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黑了,她去外面射蚊子吗?”董飞銮大为不解。
“董姐姐,你不知道吗?”葭葭回头道:“殿下就是在练习黑暗中视物呢!”
“她一天里够忙了,怎么还干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难道练好了驸马的眼睛就能……”
“嘘!”葭葭忙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骇然道:“你疯了?怎么敢提这个!”
董飞銮惊出一身冷汗,浑身不由得僵住了。
葭葭将她拉到隔壁小厅,压低声音再三嘱咐道:“殿下耳力极佳,她此刻就在屋后的树影里,距此不过十丈,万一听到了你就完了。”
“这、这、这么远……也能听到?”董飞銮愕然道。
“我甚至觉得,她连别人心里的声音都能听到呢!”葭葭神秘兮兮道。
董飞銮不由打了个冷颤,望了眼漆黑的窗外,皱眉道:“大晚上的,你好好说话。”
葭葭正色道:“我侍候殿下快三年了,几乎形影不离,何必要诓你呢?我就是觉得她五感比常人敏锐。”
董飞銮默默道:“这我倒是没注意,只知道她精力充沛,远非常人能企及。”
“董姐姐,你现在来找殿下,是有什么要事吗?”葭葭问道。
第79章 。姑侄只要你们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宫里送来的;”董飞銮从袖中拿出一封帖子,递给她道:“迎春殿的。”
葭葭瞟了一眼,轻笑道:“肯定是鸿门宴;皇后想必是要替女儿出头了。”
董飞銮哼道:“若是姑母还在,十个杨皇后也不是她的对手。荣懿公主自己不如人,只会搬出爷娘,真没出息。”
“咦,怎么还有?这是……”葭葭发现帖子下还压着一封信。
“弘农郡发来的,杨娘子的亲笔手书,盖有私印,我就一并送来了。”董飞銮道。
“想必有驸马的消息;”葭葭惊喜道:“驸马去往杨将军麾下报道,杨娘子肯定有所耳闻。”
“那你还不拿过去?”董飞銮推她道。
“殿下练功时不许人打搅的;前两天有个婢女不知道;跑去唤她;黑暗里飞出一箭射到了发髻上,把她吓得魂飞魄散。”葭葭摇头道:“我惜命的很;才不要去。”
董飞銮不禁冷汗涔涔,压低声音道:“她不会在练什么邪功吧?”
葭葭哭笑不得,“殿下可是拜了北军第一射箭手为师的,怎么可能是邪功?除了练习暗中视物和听风辩形,以后还要学别的。听殿下说,吕大人好豢养猛禽;平日让奴仆抛掷肉块投喂,他兴致高涨时,就站在屋顶上张弓搭箭,从猛禽口中夺食。一餐下来;满地皆是落羽和禽鸟尸体。”
董飞銮愕然道:“那人满身煞气,我瞧见他心里都发毛。雪柏那样厉害,给他一招就废了只手,现在她不得不苦练左手持枪。殿下和他来往,着实令人心忧。”
“如今情势不同,王家在江南造反,声势浩大,洛阳权贵们人心惶惶,所以戍卫京师的北军就变得尤为重要。射声校尉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又掌北军狱,当日帮过殿下的忙,殿下也不好卸磨杀驴吧?他要登门,难不成还拦住?再说了,府上谁拦得住他?”葭葭若无其事道。
董飞銮惊讶地望着她道:“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葭葭,你如今可是长进了,跟怀真学的还是跟七殿下学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葭葭害羞道:“董姐姐,你又没个正行了,人家好好说话呢,你瞎扯别的做什么?”
她如今可是怀真面前的红人,又得韩王李晄额外关照,董飞銮还真不敢故意招惹,只得笑着道歉,又问:“殿下每日寝食如何?”
