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
“教授?教授?”
郁嘉木醒过来,恍惚地呢喃:“祈南?”
抬头却看到自己的学生,似乎变老了一点?郁嘉木愣了愣,有些认不出来。
“教授,您又没回家在实验室通宵一晚上啊?”学生担心地问。
郁嘉木一头雾水,他转过头,看到窗户上的自己,老了不止十岁,眼窝深陷,两颊消瘦,头发蓬乱,眼底都是红血丝,糟糕极了。
“啊。”郁嘉木刚醒过来,意识朦胧,怔怔地叫了一声,回过神。是他在实验室工作得太忘神,居然睡着了忘记回家了吗?郁嘉木赶紧摸出手机,通话记录里面居然没有未接来电,但是他昨天晚上有打给祈南电话。
郁嘉木挠了挠头,他头疼欲裂,昨天之前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是准备在实验室过夜所以已经打电话给祈南报备过了吗?所以祈南才没有打电话来问他吗?
应该就是这样吧。
都早上九点了,郁嘉木赶紧打了个电话给祈南,但是祈南没有接,语音信箱响起来,是祈南的声音:“你好,我是祈南,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如有要事请留言。”
郁嘉木温柔地说:“祈南,是不是还没有起床?看到我的电话以后给我回个电话,我今晚一定及时回家。”
郁嘉木留言之后,抬起头,看到他的学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郁嘉木不解,安慰道:“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和祈南在一起待久了,郁嘉木觉得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学生于心不忍,声线都在颤抖,艰涩地说:“教授……祈老师两年前就去世了。”
郁嘉木僵在原地,一些破碎的画面像是潮汐般,涌入他剧烈作痛的脑海里。
他记起来了。
祈南手术失败,两年前就走了,他买下了和祈南一起住的房子,但是并不怎么回去住,他不舍得那个地方,但也不敢回去。
哦。对啊。
郁嘉木勉强地笑了下:“我又忘了。”
他要站起来,但是身体就像是空麦秸搭成的虚壳,稍微动一下,就像是要散架了,差点跌倒,靠在桌边:“我去洗把脸。”
晚上,学生强硬地把他送回了家,都不许他开车,怕他出事:“您好好休息一下吧,教授。”
郁嘉木回到家里,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半点声音。他饥渴交加,打开冰箱,没有食物,只有酒,装满了酒,郁嘉木拿了一瓶,倒了一杯酒。
“我死了,你还年纪轻轻,再找一个不是正好?”
郁嘉木想起祈南说的话,将一整杯酒一饮而尽。
他拿起手机,黑暗中幽蓝的光笼在他的脸上。
郁嘉木拨通通讯录上刷屏的号码,他听见祈南的声音:“你好,我是祈南,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如有要事请留言。”
然后再拨一遍:“你好,我是祈南,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如有要事请留言。”
“你好,我是祈南,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如有要事请留言。”
“你好,我是祈南……”
郁嘉木捂着眼睛仰起头,问:“祈南,你在哪里?”
“祈南,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你在哪里?”
世界像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依偎着无垠的孤独和黑暗。
他靠在沙发上,哭泣,想象着假如祈南在这,会嫌弃地说:“哭什么啊?不像话,都多大岁数了,还哭,有什么好哭的?”
愈想他就愈是悲伤的不能自已。
祈南。祈南。祈南。
宿醉一晚醒来,日上三竿,郁嘉木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十点多了。
他晃晃脑袋,看手机,依然没有未接来电……他都迟到了吧,没有人催他吗?
郁嘉木再定睛一看日期。
啊,不,是他提前请过假了。
今天是祈南的忌日。
他记得这个日子,但是他不记得自己身在什么时间。
太晚了。
郁嘉木起身,大脑驱动肉体,去到浴室,冲了个澡,洗的干干净净,祈南最讨厌抽烟喝酒,尤其是喝酒,他要是一身酒气地去见祈南,祈南一定会生气的。他把胡子刮了,理了理头发,穿上祈南说他穿着最好看的那身衣服,拿上早就准备好的祭品,驱车前往祈南的坟墓。
祈南是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他捐出了自己的眼角膜和部分器官,其余部分火化下葬,立了个墓。
郁嘉木到的时候,墓前还有人在,是祈南的学生。
他们见到郁嘉木,纷纷让开路。
郁嘉木把一束茶花插在一个白瓷瓶里,放在祈南的墓前,都是院子里剪的,新鲜,还带着露水。
“祈南,我来看你了。”郁嘉木只说了一句话,然后默不作声地祭拜,不顾地上肮脏,直接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
这是祈南最后拍的,脸上的微笑如水般温柔。
不知不觉,身边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郁嘉木不想走。
“你好……你好?”
