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八神的眼睛微微亮起;“是甚尔先生重要的人吗?”
禅院甚尔纠正了她的说辞:“不是重要,是需要。”
八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茫然;但也能感受到禅院甚尔话语中的感情——那份感情太过沉甸甸;让她完全无法问下去;只有顺着自己怀里猫咪的毛,假装懂了。
禅院甚尔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他突然弯下腰,摸了摸猫儿的脖颈,让某只软体动物吓得差点变成石化物后,偏长的眼线下,一片深色微微流转:“因为我需要她,所以……我只能这样了。”
“不遵守规则,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呢——这也是社交礼仪中的重要一点,对吧,八神小姐?”
八神被他的一激灵,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等禅院甚尔满意地离开后,她才后知后觉似的对着猫猫吐槽:“什么嘛,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规则的,都是甚尔先生在瞎编的吧。”
猫猫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随意的咪呜了一声,然后就不再反应。
八神只以为这孩子是被人吓到了,又忍不住思考:“甚尔先生真的有这么凶吗?感觉妙妙你一直都很怕甚尔先生呢。”
“但我感觉,他对我还挺温柔的呢。”
猫猫叫了一声,蹭了蹭女人。
*
弥子一直都没收到来自禅院甚尔的动静。
即使按照记忆,创造了一个应该是完全符合禅院甚尔的审美?或者说喜好的女人……其实就是把上一周目自己的数据复制了一下,丢到这一周目。
禅院甚尔的反应也和上一周目差不了多少。
但是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对方的好感依旧是将近满值——是的,正是因为她偶然发现如此,她才不得不更改全部计划,“背弃了”自己当初的约定,转而改用了些偏激的方法。
双手准备,一边提升禅院甚尔对别人的好感,让禅院甚尔意识到,“伏见弥子”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另一边降低禅院甚尔对自己的好感,用所谓的“替身”让禅院甚尔意识到,禅院甚尔对伏见弥子也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伏见大小姐只是为了反抗自己的父亲,随便找到的他;以及大小姐甚至没有告诉过他,她有未婚夫这件事……
总之,不管怎么看,都是完美符合大小姐的人设,又能很好的踩在人的雷点之上蹦跶吧?
弥子看着没有丝毫变动的好感值,忽然想把这个条条拎出来倒一下看看有没有水。
说起来,之前进行了那么多次任务,每次“玩家”的好感都不高于五十,让弥子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满值就是五十。但是这一次,却直接快要达到了一百。
……完全搞不懂这个系统是怎么判定好感值的。
弥子苦恼地想着。
不管怎样,总之,既然好感度没有下降,也就是说她的计划失败了。但是为什么呢?大部分男性对这种事不应该都是无法容忍的吗?
难道说甚尔先生不相信这件事的事实?如果是这样的话,只需要侧面证明一下,比如让那个“未婚夫”接触一下甚尔先生就好了。
但如果是不在意的话……弥子看着好感条条,再次想把这玩意拎出来甩两下。
因为实际操作的不可能性,弥子只能放弃,只能再度思考,甚尔先生是不在意这件事,还是他不在意这个人,亦或者,他是不在意自己?
第一种可能性代表的是甚尔先生的“包容性”,第二种可能性代表的是甚尔先生对自己的绝对自信,第三种可能性……是甚尔先生对自己的不尊重。也就是说,对方还是最初捡到的那头“野兽”。
尽管伏见弥子并不在意。
但是弥子却无法忘记那一幕。
明亮的月光,昏暗的小巷,细如针丝的淅淅沥沥的透明的雨,还有稀里哗啦宛如颜料的红色的血,在这一切的中间,是高大的、满身煞气的,眼底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的湿淋淋的野兽般的男人。
——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个眼神。
弥子明白自己的情绪并不是恐惧,也知道自己也没那么善良、或者假慈悲的,对那个存在产生了高高在上的悲悯之心,但她仍然分辨不出,那种一看到那个眼神,那张无悲无喜的俊美面容时,下意识就产生的想要触碰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为了完成任务,因为这个世界的特殊性,这种情绪被弥子一直深深埋藏在心底。
她不愿意去代入自己的情感,于是拼命地、努力地将自己成为伏见弥子这个天真又自我的柔软傲慢的大小姐,以伏见弥子的思维的习惯来和禅院甚尔相处。
但是弥子忽然发现,她一直都忽视掉了一件事。
——伏见弥子,到底是谁呢?
