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尽力在恐慌性消息扩散开来之前，找到解决或者说让“漏”停止蔓延的方法。
这不是某些人的战斗，而是关乎到整个人类生死存亡的决死之战。
程尘沉默地看完整条插播新闻，凝视着屏幕上在群山之间，悬于半空中妖异的黑色漏斗，握住了大狼微凉的手。
蒋师成过来告别，一向嘻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他，难得正装肃容。
“我刚刚接到了紧急征召命令，既然国家和人民还需要我这样的半废物贡献点经验……”他站直身体，凝视程尘，缓缓举手行了个军礼：“责任所在，义不容辞。”
程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手忙脚乱地也站直身体，回敬了蒋师成一个庄重的礼。
蒋师成走得悄无声息，哪怕曾经饱受与“漏”战斗的痛苦和伤害，牢骚满腹地受着后遗症的折磨，当国家召唤他时，他仍然毅然决然地再一次迈向那个让人绝望的战场。
接替老蒋的是董则，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似乎连呼吸都不存在了。程尘从他漠然平静的脸上，也偶尔会发现一丝担忧。
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忙碌着，连折小胖来探望程尘时都板着小脸，欲言又止地在他面前叹息。
“传世”灵文出世这样的大好消息，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涟漪，溅起点欢乐的浪花，转瞬就淹没在“漏”的阴影之中。
对于这样的状况，程尘有些无从着力的烦躁。他所能做的，就是到书院给孩子们讲课，努力抚平自己的焦躁，也安抚莫名有点不安的孩子们。
“程尘，你说那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林良羽实在按捺不住，偷偷地问。
“谁知道呢？”
“那……政府能不能把那东西消灭掉？”
程尘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漏”不知其从何而来，更不知其所终，只知道它就像一只饕餮，贪婪地吞噬着这个星球上人类生存的根基——灵性。
回到家中，程朗正陪着交图在玩。
他的一只大手罩在俞交图的顶门，一双绿色的眼眸凝视着另一双黑色的大眼。看到程尘回来，程朗缓缓收起手，在小家伙的头顶软毛上揉了揉。
交图黑黝黝的大眼睛也缓缓转了过来，凝望程尘，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阳光下，程尘仿佛看到有一丝墨绿的光泽在那孩子眼中闪过。
交图又缓缓将眼神转回，望着程朗，默默伸出手，给了他一颗闪着黑色光泽的小石子。
“咦？难得啊，交图居然喜欢你？还给你礼物？”程尘有些惊讶，要知道，每次这孩子上树做窝，都是程朗把他给揪出来的。每天盯着程尘“争宠”时，两人可以说是两看两相厌，有这样的和平时刻，简直要放烟花庆祝。
一大一小两只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同时扭头走开。
程尘发誓，在这两只的脸上都看到了大写的“嫌弃”！
临睡前，程朗给了程尘一个深深的晚安吻。
这一个吻，吻得程尘神智不清，心旌神摇，连灵魂都似乎被吸得发慌，飘飘荡荡不知所在。意识海中星光纷纷洒落，星星们仿佛都扎不住根，要被这个吻给摇晃下来。
这种甜蜜而恐怖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程尘一团浆糊的思维里，终于迟缓地翻出了已经被塞到垃圾角落的记忆。
当初那位朱朝风王子强吻他时，除了生理和情感上的厌恶，他的意识海里，星星们也曾这样惶惶欲坠……
一颗心，忽悠忽悠，不知为什么沉到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周围是无知无觉的黑暗，没有一点光亮，像沼泽，更像地狱。
程朗越吻越深，像是要把一腔深情都付诸口中。
程尘神智越来越模糊，心越来越冰。
有什么压抑而恶心的东西，突然从意识海深处翻滚出来，拔地而起，一丝金红的血液，瞬时离体而去。
那一瞬，程尘觉得自己的魂似乎也已经出窍离体。
一道金光照射进了意识海。
紧接着，奔腾汹涌的金色光涛如海潮一般扑向他的意识海，却那般轻柔地抚平星海的动荡。牢牢按捺住他的灵魂，抚平魂与体的裂痕。
一点点金光如同夜色中的烟火，漫天四射，璀璨绽放，点亮了一颗又一颗的星。
星星们渐渐稳定，被这金光润泽得更加明亮。
温暖而甜蜜。
黑暗的沼泽被照亮，那是一潭有点苦涩的巧克力。
一只小绿狼欢快地奔了进来，在程尘的意识海里撒欢，找到了躲在一边的小王子，拽着不安的小人儿坐在巧克力湖边，一起仰望绽满金色烟花的灿烂星空。
程朗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爱人甜蜜的唇。
