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林渊笑道:“是不错,但要看是个什么样的不错法。”
陈柏松挑眉:“嗯?”
林渊:“如果他是忽然想到的,这证明他当机立断,且很有想法,如果他早就想到了,却没有支会旁人,那他就是处心积虑,为了自身利益不顾大局。”
陈柏松接话道:“如果是处心积虑,这个人就不能用了?”
林渊摇头:“也有用法,但不会委以重任。”
上位者要有容人之心,也要有眼光,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一句戏言。
他之所以愿意容忍宋石昭的小心思,是因为宋石昭并不在意金钱,他在意的是荣耀,是身后名,为了身后名,宋石昭不会成为一个小肚鸡肠的上位者。
赵有全被小吏领走的时候,他身后的所有人都以一种艳羡的目光看着他,这令赵有全通体舒畅,他从没被人这样看过,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宋府,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平庸的读书人,但是今天他向他们证明了自己是何等的与众不同。
这是他的功劳,任何人都抢不走。
终有一日,他会站在这些人只能仰望的位子上,那些以往看不上他,在背后嘲笑他的人,都会为以前对他所做的事和所说的话感到恐惧,终日活在胆战心惊之中,唯恐他的报复。
赵有全走在路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充满力量,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强大。
林渊看到赵有全的时候都有些吃惊,因为赵有全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猥琐。
他留着胡子,却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庄重,他全身上下充满了“小人”的气质。
哪怕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都会觉得他看起来叫人觉得不舒服。
“赵有全?”林渊差点以外带错了人。
赵有全连忙下跪,五体投地行了一个大礼:“微臣赵有全,拜见大人!”
林渊这下确定了,这人想当官想疯了。
第108章 108
林渊曾经想过自己的中心班底; 这群人应该是新世界的中梁砥柱,他可以容忍人的私心; 即便他们有权欲或财欲以及其他道德标准以内的欲望; 只要他们能做好分内的事; 可以理解林渊的想法和做法; 并且去忠实的执行它们。
在这样的前提下; 林渊觉得自己是很宽容的。
只是现在; 他对自己曾经的想法有了质疑,尤其是看着赵有全的时候; 他简直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人赶出帐篷。
因为这人脸上对权力地位的渴求太明显了; 明显到一望即知的程度。
而令他失望的是;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他们有充足的学识,有开阔的眼界; 有许多普通百姓没有的东西; 也比其他读书人更聪明,更知道变通。
可他们对自身优势的利用却局限在权势上。
林渊甚至觉得; 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建立了朝廷; 这些人就会拉帮结派,想尽办法打击异己,以及抢夺和分享他手里的权力。
赵有全跪在地上; 却迟迟等不到林渊开口叫他起来。
他有些慌乱,思考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只是一瞬之间,他就明白了。
他在心里演示过无数次面见林渊时候的场景; 刚开始草民,后来是下官,最后……
他把最后的自称说出来了。
南菩萨还没有称帝,他自称微臣……
赵有全的腿开始发抖。
但并不是全无生机,如果南菩萨有称帝的想法,那他这个自称正好拍到了马屁上。
并且在赵有全看来,林渊不可能没有称帝的想法,如果他不想称帝,就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蜗居在高邮内等着朝廷招安不是更稳妥吗?
“以后你就做宣传部的部长。”
这句话从上方传来,赵有全松了口气,他这是升官了,这证明他赌对了。
赵有全克制住恐惧,中气十足的谢了恩。
林渊:“下去,做好你分内的事。”
在宣传部没有实权,他为了升官会一直想办法做出实绩,如果往好的方向想,宣传部或许会有新的改变。
林渊给了他机会,如果他的把握住,未来说不定能在林渊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赵有全离开了帐篷,他在帐篷外吐出了一口浊气,进了帐篷以后他甚至都不敢呼吸。
在进帐篷之前他只能算是小吏,还是没有正式任命的那种,离开帐篷以后,他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官。
此时的赵有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官并没有什么实权,毕竟宣传部是个新的部门,人们大多只知道自己炫耀做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享受哪些权力。
就在赵有全离开后不久,陈柏松才问道:“少爷还要用他。”
林渊笑道:“有这么一个人,其实也不算坏事,若他能走回正道,也不失为一个人才,自然能用,若他走邪道,身边必定会聚起一堆人,到时候就省了我的功夫,能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陈柏松忽然没了话语,他想到了自己的军营,军营里不全是听从军令的人,也有人有自己的心思,每回见到这样的人,陈柏松都会直接军法处置,现在看来,其实少爷的办法也不错,留着人,反而能发现更多心怀不法之徒。
比一个个找起来更方便。
“少爷说得对。”陈柏松觉得林渊越来越聪明了,明明小时候是个一遇到事就哭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少爷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好像他从来都这么强大,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沉着稳重,给人一种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的感觉。
林渊转头问他:“徐寿辉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安插过去的人如何了?”