最初的这个NPC的设定是大和抚子似的温柔女性,比如八神;但是弥子追究其本质,强行将其恢复成了“情景模拟系统”的辅助助手。
也就是说,本来是没有伏见弥子这一个形象的。
是她自己在一步步完善这个角色,创造出这个角色,然后遵守这个角色的人设……那么,换句话来说,她是不是就是伏见弥子呢?
这个设想让弥子心头一跳。
她一直都在下意识避免让自己真正的性格在任务中体现,甚至为此不惜扭曲自己的性格。
但时间久了之后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性格,以至于一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伏见弥子这个存在不是她,却也是她。
那么,假设伏见弥子等于她本人的情况,禅院甚尔所知道的、所在意的、所认可的,就不仅仅是伏见弥子,也是弥子本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好感度其实就可以理解。
毕竟之前的所有好感度都是对她所扮演的这个NPC,而不仅仅是她;但禅院甚尔所产生的好感,是针对她而不是“系统助手”这个NPC。
这个游戏到了目前这个地步,追根究底,从一开始就产生了错误和漏洞。
如果是出现在源头的问题……
“如果我死亡的话,”弥子忽然对着系统提问,“这个游戏会重置吗?还是说现实中的我也一并会死亡?”
游戏系统被她的设问震惊到,当即发出承诺与警告:'我们会绝对保护执行者的生命安全,也不会让执行者尝试真正危险的行为!请不要随意作出轻慢生命的行为!'
弥子眼皮跳了跳,意义不明地幽幽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现在继续下去,任务会完成不了,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以免被时间同化而已。你们既不让我失败,也不让我重来,我又没有那个本事,这不是逼着我陷入绝望吗?难道心理问题就不是安全问题吗?”
游戏系统似乎思考不了她话语中的意思,在长达将近一分钟的沉默之后,又开始了迷惑不解又木然的解释行为:'该任务的持续时间不会很长,对您来说并不困难,请您在一年之内完成任务。'
弥子沉默了半晌,然后反问道:“照你的话来说,一年之内我一定能完成任务?”
游戏系统给出了很肯定地答案:'是的。'
“是因为你们能预见未来?”弥子冷笑了一声,“开什么玩笑!”
游戏系统下意识回答道:'这并不是玩笑……'
弥子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么,如果我因为你们不愿意给我提供帮助,不继续下去,在一年之内没有完成任务——也就是说,因为你们的介入,造成了未来的改变,那你们认定的事实还会是准确的吗?那如果我失败了,这个责任,你们会负责吗?”
游戏系统沉默了。
它似乎对此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
弥子不知道那是因为权限,还是因为不理解。但等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她瞬间就意识到这个“系统”和刚刚那个不是同一个——
系统开口道:'我们会负责,所以,不要有任何的后顾之虑。好好完成任务,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同意参与这个游戏吗?'
“我是为了帮助那些女性才同意的,”弥子冷笑了一声,“但是你们现在做的,真的是在拯救这些女孩子们吗?”
'……收起刺吧。'系统似乎叹息了一声,'是的,我们一直都是。'
为了那些女孩子们,也为了你。
不知为何,弥子居然从系统毫无波澜的声音里,听出了熟悉的温柔。是那种……熟悉的让人落泪的温柔。
第68章
弥子忽然就变得很平静。
说不出是因为被那个声音安抚到了;还是隐隐摸到了对方的态度所以收手了,弥子又重新继续任务。
她平静地、从容地,扮演着“伏见弥子”;扮演着那个无忧无虑、不会尊重人的天真烂漫又迟钝淡漠的娇气大小姐。
直到她心心念念的任务对象找上门来,在半夜房间里除了她空无一人的时候;带着一身寒气和煞气的钻进她的被窝的时候;一寸寸把玩着天真的大小姐微微卷曲的乌黑长发的时候;大小姐轻飘飘地眨眨眼睛。
她神色里不带一丝畏惧;眸子里还含着半睡半醒所以显得有些懵懵懂懂的柔软水光;脸颊是热乎乎的,唇是饱满而柔软的;声音娇娇小小的,像是含了糖。
“甚尔先生,怎么来啦?”
男人躺下她身边,利落的短直发在枕头上和她的长发交缠,手指转而在她的脸颊上流连,眼底满是汹涌而压抑的暗色。
“……我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要嫁给哪个?”禅院甚尔低哑暧昧却从容的声音随着呼吸的热气一起渡过来,“小明星?未婚夫?”
弥子的眼睛稍微少了几分朦胧;多了些无奈:“甚尔先生知道啊;我以为你不会再在意我了呢。”
禅院甚尔眸光微闪:“什么意思?”