被唤了好几声,郁嘉木才意识到这是在和自己说话,转过头,看到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看上去有点熟悉,但郁嘉木一下子想不起来。
大概是祈南的学生吧?郁嘉木想,站起来,让路。
少年给祈南献上一束花,转头盯着郁嘉木,目光清澈:“你……您就是祈老师的爱人?”
“你是谁?”郁嘉木问。
少年的相貌清秀,只有一双眼睛生的尤其好看,明亮干净:“你以前没有见过我。祈老师的眼角膜帮我重见了光明,我很感谢祈老师。”
郁嘉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看着有点熟悉了,他的眼睛,只有这双眼睛,好像祈南。
一被这双眼睛看着,就仿佛是祈南在看着他。
郁嘉木当时并未怎么放在心上,过了几天,却又遇见了这个少年,在学校里,少年说:“我以前就很喜欢美术,后来因为生病眼睛不好……恢复视力之后我看了祈老师的画作,我想成为像他一样的画家。”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
郁嘉木恍惚之间,仿佛看到祈南,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笑着问他:“小混蛋,你又想做什么?”
然后他总会笑着吻下去,挠痒,直到把祈南弄得发笑,气喘吁吁。
回过神,幻影散去,眼前的不是祈南。
少年隔三差五地就来找郁嘉木,还拿他的画来给郁嘉木看:“我画得怎么样?我的老师夸我很有天分。”
这么多年下来,郁嘉木就算是个傻子也对绘画有个一知半解了,这个画风就是照着祈南画的,画上的人就是他,郁嘉木忽然觉得无法呼吸:“……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少年追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找你?你不喜欢我吗?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
郁嘉木气得回头,狠狠地注视着这双眼睛:“你以为你很像祈南吗?”
少年说:“他们都说我像。”
郁嘉木嗤笑了一声,气得发抖。
少年还追在他身后:“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人要往前看,你不可能一直爱着他,只要时间够久,你迟早会忘了他的。”
郁嘉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回到家。
一遍一遍地听祈南的语音信箱。
他很害怕,他不怕漫长的寂寞。
他怕自己会忘了祈南,他无法容忍自己变成那样,无法接受一点点的可能性。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他想通了。
都怪他生的太晚,如今祈南走了,祈南能不能在奈何桥等着他呢?他要是再不追去,那祈南又要早一步比他出生,等他下辈子再找到祈南,又晚了好几步。
现在他去追祈南……还来不来得及?
应该还来得及吧。
他要去找祈南。
郁嘉木把针管扎进身体里,但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他躺在和祈南一起睡觉的床上,他已经好久没有躺在这张床上,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角溢出一滴眼泪,似乎听到祈南在叫自己:“嘉木……郁嘉木……”
——郁嘉木醒了过来。
祈南穿着病号服,眉头紧皱:“你吵死了,我还想睡会儿的,睡着了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郁嘉木满脸泪水。
祈南看到他哭成这样,傻眼了,语气变好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嫌弃:“你怎么了呀?你是梦到了什么啊?眼泪鼻涕都蹭在我的被子上了……”
郁嘉木狠狠拧了自己一下,疼的。祈南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啊?”
郁嘉木回过神,扑过去,抱住祈南的腰,委屈地说:“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陪你一起死。不要说什么让我再去找的话,我死都不会去找的。我这辈子就赖着你一个人,你死了我也死。”
祈南愣了下,别扭地说:“……没出息,那你的研究怎么办?”
“没出息就没出息,你不可以不要我。”郁嘉木说,“祈南……你要活到一百岁。”
祈南笑了笑,回抱住他:“好,我努力活到一百岁。”
祈南的手术非常成功,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他都还意识清醒,一出来,就看到郁嘉木哭得一塌糊涂。
看着他这样一片真心,祈南的心都软了:“都那么大的人了,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好哭的,你那次做手术,那么疼,你都没有哭过,这是我做手术,你哭什么。”
郁嘉木自己也控制不住:“我担心嘛。”
祈南不过是嘴上说说,他都明白,所谓的关心则乱,便是如此了。
术后恢复的也很顺利,白天有护工和助理照顾,郁嘉木每天是掐秒下班回去见祈南。
祈南没什么好脸色给他:“我又不是废了,我有那么老吗?需要你这个样子?你的研究最近做的怎么样了?该不会心不在焉吧?”