陈柏松一脸“你不问我还真想不起这事”的表情,他大概也发现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垂下眼眸说:“我去问问。”
林渊叹了口气。
陈柏松有些紧张,他觉得林渊对他很失望,好像他应该做到的事他没有做到,这让他觉得有些羞耻。
“徐寿辉这个人……”林渊一脸怜悯的说,“可怜。”
徐寿辉与韩林儿类似,都是有虚名没实权的皇帝,韩林儿被刘福通把持着,徐寿辉则是被倪文俊把持着。
但韩林儿比徐寿辉好一些,毕竟刘福通没想过篡位,一直尽心保护着韩林儿。
倪文俊则是随时都想把徐寿辉拉下来,好取而代之。
陈柏松没明白他可怜在哪儿,毕竟徐寿辉是皇帝,即便这个皇帝只能避居一隅,但能有的享受是绝对不缺的,陈柏松看了眼林渊,心想“少爷说他可怜,那就当他可怜”。
林渊微笑着说:“你派人告诉汉阳的人,叫他在倪文俊身上使点劲,就说他倪文俊若想成就大业,我这边愿意借兵。”
历史上倪文俊想杀了徐寿辉篡位,起事后却兵败,只能投奔陈友谅,陈友谅这才正儿八经的在这段历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取代倪文俊成为了天完政权的新任当权者。
如果倪文俊成功了呢?成功篡位了?还是借助他林渊的兵,到时候林渊就是想要打他,也比别人更好下手。
即便倪文俊知道林渊图谋不轨,可是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他是绝不可能拒绝的。
倪文俊是个赌徒,赌徒从来只顾眼前。
他想当皇帝,林渊就帮他一把。
林渊看向陈柏松:“听明白了吗?”
陈柏松于打仗上很有心得,在政治上实在没有什么天分,他认真问道:“为何要帮他?天完与我们没什么相干,不去打他们就算不错了。”
林渊一愣,终于明白了陈柏松的脑回路。
陈柏松的思考方向很容易理解,无非是:借兵锤死徐寿辉—倪文俊当皇帝—对他们没好处。
没好处的事为什么要做?
林渊只能尽职尽责的当一个传道受业的老师,他换了个角度解释:“徐寿辉为何能稳坐帝位?他手里没有实权,倪文俊却一直不敢动,原因是什么?”
陈柏松说道:“他是皇帝。”
皇帝代表一切,他是天命所归,所以下头的人即便知道他做不了主,却依旧愿意支持他,就像一个招牌。
“所以倪文俊名不正言不顺。”林渊又说,“他推翻了徐寿辉,人心自然不稳动荡,到时候我们再去打,不是更容易吗?”
陈柏松沉思,过了好半响才说:“那为何不直接趁其兵乱,倒戈一击,拿下汉阳呢?”
这下轮到林渊愣了。
他稍显呆滞的看着陈柏松,忽然激动起来,他拉住陈柏松粗糙的大手,兴奋地说:“古有一字之师,今有柏松一言之师!”
他太在意陈友谅了,在意到蒙蔽了他的理智。
是啊,现在早就不是他弱小的时候了,在乱世之中,他已经有足够的资本下场了。
他有百万雄师,有充足的粮草储备,有精良的武器弹药,他为什么不能直接下场,不能和他们在正面一决高低?
他甚至不用借兵,只需要再倪文俊和徐寿辉互斗的时候掺一脚,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才四月份,倪文俊九月起兵,他还有时间。
林渊看着陈柏松,他的目光从未这么狂热过。
陈柏松被他看得心里直打突突,不知道自己那句话为什么会具有这样的威力。
林渊的面庞潮红,这让他失去了以往冷静自持的形象,就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一样激动,他的心跳也逐渐失去了原有的频率,他对陈柏松说:“我错了。”
陈柏松一脸愕然。
林渊笑起来:“我太低估自己了。”
陈柏松冷静下来,一脸问号。
激动到难以自持的林渊站起来,少爷都站起来了,陈柏松自然不能继续坐着,也只能站起来。
林渊一把抱住了陈柏松,他需要有人分享他此时的感受,他的吐息火热的喷洒在陈柏松的耳畔,他的声音克制着激动,几乎有些胡言乱语。
“你是对的。”林渊紧紧抱着陈柏松,“我怎么这么蠢?我为什么要跟着既定的道路走?我可以换个方向,可以走别的路,蝴蝶的翅膀早就扇动了,我为什么还要跟着扇动前的路走?”