弥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摇摇脑袋含糊道:“没什么……是未婚夫啦。”
禅院甚尔咬了一口她的耳朵;也含糊道:“就这么对我说;你一点也不怕我做出什么吗?”
弥子推了推他的胸膛;眉毛微蹙:“痛。甚尔先生不要靠我那么近啦。”
似乎完全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禅院甚尔啧了声:“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把你……明天你的未婚夫会怎么想?”
他中间的话弥子没听清;但是她多少能明白。
有一些动物喜欢在家人或者爱人身上留下气息;以表明所有权;还有一些人喜欢在身边的人身上留下痕迹,以彰显存在感。
就像小时候,顺平会亲手给她编草环,然后戴在她手上;或者是真真子,总喜欢在她脖子上戴一条不属于她的风格的choker,或者偷偷用自己的发圈给她扎个小揪揪。
弥子一直觉得,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结果禅院甚尔明明成年了,还这么做,就……有点可爱。
她唇角自然翘起来,捋了捋闷热的长发,无奈地轻道:“不要闹。对方只是想要伏见家的财产,明天还谋划着逼宫呢,跟我没关系。”
禅院甚尔顿了顿:“你知道——还要跟人结婚?”
“我不想让我父亲高兴嘛,”弥子懒懒回答道,“而且我也想要他们家的财产啊,到时候谁是赢家还不一定呢。”
禅院甚尔沉默了几秒,在对方困惑的视线里,他忽的将额发捋至脑后,喉间低低滚出些笑声。
他在她耳边轻轻蛊惑道:“……一起睡吧。”
弥子低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无可奈何地在床上慢吞吞挪了挪,钻进对方怀里,靠着男人柔软的胸肌,揽着他结实的腰部,脸蛋胡乱蹭蹭,就迷迷瞪瞪闭上了眼睛。
之后发生了什么弥子基本上不记得了,只记得睡得正迷糊的时候,被对方忽然询问明天的打算,还被腻腻歪歪地要求作出什么承诺。
也许是因为这不是现实,也许是因为对方身上给她的亲近感,弥子倒也没不是很在意,随口就说出去了——按照自己计划中的其中一种可能性。
第二天,少女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怔了几秒,脸上的惺忪褪去,转而垂着头低低地笑着,叫来服侍的人给她梳妆打扮。
在被问是穿酒红色的礼裙还是穿纯白色的纱裙时,弥子掂量了一下,最后选择了纱裙。
将头发编成公主髻,连鞋子也换成了细细高高的小珍珠高跟鞋,镜子中的少女纯洁的像是纯牛奶和高级奶油做成的小蛋糕,干净又漂亮,极其令人赏心悦目。
但是,哪怕只是插上蜡烛,都会被迫坏整个的和谐与美丽,一旦切开……
*
事情的进展远比弥子想象的更顺利。
但也更奇怪。
她踩着细细的高跟,提着脆弱不堪的纱裙,看着身边一脸隐忍做着保洁的保安或者适应生,穿过被各种酒水还有折下的花瓣混合着蔓延的地面,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掩住眼底晦涩的神情。
“发生什么了?”她找了一个看着还算脸熟的下人问,“这里不是订婚宴会吗?”
到了酒店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身边的人就一个一个的消失了,以至于等她终于坐电梯来到顶楼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人了。
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美丽又纯洁的少女,踏入了一片被践踏的空间,宛如进了狼群的孤立无援的羊羔,可怜又可爱,让人只想折断那细嫩的脖颈,被这片空间同化掉。
下人对她的动作依旧很恭敬,但是恭敬中却隐隐约约带了些鄙夷和嘲讽:“伏见小姐,您还不知道吧,您的父亲被人毒害了,死之前连同您,将伏见公司交给了铃木少爷……”
“……”
弥子愣住了。
这和她原本的计划不一样——怎么会有死人呢?
她抓着纱裙,掩饰住心底的不安:“那、那铃木诚一郎呢?他去哪里了?”
“铃木少爷当然是去医院了,”下人阴阳怪气道,“他还请求医生一定要救救您的父亲呢,您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吗?”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铃木少爷误食了毒物!现在也中毒了!”
弥子彻底傻眼了。
这不对,完全不对!
不应该是“伏见弥子”对一切掌握于心,好不容易夺了父亲的权利之后,却被人渔翁得利,半骗半抢走所有财产,一个人搀着裙子在雨中孤立无援——作为之前做的不符合正常的人际交往的反面案例的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