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不行,他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呢,现在还没到抛弃祈南的时候。于是又折身回去,郁嘉木直接脱下衣服,把他给裹上,“快回去!你就算追出来你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吗?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傻!”
祈南像是怕他会消失一样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哽咽着说:“你不要走,我把那个人的东西都扔掉,我现在就扔。”
郁嘉木心头又酸又疼,回抱住他,早这么说不行吗?
这老男人,还哭上了,再斯文秀气,也是个男人啊,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郁嘉木还骂他:“你怎么这么傻?还穿着这样跑出去,全身都那么冰,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也不怕哮喘复发。”
祈南抽噎着问:“那、那你原谅我了吗?”
“好了,我原谅你了。”郁嘉木把他抱回屋子:“先回房间。”
祈南一回去,穿上大衣,郁嘉木还在给他烧水冲药,他抱起箱子就往外走,因为太重了,还跌了一跤。
郁嘉木追过去,心疼地把他拽回来:“你还往外跑!先喝药。”
祈南含泪说:“不是你让我扔了那些东西吗?”
郁嘉木把他的裤子撩上去,膝盖都摔红了:“那么重你怎么搬得动,我只是要你答应……你既然愿意,那我搬出去扔。”
说着郁嘉木把祈南抱到沙发上,把冲好药的杯子塞到他手里,转身再去搬箱子,垃圾桶不远,郁嘉木毫不留情地全给扔了。
心里一阵快意。
这说明比起傅舟,祈南更爱他吧。
郁嘉木犹如三伏天饮下一杯冰水般,身心舒服,回了屋,祈南已经把药喝了。现在郁嘉木高兴的很,温温柔柔把祈南又抱回房间,盖好被子,还把祈南的脚焐在怀里,埋怨地说:“就算要追我,不能打电话吗?怎么这么傻。”
“我怕你不接电话,也没想那么多……我怕晚了,就找不到你了。”祈南小心翼翼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钥匙忘记拿了。”郁嘉木说。
祈南打了个冷痉,意思是不是来回来和好的吗?假如他没有追出去没有下决心扔掉傅舟的东西,程先生真的生气到打算分手。
祈南更害怕了,整个晚上都抱住郁嘉木。
郁嘉木得意洋洋。
郁嘉木搂着祈南,一觉睡到早上,他为了赶地铁,把起床闹铃设得很早了。
没想到醒过来,发现枕畔已经空了。
郁嘉木浑身一冷,猛然起身,脑子也冷静下来,想了想,这不是在宾馆,是在祈南的家,祈南不会跑了的。
他套了衣服下楼,听到厨房的动静。
外面天刚蒙蒙亮,开着灯,室内空调也开着,很暖和,祈南已经把衣服穿得齐齐整整,戴着围裙在做早饭了。
祈南的头发在灯光下看上去格外乌黑柔软。
其实很累,浑身都累,但是睡不着,大概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睡眠越来越少,大抵是因为知道余下的人生越来越少,身体下意识地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了。
郁嘉木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嗅到他身上沐浴剂的清香,明白他都已经起来洗过澡了,弯腰把头靠在祈南的肩膀上,看锅里的煎蛋,煎得很漂亮,蛋黄蛋白分明,中间还是溏心的,盛进盘子里也没破。
祈南恭敬地问:“你要加黑胡椒粉还是酱油?”
郁嘉木点单:“黑胡椒粉。”
郁嘉木见祈南这小意讨好的样子,心头一甜,不由得勾起嘴角,颇有几分得意。
祈南也太喜欢我了吧?郁嘉木美滋滋地想,这样一个大美人,都被他吃得死死的了,他现在让祈南往东,祈南都不敢往西吧。
郁嘉木饱餐一顿,赶回学校,室友居然都还没起床。
他一进屋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看到几个人桌子上都摆着打包回来的点心,他的桌子上也有一份,还没开过的。
郁嘉木以为是他们昨天晚上去聚餐带回来的,还给他捎了一份,心想这帮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讲义气了,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即便冷了,这一咬下去,蜜红豆的馅儿和椰奶香的软皮好似在口中化开,好吃到郁嘉木愣了愣,问:“你们哪买的点心?”
这时候他室友已经被他吵醒了,闷在被子里回答了一家餐厅的名字。
郁嘉木还没听说过,拿手机查了下,想订一份,下回带去给祈南尝尝,不查还好,一查他更震惊了:“你们没说错名字吧?这家餐厅这么贵你们去得起?买彩票中了?”