陈柏松:“……”
少爷说的话他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
林渊松开手,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豁然又爽朗的笑容,好像以前的阴霾一扫而尽,
“我得出去走走,吹吹风。”林渊头也不回的对陈柏松说道,然后离开了帐篷。
他站在帐篷外,雄心勃勃,好像万里如画江山就在他的眼前。
是时候招宋石昭和罗本过来了,他还有时间去做好充足的准备,不给倪文俊和徐寿辉反应的机会。
帐篷里只剩下陈柏松一个人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林渊说话时对着的那只耳朵又红又烫,就像被火烧过一样,他饮下一杯冷茶,坐回椅子上,可耳边的热度一直没有消下去。
陈柏松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
他耳朵不仅没好,现在指尖也红了,他看着帐外,觉得自己也该出去走走,吹吹风。
最好是冷风。
第109章 109
安老四他们倒不知道汝宁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和高邮那边通信了; 他不确定高邮那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他们; 即便他再三安慰和说服自己; 还是忍不住害怕; 他来到安丰有两年多的时间了; 他几乎把时间都花在与人交际上; 钱也用完了。
家里几乎已经没有米下锅,还是宫里的红袖托人给他们带了钱财出来; 安老四才不至于上街要饭。
他虽然在安丰当了个小吏; 但用钱买的官其实连应卯都不用; 只是交友面更广一些罢了,用来跟其他小吏拉近距离; 并且是没有月饷的。
刘福通毕竟没有傻到家; 买可以买,但不能买高官; 也买不到实权; 这些买官的其实就是买个面子,好看罢了。
虽然明面上买官是不被允许的,但刘福通睁只眼闭只眼; 也算是为安丰国库开源节流了。
安老四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他觉得自己空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子,在安丰却没有能作为的地方,与他相比; 安妻就平静多了,她每日就拿着针线去找附近邻居的女眷闲聊,女人们坐在一起喝口热茶,绣绣花,聊聊近来发生的新鲜事。
而安老四也忽然发现,自己的妻子竟然还挺享受这样的生活的,只是她享受的不是在温暖的室内做针线活,而是享受每天能从女伴嘴里打听到什么。
然后夜里和安老四分享,安老四觉得他和妻子成亲这么多年,就数在安丰的这段日子妻子说的话最多。
这晚安妻把打听的消息用暗号记下来放进柜子里,爬上床以后说:“也不知道红袖在宫里怎么样了,她总给我们送钱过来,在宫里的日子应该不算难过。”
安老四想了想红袖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对妻子说:“她那样的女人,才是活得最长久的,我们多打听点消息才是正事。”
在安老四看来,红袖是个在男人堆里打滚爬出来的女人,她比大多数被关在后院的女人更坚韧,也比在田地里干活的女人更聪明,说直白点,就是她知道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也是门学问,多少人有能力却因为一张嘴迟迟上不去。
此时的红袖正在皇后身边伺候,她靠着巴结大宫女和巧言令色,出手大方,在短短一年内从煮茶宫女变成了贴身宫女,如今的活计是给皇后梳妆,平常的时候就是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小被关在院子里,养出了一身雪白肌肤,头发保养的极好,又黑又顺,可唯独一点不好——她的长相只能被称做平庸,她是四方脸,小细眼,鼻梁骨约等于没有,鼻孔还有些朝天。
李妃与皇后不同,她没有皇后那么细腻雪白的皮肤,也没有黝黑柔顺的长发,但她的脸生得美,在后宫中什么名分地位都是虚的,只有皇帝的宠爱才是真实的,位分再低,皇帝爱她,内侍宫女都不敢轻慢,位分再高,皇帝不爱,内侍宫女都有一堆借口推脱。
哪怕内侍宫女们都想要好前程,但总要知道朝哪儿使劲才是。
皇后坐在椅子上,红袖正在给她梳妆,皇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照出来并不算清晰,人脸像是蒙了一层雾,可皇后依旧看得出自己的容貌,她不美,家里人也总是对她说“女子不以容貌立身,以贤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