列传》中的人,你敢说他胆小怯懦吗?”
“专诸是忠义豪侠,当然不是懦夫。”怀真被他吻得半身酥麻,瑟缩着闪躲道:“三郎,我错了。”
谢珺还欲再闹,却听到了廊外的脚步声,忙将怀真抱下来安放在身侧。
“殿下,将军,西院的刘嬷嬷带几位小郎君来请安。”婢女低垂着头,站在不远处禀报道。
不等他发话,怀真便扬声道:“先带进去吧,我们这就回。”
待婢女退下去后,谢珺才嘀咕道:“这都什么时辰了?”
“别抱怨了,快回去受礼吧!”怀真拽他起来,欣慰道:“这几个孩子还挺懂规矩知礼节 ,回头我得好好赏一赏。”
她素来就不是爱守规矩的人,为何现在却一反常态这么高兴?
谢珺心底泛起狐疑,走了几步突然明白过来——她是在替他高兴。
第152章 。子弟怎么,驸马不够你骑?(来不及了……
大房的谢青阳十六岁;谢槐序十三岁。二房独子谢素商刚满十岁,虽是堂兄弟,可并排站在一起时就像亲兄弟;一样的风神俊秀举止得体。
谢珺和怀真进了院门,谢青阳便领着两名弟弟迎出来,在阶下整衣肃容躬身行礼,齐声道:“侄儿给长公主请安,给叔父请安!”
怀真笑吟吟抬手道:“快免礼,我不常过来,以后有什么事就和叔父说,他会转告我的。”
三个少年谢过后;又眼巴巴望向谢珺,直到他也发话了;这才直起身;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进房中;正要告退时却被怀真拦了下来。
“厨下煮了驱寒的羊汤,你们都留下来;喝点儿暖暖身子再回吧!”
三人以为只是喝口汤便没推辞,就连谢珺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片刻后,怀真却领着人搬来了一口两尺高的三足圆腹青玉鼎,鼎中应该盛放着煮好的肉,虽未开启,却也肉香扑鼻。
其后又有婢媪捧来清水巾帕;侍候他们一一净手,最后才托来食器、佐料、蒸饼、解腻的配菜等,可是放下后便径自退了出去。
怀真和谢珺坐在一起,三兄弟分坐下首;此刻众人食案上都空空如也,但是下人全都出去了,这该如何是好?
谢珺侧头瞟着怀真,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这道考题有些刁钻了,别说是这些孩子,就算是他,在离家之前,每一餐也都有专人侍候,连夹菜也不用自己动手。
而兄长们则是长姐亲自带着仆妇们从头侍候到尾,所以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几个孩子是怎么娇养大的,别说替长辈布菜盛汤,能自己把饭菜扒拉到嘴里就算不错了。
小厅中的气氛逐渐变得压抑而尴尬,直到年龄最小的谢素商毛遂自荐,起身拜了拜,愿为众人盛汤。
怀真既惊讶又欣喜,她原本以为主动出来的会是谢青阳,殊不知大房长子最是娇贵,哪里会做这些下人的活计?纵使应变能力再好,也不敢贸然出来。
很明显,谢素商也不精于此道,揭鼎盖时被烫得差点跳起来。
谢珺没忍住,只得亲自下场教他用旁边折叠好的巾帕垫着。
盖子刚一揭开,室中立刻盈满鲜香。
剩下的俩兄弟对望了一眼,觉得这种干坐着,等叔父和弟弟侍候似乎有点不合适,便也起身过去观望,想要搭把手。
谢珺只得耐下性子,教他们如何盛汤,如何布菜,如何分肉等等,甚至到了后来还要演示如何加佐料,如何卷饼子……
怀真静静坐在上首,笑着看他们围在鼎前忙活,可不知为何,笑着笑着却觉得鼻子发酸,眼前渐渐凝结了一层雾气。
这个时候,葭葭应该早就转世了吧?她会生在什么样的人家呢?天可怜见,让她重新开始吧,再不要想起前世的种种。
她想起葭葭时,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心口。
葭葭的热血漫过她心房的感觉似乎还能想起来……就差一寸多,那柄木剑就要刺穿她的心脏了。
若是没有葭葭挺身而出,她真的会死吗?
