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打开房门:“还沾着干嘛,快走啊!”
盐被一筐筐的摆在地上,这些盐都被磨得很细,是非常优质的细盐,盐民们把盐搬过来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们明明觉得现在比以前轻松得多,怎么盐却没有变少?不仅没变少,反而变得更好了?
商人们坐在椅子上,他们可以公开竞标,每个人的手里都被发了一个小木牌,举一次木牌就加价。
林渊就在旁边看着。
他想看看现在的盐价如何。
最后拿下竞标的果然是周福,他和谢自常简直就是比着加价,把旁边的小商人都吓住了。
大商人的财力常人几乎无法想象。
竞拍结束后,林渊还抽空见了周福。
“南菩萨。”周福脸上带着笑。
林渊先让他坐下,才奇怪的问:“周会长花这么大的价钱,还有钱挣?”
现在的盐价虽然高,但产盐的毕竟不止兴化,全国产盐的地方不多,但也不少。
周福叹了口气:“南菩萨不知道,现在官盐的价格。”
元朝财政危机,盐价翻了几番,现在小富之家都快吃不上盐了,不仅价格贵,有时候拿着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周福说:“这批盐没出高邮我就能卖光。”
小商人们只能从周福手里买,谢自常自然也只能从周福手里买。
他不仅有赚头,赚头还不小。
其他商人负担不起那么庞大的量,但散买就买得起了。
林渊点头,冲周福说:“辛苦。”
周福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倒是南菩萨,管着这么多事,才是真辛苦。”
林渊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要不是抓不到壮丁,你以为我想管吗?
这个时代想读书认字可不是一两个月就能速成的,林渊规定的是只要学会三百字,就算是半文盲,学会八百字,就脱离文盲队伍。
现在新增的,脱离文盲队伍的人,泰州和高邮加起来也才不到一千人。
这一千人中,大部分还是学习能力较强的孩子,大多不到十五岁。
十岁以上的林渊已经让他们做事去了。
十岁以下的……林渊只能让他们去给自己的小伙伴继续扫盲。
林渊现在非常想找找哪里有书院,然后带兵打过去,把所有读书人全部抓壮丁。
但只是这么想一想。
林渊并不想得罪读书人,有时候读书人的笔比刀子更狠,尤其是古人。
和现代不同,现代大部分人接触的东西不仅仅源于书籍,还来源于网络,辩解的信息获取,让现代人接受五花八门的思想。
而古人,大多数道理都来自于书本,书本会确立他们的三观,同时他们也会继承书中的思想。
所以每当改朝换代,读书人总是跪的最晚的。
忠君爱国,也是读书人接受的教育。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读书人爱不爱元朝了。
周福忽然说:“鄙人倒是有个想法。”
林渊连忙说:“周会长道来。”
周福笑道:“南菩萨既然缺读书人,何不发求贤令?”
林渊眉头一皱:“朝廷那边……”
红巾军现在慢慢成气候了,吸引了元军的大部分火力,但林渊还是不想现在就跟元军对上。
周福:“南菩萨若信得过鄙人,此事便交由鄙人来办,必办得妥帖漂亮。”
林渊看着周福,他不信他。
周福也知道现在是表忠心的最佳时间,他连忙跪下:“鄙人乃行商,居无定所,父母兄弟一应早接到了高邮,鄙人以全家性命担保,此事必为南菩萨办好!”
林渊这才发现,最近忙昏头了,竟然没看商人们的家属汇报。
周福的老父老母和兄长全都在高邮,他最近还娶了高邮当地的妻子,妻子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那就全交托给周会长了。”林渊上手把周福扶起来,满脸微笑,“此事若成,必有重赏。”
周福松了口气。
“还有一事。”林渊说道。
周福连忙做礼:“南菩萨请讲。”
林渊眼睛微眯:“我要知道蕲水的兵力。”
周福恍然大悟:“绝不负大人所托。”
如今的蕲水正被徐寿辉占领,徐寿辉在去年八月起义反元,占据了蕲水,自立为帝,国号天完,打得也是红巾军的大旗。
林渊之所以注意他,原因在于等到至正十五年,徐寿辉的手里会多一员大将。
那员大将的名字将永留史册——陈友谅。
林渊思考的是,如果他派兵打下蕲水,陈友谅还会不会出现。
不过他至今都没有做出决定。
如果他不去管徐寿辉,那么他至少会知道陈友谅以后的动向。
如果他管了,往好处想,陈友谅说不定就不会参加起义——林渊觉得这不太可能,陈友谅不是被逼的,他当过官,有家底,他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就算没有徐寿辉,徐寿辉的手下也没有倪文俊,陈友谅还是会起义,还是会成为割据一方的领袖。
要么,他就得等到至正十五年,等到陈友谅在黄蓬起义。
然后再在战场上杀了陈友谅。
林渊让人把周福送走,自己坐在桌前喝茶。
他有些心神不宁,自从知道徐寿辉起义之后,这种不宁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比起方国珍,刘福通,林渊更在意的就是陈友谅。
陈友谅的军事直觉,对战争的敏锐度,都不是常人可比的,就连朱元璋赢他,也不得不说有几分运气的元素。
而且他足够心狠,几乎没有弱点,林渊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如果要杀了家人才能谋夺大位,陈友谅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是个天生的权欲生物,他渴望权力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所以他才是一个独夫,不能容许任何人质疑他反对他跟他的意见相左。
林渊喝下一口茶。
他只能等待,等三年以后陈友谅的名字横空出世。
“我是不是过于紧张了?”林渊扶住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
二两重新给林渊斟茶。
他看着林渊头疼的样子,小声问:“少爷,您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林渊看向二两,他问二两:“二两,最近过得如何?”