郁嘉木:“……”
在祈南的督促下,郁嘉木根本不敢松懈工作,半年后升了职。
祈南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顿饭,郁嘉木偷偷点了香薰蜡烛,开了一瓶红酒。
酒意微醺。
郁嘉木问:“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祈南随意地回答:“给你庆祝升职啊。”
郁嘉木不由地郁闷了下。
祈南一下子笑了,他脸庞的轮廓被烛光描摹得无比柔和,眉目温柔地舒展开来,他凑过去亲了郁嘉木一下,带着笑意:“我记得的,今天是我们认识的日子。”
郁嘉木微愕。
祈南笑话他:“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傻了?”
郁嘉木抱住他:“祈南……”
“嗯,不过那时候你还是个小骗子。”祈南揭短说,“现在年纪不小了,也不能叫你小骗子了。”
“现在,是郁……郁教授了。”祈南靠在他的肩膀上,咀嚼着新奇的称呼,觉得很有趣,喊他,“郁教授?”
郁嘉木心底万般柔情:“欸,祈老师。”
祈南看着他笑:“郁教授。”
郁嘉木也笑,他的眼角也开始有纹路了,轻声地回答:“祈老师。”
郁嘉木由衷地向上天许愿,让祈南活到一百岁,然后他活到八十一,那时候他们都是皱巴巴、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还有什么区别呢?
第62章 番外
祈南本来就还算注重保养和锻炼,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就更加在意这方面了,他其实比郁嘉木生活规律得多了,每天早睡早起,他天生不爱吃重口的,吃得也清淡养生,他就打算在锻炼身体方面下工夫,请了个女教练——不敢请男的,避嫌,再说他也不打算练成肌肉男,适当锻炼确实是很显年轻。
反倒是郁嘉木,当上教授以后更忙了,还要带学生,早出晚归,回来还要写各种资料,有时候忙起来,洗澡就要掐秒。湿漉漉地出来,头发都不打算吹了。
“天气冷了,要着凉的。”祈南说。
“没关系,过会儿就干了。”郁嘉木伏案,随意地说了。
祈南干脆自己拿了毛巾过来,擦他那颗大头,擦干了,用吹风机的低暖风给他慢慢地吹,手指拨弄着头发,吹着吹着,忽然瞧见了郁嘉木的头发里似乎有什么脏东西,翻了翻,发现那不是脏东西,是白头发。
祈南的手指停了下,再翻,还不止一根,祈南不由地鼻尖一酸……郁嘉木还没四十呢。他自己到现在都没有白头发,郁嘉木却先长白发了。
郁嘉木还在皱眉,沉浸在问题之中,都没注意到祈南的异样。
平时祈南是不管郁嘉木自己先去睡觉的,躺上床就可以睡着了,他睡眠质量一直很好,今天却睡不着,一直等着,发现郁嘉木是凌晨一点半才去洗漱然后上床休息的。
他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累极了,不一会儿睡去了。
祈南转过身,就着月光看郁嘉木的侧脸,看到他就是睡着了,也是眉头紧皱的,很是心疼,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揉他的眉间。
郁嘉木老爱皱眉,眉间都有川字纹了,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郁嘉木整日提醒祈南要记得他们长命百岁的约定,祈南除了些小病就没有过大毛病,哮喘养好了,都好些年没有再发了,结果是郁嘉木自己进的医院。
他仗着年轻,觉得自己从小锻炼身体底子好,就算胡来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就算上了年纪过了三十五了,明明精力开始衰退,被祈南耳提面令,还不以为然。三十九岁的冬天,直接在实验室昏倒了。
被惊慌失措的学生们送去医院。
所有人都着急,领导急,他手里握着重点项目,都在关键处,少了他不行,学生更急,他们都靠郁教授指导呢,学业都被教授掐着,郁教授要是走了,他们都白干了不说,再去哪找个这么厉害的教授,他们当初为了进郁嘉木手下都是费了很大劲儿的。
这病发得急,必须通知家人了,他们打了郁嘉木手机上家人的号码,备注“妈”的还好,拨通备注“老婆”的手机号之后,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电话是郁嘉木的学生打的,听到是个男声就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错,刚想挂电话,就听到那个人问:“郁教授你终于记起来给我打个电话了啊?怎么还不回家?”
郁嘉木的学生这才意识到,没有打错电话……但这种时候管他是男是女呢,还是赶紧通知吧,他尴尬地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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