忧郁的绿眸定定地望着程尘，直到那双黑色的眼睁开。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程尘望着他，轻轻推开，冷静地问。
程朗用力拉住他的手，把程尘牵到椅边坐下。
“听说过蛊吗？”
程尘挣不开他的手，冷漠地点点头。
“把几只候选的毒虫放进一个罐子，相互争斗，最后活下来的那只，就是蛊。”
程朗的声音低沉，他平时不多话，此时娓娓道来，别有一种异样的诱惑。
“人类站在这个星球的食物链顶端，与许多其他生物一样，有着奇妙的基因。在自然选择进化上，人类选择了将自身基因分为两套，男与女配对繁衍，而不是像草履虫那样复制自我。
这样的选择，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基因的选择性进化，能筛选出更适合生存与繁衍种族的后一代，不至于因为永远都是同样的遗传，无法适应环境的改变而灭绝。”
程朗望着程尘的眼，缓声道：“所谓的‘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只是地球人类对某些基因选择手段的自我理解和解读。李求知得到了‘神血’，他寻找不同灵赋的血脉让神血与之混和，找出最能适应人类躯体进化方向的那份基因。
你和我的身上都曾经有一点‘神血’基因。”
程尘麻木地点点头，说：“曾经。”
李求知曾经在他的身躯上做过某些试验，看来就是这个所谓的“神血”基因实验，而绿色的眼睛应该就是“神血”的显性基因。所以当李求知看到孩童的程尘黑色眼睛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甚至连命名都放弃。
程朗仍然在接着说：“当这九份神血基因与人类基因真正融合后，他们彼此凭借自身的力量，互相吞噬，最终的那一个，就将会是完整的融合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程尘问，他曾捡回的那个大狼，像个初到人世的孩童，低智而真诚，那一刻他自问没有眼瞎，不会是伪装。
程朗牢牢握住他的手，像是生怕他挣脱不见。
“在那个养尸地，我无意中吞噬了‘囚牛’的那份神血，这些片段的零碎记忆，就仿佛是镌刻在基因的最深层，它复活了。”
“所以，你和那位朱朝风一样，只是想要我身体里潜伏的，什么狗屁的‘神血’？还是其他什么……”我的魂灵，还是意识海中的“星图”？
程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面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记忆之于一个人，究竟是什么？面前的程朗还是不是与他相依为命的那个人？又或者，他们之间莫名的牵引，也不过是食物与猎者之间的诱惑？
曾经失去记忆的流浪汉，他追逐的，是镌刻于基因的吞噬欲望吧。
程尘自嘲地一笑，什么相依为命，嗯，其实是储备粮的一厢情愿与自作多情呐！
第110章 最后的龙子
程朗没有说话； 握着程尘的手，安静地望着他； 缓缓吻住他那苍白失色、冰冷的唇。
程尘放弃地闭上眼，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他都绝非程朗……不； “睚眦”的对手，除了自我的灵魂，他一无所有。
现在，睚眦准备开“吃”了吗？就像是还真老道说的那样，异世的灵魂大概很滋补吧？！怪不得他总是叫自己“小肉包”； 皮薄馅大汁多； 傻乎乎地把天敌饲养在身边； 自以为互相驯养； 看着自己慢慢变弯还偷偷无奈地乐——傻透了。
程尘闭着眼，在黑暗中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他应该感到庆幸，这两年来大体美好，偶尔糟心，时不时惊心动魄的异界生活； 其实已经是老天多奉送的命。
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濡湿的唇温热，软软的舌头轻轻地卷过来，带点水蜜桃的清甜，因为他喜欢，程朗买了一大堆这个口味的清口糖。
黑暗中，透出一点幽绿的光。
明明闭着眼； 却有一头毛茸茸的长嘴小狼使劲在他眼前蹭啊蹭，小绿低着大脑袋，使劲往前拱，前面是小王子死闭着眼，泪汪汪的身影。小绿的长吻弯起，长长的红舌头轻轻卷起，小心翼翼地舔在小王子的脸上，把他的金色王冠都舔歪了。
小王子哭唧唧地张开眼，一不小心被小绿拱到他的跨下，成了狼骑士。小绿得意地眯弯了眼，屁颠颠地背着他的骑士，往前方的虚空奔去。
那是一片幽蓝的意识海，金红色的液滴高悬于空中，散发着奇异的光。
明明是闭着眼，程尘却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人走进了那奇异的蓝海，他“望”向四周，死寂的宇宙，没有一点星光，这是……程朗的识海。
意识到这一点，他有些退缩，却碰撞到了另一个意识体——是程朗。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程尘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整个灵魂仿佛被电流从头到脚过了一遍，快感像是潮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脑神经，或是某个腺体？WTF！不管那是什么玩意！