“去不起啊。你爸带我们去的,他请我们的。”
“我爸没送我来啊。”郁嘉木说,继父工作挺忙的,他又是大学生了,家里这里也不算很远,就坐三个小时大巴,没什么需要送的,他去年报道就是自己一个人去的,都没让他妈来送。而且就算来了,继父也不会请他室友吃那么好的餐厅吧,哪有那个闲钱……
郁嘉木想着想着,忽然想通了:“等等……你们该不会说傅舟吧?”
“啊,对啊。”
“我靠,小郁你不厚道啊,一直装逼,从没和我们说过你爸那么有钱。”
“就是啊,平时还装穷,受不了。太能装了。”
“对啊,你爸进来坐了一会儿,谁知道你不回来。”
郁嘉木只觉得一阵恶心,他居然吃了傅舟的东西,随手把剩下的半个糕点扔进了垃圾桶。
还吃什么?他要去告诉祈南让他不要去那家餐厅,万一遇见傅舟了呢?傅舟什么时候来的H市,来H市干什么?
他室友已经从床上爬了下来,翻了翻乱七八糟的桌子,找出一张卡片,递给郁嘉木:“你爸留的名片,让我转交给你。说让你再联系他。”
虽然这亲爸还要别人通知儿子联系他是件仔细想想不太对劲的事,但是……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嘛,他们昨天不仅吃了,还拿了。
郁嘉木冷冷看着。
过了一会儿,才接过名片,转手就扔进垃圾桶。
整个寝室全静止了。
三个室友都傻了。
“我以前没说过,我爸和我妈早就离婚了。”郁嘉木补充说,“以后别放他进来。”
又问:“他坐在哪个位置的?”
室长指了指郁嘉木的座位,郁嘉木拎起椅子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空着手回来。
郁嘉木寒声问:“傅舟还碰了什么吗?”
三人齐齐摇头。
“你爸是做了什……”其中一个人忍不住说,刚开口就被其他两个人堵住嘴拖下去了。
“你傻逼啊?还问!”室长痛心疾首地骂。
这世界上男女离婚还能是因为什么?而且还能闹得父子断绝关系般,出轨,家暴,挑一个,或者都是,哪能往人伤口上戳?
郁嘉木希望傅舟要点脸,别找上来,但想想也不太可能。
第二天,郁嘉木一下课,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坐在对面树荫下的长木椅上的傅舟。
即使已经十年没见了,郁嘉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傅舟。
呵,老了。
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找上门了,郁嘉木也不躲。
躲什么躲?难道还怕他?
郁嘉木不但没躲,还主动迎面走过去。
第19章
傅舟记得他离开时,嘉木才八岁,还那么小,总是仰着小脸喊他爸爸,他生得好,白净清秀,是附近最好看的男孩子。嘉木特别聪明,又自觉,从不贪玩,一回家就写作业,每次考试成绩都是班上第一名。
离婚官司上,两家人为了抢孩子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法官还是把孩子判给了妈妈。
一转眼,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傅舟在照片里看到过嘉木现在的样子,高大英俊,可真站在自己眼前了,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孩子长大了。
和我年轻时长得可真像……傅舟不禁眼眶湿润,哽咽着喊了一声:“嘉木。”
郁嘉木对这种父子相认的戏码一点也不感冒,他打量了傅舟两眼,乍一看是挺像的,再看看又没多像了,他记忆里的傅舟高大、年轻、英俊,如今已经老了,也没有自己高,比他还矮半个头。
原本是想公事公办地敷衍几句,但就在他要开口的瞬间——祈南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般。
紧拧的浓眉舒展开来,郁嘉木柔和了眉眼:“别站着了,先坐下说吧。”
父子俩在浓荫下的长椅上坐下,隔出一人的距离。
郁嘉木有几分疏离,傅舟也能理解,毕竟是十年再见,但他觉得他们父子血浓于水,接触多了,嘉木和他会熟悉起来的。
郁嘉木有几分僵硬,问:“你现在在哪工作?”
傅舟回答:“S市。”
郁嘉木松了一口气,好,不在H市就好,这样他遇见祈南的概率就更小了。
他其实真的懒得和这个恶心的男人虚与委蛇,直接问:“你现在还和男人在一起吗?”
傅舟愣了愣,没想到郁嘉木居然会直接问这个,他这些年来一直记得他离开家的那天,郁嘉木从楼上窗户盯着他们俩的仇恨厌恶的目光,他都做好了不碰这个话题的思想准备了。
傅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嗯……我还和那个叔叔在一起。”
郁嘉木皱了皱眉。
当年那个叔叔?当年那个叔叔不是祈南吗?
这不可能啊。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们还在一起啊……”郁嘉木佯作感慨地说,“他叫什么名字。今天也来了吗?”