二两脸上有了笑容:“我现在跟爹娘住在一起,过得可好了。”
二两还低头说:“我娘给我看了个媳妇。”
林渊吓了一跳:“谈好了?”
二两笑道:“您也认识,是小瑶。”
小瑶也是林渊家的家生子,父母都是家仆,比起后买的仆人来说,家生子的地位高许多。
所以在选择成亲对象的时候,大多数也会选择家生子。
二两还跟林渊说:“我娘跟她娘都商量过了,等常熟这场仗完了,我们就成亲。”
林渊呆愣愣地说:“恭喜。”
二两傻笑着。
林渊想了想:“我到时候就不去了。”
二两松了口气,他也不敢请林渊去,不然到时候没人放得开手脚。
林渊拍了拍二两的肩膀:“争取三年抱俩。”
二两脸都红了。
此时的常熟,蒋正的脸也红了,只是他可不是因为害羞。
第61章 061
常熟的城墙被攻破的前一个时辰; 蒋正叫人捆着安老四,带着自己的细软和家人准备跑路; 已经来不及向朝廷求援了; 他得活命; 却又不觉得自己被高邮的人抓住后会有什么好结果; 一家子花了一个时辰商量; 一个时辰收拾; 最后一个时辰才用来跑路,就连常熟最后的兵力; 都被蒋正召集到自己身边; 保护他离开常熟; 逃往湖州。
这么多人,叫蒋正即便逃也逃得引人注目。
已经冲进城内的陈柏松和朱元璋互看一眼。
“驾!”
两人几乎是同时策马; 身后的骑兵也跟着冲过去。
谁拿下蒋正; 谁的功劳就更大。
他们根本不用思考,身体就已经先行一步。
“快走!”蒋正坐在马车上;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冲着前面赶车的马夫大喊; 他的父母也在车上,两个老人倒显得格外冷静。
蒋父说:“叫他们停下。”
蒋正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上一任同知; 也是如今蒋家的当家人,他有十二个儿子,最终却选择了蒋正这个姬妾生的儿子继承自己的位子,他以为这个儿子有野心; 有胆量,却万没料到,这样一个儿子做同知是够了,却做不了更高的位子。
有野心不是错误。
错误的是,他的智力不足以匹配他的野心。
蒋父叹了口气:“跑不掉了,我们投降,现在献城,说不定还能保住蒋家。”
蒋正:“爹!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蒋父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和自己长得很像,他终于说:“就算你我都死了,只要能保住蒋家的一丝血脉,就值得。”
“和家族相比,我们的存亡,并不重要。”蒋父对车夫喊道,“停车。”
车夫也很慌乱,也很害怕,但也只能停车——他并不会反抗主人的要求。
蒋正扑过去保住蒋父的腿:“父亲!我不想死!”
他涕泗横流,鼻涕糊了满脸,他从未这么狼狈过。
蒋母这时候拉住了蒋父的手,冲他笑了笑:“难得跟你一起出来。”
蒋父看了眼自己的老妻,自从年过三十以后,他就跟老妻相敬如宾,更爱年轻的美人,但如今生死存亡之际,陪在自己身边的却只有她,蒋父叹了口气:“是啊,许多年了。”
蒋父拉着蒋母的手,一起走下了马车。
蒋正趴在马车里痛哭。
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他能听见敌人的马蹄声。
蒋正艰难的爬起来,双腿发抖的下车,站在父母身边,他是蒋家的儿子,他流的是蒋家的血,为了家族,他不应该吝啬自己的性命。
“爹。”蒋正抓住老父的胳膊。
蒋父:“儿啊,时也命也,强求不得。”
他话音刚落,朱元璋和陈柏松已经带人冲了过来,两方人马对峙,却还没有打起来。
陈柏松率先喊道:“蒋同知何在?!”