滚开！
程尘努力维持着仅剩的一丁点的理智思维，浑身发红地——假设他有肉体可以发红的话，怒斥无耻地将自己精神体一缕又一缕地缠绕上来的大狼，然并卵！
“与你神交，期盼久矣。”
程朗温柔到能滴出水来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印在程尘的意识里。
程尘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体要完蛋，不是被蒸发就是被电死，连绵不绝席卷而来的潮水终于淹没他最后一点思维。
幽蓝的无垠意识海中，一团毛茸茸的金色光芒，与另一团金红的光亮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灿若晨曦。
小绿静静地趴着，小王子甜甜地笑着搂住了它，仰望天空中绚烂的光芒。一只毛茸茸的大绿尾巴卷上来，悄悄挡住小王子的眼，非礼勿视。
程尘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某人的怀里，浑身酸软，汗出如浆，衣服已经皱得跟咸菜似的。
“滚开！我特么让你滚开，你没听到吗？”程尘恼羞成怒，绝不承认自己是肉体无法负担精神上太多太多的快那啥咳咳咳！
大狼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有星星掉在了他绿盈盈的眼睛里，闪啊闪，亮晶晶。
他笑嘻嘻地伸出舌头舔舔小肉包的脸，嗯，咸咸的，这个口味也挺不错。
“你当自己是小绿么？！”程尘脸红得简直要爆炸，特么太无耻了，这个非人类居然，居然……不得不说，这种精神上的“交流”滋味比人类的肉体交流更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完全向对方敞开的意识，全无任何遮拦的心神，甚至连所有的潜意识都明明白白地摊开，交融在一起，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能存在任何误解与错过。
并不是说程尘能看到程朗的每一个念头，而是能彻底地体会到程朗心神的执念，最深的眷恋——他只为一个人类的灵魂而心动，为这个人类牵引所有的心神，可以生生压抑，甚至抛却基因带来的本能吞噬欲望。
程朗拥着心爱的小肉包，凝视着他的眼，说：“我心悦你，程尘。”
程尘的脸又无法克制地渐渐烧了起来，他眯起眼，咬着牙，猛地一拳往那俊脸砸上去，一拳又一拳，怒吼道：“特么让你装傻白甜，让你大半夜坐我床边流口水，让你吓得我心都凉半截，让你滚开停下还要酱酱酿酿……特么今晚分房睡！”
不敢招架，又怕躲开会让某个腿软的家伙摔了，程朗很快成了苦脸的国宝。
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决捍卫自己的福利，绝？不？分？房！
程尘瞅着那熊猫眼冷哼，你要是半夜饿了，把我嚼巴嚼巴吃了呢？
程朗微笑着摸摸他的眼，说：“即便是在我最懵懂的时刻，我也知道，这颗珍贵的小肉包虽然有最好吃的馅，但是只能舔舔，绝不能吃。吃了，就再也没有了。
宁可我死，也不能吃。
现在，我们的神魂已经有了契结，我有任何的恶意，你都能感觉到。”
程尘凝神体会他说的什么契结，片刻之后，脸又红了，怒吼道：“你特么恶意大发了！牲口，滚啊！老子不行，呃，不对，今天老子说什么都不干了！”
“行行，您是传世大师，您说了算。”程朗忙讨饶，紧紧抱着小肉包，“我帮你洗个澡，我们说说话，有什么心思别憋着。”
程尘翻了个大白眼，把自己一百多斤摊在大狼强健的双臂上，精神上的惊吓绝望，继而突如其来的极致欢愉，给肉体带来的极度疲倦，他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洗白白后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程尘一脚踩着大毛腿，气势汹汹地开始盘问。
“说，你是什么东西？！哪儿来的？”
程朗忧伤地眨眨美丽的绿眼睛，低声道：“我是人类啊！至少肉体上99。999％是人类的基因，精神体上，碎片化的信息不足，我自己也没办法判断。”
安大师呲牙威胁：“禁止克隆！”
他静了静，问出自己心头最大的疑问：“为什么今天想起要坦白？”
程朗搂过自己的少年，轻轻吻吻他软软的发顶，凝视窗外，轻声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永远埋葬这些肮脏的秘密。不让你有误会的机会，也不让你承担太多压力。”
程尘一肘子杵到他肚子上，满意地看到那张成熟俊朗的脸皱成一根苦瓜。
“你记住，如果你把我当成同行不弃的伴侣，永远别用什么‘为你好’的借口，隐瞒一切。我希望，我们能彼此坦诚地携手走下去——尽管你可能不是个‘人’，我也不知道能和你同行多久。”
“我记住了。”得到这个无比珍贵的承诺，程朗的眼在笑，绿得如同一汪春水。
片刻后，他克