“和往常一样呀,”葭葭道:“并无异样。”
即便董飞銮是怀真表姐,她也不敢随意透露。有了素娥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敢恃宠而骄。
谢珺离京后,怀真表面上并无影响,但夜里常常失眠,她在帘外陪寝,好几次午夜梦回,醒来听见异动,悄悄爬进去,看到怀真坐在窗前磨着什么,后来找机会瞅了一眼,发现是一枚亮晶晶的箭簇。
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一身骑装长达高束的怀真挎着雕工负着箭壶走了进来。
董飞銮忙起身接住,葭葭也迎上来见礼。待她洗漱过后,才将信函呈了上去。
怀真去隔壁盥洗室洗漱过后才转出来与二人说话,起先董飞銮还有些尴尬,见她似乎早忘了日间的事,这才松了口气。
“皇后所为何事?”见她在看帖子,董飞銮忙问道。
“多半是赶我回封地,毕竟阿荻大婚在即,我又整日不安分,万一搞出什么幺蛾子,抢了她女儿的风头,那可就不好了。”怀真淡笑道。
“好,那我明日安排车驾。”董飞銮见她似有些倦意,便不好再留,告辞出去了。
葭葭依旧跪侍在侧,见她神色如常,便知道杨寄容的信中并无她要的东西。
“西北战事吃紧,”她将书信折叠起来,交给葭葭道:“容娘来信说,朝廷无暇北顾,杨将军只得向地方求援,她即日将率领弘农郡派出的援军赶赴雍州。”
葭葭忙仔细收起来,放回了她的信匣。
怀真托腮坐在榻前发呆,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说,是燕王先打进洛阳,还是雍伯余呢?”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葭葭哪敢接,只轻轻挨在她身边,给她手上涂着护肤的油膏。
“看如今这形势,我若走的话,估计过不了多久七殿下也会离京。葭葭,你跟我还是跟他?”她垂眸望着面前娇柔的少女,轻声问道。
“跟您走呀!”葭葭毫不犹豫道。
怀真既感欣慰又觉意外,“跟他不好吗?你如今也不是无知小女孩了,难道还不明白他的心思?”
葭葭垂下头道:“奴婢当然明白,也感念在心,可实在高攀不起,与其将来泥足深陷痛不欲生,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妄想得不到的。”
怀真沉默了一下,强笑道:“世事无常,也许将来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呢?他虽是我兄长,却也是个男人,我不了解男人,不知道他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便也不敢刻意鼓动你,生怕会推你入火坑。可是人生苦短,为何不珍惜当下的欢愉?”
葭葭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殿下,若换做是您,您该当如何?”
怀真精神一震,扬眉道:“我自当全力以赴,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不会放弃。”
葭葭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您想念驸马吗?平常从不见您提起。”
怀真黯然垂眸,摇头道:“想,但我现在不能想他。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只要一想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我相信他也和我一样,我们都不是怨天尤人之人,也不会妄自嗟叹,白白浪费大好光阴。”
葭葭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怀真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那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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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殿。
怀真盛装华服款款而至时,皇后和李荻已经等得快要沉不住气了。
“臣妹方才去探望了太皇太后,故而来迟,让娘娘和阿荻久等了,实在是罪该万死!”她落座后笑盈盈道。
皇后只得做出宽宏大量的样子,李荻虽然气不过,却口才不及她,好几次斗嘴到最后都是自己吃了哑巴亏,如今便也学乖了。
怀真望着面前食案上的珍馐佳肴,连声谢恩,“早知娘娘的送行宴如此丰盛,臣妹也不用在洛阳赖这么久了。”
母女俩面面相觑,皇后干笑了两声,最终也觉得和她做戏纯属自讨没趣,只得如实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臣妹自当遵旨。”她面上看不出情绪,只回头望了眼身后女官,女官忙从随侍婢女手中接过一只刻云兽连纹漆奁,打开后,从中取出了一整套的餐具,牙箸、汤匙、银叉等等一应俱全。
不仅侍宴的宫人们为之色变,皇后脸上的温婉笑意也快挂不住了,李荻已经气得小脸红涨,忍不住出声道:“小姑姑,你这是何意?”
“哦?”怀真若无其事地瞥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回到食案上,“这是太皇太后赐的,正好来赴宴,我就顺便带来用了。娘娘宽仁大度,应该不会介意吧?”
一餐下来,皇后和李荻食不知味,满腹憋屈,只有怀真很享受中宫特供的酒食,宴罢再三感谢皇后的款待,并期待下一次。
等三人转到茶室时,皇后终于冷下了脸,语气却还算克制,“怀真,你莫要忘了,如今你之所以能作威作福,仰仗的可是陛下。”
怀真神色谦恭道:“自古以来,忘恩负义之人皆没有好下场,臣妹还想善终,哪里敢忘记皇兄一家的大恩大德?”
皇后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碍于身份,最终还是未发作。
李荻却按耐不住,恨声道:“你别忘了,谢家三郎如今还在我舅舅麾下服刑。我们只需要写一封信,就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从世上消失。”
怀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换个花样吧,还能用他威胁我一辈子?且不说谢家满门忠烈,单凭萧家与皇兄的渊源,只要他死在雍州,以后史官们可有的写了。”
李荻望向皇后,皇后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解释道:“萧老先生乃昭德太子太傅,勉强也算你父皇的授业恩师。他死罪既免,便不好再做追究。”
“大皇兄少年早夭,未看见萧家蒙冤恩师屈死的惨状,也许是幸事。萧家直系血亲寥寥无几,谢珺身为萧老先生的外孙,在你眼里,他的性命就如此不值一提吗?”怀真望着李荻,神色满是悲愤。
“动不了他,还动不了你吗?”她做了一年多的公主,可总觉得底气不足,仗着皇后在,便想赢回面子“你就不怕我父皇随便为你找个驸马?”