傅舟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他本来根本就不奢望郁嘉木能跟他好好说话,都说好热脸贴冷屁股的准备了,没想好郁嘉木这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聊天,所以并未多问,回答说:“他姓卓,叫卓岳。今天倒是没有来。”
郁嘉木听到前半句话就有点意识到,那个人不是祈南,然后等到话音落下,则可以完全确定了。
——当年和傅舟出轨的男人不是祈南。
——他误会祈南了。
郁嘉木猛然想起祈南说过的话:
“他死了。……他都死了很多年了。你不要乱想。”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既然傅舟的姘头另有其人,那祈南是怎么一回事呢……?
郁嘉木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太复杂了。
既然祈南不是那个不知廉耻和已婚男人出轨还若无其事的男小三,那他一直以来处心积虑地报复祈南,都算是在做什么呢?
他还打算过段时间就毫不留情地抛弃祈南,狠狠地报复他一番……
郁嘉木心中百味交杂,与其说是失望,他心里却像是死灰复燃般,心脏狂跳起来,祈南是无辜的,那是不是说……他喜欢上祈南也没有关系?
傅舟看他出神的样子,跟着茫然了,他看不懂这孩子的情绪。
郁嘉木回过神,反应过来之前的失态,装模作样地补充说:“没想到你们这么多年了还在一起……我有点感慨。”
说到这,他有卑鄙地有几分喜悦起来,既然傅舟还和那个男人在一起,那就是说,即便他和祈南重逢,他们俩也不可能破镜重圆了吧?
哈,多半是他抛弃了祈南,和这个姓傅的男人出轨,又和妈妈结婚……祈南知道这件事吗?肯定不知道吧,傅舟是骗他自己已经死了?就这样,祈南还对他念念不忘很多年吗?
想到这,郁嘉木又如鲠在噎。
当时他太生气,都没有问清祈南事情的原委。
郁嘉木深深呼吸,疏散胸口的郁气,又问:“既然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们结婚了吗?我看到国外男人和男人是可以结婚吧?好几个国家都可以。”
傅舟神色僵了下,更加尴尬了:“那倒没有。”
郁嘉木貌似温和地劝道:“你们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结婚呢?”
“太忙了……”傅舟随口说。
“从S市开车过来也要两三个小时吧,你今天准备回去的吗?”郁嘉木问。
“爸爸请你吃顿饭了再回去吧。前几天我带你室友去的那家餐厅怎么样?他们打包了一些点心回去,听说是招牌特色,我尝着觉得不错,你觉得呢?好的话,我们这次也去那家餐厅。”
郁嘉木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的答案,心满意足,起身,双手插进风衣的兜里,长身而立,说:“不用了,我和人约好了。”
“是你女朋友吗?”傅舟问,“之前听你妈妈说你交女朋友了。没关系的,把女朋友带上吧,爸爸请你们俩一起……”
“不必了。”郁嘉木兀然说。
傅舟不明所以。
郁嘉木收起和煦的态度,淡淡地说:“我改姓郁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也不用以我父亲自居,你和妈离婚后养育我成人是妈妈。我知道你现在发达了想到我们面前显摆一下,我不稀罕你的钱,也不准备讨好你,收起你的那套戏码,别再给我室友塞钱了,这样只会让我和我室友朋友也没法做。傅舟,妈妈都已经再婚了,你难道不和你的姘头结婚吗?你为了他抛妻弃子,差点把奶奶气死,这么真爱了,早点结婚吧。”
“虽然我不会出席你们的婚礼的。”
“我当没你这个爸,你当没我这个儿子。”
“挺好的。”
郁嘉木说完,没等傅舟回复,转身就走。
“嘉木!”
郁嘉木听到傅舟喊他,但是他头也没回。
他还要去赶地铁。
——他想见祈南。
现在。立即。马上。
第20章
郁嘉木赶到祈南家时,暮色已经降临。
但是,祈南不在家。
昨天下午,学生到画室上课。
祈南已经换上了高领长袖毛衣和长裤,把全身上下的吻痕遮得严严实实的,本来屋子里开了暖气,他再穿这么多就有点热了,脸庞微微泛红。
桌上摆了绸布、花瓶和一束茶花。
“那我们开始吧,先这样……”祈南说着,下了第一笔,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手不太稳,线条画出来总是不满意。
太软弱,太犹豫,太不坚决。
“祈老师,可以说得响一点吗?有点听不清。”学生说。
“好的,好的。”祈南努力打起精神回复说。
他觉得手脚都没有力气,尤其是腰腿,都快要站不住,身体仿佛只剩个空荡荡、轻飘飘的驱壳,就像是踏在池沼的淤泥之中,即便一动不动也在缓慢地下沉,困倦和疲惫好似无数根细韧黏腻的水藻,把他往某个地方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