蒋父拍了拍蒋正的胳膊,蒋正深吸一口气,他抬头看着马上的男人,用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开口说道:“我乃常熟同知蒋正!”
旁边的朱元璋举起弩,射穿了蒋正的胸脯。
看着那支箭飞射过来,蒋正根本动弹不得,他想要逃,但是脚就如同在地上生了根,他的眼睛睁大,呼吸急促,然后——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胸口的箭,向后倒下去。
此时朱元璋才对保护蒋家的士兵说:“缴械跪地不杀!”
士兵们互相看看,直到有一人跪下,这才如风吹麦浪般跪了一地。
只有蒋父和蒋母还站着。
他们甚至没有去看倒下的蒋正哪怕一眼。
“不知将军名讳。”蒋父拱手做礼。
朱元璋牵着缰绳:“某乃南菩萨座下,朱元璋。”
蒋父整理衣冠,和蒋母一起对着朱元璋与陈柏松缓缓拜服,行了一个大礼,他的头趴在地上,说道:“还请朱将军放蒋家其余人性命。”
朱元璋冷笑:“若是蒋大人早些献城,我主还能留他一命,如今放了将家人,日后得放多少人?”
蒋父没有抬头,声音颤抖地说:“还请大人放过稚子!”
朱元璋和陈柏松互看一眼,陈柏松下令道:“将家人,无论老幼,就地格杀。”
自始自终,蒋父都没有抬起头,他只能无声的流泪。
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他们只看到了朝廷,却没有看到高邮,他们的野心最终把蒋家全毁了。
他的耳边是族人的惨叫和求饶声。
他的曾孙们还是懵懂稚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哭喊。
地上染满了鲜血,蒋母冲蒋父说:“妹妹们都走了。”
蒋正的妻室们被蒋母叫人围在老宅里杀了,只有两个怀孕的被她嘱咐别人带走,没有跟着他们一起逃。
蒋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蒋家没有死绝!他们还有血脉!
蒋母笑着说:“我总骂你老不死,眼下看着真要死了,又有些舍不得。”
蒋父:“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
蒋母朝他笑:“夫妻之间,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出嫁前,我娘对我说:“你出嫁以后,与你夫君福祸相依,生死与共才是为人妻的本分。”,我们下去之后,我去见公公婆婆,也能说一句无愧于心了。”
两个六十多的老人互看一眼,嘴角带笑,从容赴死。
看着地上的尸体,朱元璋冲亲兵说:“这两个好好收敛。”
亲兵应诺。
他们要开始接手常熟了,士兵们都是有经验的,他们一部分人安抚百姓,举着铜锣宣布常熟已经是南菩萨的地方了,南菩萨不会为难百姓。
另一部分人则冲进常熟大户人家的家里,这些大户人家有些龟缩在家里,有些已经带着些值钱的东西跑了,跑了好收拾,没跑的则是被士兵们请出来,除了随身的东西以外什么也不许带,他们的钱财会全部充公,除非他们立功。
于是这些家产被“充公”的大户们开始互相攀咬,表示对方跟蒋正同沆瀣一气,鱼肉百姓。
这些人全部被下了大狱,什么时候出来,就看什么时候林渊到常熟,腾出手来管他们了。
大约是“南菩萨”的名声够大,加上百姓们发现这些兵们没有欺辱妇孺,也没有抢夺他们的财物,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常熟的粮仓,看着粮仓里的粮食,百姓们终于忍不住,跪地痛哭起来。
他们中不少人的亲人家眷都是饿死的,没有撑过去年冬天。
可明明有这么多粮食,这些粮食都是他们种出来的,自己种着粮,却吃不饱饭,这是个什么道理?
陈柏松看着这些百姓,手里拿着水囊,灌了一口水以后才对朱元璋说:“比预想的容易。”
朱元璋看着不远处被士兵们松开捆绑的安老四,笑道:“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
陈柏松看了朱元璋一眼。
他们俩虽然是同僚,但日常接触并不多,陈柏松甚至有意无意的提防着朱元璋。
朱元璋自然也发现了,没有主动跟陈柏松套过近乎,两人竟意外的保持着一种平衡。
打下常熟之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