怀真笑嘻嘻地勾了勾手指,“阿荻过来,你跟你说我会怎么做。”
李荻以往很听她的话,许是习惯使然,还真走了过去。
怀真附在她耳畔,悄声道:“我会去做霍家妇。”
李荻蓦地大惊,骇然道:“你、你敢?”
怀真笑眯眯道:“别担心,我才不抢你的霍郎。霍中尉大权在握鳏居数年,定然寂寞难耐,我去勾引他,给你的霍郎生个弟弟。最好让你父皇快些,这样我就能赶在你前面出阁。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我定然时时处处宠着你这个乖媳妇。”
李荻惊怒交加,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第80章 。箭簇但愿下次听到你的名字是你的讣告……
吕朝隐于五月回京;当即被晋封为三辅都尉之一的右辅都尉,领兵护卫京畿。
随后,兵临九江郡的燕王中尉田煜安遇刺身亡的消息才逐渐传到洛阳。
“是你干的吧?”怀真坐在屋脊上;低头抚着弓背,很是不屑道。
吕朝隐在她身旁落座,绛衣小冠,朱色垂緌,膝上横着一张铁胎硬弓,神色颇为自得,“除了微臣,还能有谁?”
“堂堂射声校尉;专司暗杀,未免太跌份儿了吧!”怀真心情有些复杂;瞟了他一眼道。
吕朝隐并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反倒笑着纠正道:“如今是右辅都尉;以后可就只能打硬仗了。”
“都尉大人向来擅长阴私勾当,战场上正面交锋;就不怕露怯吗?”怀真正在调弓弦,头也不抬道。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吕朝隐气焰顿消,转头看到她正无限温柔的抚着怀中的弓,眼神不由痴迷地黏在她纤长细柔的玉手上,最后游移到了她身上。
她平常练武穿的都是裁剪合身的骑装;虽裹得严严实实,却能更好地显露出修长的四肢和柔韧的腰肢,以及娇挺婉的胸部轮廓。
外人说起怀真长公主,都道她明媚照人;可在吕朝隐看来,她何时都是一副凛冽不可侵犯的冷厉姿态,初见时的楚楚可怜和幽淑柔婉都是假象。
怀真猛然惊觉,忙掖了掖膝上滑落的袍角,见他还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不禁抓起弓朝他劈面抡了过去。
吕朝隐大笑着接住,“微臣要是个普通人,脸都得给您砸扁咯。”
怀真夺过弓,怒瞪着他道:“吕朝隐,你再这样盯着我,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怕她又袭击,他连忙持弓做防守姿态,不甘地抱怨道,“殿下,您就不能温柔点?微臣好歹也是您的师父,怎么就不见您……”
怀真冷哼道:“你问问自己,可有遵从师道?”
吕朝隐连忙正色道:“自打行过拜师礼,微臣向来兢兢业业,对殿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无半点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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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倒是不假,他品行虽不端,但在传道受业方面还是尽职尽责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怀真鄙夷道:“清明祭礼,你中途尾随,偷窥我更衣,这是为人师者能做出来的事?”
吕朝隐神情微愕,登时哑口无言,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这……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微臣可没那么下流。”
怀真不屑道:“我熏衣之香,经久不散,若非你偷偷潜入,身上怎会沾染上我帐中香?念在师徒一场,我才没有声张,幸好你没再犯,否则……”
她顿了顿,故意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知道纵使张扬出去了,声誉受损的也只是自己,皇帝是不会随意治他爱将的罪的。
吕朝隐极为汗颜,也不再狡辩,惭愧道:“当时鬼迷心窍,才做出那种事,还请殿下恕罪。”
他怕怀真得理不饶人,立刻岔开话题道:“殿下不日即将离京,咱们还是快些开课吧,今日不考力道,就考精准!”
下面是一方空荡荡的院落,对面有一排房屋,左右两侧则是高墙,墙根下阴冷潮湿遍生青苔,只在中间门洞前各垫着一方尺许的石矶。
吕朝隐射出一支号箭后,左边墙洞上的门缓缓打开,走出数名体型高壮的鹰奴,各擎着一只巨大的苍鹰进来了。
这情景怀真挺熟悉,令她惊讶的是右边的门也开了,隐约传来挣扎和哀泣声,就见两名仆役推搡着一个长发披散近乎半裸的妙龄女子进来了。
怀真满面惊愕,转向吕朝隐道:“你这是作甚?”
“殿下怎么不问她是谁?”吕朝隐好整以暇道。
怀真目力极佳,定睛看了几眼,见她女子大约双十年华,虽形容狼狈,但体态婀娜肤光胜雪,散发下露出的脸容也是极为妩媚动人,应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