时隔一年多,当时窒息般的恐惧早就烟消云散。
人的记忆好像是有选择性的,对于可怕和痛苦的事情,只要过去了就很难再回想起当时的感受。
谢珺方才一抬头便察觉到她的异状,便让兄弟几人自便,他端了一盘肉回去入座了。
怀真正自发呆时,鼻端突然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回过神才看到他卷了一张饼子递到了她面前,正笑望着她。
“怎么哭了?”看到她眼中漾着一层水雾,他忍不住轻声问道。
“没有,没有,”怀真忙指了指食案上的盘子,“刚才尝了根葱丝,辣的眼泪出来了。”说罢张开嘴巴,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只色香味俱全的肉饼。
正有些口渴时,谢素商送来了撒着胡荽碎的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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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新帝回朝,谢家满门俱都胆战心惊,日日等着朝廷清算,从上到下全做好了被流放或砍头的心理准备,所有人都在后悔为何当年没对三郎好点,否则以他今日的地位,必能保家族无虞。
谢瓒兄弟也想过去求怀真,可是燕王派人刺杀怀真之事天下皆知,而他们都曾效忠于燕王,若出现在怀真面前,那不是提醒她回忆新仇旧恨吗?
被判斩刑后,整个谢家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中,可是在行刑前几天,廷尉却突然下了文书,通知他们脑袋保住了……
直到抄家那日怀真的仪仗停在门外,谢瓒兄弟才明白终究还是沾了谢珺的光。
于是他们临行前都暗中叮嘱儿子们,想要重振谢家,就一定要好好跟着三叔,既然他能不计前嫌出手相救,那必定会念在同出一宗的份上照应谢家血脉。
三人俱都记在了心里,于是当怀真问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说要跟着谢珺。
可他们无论面上多平静,心里更多的却是忐忑,因为他们和这位叔父并不太熟。谢珺十四岁便离家从军,即便是最年长的青阳,当年也才五岁。
而谢珺的居处又在府中最偏僻的地方,几乎与世隔绝,所以纵使他后来回家了,也甚少碰面。
在他们印象中,叔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性情冷淡,沉默寡言,因此从一见面就都有些发怵。结果谁也没想到,第一次与他接触,竟是被他手把手地教如何分汤切肉。
这种经历对彼此来说都是新奇而陌生的,竟不知不觉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他们觉得不苟言笑的叔父其实挺亲切的。
而且他看上去虽然古板严肃,可居然会旁若无人地喂长公主吃东西,他们长这么大都是第一次见,便都觉得无比稀奇。
慢慢地也都忘了规矩,便直接捞起骨头啃了,先前长公主出去时,叔父说她的御厨都是宫里出来的,做菜很好吃,他们只当他是为了缓解尴尬,所以没话找话。
直到此刻亲口尝到了才发现他说的是真的,即便只是普通的清炖羊肉,竟也好吃到令人食指大动。
怀真吃饱喝足,正欲起身去洗漱,转头却看到谢珺在吮手指,顿时忍俊不禁。再看一眼围拢在玉鼎前大快朵颐的三个少年,面上笑意愈深,心底阴霾早就无影无踪了。
谢珺见她作势要走,便也跟着起身了。
等到谢家侄子们缓下来时,才发现正座上早就空了,忙唤人询问。
刘嬷嬷走进来,掩口轻笑道:“殿下和将军回去歇着了,嘱咐三位郎君自便。”
谢槐序以袖掩面,叹道:“你俩怎么光顾着吃,都不留意一下动静?这下完了,我们在叔父心目中的印象一定糟透了。”
刘嬷嬷连忙安慰道:“郎君多虑了,将军表面严肃,可实际和殿下一样,平时挺随和,等以后处的久了,你们就知道了。”
“嬷嬷此话当真?”谢青阳惊喜道。
“当然,”刘嬷嬷忙招呼几人起身,“不早了,你们也快点回去歇息吧,明儿就不用请早安……”
“那不行,”谢青阳反驳道:“子侄就得有子侄的样子,我们如今父母不在身边,以后全仰仗叔父了,别的不说,晨昏定省还是能做到的。”
刘嬷嬷拗不过,只得由着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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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怀真和谢珺洗漱更衣毕,正要去用早膳,刚一出门就见玉树盈阶芝兰满庭,那三个少年早就梳洗停当,站在外面恭候了。
不愧是谢家子弟,无论气质、仪态还是相貌都一个塞一个好,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很赏心悦目了。
“侄儿给殿下和叔父请安。”三人齐齐作揖道。
“你们几时来的?怎么不进去坐?”怀真纳闷道。
“侄儿怕打扰殿下和叔父休息,故而没有让人通报,实在是唐突,请殿下恕罪。”谢青阳神色恭谨道。
怀真挑了挑眉,望着他少年老成的样子,心想着昨晚吃肉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般拘谨,遂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要再一口一个殿下了,往后叫叔母就行了。”
三个少年不由受宠若惊,忙连声谢恩。
怀真随便用了些早饭,宫车便已到了大门外,听到她要走,谢青阳等人便都放下银箸,想要起身相送,却被谢珺一口回绝,勒令他们好好吃饭。
“晚上回来吗?”
“不好说,你也是成过婚的人,知道头三天新人不便露面。所以很多事情就得我拿主意,若是太晚的话我就歇在宫里了。”
“行,若是回不来,不管多晚都让人给我捎句话,我好放心。”
“我在宫里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玄鹤一直在暗中保护……”
“玄鹤?”谢珺凝眉道:“那个小道士怎么还没回去?”
怀真拢了拢披风,笑着道:“可能觉得外面的花花世界远比山中好玩吧!”
“你手底下那么多女兵,就不能训练几个做暗卫吗?”他有些幽怨道。
“哪有闲工夫……你、你不会连出家人的醋都吃吧?”怀真满脸不可思议,回头捏了捏他的脸蛋,失笑道:“这样下去,我是不是连公马都不能骑了?”
谢珺也忍俊不禁,趁着侍从们还没赶上来,上前一步附在她耳畔悄声问道:“怎么,驸马不够你骑?”
怀真的脸‘腾’地绯红了一片,银牙暗咬,嗔道:“正经点,如今可是大将军了。”
他只顾腆着脸笑,手伸到她袖中与她十指相扣,叮嘱道:“方才开玩笑的,忙的话就不用顾念我了,这两天我正好去各处官署转一圈。”
“好,”怀真抽出手道:“那我先走了。”说罢匆匆步下台阶,登车而去。
第153章 。开明此乃朕之意,不必再奏
帝后大婚没多久便到了年终;正当怀真为各项繁冗的祭祀焦头烂额时,永嘉大长公主回到了洛阳,她只得丢下手头的事;特意出城去迎。
永嘉是极重规矩的人,前几年又受太皇太后影响颇深,一度成为京中女德典范,较起真来连太皇太后都自愧不如。
洛阳动乱之前,她被陆家人护送至青州避祸,原想着李晄登基后便会立刻接她回来,因为后宫需要有资历的掌事人。
而太皇太后过于年迈,且不通庶务;无法辅佐新帝。
可出乎意料的是,李晄继位后只派使者送去礼物慰问过她;但绝口不提接她回京之事。而且他不仅将大婚典礼交给怀真操办;甚至力排众议;将各项重大政务都交由她协理。
最不可思议的是,李晄破例准许怀真入政事堂;并且给她加封号‘定国’,甚至将原本应该给陆家的大将军也给了她的驸马,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当怀真带着人在建阳门外迎候时,永嘉连车也未下,只是隔着帘子冷喝道:“跪下!”
怀真虽觉莫名其妙;可也不好忤逆长辈,只得在道边跪下,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